“你留下也帮不了我什么忙。”抒悠送他一个白眼,不客气地道,“快走快走,你把白露安全送走,别再掉链子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一个“再”字打得凌阙言脸好疼,他不就是没完成上次的约定,非但人没有送出去,反而要小姑娘来救他?
这样一想,凌公子顿时有些垂头丧气:“好,我先送人出去。”走过抒悠身边时,忽然悄悄塞过一样东西,“这个借给你用,等你平安出来了再还我。”
抒悠只觉手心一凉,,脑中同时多了一段法诀。她不动声色地将其收到储物袋中,惊讶万分地看向凌阙言。
凌阙言竟将窥天镜借给了她!这可是今后会成为伪神器的窥天镜!想来凌阙言一直把这件法宝温养在识海中,才没有被横岭山主搜去。
凌阙言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笑着拉过白露,潇洒告辞。
送走了凌阙言和白露,蔷儿冷笑道:“现在总可以开始了吧?”
抒悠轻笑一声:“小丫头,难道你娘没有教过你,求人的时候该是什么态度吗?你这样,万一我一生气、手一抖,解咒失败怎么办?”
“你!”蔷儿怒目圆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抒悠才不管她,淡淡吩咐:“把衣服解开。”
蔷儿跺了跺脚,对解咒的渴望终究占了上风,悻悻地解开衣服。
小小的胸膛露出,已经腐烂大半,令人不忍卒睹。浓烈的恶臭盖过馥郁的香气,胸前红色的符文却依然鲜艳如新,仿佛刻到了骨血里,红色的幽光流转不定,带着莫名诡异的气息。
抒悠从之前咬破的手指逼出一滴血,灵气运于指上,截在幽光流转之前,缓缓画下一笔。
幽光定住,符文骤乱,流转如意的灵气顺着这鲜血淋漓的一笔被引开,无形的束缚力瞬间冰消瓦解。蔷儿只觉似乎有什么桎梏被打开,浑身一轻。
囚魂咒被破了。
她心中大喜,低头看向收起手指后退一步的抒悠,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袖中龙筋索忽然如电飞出,向抒悠捆去。
她猝然发难,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抒悠早有防备,脚步轻点,正要挪移而开,肩上忽然轻轻搭上一只手。
似有千钧之力,整个人顿时被钉住无法移动。
抒悠不敢置信地看向手的主人,天河?这是为什么?
龙筋索夭矫如蛇,转瞬将她捆得结结实实,天河收起手,含笑退了一步。蔷儿一声狞笑,满头长发瞬间暴长,向她缠来。
漫天的青丝,乌沉沉不见天日。她的耳、鼻、口、目皆被遮蔽,双手双足俱遭捆缚,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动、不能呼吸。
窒息的感觉炸裂胸腔,神识被困,灵气被阻,连内呼吸都不能。
她耳边似乎响起了玄奥悠远的吟唱声,低沉、哀伤、空旷,仿佛黄泉路上的挽歌,勾魂夺魄、回荡不休。
离魂引,离魂兮,魂去无依奈若何。
魂魄跟着歌声开始震荡不休,躁动着竟似要离体而出。
刀削斧凿不足以形容此时的痛苦,她只觉自己在被油烹火煎,那是魂魄被硬生生剥离*的极致的痛。
蔷儿,这是想夺取她的身体?
剧烈的痛苦下,思维仿佛都已迟钝,恍惚中,她只感到一股强大阴冷的气息丝丝缕缕从她毛孔钻入,拉扯着她的魂体。
炼神诀自发运转起来,护住她虚弱的元神,最后一击却迟迟引而不发。
她在等待。
神智越来越模糊,她努力保住一点清明。突然,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青丝潮退,五感俱复,她虚弱地倒在地上,只觉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米娅的尸体僵硬地倒在地上,一个模糊的白影在她身前不远处,被惨绿的光笼罩,痛苦地挣扎着。
白影面目模糊,长发及腰,依稀可看出是个圆圆胖胖的脸上带疤的小姑娘,此时,面目扭曲,尖利的五指凶狠地刨向绿光,不时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那个应该就是蔷儿的本来面目吧?难怪她对美丽的身体执念这么深,因此害了太多的孩子。
也不知她的魂体修行了多少年,在溶魄石的威力下,竟有余力还击。
天河扬眉,又是一道法诀打上溶魄石,绿光陡然变暗,似有无形的压力,压得其中的蔷儿慢慢弯下了腰。
蔷儿仰起痛苦不堪的小脸,蓦地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
远远的,一声长啸应和而起,初听尚远,眨眼已近在耳边。
天河神色骤变,一把抓起抒悠,瞬间移开数丈。
雪亮的刀光从他们刚刚的位置一闪而过,击了个空,随即嗡嗡响着,重新列成刀阵,唰唰唰向他们飞来。
横岭山主赶来了!
阵法严密、刀势锋锐,如电而至。天河不敢硬接,迫得带着抒悠不停闪避。溶魄石的光自然对不准蔷儿了。
蔷儿得到自由,一声嘶吼,就要向他们扑来。
天河冷笑,右手伸出,手中多了一柄黑黝黝、又窄又长,两边无刃的兵器,似刀非刀,似剑非剑。抒悠一眼瞥去,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冒出一股寒气。
蔷儿的森森鬼气已经逼近。
突然,“蔷儿,回来!”横岭山主冰冷的声音响起。
三人应声望去,神色齐齐一变。
横岭山主站在洞口,左肩上汩汩冒着鲜血,显然赶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处理。没有受伤的右手倒提着一人,疏眉细目,身形健壮,正是被抒悠留在上面的雷雨。
“娘,你怎么了?”蔷儿惊慌失措,顾不得追杀天河抒悠,扑回母亲身边,惶惶而问。在她心中,娘亲一向是强大无比,无所不能的,此时竟受伤了,实在太不可思议!
横岭山主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气息,脸色微沉:“来不及了,我们走。”长袖一挥,磅礴的灵力汹涌袭向天河二人。
天河一把将还没恢复的抒悠推到身后,手中黑色兵器双手执定,悍然挥出。
凛冽的气息从乌沉沉的兵器上发出,迎上横岭山主发出的灵力攻击,如劈波斩浪,瞬间将之从中劈开。
骇人的灵力攻击轰然向两边散去,如惊涛拍岸,猛地撞上两边的石壁。剧烈的撞击声后,石壁碎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开始崩塌。
山洞开始摇晃,大块大块的碎石从顶部落下,天河眼见不好,一把抱起抒悠向洞外跑去。碎石越来越多,天河索性化作黑烟,裹住抒悠冲出了山洞。
刚刚出了洞口,一声巨响,山洞坍塌了。
山洞外,先走一步的横岭山主带着蔷儿和雷雨早就不见了踪影。
一道青影飘然落地,四处看了下,向刚刚变回人形的天河问道:“人呢?”
闻言,天河吐了口气,将兀自动弹不得的抒悠小心地安置在一块石头上,凉凉开口:“母亲大人,我正想问你呢,横岭山主不是应该你负责的吗?怎么会跑到我们这边来捣乱?”
“有你这么和娘说话的吗?”清涟夫人瞪了天河一眼,一向清冷的脸上顿时添了三分生动之色:“那女人听到一声啸声就疯了一般,拼着受我一剑也要脱身,我一时不察,被她逃了。”
“娘还能找到她们的踪迹吗?”天河问。
清涟夫人闭眸感应了下:“她施了匿踪术,我找不到人。”
天河皱眉,这下还真有些棘手:横岭山主实在是个可怕的敌人,这次要不是她女儿犯蠢,他们还没这么容易占得上风。若是被她们逃脱,今后可就太麻烦了。
更不妙的是,玄阴之体的雷雨落到了她们手中。
他们该怎么办?
正踌躇间,身后忽然响起女孩低低的声音:“天河,我有办法找到她们。”
天河霍然回头。
☆、第49章 寻敌踪
天已全黑,满天星光灿烂,皎洁的月光洒在女孩苍白的小脸上,映出她淡漠疏远的表情。
天河心中一紧,想说什么,清涟夫人抢先开口问:“阿喆,你有什么好办法?”
抒悠无力地对清涟夫人笑了笑:“我先前对蔷儿下了囚魂咒,刚刚虽帮她解了咒,可符文还在,里面还有我灵血的力量。”
“你是说……”清涟夫人眼睛一亮,“灵血追踪术?”
“是。”抒悠点头,“可惜我刚刚受到了离魂引的攻击,现在没有办法施术。”雷雨被抓,横岭山主应该很快就会安排蔷儿夺取她的身体,她却偏偏无能为力,心中焦灼可想而知。
“离魂引?”清涟夫人皱起眉来,“有天河在,怎么可能会让你受到这个攻击……”她忽然反应过来,对天河怒目而视,“是这个臭小子故意设计?”话虽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抒悠没有说话。
清涟夫人顿时秀眉倒竖,不由分说,操起带鞘之剑向天河砸去:“臭小子,叫你保护人的,你就这样保护的?看我不打死你。”
本还悠闲而立的天河顿时抱头鼠窜:“娘,你就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却怎么也躲不开清涟夫人雨点般砸下的剑鞘。
抒悠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清冷的清涟夫人居然有这么火爆的一面。
天河挨了好几下,索性躲到抒悠身后。
清涟夫人怕误伤抒悠,怒目道:“你还不给阿喆赔礼。”转而收敛怒色对抒悠道,“阿喆,对这小子不用客气,想怎么打他出气都可以,我为你做主。”
天河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对抒悠道,“对不起阿喆,我真不知道她们用离魂引抽魂时会这么痛苦,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这也算道歉?他后悔的是使她遭受了意料外的痛苦,而不是他不发一言利用她的行为。抒悠本来还看他被清涟夫人揍得狼狈,此时不觉气极反笑:“不用道歉,就算我报答你这一阵子的照顾之情。”
天河意外:“你知道我的目的,当时是故意不反抗的?”他本来还暗暗奇怪,这小姑娘也是个有手段的,那会儿为什么丝毫没有挣扎?
抒悠淡淡笑道:“这很难猜吗?你的目的是要夺取蔷儿的魂力,而溶魄石的绿光应该是只对魂魄起作用吧?”几次看到天河用溶魄石,要么是对付鬼魂,要么在识海对付魂魄,从没见他对活人用过,天河要对付蔷儿,势必要从米娅的身体上把她魂魄逼出才行,所以要解除囚魂咒,诱惑蔷儿离开米娅的身体。而她就是当时最合适的饵了。
抒悠就是想通了这一点,才始终没有反抗。天河对她有恩,他要利用她,她就帮他一把,从此不再相欠。
她是再不想和他有多的牵扯了,免得什么时候被他坑死都不知道。
天河却是眼睛亮了起来,抚掌道:“知我者,阿喆也。”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抒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
抒悠微笑不语,实则一个字都不信。
清涟夫人见状,又瞪了天河一眼:“让你照顾人的,你竟敢做这样的事,回头再收拾你!”
天河双手举起作讨饶状,佯装害怕道:“娘,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见他一副惫懒样,清涟夫人无奈磨牙,终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真打残了。她摇了摇头道:“还不快给阿喆治伤!”
“遵母亲大人命。”天河嘻嘻一笑,取出一颗半透明淡青色圆球。抒悠认得那正是溶魄石绿龙从魂魄中提取的魂力珠。
难道要她吞下这个东西?抒悠不觉色变。
天河看出她的紧张,笑了笑说:“放心,你吃不了这个。”
抒悠一怔,天河还真是敏锐,轻易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魂力珠子一分为二,再分为四,只留其中一份,其余都收了起来。
剩下的一份他拿过来,放在她头顶百会穴上。
百会穴乃头顶命门,抒悠不安地动了动,耳边忽然传来热热的气息:“别动,一会儿就好。”她顿时僵住,天河竟贴在她耳边讲话,一只温热的手按住那四分之一的魂力珠,紧紧贴在她的百会穴上。
阴凉柔和的气息顺着百会穴流向四肢百骸,凉凉的舒适异常,抒悠只觉浑身懒洋洋的,渐渐沉沉睡去。
醒来兀自星斗满天,她晕晕乎乎坐起身来,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检查了下神魂,抒悠惊讶地发现,非但魂魄上的损伤恢复如初,连神识都恢复了大半。只是四分之一魂力珠,竟有这么大的功效!
她这才有工夫打量周围的环境。
泥坯墙,茅草顶,青竹榻,棉布被,外面不时传来鸡鸣犬吠之声,推窗出去,看到一排熟悉的厢房。
是张娘子带他们来的农庄。
门“吱呀”一声,男童模样的天河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笑眯眯地道:“饿了吧?过来吃点东西吧。”
托盘里,放着碗最普通的白粥。
抒悠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不由疑惑地看向天河:“我睡了多久?”
“三天两夜。”
竟然睡了这么久!她心头大惊:“那雷雨……”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天河撇了撇嘴,“你先顾好自己再说。她自己蠢,被骗练了鬼器之法,就算救回来也没用。”
抒悠默然,雷雨下场不会好,她早有心理准备,可终究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落入敌手,她总有几分恻然。而更让她郁闷的是,蔷儿得了雷雨的身体,实力只怕会更上一层。
一双筷子不由分说塞入她手中,天河笑眯眯地将白粥放在她面前道:“想这么多做什么?先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
也是。抒悠心绪平静下来,事已至此,急也无用,还是好好安抚空空的五脏庙最重要。
一口温热白粥喝下,充裕的灵气从粒粒香软的米粒中散出,全身都跟着舒畅起来。她惊讶地又喝了一口,灵米粥?
天河在一旁道:“可惜没找到尸毒解药。不过这里藏了不少好东西,还有灵果酿的酒,等你伤好了,弄点给你喝。”
这小子,倒是挺会慷他人之慨的。抒悠嘴角抽了抽,默默无言地将整碗灵米粥吃得干干净净,暗自思忖着尸毒解药只怕还得着落在横岭山主母女身上。还有罗彪,也始终不知下落。
心神不属地放下碗,指尖忽然一阵灼热,她低头看向指尖突突冒出的血迹,神色微变。
天河注意到了:“那小女鬼身上的血咒出问题了?”
抒悠捏住指尖,霍地站起:“血咒的力量在削弱,她们应该是发现了问题,正在设法祛除血咒。我们再不赶去,就真的找不到人了。”
*
夜已深,群山之中,万籁俱寂,连晚风都安静下来。
眼前忽起大雾,白茫茫一片,在夜色中模糊了万物。有淡淡的影子陆续出现,哭声响起,初始只有一两声,渐渐哀恸声响成一片。
“救救我,救救我!”夜半荒山,鬼哭凄凄,分外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