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点点头,把碗筷收拾好,放到一边,林北樾拿出纸巾,反复地擦了擦桌面,将滴落在上面的汤水擦干净。
“审问了那两人,他们怎么说?”叶青又问。
陆威脸色疲惫,用手搓了搓眼皮,说:“他们两人,都是戎县本地人。”
叶青问:“审讯的录像有吗?”
“有。”陆威点头,让人把录像拿过来。
刚录下的视频,还没来得及拷贝下来,叶青当即复制了一份,借用陆威的电脑播放查看。
审讯室灯光昏暗,空间狭小,嫌疑人被关押在里面,隔着一道栏杆。陆威和另一名警察在外审问记录。
叶青一眼认出,审讯室中的男人,是昨天迎接他们入店的,四十岁上下。
陆威冷声说:“姓名、年龄、籍贯。”
男人说:“王刚,41岁,戎县水芙寨人。”
陆威:“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法吗?”
王刚蒙了蒙,不安地搓了搓手,低声说:“不清楚。”
“不清楚?”陆威的声音变得冷厉,“你在农家乐负责干什么?地下室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王刚缩着肩膀,“我只是烧火做饭的,地下室的人……我不清楚……”
“还在狡辩!”陆威转了转笔,“地下室那些人,不都是进你们农家乐吃饭的吗?”
“我……我不清楚,他们都是小赵带回来的。”王刚低着头,看样子非常萎靡无神,“我只知道,我负责做饭……在汤里下点儿药。”
“下的什么药?”陆威问。
“只是安眠药……”王刚惊慌地抬头,“毒不死人的!”
“你下药干什么?”陆威冷眼如刀。
王刚欲言又止,咬着牙不想开口。
“说!”陆威提高了声调,“不说的话就别想出去!你要知道,你现在多交代些,还能算立功。”
王刚惶惶地看着他,“我说了,你能不关我吗?我……”
“得看你的表现,”陆威冷淡地说了句,然后就沉默着,只用一双眼睛瞅着审讯室的人。
王刚被他看了半天,如芒在背,顿时有些撑不住了,支吾了一会儿,说:“我原本只是被老乡介绍过来当厨子的,可是后来……想多赚点儿钱,就跟着他们干了些事。”
“谁介绍的?”陆威问。
王刚说:“就是听寨里的人说,张老二开了家农家乐,要请人做饭,我就去了。”
“张老二是谁?”
“就是张子明,农家乐就是他开的。所有的主意,也是他出的。”王刚既然开了口,交代事情如流水一样畅快,也不犹豫了,直接就说:“他说光是开店根本赚不了钱,就使点儿手段,能赚多点儿。”
第99章 走寨的叶警官
王刚的手被铐着,僵硬地放在桌面上。
他缓慢又顿涩地交代着,说:“那些人吃了放了安眠药的东西后,晚上就睡得很沉,我们进去绑人,他们根本不知道。绑住之后,就放到地下室里,其余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威阴沉沉地审视着他,“你们一共绑了多少个人?”
王刚一愣,立刻摇头:“不、不记得了……”
“那些人都就一直绑在地下室?最后转移到哪儿了?”
“我不清楚,”王刚摇头,“我只是负责做饭下药,还有帮他们绑人。”
陆威再三追问,可王刚再也吐不出什么话来了。
接下来审讯另外一个男人。
这男人已经换了一身囚服,拖沓沉缓地走进审讯室,像上刑场一样。
他名为肖强,38岁,水芙寨人,有诈骗前科,罪行累累,但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进过局子,但都是被关几天,就被放了。
“什么时候在农家乐干事的?”陆威问。
肖强嗫嚅了嘴,说:“三年前。”
陆威:“干了多少次知道吗?”
肖强没有思索,说:“十七次。”
陆威有些惊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肖强皮笑肉不笑,说:“总得留个心眼儿,和人干这种缺德事,要留一手不是吗?何况记次数,是我的习惯。以前偷盗诈骗时,就养成的习惯。”
还是个有职业操守和素养的嫌犯。
“怎么作案的,老实交代。”陆威也不跟这种老惯犯废话,直接问到点儿上。
肖强一笑,说:“小赵负责骗进来,我和王刚负责关进去,然后就拿钱。”
说得倒是挺清楚,但就跟没说一样。
陆威问:“怎么拿钱?钱哪儿来的?”
肖强说:“张子明给的。”顿了顿,又不紧不慢地说:“人关进来之后,张子明负责安排送出去,那些人有些智商不正常,有些并不需要关押,直接诱骗带走就行,不听话的才关着。每次送人出去,都由我和张子明一起,我送他出戎县,接着他去和另外的人接头,其余的我也不清楚了。”
“那些被害人被你们送到哪里去了,你会不清楚?”陆威质疑。
肖强耸耸肩,“我真的不清楚,我们可是有分工的。每个环节干的人不一样,而且互相不透露,这样保险一些。就比如,我知道张子明要把那些人送出去,至于把那些人怎么样了,我就不晓得了。我只管拿钱。”
“每干一次多少钱?”陆威问。
“两万到五万不等。”肖强说,“有时候还可以拿多一些。”
陆威脸色更加阴沉。
审问到这里,只怕是问不出被害人的下落了。而且他敢推定,被害人肯定凶多吉少了。
他屏了口气,沉声问:“你知道张子明的下落吗?他会逃到哪里去?”
肖强摇头,“不知道。”
“赵容桔呢?”
依旧摇头,“不知道。”他挑眉,对陆威说:“我们都是互相不露底的,也从来不多问。何况我们只是小喽啰,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底细?”
陆威逼视着他,目光凌厉。
“不过,”肖强话音一转,“我知道张子明是水芙寨的人,他还有一个老母,你们或许可以去那里找找他。”
审讯结束了。
叶青关了视频,看向林北樾,问:“你觉得,张子明逃回家里的可能性大吗?”
林北樾摇头,“他不会自投罗网,何况季阳都和警方去水芙寨了。”
叶青沉吟着,说:“他们都是水芙寨的人。”
她一时有些迷惘,“肖强这个嫌犯说,他是三年前才跟着张子明干的。那么何一金等人的死亡,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就算没有深刻的关系,或许也会有半丝的联系。”林北樾的口吻似安抚。
既然都卷起这起案子来了,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牵出更多的人和线索。
肖强不是说了吗,他不过是个小喽啰。说明在张子明上头还有人。
何况,张子明是怎么处理那些受害人呢?又与谁接头?等这些弄清楚之后,再判定是否与峨山的案子有关,会更加明了些。
她和陆威研究了案情,决定先从赵容桔查起。
“赵容桔的身份或许是假的。”陆威说。
叶青说:“她自称自己是导游,你可以排查一下本地的旅行社,看看有没有她的信息。”
陆威神色有些凝肃,“就怕她是个野导。”
虽然担忧无从查起,但还是让人去排查了戎县大大小小的旅行社。
这期间,叶青和林北樾回了酒店,刚进门,宋德亭就敲门进来了。
他看两人都是一身的疲惫,关切地说:“你们昨晚没回来,我本来想打电话问一问,又怕耽误了你们,所以就没问。”他关了门,谨慎地问:“怎样?有线索了吗?”
叶青颔首,“有线索了,而且还抓到两个人。他们的情况和教授你做的侧写很符合。”
宋德亭欣慰地看了叶青一眼,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叶青其实还没有什么头绪,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林北樾对宋德亭说,“教授,小叶子她累了,不如让她先休息一会儿。”
“好好,”宋德亭有些歉疚,“是我疏忽了,你们先休息吧。”
叶青赶紧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从浴室中出来,林北樾正对着电脑,在和谁视频。见叶青只穿了一件睡衣,便将电脑的镜头转了个方向。
叶青听见了他和人交谈的声音,听出了对方是张局。
“等案情有进展了,叶青会写报告过来的。”林北樾对张新伟说。
张新伟说:“我知道,叶青性子急,千万别让她冒进,案子的事情,可以慢慢查。”
林北樾快速地结束了视频通话,关了电脑。
叶青走过去,到床边坐下,问:“你开电脑做什么?”
“实验室的几个工读生要毕业了,让我帮他们看看论文。”林北樾说。
叶青轻笑,“你又要工作,又要帮那帮学生学习,真是厉害。”
“放心,”他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工作再怎么忙,也不会忽视了你。”他笑了,“还好我们的工作性质差不多,甚至可以经常在一起。否则我会觉得你冷落了我。”
叶青摸了摸他的脸,“好像没瘦,这样我就放心了。”
“每天运动,锻炼得好,不容易瘦。”他轻声说。
叶青白了他一眼,“这段时间没见你锻炼过。”
林北樾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还掩着几分涩然,说:“每晚都运动……”
叶青一愣,手慢慢滑下,放在他肩膀处,指尖在他颈项里流连摩挲,柔而软地问:“昨晚就没有,要不要补上?”
他目光微微一闪,但极其深邃炽热。接着,主动送上吻来,抱着她躺进被窝里。
……
季阳收工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叶青没有主动去打扰他,他倒是迫不及待地来向叶青汇报情况了。
在村野里奔波了一整天,他身上的衣服都脏了,褶皱落魄,衬得精壮的身体很阳刚。
叶青说:“先洗个澡再说吧。”
季阳依言,去洗了个澡,很快又出来了,换了一身干净的。
叶青让酒店的服务员送了一碗抄手,季阳大口大口地吞了,应该是饿坏了。他吃完抄手,牛饮一样喝完汤,正要说话。林北樾递给他一张纸。
季阳连忙擦干净嘴,也不歇口气,就说:“水芙寨里,没有发现张子明和赵容桔的行踪,但是……我们搜了些住户,发现疑点。”
“什么疑点?”叶青问。
季阳脸色有些沉重,神色也有些犹豫,说:“寨子里有部分人家,家里的小孩痴痴傻傻的,年纪小的十八九岁,年纪大的二十多了。”
叶青侧首,“痴傻的孩子?”
季阳点头,“寨子里的人说,那是他们家自己的孩子,我觉得可疑。”他沉默片刻,继续说:“那寨子很偏僻,住户也不多,但地形和情况都很复杂。”
叶青了解,这戎县本就是在一处平坦的山谷中,而四周,是崇山峻岭,犬牙交错。
若是那些嫌犯逃到山里,警方怕是很难抓到他们。何况,山峦相接之处,有国界线,不排除他们会偷渡到国外去。
叶青慢慢沉下心来,思虑许久之后,说:“我们得找个机会,去水芙寨走一趟。”
“好!”季阳立刻同意。
林北樾却稍稍蹙了眉,“你想带人去查吗?”
叶青摇头,她并没有带警力过去打草惊蛇。而她的心思瞒不过林北樾,所以他有些反对。
他说:“太危险了。”
“只是去村寨里走走而已,怎么会有危险?”叶青不以为意,“就这么决定了。”
林北樾欲言又止。
季阳走后,叶青走到窗前吹风观景。
酒店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不远处的小广场。夜色与灯火笼罩下,广场上热闹非凡。有跳舞的女人,还有玩耍的小孩儿,以及散步休闲的男女。
仿佛一派闲情升平。
叶青调出地图,查找“水芙寨”,位于戎城西南角的这个小村寨,是否也如此祥和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