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笙就着他的手不停歇的喝了小半盅,这才叹了口气全身暖洋洋的觉得活了过来。捏着楚行的袖子擦了擦嘴,抬头看他:“这样日夜兼程的跑,你们能吃得消吗。”她倒是无所谓,反正有马车随时可以睡。
楚行笑了笑:“公主放心,影卫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体质强于常人数十倍,就算从京城到青宁的路上一直不休息都不成问题,主要是怕马儿受不住。”
三笙抽了抽嘴角。行行行。知道你厉害。瞧把你能耐的。有本事别把这劲往我身上使啊混蛋。到底气不过又往他身上拧了一把。这回不像是爱抚了,像挠痒痒。
确定三笙再也吃不下了,楚行将碗盅收拾好,坐到她身旁与她十指相扣,一脸的痴汉相:“公主你累不累,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见识过他禽兽的一面,此时这幅乖乖小羊羔的模样三笙丝毫不买账。肚子饱了身子有力气了当机了一天的脑袋又开始运转,倒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想了起来。
思及之前想要曲线救国委婉问询之后的悲惨遭遇,三笙这次选择单刀直入:“说罢。你跟巫马梅朵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行抿了抿唇。
三笙皱起眉,表情微冷:“你若不想说,我不会逼你。”
楚行立刻一把抱紧了她,神色讨好卖乖中还带着些,难为情?
“公主你别生气。属下,属下不是想瞒着公主,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按顺序说。”三笙捏了捏手指头,“从她是什么时候找你的,跟你说了什么,送了你什么东西,半点不许漏下。”
楚行斟酌组织着语言:“巫马是在陛下的万寿宴之后找到我的。她问我,对公主为孔涵礼演奏的那首曲子有何感受。”
三笙转过脸去看他:“我不是跟你说过,那都是演戏是假的吗。”
“属下知道,也是如此回她的。”楚行垂下眸子:“她又问,一个孔涵礼是假,以后却还会出现千千万万个孔涵礼,总有一个会是真的。公主以后将是楚国的统治者,这世上惊才艳绝出类拔萃又愿意自荐枕席的男子何止万千,我不过是个身份低下的侍卫,身无所长不识情趣,要凭什么站在公主身边。”
他的语调平静无波,甚至神情也看不出半分异色,三笙却忽然有些心疼。
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楚行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唤一声他就会瞬间出现,像是她的影子一般从来不会离开。久而久之,他的存在便成了理所当然。她认定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却忘了从他的角度感受,以至于竟没能给他最基本的安全感。
三笙叹口气,转身抱住他的脖子,与他四目相对:“阿行,这番话我只说一次,所以你最好牢牢刻在心底。
无论我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是手掌天下权柄的尊贵女皇,还是懵懂无知无觉的可怜傻瓜,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位爱人。那就是你。我若是女皇,你会是我的夫君,我若是个傻子,你还会是我的夫君。总而言之,我这个负担,你是别想甩掉了。”
楚行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不出半点动静。就当三笙怀疑他是不是神游天外没听懂准备自己打脸再讲一遍时,他忽然收紧胳膊将三笙死死抱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勒进身体里:
“三笙,我爱你。”
三笙有些艰难的动了动胳膊在他身上拍了拍:“乖,我也爱你,先把我放开行不行我快喘不上气了……”
楚行连忙松了力道,一只手却还牢牢环在她腰间不愿离开。三笙揉了揉胳膊,想起来事情还没说完:“巫马跑到你跟前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送东西给你?”
楚行咳了一声,耳朵微微发红,眼神有些躲闪:“她倒也不是要挑拨……”
楚行竟然为巫马说话?三笙愈发好奇起来:“她到底送了你什么?”
“……一本书。”
“书?”三笙满脸疑惑,“什么书,拿出来我瞧瞧。”
楚行扭捏了一阵子,在三笙不容拒绝的催促下,掀开车帘跳了出去,不到片刻又跳了回来,手上捧着个黑色的包裹。
三笙将包裹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本装订精美足有四指厚的大部头。绸缎封面上绣着四个金色大字:《汉宫丽人》。
粗粗翻了几页,三笙脸上先是一热,随即冷笑出声:好么。竟是一本妖精打架大全。从一垒到三垒,事无巨糜分门别类的进行系统教学,文字流畅通俗易懂,图案清晰栩栩如生。她说小侍卫怎么跟重新投了胎似的学会那么多新花样,原来私底下偷偷摸摸不学好!
抬头看向一脸忐忑的楚行:“你觉得自己没有凭仗能站在我身边,所以就收了巫马一本春.宫.册?”
楚行红着脸点头,湿漉漉的眼睛羞怯不安:“巫马说得没错,我不识情趣什么都不懂,只能多学些技巧,想让殿下更喜欢我。殿下,昨夜,你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回放在眼前,让三笙脑子一热瞬间短路,随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咬着牙恨不得把书砸在他头上:“这种时候跟我装什么单纯无辜!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所以就准备以色侍君?你这一身的功夫白学了?这么多年读的书白念了?你是不是傻?!”
楚行保持跪坐双手叠放在腿上,低着头态度好得不得了:“我知道错了。听凭公主责罚。”
他低眉顺目任凭处置的姿态,教三笙只能将满腔吐槽火气咽回肚子里。板着脸又问:“你是自学呢,还是有人教你?”
若是自己看看琢磨还好,若是有人教导甚至亲身演练,呵呵。
楚行立马撇清嫌疑:“属下都是一个人看的。之后跟巫马也没有过任何交谈。”
三笙哼了一声。将书扔在小方桌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楚行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凑了过去:“殿下,这书,我还能看吗。”技术越高超,才能让殿下越快乐。
“可以啊。这么好的书,不看多浪费。”三笙挑眉,笑得勾魂摄魄:“你不是说让我责罚吗,我便罚你两日之内将这本书看完,同时这两日之内,必须和我保持一尺以上的距离。行了,我要休息了,宝贝儿你去看书学习吧。”
楚行:“……”
三笙这两天心情十分的愉快。
京中传来消息,孔涵礼被皇帝爹贬职搬去翰林院抄书;蓝色能量条的好感度已经上升到95;经过充分休养自己体力恢复胃口棒棒整个人生龙活虎。
秋高气爽微风和煦,形势一片大好。即使身旁跟着一只眼冒绿光满脸怨念的饿狼,也无法将她的好心情损耗分毫。
望山跑死马这话真不是说着玩儿的。明明清早的晨光里就遥遥看见了青宁城巍峨壮观的城墙轮廓,马车驶入城门时,却已经是流云似火暮色四合。
一进城,楚行便领着车队顺着主干道一直往前走。三笙掀开帘子沿街张望,问他:“这是往哪去?直接去找那位神医吗?”
楚行摇头:“神医日落之后便不再看诊,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修整一番后明日再上门拜访。”
啧啧。三笙赞了一声。真是位有性格的大夫。
众人歇在了城内最大的一间客栈。行礼送到了房间,简单吃了些东西,三笙正准备叫些热水好好泡个澡,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了。
楚行大步上前将她捞进怀里,眼中幽光闪烁赤红一片:“两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公主,要不要检查一下属下的学习成果。”
天边亮起的第一抹晨光的时候,精疲力竭陷入昏睡的三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尼玛。技术型小侍卫真可怕。
京城孔涵礼的宅子内。
这是他自己的宅子,皇帝赐的那一所已经收回去了。宅子不大不小,两进房舍后头带个花园,十分清幽雅致。孔涵礼此时便坐在花园的葡萄架子底下喝酒。
张轶风程仆仆面色焦灼的穿过月亮门走进来,首先看到的便是他对花独酌的悠闲样子。皱眉在他身旁坐下:“如今这番形势,涵礼兄倒还有如此好兴致。”
孔涵礼抬了抬眼睛,神色微醉,声音倒还清醒:“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我为何没有兴致。”
“可我们的计划怎么办?”张轶比不过他的淡定,急得想要跺脚。“按计划,此时你应该将三笙控如股掌之中,皇帝身边也应该插.进了咱们的人手,可如今,不仅你因为拒婚跟那傻子闹掰了,还被罢黜贬职塞进翰林院的书库里抄书,皇帝那边也不知为何,食物防护上严得铁桶一般,别说是人了,连根筷子都插不进去,难道我们精心筹谋数年,就要这样放弃吗?”
孔涵礼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张轶不自觉的抖了抖。“我说过,不许你称她傻子。”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学士楼和隐士营还控制在我们手里,你急什么。”
张轶看着他风轻云淡的姿态,忽然有些反应过来:“涵礼兄,莫不是还有后手?”
孔涵礼不答他的话。手指在桌面轻击,反问道:“你觉得,我们走到如今这般境地,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张轶几乎想都没想立刻答出来:“自然是当日在万寿宴上你拒绝了和那…和三笙公主的婚事开始。我并不是说你那时的做法不对,彼种境况下,涵礼兄的推辞虽是下策,却也是唯一的万全之法。只是不管如何脱身,三笙公主受伤失望、对你不再信任都是肯定的。皇帝又宠女如命,她一不高兴,皇帝自然看你不顺眼,我们的计划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孔涵礼抚着石桌上的纹路,神色一时有些恍惚。
不。计划出差错的时间,比那要早得多。怕是从他长久的虚情多了几分真意、心里有了那个人的影子开始,这整个计划就再也没有了预期,完全失去了控制。
却并不和张轶说破。只是点头:“自然你觉得关键在于三笙对我的态度,那么让她重新信赖我便是。”
“这并不简单吧。”张轶脸上有些不确定,“拒婚一事造成的隔阂极深,女子大多心软痴情不假,只是像她这样的,心性单纯专于一物,不喜与人接触却能当众以曲示爱,心动时多执着,心伤时便有多坚决。更何况,我听说她如今在身边养了个侍卫,二人形影不离十分亲密,说不定……”
咔嚓一声。孔涵礼手中的酒杯四裂粉碎。鲜红的血液混合着酒水从他的手指缝隙滴落下来。
眼中划过一道幽光,嘴角忽然浮现出笑意。这笑容温和恬淡,却让张轶瞬间遍体生寒。
“我能让她爱上我一次,便能让她爱上我第二次。些许障碍,清了便是。”他轻声呢喃。手掌握住酒杯的碎瓷片用力搓揉了几圈,一字一顿道:“三笙,只能是我的。”
青宁城的这位神医,似乎的确不负盛名。接连几天用银针将三笙扎成刺猬,又喝了几碗黑乎乎的汤药,虽然除了药实在太苦三笙半点没能察觉有什么变化,但根据best two的检测,只要继续这么喝个两三个月,白天变傻子的限制就不需要了。
这天照常扎过针,从药童手中接过药,屏住呼吸还未作好心理准备,收好银针的神医忽然看了三笙一眼,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楚行,弹了弹指甲道:“年轻人身体好精力旺盛,但有些事,还是节制些好啊。”
姿容妍丽的脸上明晃晃四个大字忠告:纵、欲、伤、身。
饶是三笙脸皮厚,也不禁脸上一阵火烧,偷偷将手背过去在楚行腰间狠拧一圈,一边对着神医姐姐讪讪笑道:“以后会注意,会注意的呵呵。”
一抬手将整碗药全灌了下去。干脆利落一气呵成,连鼻子都没有捏。
神医赶在楚行之前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枣,一边拿起药筐挑拣草药,一边问:“再过几日便是女儿节了。你们两个可有什么活动?”
女儿节是楚国的传统节日。这一日结彩络饮菊酒,夜间还会有盛大的灯会。男女老少上街游玩,遇到心动喜欢的对象,便可将彩络或是花环送给对方,于灯火阑珊处倾诉爱慕求结良缘,因此又叫姻缘节。本质上就是一场大型相亲虐.狗活动。
青宁城靠北,因为地理风俗此处过节的方式又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城中有一南一北两座弧形长桥,被当地人称作南北鸳鸯桥。一边的桥头为鸳,另一边的桥头为鸯。女儿节这日,互相爱慕的情侣约好时间自长桥鸳鸯两头同时往中间走,若是能透过人群在桥心相遇,互结彩络,便象征着此生鸳鸯成双白首同心之意。
三笙用舌尖卷着蜜枣在口腔里来回滚,等浓重的苦涩稍微退去一点,开口道:“我跟阿行准备去北桥观灯,虞姐姐你去吗?”
神医将挑出来的草药往架子放好,挑了挑眉:“我孤家寡人一个,凑那热闹干嘛。你们出去玩小心些,那两座桥上每年都是人山人海,早晚非得塌了不可。”
咳。三笙回头望了楚行一眼。这话却有些不好接。嚼完蜜枣谢过神医的忠告,拜别之后二人一同往客栈走。
一路上,神医宛如预言般的flag始终在三笙脑海里挥之不去。转头看楚行:“要是桥真塌了怎么办?”
楚行往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俊朗的面孔温柔笃定:“有属下在,公主不用担心。”
三笙笑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微风和煦阳光正好,行人穿梭不绝,两旁街道上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北方小城特有的悠然安详扑面而来。这样的生活,真好啊。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舒心了。以至于收到孔涵礼的信件,三笙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信是在女儿节这天的傍晚送来的。三笙正在换衣打扮为晚上的约会做准备。楚行已经提前去北桥了,据说要安排场地给三笙一个惊喜。
三笙捏着指尖薄薄的一张纸,回头问冬梅:“是什么人送过来的?有留下什么话吗?”
冬梅摇头:“送信的人作小厮装扮,敲门放下信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有影卫跳出来单膝跪下:“殿下,要追吗。”
三笙想了想,摇摇头。将信上的几行字又看了一遍。信写得很简单,言辞恳切姿态极低,略诉分别之情后,便请求三笙前往南桥和他见上一面。
你最爱吃的蜂糖糕,我给你带过来了。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直到你出现为止。信中如是道。
去还是不去。三笙心中犹豫不决。思虑良久,被蜂糖糕触动的师生情谊到底隐隐占了上风。窗外天色还早,跟楚行约定的时间为明月初升。只要走快些中间不多纠缠,完全来得及。
打定主意之后,三笙在影卫的护送之下来到青宁城南边的鸳鸯拱桥上。孔涵礼就站在桥头的桂树之下,半明半昧的霞光中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眉目俊雅翩翩浊世。
见到三笙的身影,立刻难掩激动地迎了上来。
“三笙。”他唤道。深情地目光一瞬不瞬,“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