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夏,每一个学子,自入学开始,便会有一份文书档案记载了此人的每年成绩,平时表现如何,是否有何重大过错等等,而在入学时,也要以此文书为凭,交到文书才能入学。
辛回和苏老爹说自己今年及笄后要去学院念书,苏老爹一听立马给白鹿书院的同窗去了手信,给自己女儿报名,也不怕苏禅熹考不上,白鹿书院是和东林书院齐名的两所高学,两座书院分别在两座临近的山上,只是白鹿书院只收女学生,而东林书院只收男弟子。
辛回手里这份文书的主人白敏生是白凛双的同族远亲,和苏禅熹同岁,刚刚念完幼学,天生不爱读书,只喜欢经商,于是正好给了辛回一个大便宜。
辛回想的是,自己安排一个人在白鹿书院顶替自己,而自己则改名换姓到东林书院抓孟止的小辫子,如果抓不到,就安排一个人去和孟止抢秦素,如果再抢不过,就安排一个女人去和秦素抢孟止,当然,能退婚最好,实在不行就只有试着让他们变心了。
不是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么?
两日后,苏家爹娘和大哥二哥一起送苏禅熹到白鹿书院,只有苏三还在塞外,赶不及回来送辛回,来信的时候很是抱怨了一番,说是没有提前写信告诉他妹妹要入学,对此苏家众人只是淡定地把信纸一收便出发了。
路上,白芙蕖和苏家兄弟骑着马,苏老爹和辛回坐在马车里。
苏瑜在马车里不停长吁短叹,很是不舍地对着辛回道,
“唉,丫头也长大了,爹爹真是舍不得,以后没人陪我看书了,想想就难过,以后你在书院要好好和同窗相处,放假记得回来陪我看书,知道么?”
辛回对着苏爹翻了个白眼,一边动作熟练地剥着糖炒栗子,一边说道,
“爹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点事了,以后少惹娘亲生气,知道么?”
苏老爹刚想反驳一句,便听见外面自家媳妇在唤自己,于是连忙狗腿地出马车了。辛回看着苏爹只有在媳妇儿面前才身姿矫健的背影,感叹了一番食物链的神奇。
苏老爹出去后便非要和苏家娘亲一起骑马,辛回又在心里记了他一笔“见色忘义”的账,然后将旁边鹅黄小衫的丫头叫进了马车里。
那小丫头长了一张讨喜的鹅蛋脸,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一般,柳眉弯弯,一双杏目很是灵动。
“姑娘,怎么了?”
辛回貌似不经意地对着丫头的脸摸了摸,满足地揩了一把油,面上却是正色道,
“叶儿,记住我在府中交待你的事了么?”
叶儿小鸡啄米般点头,大义凛然道,
“姑娘放心,叶儿记住了,到了东林书院山下,我就说留在山下好照应姑娘,然后便拿着姑娘的文书到白鹿书院假扮姑娘。”
辛回满意地点头,又捏了捏叶儿的脸,笑道,
“记住了就好,你也不用担心考试,想来那白鹿书院的入学考还难不倒你,你自小同我一起长大,也是一起念的书,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点。”
叶儿听到辛回夸赞她,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又开始拍着小胸脯不停地表起了忠心。
苏家一行人走得慢,等到了书院山脚处时,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因为东林书院和白鹿书院一个在东边山头,一个在西边山头,两座山挨得近,故而两座山的山脚处到处林立着商铺店铺,食肆酒楼,布庄茶馆,首饰铺子打铁铺子等一应俱全,生生在这荒郊处铺出了一条繁华热闹的街市来。
这两日正逢两家书院开学,山下更是挤满了马车和人,大多是新生前来报道的。在书院都有规矩,除了学生,家属等人不得上山,而且上山前必须除去身上的首饰物件儿,这是为了让学生们在书院里不以身份行走,只以学识为重。
苏家众人不能上山,而且这是街上的客栈早就没了空房,因为明日才入学考试,有的学生家属便守在山下等结果,只是以苏禅熹的能力,考上白鹿书院是绰绰有余的,也不用守在山下等,于是苏爹试探说道,
“既然没有住的地方,要不咱们便先回去罢。”
苏家两兄弟立马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白芙蕖更是狠狠瞪了苏爹一眼,说道,
“囡囡第一次离开家,谁都不认识,难道你放心把囡囡一个人留在山上么?”
被苏家娘亲这么一吼,苏爹不敢说话了,辛回立马出来打圆场,
“阿娘,要不就让叶儿留在山下照顾我罢,就她一个人还是能找出一间空房来的,况且若是大家都留下来,被书院知道了,定是要斥责女儿自持身份,不尊圣人了。”
白芙蕖哼了一声,霸气道,
“我倒是想看看谁敢斥责我的宝贝女儿!”
辛回扶额,最后好说歹说,才说动了苏家娘亲和两位哥哥,最后一向秉节持重的苏家大哥,闪着泪花抱了抱辛回,而一向嘴巴利索的苏家二哥只是说了一声:“妹妹,等你回来二哥带你去看大变活人。”
苏家娘亲则是细细交待了辛回很多,最后转身对着苏爹骂了一句:“都怪你!”
背了锅的苏老爹也挥泪告别了辛回,足足磨了一个时辰,苏家众人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见他们的车马彻底没了影子,辛回才拉着叶儿去了早便订好的房间,两人换好衣裳,一个往西边山头去,一个往东边山头去了。
东林书院内,前来报名登记的学子已经大多下山了,就等着明日一早来考试就行。眼见已经日薄西山,时辰到了,登记的几名学生都穿着东林书院素白的学服,此时见没人来了,便开始准备收桌椅了。
最后只留下两位少年在整理名册,其中一个狐狸眼的瘦高少年把手搭在一旁正俯首整理报名册的少年肩上,调侃道,
“景行,听说你那位小未婚妻也来报读白鹿书院了,你就不去看看?”
整理报名册的少年抬起来头来,露出俊朗如玉的脸来,他一手拍掉狐狸眼少年搭在肩上的手,然后把报名册往那少年怀里一塞,说道,
“有功夫关心这些,不如多看看书,后日开学考试你不会忘了罢?”
那瘦高少年顿时脸色一变,面露苦色,做生无可恋状,手抚胸口哀怨道,
“景行,一别半月,你说话扎人的功夫依旧令人望而生畏,奴家的心好痛。”
少年不理他,正准备离开,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喊。
“两位兄台,请问这里可是报名处?”
然后便见一个瘦小的青衣少年急冲冲跑到了面前,显然是跑得急了,气息不匀,还喘着粗气,此时望着较近的那一瘦高少年问道,
“兄台,我是来报名入学考试的。”
瘦高少年笑看了他一眼,和气问道,
“怎么这么晚?”
青衣少年抬手揩了揩额上跑出来的汗,抱歉说道,
“路上突生急事耽搁了,现在还能报名的罢?”
瘦高少年点头,然后打开了报名册,例行公事般问道,
“祖籍姓名?文书可带了?”
青衣少年在包袱找了半刻,掏出一册青色文书来,递过去道,
“岭南白敏生。”
瘦高少年忙着用笔在名册上写着,那文书便被身旁一双骨节分明,显得修长的手接了过去。辛回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了那位少年正盯着自己看。
那少年剑眉星目,一双眸子沉静幽深,鼻梁高挺,面若刀削,一身普通的白衣学服却被他穿出一股子清雅出尘的味道来。
辛回却不敢多看,因为在山下被苏家娘亲耽搁了不少时间,辛回换了男子装扮便立刻往山上跑,还好赶上了报名,没来得及整理整理衣裳头发,此时被那少年这么一盯,辛回有些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那少年已经收回了视线,此时正打开文书仔细地看着,瘦高少年写完,转头问他,
“文书没问题罢?”
少年没回答,但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见状,辛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过了半晌,那少年终于开了口,
“嗯。”
瘦高少年狐疑地看了拿着文书的少年一眼,又转过头仔细看了看辛回。登记完之后,瘦高少年眯着狐狸眼笑道,
“你这般匆忙上山,定是没订上客栈了,要不便在书院歇息一晚罢,左右如今书院空得很。”
早就订好客栈的辛回假作感激地点了点头,问道,
“一路进书院,确实学生不多,照理说才开学人应该很多才对呀?”
瘦高少年解释道,
“太后大寿,今上开恩科,院长准许学生延迟入学,专心准备科举。”
辛回点点头,早前便听苏老爹说过今上会开恩科,只是没放在心上。三人一起走过一片较大的练武场,然后又穿过了回廊,这才看见一排排隐在古树后的学舍。
瘦高少年领着辛回进了一间干净的学舍,辛回又道了谢,问道,
“还没请教两位兄台大名,以后也好亲自致谢。”
瘦高少年挑了挑狐狸眼,笑道,
“在下姑苏谢昀谢子衡,我身边这位可就出名了,盛京大名鼎鼎的孟景行是也。”
辛回原本笑着的脸在听到后面一句时,此刻有些崩塌的迹象。
孟景行,名止,字景行。
第36章 只是同窗而已
辛回看着孟止足足愣了半刻钟,才醒过神来,慌忙低头掩饰道,
“原来是大夏明珠,是在下眼拙了。”
谢子衡拍着孟止的肩膀笑道,
“看看,一听见你的名字就把人吓着了,你现在知道你有多吓人了罢?”
孟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辛回问道,
“听说岭南多雨,夏长冬短,终年不见霜雪,四季常青,花木果实终年不绝,可是真的?”
辛回心头一凝,略屏息了片刻后沉静答道,
“确实,特别是大庾岭一带,山脉绵延,奇花异草甚多,可堪一游。”
白芙蕖祖籍便是岭南,只是早在大夏开国之初,白氏一族中有两支族迁到了盛京,但白芙蕖也时常同苏禅熹讲一些岭南的盛景趣闻,这时也能蒙混两句。
谢子衡总觉得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以前从未见过孟止提过岭南,今日倒像是很感兴趣一般,实在费解,此时也顾不得思考,笑了笑对辛回道,
“那你先歇息,明日考试别迟到了。”
辛回立马拱手道,
“那两位兄台慢走。”
孟止始终没什么表情,闻言跟着谢子衡一起离开了。
路上,谢子衡好奇问道,
“这个白敏生是有何不妥么?”
孟止却反而眉毛一挑,反问道,
“有何不妥?”
谢子衡哭笑不得说道,
“是你总盯着别人看,我还以为他的文书有什么问题让你起疑了。”
“文书并无问题,你别胡乱猜测了,今日便先回去罢,明日还要早起。”
孟止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谢子衡一人风中凌|乱。
翌日,辛回起了个大早,梳洗了一番,便往昨日谢子衡所说的考试的映雪楼去了。到的时候,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相识的正三三两两说这话。
辛回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便坐在旁边梧桐树下的石阶上等着考试。只是还没等她好好整理一下遇见孟止的事,便突然听见头顶上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便是一声人的惊呼声。
树上掉下来一团黑影,还不待辛回看清楚,她下意识便抬腿踢向那团黑影,一声惨叫之后便是人摔在地上的厚实声音。
辛回这才看见躺在地上哎呦叫唤的是个褐衣锦袍的少年。辛回迟疑地坐过去,才看清了少年的样貌,墨发高束,眉眼如墨,瞳仁是深深的黑色,黑白分明,显得很澄澈干净,辛回略带歉意地问道,
“你没事罢?”
褐衣少年叫唤地更厉害了,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没事么?我踢你一脚你试......”少年话还没说完,在看到辛回的时候愣住了,总算没再骂人了,只是闷声嘀咕道,
“看你个子也不大,怎的力气这般大。”说着便捂着屁|股站了起来。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树叶,问道,
“你也是来报考东林书院的?”
辛回点头,问道,
“实在抱歉,我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下意识便踢过去了,你怎么样?”
少年活动了一下筋骨,语气好了许多,
“我原本是在树上睡觉来着,结果不小心掉下来了,不过你这小子,弱不禁风,唇红齿白的,竟然能脚劲儿这么大,可以啊。”
辛回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了笑,并不说话。能在树上睡觉的人,兄台你也不是一般人呐。
少年见辛回谈意不浓,也不在意,反而熟络问道,
“是要开考了罢?”
“还有半个时辰呢。”
“唉,我说不来东林吧,老爷子非要我来,还逼着我这几日通宵达旦地看书,就没睡过一个饱觉。”
辛回不知道怎么接话,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考试什么的信手拈来而已。
少年看辛回不说话,以为他没复习好,性情看起来又是个木讷腼腆的,样子也生得柔弱,个子才到自己的肩膀,于是顿时生出一股子保护欲来,拍着辛回的肩,豪气说道,
“没关系,我罩着你。我叫方绥,表字遇安,你叫什么?”
“白澍,表字敏生。”
然后便自然而然挨着辛回不停地说话。
辛回大都是偶尔搭一句,并不热络,但这位少爷显然不需要别人的热络,因为他自己便已经够热络了。
终于等到了考试开场,两人进了考场,这才发现两人的姓名是挨在一起的,恰好是前后桌。方绥朝着辛回眨了眨眼,然后便落了座。
辛回拿到考卷后,便开始静心答起题来,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突然从后面飞来一个纸团。辛回不明所以,偷偷转过头去,便看见方绥在挤眉弄眼地得意笑。
两个时辰之后,钟声响起,考生停笔。
方绥一把勾住辛回的肩,在她耳畔小声问道,
“怎么样?我给你的答案你看了罢?”
辛回摇了摇头,平静道,
“不怎么样,错了五个。”
方绥脸色一变,懊恼道,
“你抄都抄错了五个?”
“我是说,你给我的答案错了五个。”
方绥愣了半刻,刚想说什么,便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遇安,我刚刚还在找你,考得怎么样?应是能进书院的罢。”
两人回头,辛回这才看见是昨日的谢昀,身边还站着孟止。而孟止却没有看辛回,目光全在方绥搭在辛回肩上的手上。
“表哥。”方绥对着谢昀老实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