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几句,杨姵提及魏府,“听王爷说,最近有人写了折子呈到圣上案前参奏武定伯,圣上大怒,说要黜了爵位。”
杨妡有日子没听说魏家消息了,惊讶道:“又出什么事了?”
先前圣上已经把魏璟的功名夺了,事情过了这么久,怎么竟想起除爵来?
杨姵无奈地摇摇头,“还是那些烂事,因为这几年朝廷查官员渎职贪墨查的厉害,圣上打算再开恩科,特地声明才华为次德行居首,就有人把二表哥的事儿抖搂出来了,说二表哥为孝廉时就行为不检,隔三差五往青楼馆子去……”微红了脸,将声音压得极低,恨恨地说,“又落井下石说他喜好狎~玩虐待女童……这话我可是不信的,二表哥先前何等清雅的人物,怎可能做出那种不堪之事?本就没有了前程,现在名声也彻底毁了,想想真是令人叹息。”
杨妡面色平静地弯了弯唇角,“这事谁知道呢,不过要是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在圣上面前诋毁他人吧?”
杨姵默了数息,叹道:“你说得对……只可惜了二姐姐,我还没有告诉祖母,如果祖母知道了指不定多难过。好端端地,爵位竟要丢了。”
丢了也是正常,魏府在毛氏的掌管下,几个庶孙都撵了出去,只留下魏璟一根嫡苗。
依着魏璟如今的声名,即便爵位还在,难道还能传给他?
杨妡冷冷一笑,半点不觉得魏府可惜,也不觉得魏璟可怜。
当初魏璟助纣为虐害她,若不是魏珞相助,她还不知会落入怎样凄惨的境地。
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狎~妓也好养外室也好,既然他能做出来,就该知道总有一天会公诸于世,为世人所不齿。
杨娥倒是真正可惜,闹出那种丑事,日子肯定好过不了,一年两年能熬,将来还有几十年呢?
可嫁给魏璟是她算计的,跟魏剑啸苟且是她做出来的,自己种的因,即便结的果子再苦,也只能咬牙闭眼地咽下去。
唯一的出路就是过上三五年,这事淡了,魏氏看在往常的情分上出面让她合离,然后寻处清静的所在让她度日,从此不在人前露面。
杨姵见杨妡神情淡淡的,也不再多言魏家的凄惶事儿,转而谈起李侧妃,“她也生病了,因为上元节王爷没带她出去,她使唤下人在自个院子里挂了满院子灯,自己边赏灯边吟诗,我们回府的时候她还没歇下,颠颠地把即兴所作的四首诗作送到王爷书房……结果受了风寒,第二天早上就爬不起来了,王爷直嘟囔晦气……以前咱们在一处玩的时候,没见她如何有文采,如何喜欢吟诗赋词啊?你说她傻不傻,想让王爷陪着赏灯就直说。”
杨妡抿嘴浅笑,换作是她也会大大方方地说,“王爷,昨天您跟王妃去了灯会,什么时候得闲能不能带我去开开眼?”然后再撒个娇儿耍个赖。
灯会有三天,李昌铭未必不会带她去,何必用那种自伤其身又不讨好的主意?
杨姵是真正有福气,该通透的时候通透,该懵懂的时候懵懂,为人坦坦荡荡的,正适合李昌铭那种长在帝王家的人精儿。
两人正说的热闹,松枝撩起门帘往里探了下头,杨姵瞧见,将她唤进来问道:“是王爷要走了?”
松枝笑道:“王爷跟大舅爷没什么话说,干坐着喝了好几盏茶,我估摸着快是坐不住了就过来瞧瞧。”
杨妡忍不住笑,如果魏珞在,至少能跟李昌铭谈些用兵之道或者往后院去比试箭法,他跟杨峻谈不到一处,能按捺到此时已经不错了。
杨姵心里也有数,起身告辞道:“我回去了,你不用出门了,屋里热外头仍是冷,别再受了风。”
杨妡懒得重新梳头,而且有杨峻代为相送,便不客气地说:“那你帮我在王爷面前告个罪。”
没多大会儿,杨峻送客回来走进厅堂。
杨妡忙吩咐红莲另外沏茶,杨峻摆摆手,“不用,喝了一肚子水,”细细地打量杨妡番,“以后若是不舒服要尽早请医问药,千万不能耽搁,你看瘦了许多。”
杨妡笑笑,半是撒娇地说:“药太难喝了,而且我以为能抗过去。”
“什么想法?你半夜三更闹腾这回,多少人牵挂着,二婶娘恨不得要亲自过来瞧你。”杨峻不以为然地瞪她眼,沉吟片刻又道:“王爷提到魏家,我揣摩他的意思恐怕想活动活动让阿珞袭爵。我回去跟祖父商量,看能否托人写个折子举荐阿珞。你可知道阿珞跟那些人关系比较亲厚?”
这还真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
杨妡愣一下,“我只知道阿珞隔三差五去王府,其余外头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杨峻了然,“那等阿珞休沐再说,如果真能促成此事,对家里再好不过……武定伯本是因军功得爵,阿珞袭承也说得过去,就是身份方面……如果能过继到嫡支就好了。”
过继给魏剑鸣?
杨妡道:“阿珞未必会同意,就是毛夫人也不见得能答应。”
毛氏跟高姨娘斗了一辈子,终于将所有庶出的孙子都撵走,算是取得了胜利,眼下却要再将庶孙记在嫡支,还要承继爵位,死死地压着魏璟一头。
估计真这么做了,依着毛氏的气性,她可能会活活被气死。
杨峻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叹道:“我再跟祖父和父亲商议,总之会尽力而为。”
杨妡站在院子门口送了杨峻离开,仰头瞧见围墙外面的松柏林。这一冬天,魏珞没少带着泰阿承影砍树,已经能看出稀落了许多。
魏珞根本就没将祠堂放在眼里,还会过继到魏剑鸣膝下?
杨妡摇头进了屋。
没两天出了正月,天淅淅沥沥地飘起了春雨。
魏珞披着满身雨丝回到了秋声斋……
第153章 念头
杨妡大病初愈不好到外头等, 便拿了本书坐在厅堂对着灯烛心不在焉地翻着,听到脚步声, “霍”地站起来,撩了帘子往外走,恰扎进魏珞的怀里。
魏珞紧紧抱她一下连忙又推开,“快进去, 我身上湿冷, 别凉着你。”
杨妡抿嘴笑笑,进内间自衣柜里找出干爽衣裳,正要伺候魏珞换衣, 魏珞已攥住她双手将她拉至身前,细细端详着, “怎么瘦了?”
果真是把她放在心坎里的, 头一眼就注意到了。
“你不在家,我吃不下饭。”杨妡斜斜瞟着他,声音又软又娇, “快把身上衣裳换了吃饭, 这会儿我倒是有些饿了。”
魏珞再不敢磨蹭, 三两下换了衣裳。
刚巧红莲提了食盒来, 一样样地摆在炕桌上。菜有六样, 倒有两样是全荤, 一小盆炖得浓香糯软的猪大骨,一碟切成薄片码得整整齐齐的酱牛肉。
魏珞是无肉不欢,先夹一块放到杨妡面前, 自己甩开膀子大口大口地啃。
因他回来,杨妡本就欢喜,此时见他吃得欢实,倒真勾出食欲来,啃完两块骨头还吃了好几片牛肉。
吃饱喝足,趁着红莲进来收拾碗筷的空当,魏珞出去找了泰阿问话。
泰阿一五一十地将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遍,“爷走第二天奶奶就起了高热,府医换了三道方子才退热。”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知会我?”魏珞厉声道。
泰阿低头不语。
魏珞很快明白,半夜三更城门都关了,依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便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泰阿也不可能叫开城门出城,而等到天明,要么是病情减轻,要么是杨妡不肯。
况且自己并非首领官,私自回城总得跟指挥使报备之后才可以。
想到杨妡病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魏珞心头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受,迫不及待地回了屋子。
炕桌已经收拾利索,窗扇稍稍开了条缝儿,饭菜味已然散尽,屋子弥漫着腊梅花的清香,杨妡从针线笸箩里翻出一叠花样,正一张张翻着挑选。
见他回来,杨妡抬头微笑。
她眉眼弯弯,腮旁一对浅浅的梨涡,昏黄的烛光柔柔地映照在她脸上,一如往常的漂亮柔媚,却更多了些温婉。
不管何时,她的容颜总会让他心动不已。
魏珞脱掉靴子坐到杨妡身旁,胳膊很自然地搂在她腰间,亲昵地问:“你要绣什么?”
杨妡笑着回答:“给娘做两件小儿衣裳,现在还不知道男女,想选个都能用的花样……我算着日子差不多是八月里生,出了月子就该凉了,所以打算用宝蓝色的锦缎再衬上细棉布里子,刚生的孩子皮肤嫩,这样就不怕磨坏皮了。”
魏珞听她细细碎碎地絮叨,心里尽是满足。
面前的她不再是前世清冷得不容人靠近的模样,也不再是娇养在闺中的千金闺秀,而是他的妻,是白天替他裁衣做饭,夜里与他相拥而眠的妻。
魏珞凝望她片刻,笑着挑出一张,“玉簪花怎么样,白色配宝蓝色挺好看的。”
他难得在女红上给出意见,杨妡才不会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好,听你的。”伸手接过他手里那张纸,就瞧见他虎口处新多了好几道裂痕,气道:“怎么弄得,伤着了为啥不赶紧上药?”
“都是小伤,用不着,”魏珞忙抽出手往身后藏,“五军营有个大力士,号称天下无敌,我跟他比划了两招,果然力气大,可太笨拙不灵活……我没吃亏,他捱了我好几棍,最后差点急眼。”
杨妡板着脸不听,收拾了针线笸箩,从炕桌抽屉里取出药,没好气地说:“伸手!”又想起他脚上的伤,“把袜子脱了。”
魏珞一下子跳起来,“我先去洗脚。”飞快地进了净房。
过了好半天才出来,两只脚干干净净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我没直接用皂角洗,就掰了一小点。”魏珞坐在炕边抖抖脚,用棉布帕子擦了擦。
杨妡没撑住笑,唇角不由弯起来。
魏珞一把将她捞在怀里,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一吻便不可收拾,身下那处像被唤醒的猛兽顿时昂扬起来,涨得他难耐。
有心除掉杨妡衣衫肆意一回,可念及她大病初愈,又想起太医所说身体亏损的话,生生压抑住心底的欲念,不情不愿地松开她,“你帮我上药吧。”
杨妡给他上完药,见他中衣那处帐篷仍是耸立着,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往净房里梳洗过上了床。
魏珞真正是百般煎熬,不搂吧,舍不得半月才能抱住的温香软玉,可搂着吧,实在受不了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的诱惑。
她细软的腰肢,柔嫩的肌肤,还有淡淡的女儿体香,都好似最浓烈的情香,密密匝匝地包围着他。
魏珞无奈地暗叹一声,正要往净房去降火,忽然一双小手握住了他的火热之处,轻轻拢在掌心里,上下地摩挲着。
仿似沙漠里干渴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甘泉,魏珞顿时酣畅起来,随着她手指的拨弄得到了满足。
平息过后,杨妡提起杨峻的话,“……过继了,就是嫡子嫡孙的身份,承爵的话就不会被人置喙,可能性更大。”
“我不过继,”魏珞毫不犹豫地说,“魏剑鸣短视,毛氏恶毒,过继了就要被他们用孝道压着,也连累你受委屈,我不干。”
杨妡微愣,先前她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些。魏珞说得对,如果过继,毛氏不就成了她正儿八经的太婆婆?
虽然她偏瘫在床上,据说一点没少磋磨人,迷糊的时候还好,稍微清醒了就喊打喊杀的。
杨妡就是脑子进水也绝不会再往她身边凑。
魏珞见她愣神,只以为她惦念着爵位,柔声道:“阿妡你放心,这次得不到,以后我总会尽力给你挣个爵位回来,让你风风光光地站在人前。”
杨妡瞪他眼,低声嘟哝着,“我又不稀罕那个,若真是……当初我也不会想嫁给你。”
那会儿魏珞可是一穷二白,又刚被毛氏赶出魏府,还是靠李昌铭扯出王爷的大旗,连威胁带耍赖把这门亲事定了。
倘或杨妡真想要爵位,大可以嫁给魏璟,进门就能有世子夫人的封诰,可她却对魏珞念念不忘。
想到彼时魏珞丝毫不通情理又时时惹她气恼的样子,杨妡恨得牙根痒,伸手捏住他健硕的小臂,用力拧了下。
魏珞受此无妄之灾,慌忙解释,“我知道你不稀罕,是我想太多,我想让别人羡慕你眼馋你,再敢轻看你,也让你别后悔嫁给我。”
“我没后悔过,”杨妡低低喟叹声,窝在他的臂弯里。
杨妡没后悔,可住在西跨院的安平却后悔了。
她还没睡,正就着灯烛奋力搓洗衣裳,一边洗一边怀念腊梅。
腊梅没走的时候,她的袜子手帕等小物件都是腊梅帮忙洗的,现在倒好,凡事都要她亲历亲为,好在吴嫂子是个厚道人,并不约束她用热水,否则大冷的天儿,双手早就生了冻疮。
早知道魏珞是个不念旧情的人,她也就不撺掇腊梅那般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