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时而来——关尔小禾
时间:2017-10-24 16:20:13

  
  尸体本身就装在整理箱内,所以并没有重新放入尸袋中,而是用了特殊的袋子,将整理箱全部包裹起来,避免整理箱上的线索和微物被破坏。
  
  叶青不知道林北樾在国外学习工作时是什么样子,但至少觉得,林北樾这样风光霁月的人,好像一辈子也不会跟尸体打交道。许多已功成名就的法医,会到处讲座、授课,就算参与案情,也知站在高处,指点若定。
  
  但林北樾不是,他依旧站在神坛上,却让人觉得亲近。
  
  大概是受限于国内的事业体制,从警的人工作格外繁重,连休闲也成了奢侈。
  
  凌晨运回来的尸体,在第二天上班时间,准时检验。
  
  清晨,薄雾未散,窗外柔和的光淡抹在树梢,时尚繁华的都市从酣睡中苏醒。
  
  叶青正准备去查看监控,突然接到林北樾的电话。
  
  “喂,”她接听,正打算问验尸情况,却又止住。
  
  “喂,”林北樾似乎在笑,“休息好了吗?”
  
  叶青揉了揉脖子,拿湿纸巾擦手,说:“好了。”
  
  “吃早饭了吗?”他问。
  
  “还没。”叶青这才觉得有些饿。
  
  “我也没有,”林北樾说,“从警局到实验室的路上,有一家卖粥的,味道不错,不如你帮我带点儿?”
  
  叶青怔了怔,下意识问:“你喜欢什么口味?”
  
  “青菜香菇粥就好,谢谢。”他说。
  
  法医实验室就在警局旁边,叶青徒步走过去,买了粥和烧麦,去见林北樾。
  
  虽说是首都法医学重点实验室,但实验室的布置和外观并不奢华。只是一想到这里集结了全国各地的专业人才,就让人觉得神圣而庄严。
  
  林北樾办公室的门开着,叶青推门就进去了。他正拿着放大镜观察一副牙齿,闻声抬起头来。
  
  “粥,还有烧麦,”叶青把东西放在桌上。
  
  “一起吃,”林北樾收了桌上的东西,把碗筷摆好。
  
  两人相对坐着,喝粥,吃烧麦。
  
  “怎样?”他问,“味道好吗?”
  
  “不错,”叶青这些年在警局里混,身边的同事以男人为多,接触的三教九流也不少,所以活得不算精细。对于吃,有时更在乎的是能吃饱。
  
  “还是差点。”林北樾说,“煲粥需要专门的锅,能锁住粥的水分营养和香味,这样才好吃。”
  
  “我家有这样的锅,不如……”他正打算说下去,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老师!”何珺急匆匆地走进来,“路上堵车,险些迟到了,现在可以验尸了吗?”
  
  叶青立即抬头,喝完粥,说:“可以尽快确认死者身份吗?否则案情无从入手。”
  
  ……
  
  叶青跟随林北樾进了实验室。
  
  尸体已经被摆放在了解剖台上。他蜷缩着,形似婴儿,又像在隐忍痛苦,以最后的姿态陈述死亡的真相。
  
  拍照、提取微物、采集指纹、验看表皮伤痕和尸斑……
  
  初步的检验完毕后,重点检验死者头部。
  
  “死者头颅从第一节颈椎处被切下,且被煮过,已经面目全非,所以无法根据面部特征判断死者身份。”林北樾将煮过的头颅放在解剖台上,“而且,煮这样一颗完整的头颅是非常费劲的,至少需要高压锅烹煮一两个小时,也很难彻底煮透。”
  
  叶青问:“头颅都被煮成这样了,还能在上面找到线索吗?”
  
  林北樾说:“当然可以。”
  
  “怎么检查?”叶青眨了眨眼,“解剖吗?”
  
  “解剖的话,可能会破坏头颅原本的状态,处理不当,可能还会破坏证据。”林北樾若有所思,说:“所以先不解剖。”
  
  他对何珺说:“对这颗头颅进行多切面电脑断层扫描。”
  
  何珺立即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头颅拿起来,带进另一件实验室,放入扫描仪中,进行扫描检测。
  
  “其实多切面断层扫描,就是X光扫描。但是相对于给活人做的X光,多切面扫描X光要强得多,因为放射线不会对死人造成伤害,所以不用担心尸体受到辐射。”林北樾说。
  
  叶青恍然,难怪何珺要把头颅带到特殊隔离的房间中进行扫描,应该是扫描时的辐射,会对人体造成较大的伤害。
  
  “进行多切面扫描之后,就不用进行解剖了吗?”叶青问。
  
  林北樾笑了,说:“得看情况。多切面电脑断层扫描,其实相当于给尸体进行3D扫描,能够得到非常精确的图像解析度,甚至能精确到厘米。而且能够将3D扫描图保存下来,不受人为因素的影响,就算过了多年之后,法医仍旧可以将扫描图调出来查看。”
  
  十几分钟后,何珺带着头颅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好。
  
  扫描好的头颅3D图像,已经传输到电脑上。
  
  叶青清楚地看见,那颗头颅的3D图像,犹如逼真的雕塑般在电脑屏幕上自转。
  
  “好像500块钱的特效一样!”她惊叹。
  
  何珺双眼微微放光,说:“特效能和我们这相比吗?特效是假的,而多切面电脑断层扫描是真的!”
  
  他滑动电脑鼠标,就能轻松地从各个角度、不同深度来观察头颅的情况。
  
  林北樾眯了眯眼,说:“查看颅骨。”
  
  何珺立即滑动鼠标,视觉深入颅骨内部,开始沿着颅骨查看。
  
  当颅骨左侧转向正面时,林北樾说:“停。”
  
  何珺停下动作,立即将画面放大。
  
  “老师,死者左侧颅骨,发现轻微的创伤。但是并不严重。”何珺说。
  
 
 
      第36章 温柔的林法医(修)
  林北樾说:“继续查看。”
  
  何珺继续滑动鼠标,在往左移走一点点,他一顿。
  
  “老师,”他抬头看着林北樾。
  
  林北樾说:“缩小图像。”
  
  何珺缩小图像后,在左侧头颅轻微创伤的左方,出现如蜘蛛网般的勒痕。
  
  “放射形颅骨骨折,”林北樾说,他从何珺手中接过鼠标,亲自操控,说:“颅骨孔状骨折。”
  
  他根据扫描得到的数据,说:“孔的直径大约为十厘米。可以推测,死者头颅遭到过直径为十厘米左右的钝器重击。”
  
  其后,他又在头颅后方,发现一处挫伤,与挫伤相对的头颅前方,也有一处挫伤。
  
  “头颅后方的挫伤,形状不规则,但能确定,前方的是属于对冲伤。”林北樾说,“死者后脑遭到撞击之后,脑部发生晃动,挫伤的冲击力,造成对冲伤。”
  
  叶青斟酌地问:“有没有可能,是死者跌倒在地面,撞到了后脑?”
  
  林北樾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3D扫描图检查完毕后,林北樾总结,说:“死者左侧脑部遭受过两到三次的轻微撞击,以及三次重创。初步推测,重创死者头部的凶器,大约是榔头、铁锤之类的东西。”
  
  他起身,回到解剖台,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扒开头发,用多波段光源照射,检查毛发中的痕迹。
  
  死者的头发凌乱干枯,犹如杂草,且脆弱不堪,很容易断裂,林北樾的每一个动作都慎之又慎。
  
  “发现反光物质。”
  
  毛发中,有一粒碎屑,泛着微弱的光。
  
  林北樾将碎屑夹出来,观察后,说:“有些像玻璃碎屑。”
  
  他用玻璃容器将碎屑装好,递给何珺,说:“交到光学实验室,进行光谱检测。”
  
  何珺应了,问:“这东西是不是凶器上的?”
  
  林北樾不假思索地说:“还未可知。或许是凶器上的,或许是无意间混进死者毛发中的。”
  
  接下来,他又在毛发中发现了几粒大小不一的碎屑。
  
  检查完表面的毛发之后,他从工具箱中拿出一柄薄而锋利的刀,说:“现在剔除死者头发,检查皮下伤情,并尝试提取毛发之中的微物。”
  
  被烹煮过的头颅,头皮依旧有一定的弹性,但十分的脆弱,稍微不注意,就会破坏尸体原本的特征。在这样的头皮上剃发,堪比在豆腐上切肉丝。
  
  不仅考验刀工,也考验人的耐心和毅力。
  
  而在叶青眼底,专注验尸的林北樾十分迷人,剃刀和解剖刀,就是他雕刻描绘的画笔。
  
  不久后,头发全部被剃下来,林北樾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了片刻,才放进证物袋里,交给何珺,说:“检查微物,看看是否混入了其他人的毛发。”
  
  何珺将要把头发一根一根地分开来,装入物证袋中贴上标签。
  
  剔除了毛发的头颅,能明显看见表皮上的伤口。但是已经无法判断是属于撞击伤还是挫伤。裂开的头皮,被烹煮得皮开肉绽,甚至无法根据出血情况判定是否为生前伤还是死后伤。
  
  在多波段光源的照射下,绽裂的皮肉中,也发现了发光的碎屑,且数量较多。
  
  “看来这些碎屑,很有可能是凶器击打时留下的。都陷进皮肉里了。”叶青说。
  
  林北樾蹙眉,“死者被疑似某种玻璃物质的物体以及榔头击打过。然后再被割去了头颅烹煮。”
  
  叶青若有所思,“凶手烹煮死者头颅,可能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也可能是为了掩盖伤痕。”
  
  林北樾轻轻点头,“有这个可能。”
  
  头颅检查完毕后,他继续检查死者身躯。
  
  首先在死者手臂上发现防御型伤痕。
  
  又轻轻翻动尸体,微微一顿。
  
  他说:“在死者颈部发现刺伤,大约位于第二节和第三节颈椎之间。”
  
  “能判断是什么刺伤的吗?”叶青问。
  
  林北樾摇头,“目前不能,需要解剖,查看伤痕深度和形状……”
  
  叶青惊叹于他的专业与谨慎,同时也为死者哀叹。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人把他弄成这副模样后,再抛尸荒野?
  
  她静静地盯着蜷缩僵硬的尸体,喃喃地说:“他到底是谁呢?”
  
  “我会想办法确认他的身份。”他神色自若,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是啊,”何珺诚恳地点头,“检验比对NAD,比对指纹,颅相复原,比对颅骨、牙齿,身体填充物等都可以找到身份线索。”
  
  接下来,林北樾仔细查看了死者的牙齿X光片。
  
  叶青也看着那张黑白的,牙骨森森的照片,不明所以。
  
  “死者补过牙,”林北樾指着口腔中的几颗牙,说:“应该用的是纳米复合树脂。”他用手摸了摸死者的下颌,让何珺与他合作,用力打开死者口腔。
  
  “提取齿痕,检验复合树脂的成分。再对比找出生产厂家、医院,缩小范围后,在本市牙科医院和整形医院中,查找一个年纪约28-35岁的男性,大约在一、两年前做过补牙手术。”
  
  叶青瞬间打起精神,“还是你厉害!”她笑意吟吟,“没有你还真不行。”
  
  林北樾注视着她的眼睛,微微蹙眉。他让何珺将查找出的线索送往各个实验室,带着叶青离开。
  
  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他说:“我送你回去。”
  
  叶青一怔,“为什么?”
  
  “你现在比国宝还可爱,”林北樾指着她眼下的黑青。
  
  叶青梗了梗,“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她往外走,却被林北樾拦住,“叶青,你太累了,跟我回去。”
  
  叶青很不习惯。好多年了,没人在乎她是否会累,也没有人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对她说过话。她怔住,下意识反手挣脱他。没想到林北樾借力打力,轻轻一拉,一个擒拿,反而把她拉入怀中。
  
  撞了个满怀。
  
  争执之中,叶青脚下不稳,向后一退,眼看就要压在墙上。
  
  兔起鹘落间,她伸手,越过林北樾的肩膀,撑住墙,这才没撞狠。
  
  这姿势有些奇怪,好像她“壁咚”了林北樾一样,而林北樾的手,还抱在她的腰上。
  
  室外的光,明澈柔和,映得林北樾漆黑的双眸明湛湛的。他双臂搂得更紧了,呼吸温热而沉绵。
  
  叶青的心突突跳了两下,一时还真有些眩晕。大概真的累了,需要休息。
  
  “叶青,我是医生,我看得出来,你很累。”林北樾清沉的声音浮在她耳畔。
  
  “医生?”叶青挑眉,耳朵也有些发热,说:“看死人的医生?”
  
  “除此之外,我只看你。”林北樾说,“我本来就是学医的。”
  
  叶青想要站直,可林北樾的手臂很有力,轻轻一扣,就让她难以挣脱。
  
  她说:“你先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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