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复的声音。
她有些受宠若惊,连腰板也挺直了几分,不过很快,闻到头发丝烧焦的味道时,她就忍不住了,心疼地避开电吹风,一把抢回自己的头发。把头发养到及腰的长度,她爱惜的很,平日里护理地很精心,没想到今儿被周复这么来了一下。
摸到被吹得狠的地方,她欲哭无泪地瞪了周复一眼。
清澈分明的杏眼水汪汪的,瞪人的时候非但没有凶狠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心头一颤。看到她的神色,周复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歉意,道:“多练练,熟悉了就好。”
“……”
没能保住自己吹头发的权利,周复像是一夕之间,对各种小事生出了强烈的兴趣,谢流韵胆颤心惊地听着头上嗡嗡嗡的吹风声,生怕下一缕牺牲品要出现。
好在周复的学习能力很强,吹焦了一缕头发之后,就再也没有犯过低级错误。等头发吹干,他爱不释手地用手指缠着她的发丝,一缕一缕的玩得兴致盎然。谢流韵不得不充当一个合格的雕像,让他发挥难得的童心。
直到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周复才松开手,问:“困了么?”
“嗯。”谢流韵点头应道。
换作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睡了。早睡早起身体好,谢母整天念叨着这句话,谢家人的作息都很规律,谢流韵也不例外,当然,偶尔也有熬夜的情况出现。
她看着周复,期盼着他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谁知,周复松开她的头发之后,就像刚才问她洗澡一样,坦然地问:“你要睡床哪一边?”
“你不会你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么?”谢流韵张了张口,困惑地问他。
周复以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遇到被歹徒追杀的情况,你难道不害怕么?”
“害怕,可是……”
周复打断了她的话,霸道地做了决定:“那就行了,为了防止你做噩梦,我会陪着你的。”
“……”可是你不觉得这已经迟了么?
当天回来之后,谢流韵却是很害怕,做梦时甚至梦到自己没有逃过一劫,变成幽魂在异国他乡徘徊,遇到吸血鬼、狼人……等等种种混乱而可怕的场景。然而,几天之后的现在,她已经完全调节过来了。
她有心想开口拒绝,只是对上周复不容拒绝的眼神,不得不把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自暴自弃地心想: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出门在外,谢流韵从来不爱关灯,即便是睡觉,也有一盏昏黄不明的夜灯,不远不近地照亮一小块范围。这个房间和曾经住过的仿古城堡里明明不同,却让她生出一种时光转移的错落感。
躺下之后,感觉到身旁不远处均匀的呼吸声,她体会到了久违的身体僵硬的感觉,正想用数羊来转移注意力,忽然,周复开口了。
他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似的,淡淡地说:“我的父亲爱好书画,骨子里是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浪漫的天赋十足。上学时,他爱上了我母亲,两人如胶似漆,结婚之后更是形影不离,不到两年,就有了我。”
“?”谢流韵听得迷迷糊糊,她十分有眼色地闭口不言,只静静地听。
“我爷爷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父亲是他的大儿子,在外人眼里,他是毫无疑问的周氏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尤其是,我叔叔家只生了两个女儿,我是周氏集团第三代中唯一的男丁。所以,从小爷爷就请来了教练,学我各种防身技巧,既是为了强身,也是以防万一。”
听到这里,谢流韵恍然大悟。
富贵人家的继承人,不好做。想到小小的周复一本正经地蹲马步,她心软之余,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
只是,周复的话还没有结束,他继续说:“我母亲祖上显赫过,只是到了她的这一辈已经没有什么家业了,家境只能说是一般。不过,我父亲结婚时,并没有受到长辈的阻挠。我爷爷带着周家走到现在这一步,靠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我也是。”
他侧过身,就着昏暗不明的灯光看着谢流韵,弯起唇角道:“所以,你看,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我没有顾虑。”
对上对面人的眼睛,谢流韵垂下眼眸,底气不足地低声反驳。然而,她心里却明白,周复说的没错。
她确实担心,相比起自己小门小户,周家完全是个庞然大物,因此,即便相信周复对自己的心意,却也不敢奢望太多。事到如今,她也分不清楚自己是担心周复受伤,还是不想给他添麻烦的心理作祟。
“那就好。”没有再多地追究下去,周复的呼吸声接近,把她揽进自己怀里,拍了拍她的脊背,淡定地放了个雷,“对了,你的这幅油画,我派人拍照发给了个达芬奇研究专家。”
“达芬奇?”
原本浑身不自在的谢流韵,闻言顿时愣住了。
温热的呼吸声扫过她的脸,痒痒的,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周复的话里,他淡淡地说:“这几天你看的书大部分是和文艺复兴时期有关的,而且倾向于达芬奇的资料,应该是有什么结论了吧?”
谢流韵愣愣地点了点头,她没有想到,周复会这么细心,难怪这两天管家送来的书里关于达芬奇的部分很多,资料查找起来很顺畅。
她斟酌着字句,说道:“从绘画风格和年代上看,像是达芬奇,不过,达芬奇的学生也很多,谁知道是不是模仿的作品呢。而且,我对油画没什么研究,所以……”
她为难地停下了,让她在周复面前承认自己的水平不够,确实有些难堪。
周复贴着她的耳朵,说:“那个研究专家除了对达芬奇的作品有研究,还对同时期的艺术品都了如指掌。他说想要看实物才能确定,你愿意让他来看么?”
能确定是谁的作品这点,对于谢流韵来说很有必要,这关乎这幅画未来的保存。如果只是普通的画作,那她带回家悬挂在客厅里很可以,若是名家之作……那就还是存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最为保险。
所以听到周复这么问,谢流韵下意识地答应了:“好。”
谁知,接下来,周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你要怎么感谢我?”
“谢谢?”
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变化,谢流韵结巴地道了声谢,陡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妙。她想要从周复的怀里挣开,却被揽得更紧,听到一句:“这可不够。”
话音刚落,周复微凉的唇已经落了下来,轻轻覆盖住她的,吸吮轻舔,逐渐加深。紧贴着他的胸膛,谢流韵喘息着,无助地被他带动着,思绪划入一片迷雾之中。
隔着半个地球,燕京。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孙琳将车驶入车库,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准备回房间里休息。经过客厅时,她没有留意直接往楼梯走去,却听到有人喝道:“孙琳,你还知道回家?!”
她的脚步顿住,迟钝地转头,露出一抹妩媚轻浮的笑容:“什么呀,哥哥你还没睡?”
听管家说,孙琳夜不归宿,孙觉辛在客厅里等了一晚上,才终于等到她回来,只是看到她醉醺醺、衣着凌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向来对孙琳没多少管教的爱好,这是孙家父母的事,他插手非但没什么用,往往还会惹到一身腥。可他实在看不惯孙琳这么放浪形骸的样子,忍不住冷讽道:“你还知道你是孙家的大小姐吗?!整日里出入那种混乱的场所,你就不能为父母考虑考虑?!”
孙琳翻了个白眼,昂起下巴嗤笑道:“真不好意思,我可不像你的何敏嘉那么乖!再说,我再怎么玩,也不能再染指你的好朋友,不会破坏你们情比金坚的兄弟情分,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对了,不用拿零花钱要挟我,爸妈都快回来了,你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抛下这句话,不去理会脸色发青的孙觉辛,孙琳一路哼着歌,摇摇摆摆地上了楼。回到房间里,踢掉鞋子,孙琳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咬牙切齿地捶着床:“该死该死该死!!!”
第54章 见面
或许是为了弥补前些日子的缺憾,周复毫不餍足,慢条斯理地把她吃得透彻,以至于早晨起床的时候,谢流韵揉着腰,面色纠结,心里暗骂上辈子胡编乱造的小报记者。
去特么的有隐疾,去特么的性向不明!
洗漱的时候,只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谢流韵就用水打湿了脸,再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红润,双唇微肿,更别提脖颈上的点点红痕。她磨蹭着甚至不想走出洗手间,直到周复来敲门:“流韵,需要帮忙么?”
她蔫蔫地打开门,下一刻,便被周复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餐桌边:“你的脚伤还没好,小心点儿养着。”
谢流韵暗自腹诽:昨天也没见你想到这一点啊!
早饭是纯中餐,白粥,小菜,包子……从饭盒里取出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这些一看就知道不是布兰达或者凯瑞的手艺,也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味道好极了。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布兰达、夏晴……通通都不在,这让脸皮薄的谢流韵自在很多,唯独瞄到已经被重新铺好的床时,眼神飘忽。
——不管是谁来打理的,她都不想知道!
吃过早饭,周复把她移到了阳光明媚的阳台上。从阳台上能看到后院泛黄的草坪,游泳池的波光潋滟,以及街道上黄绿相间的道旁树树冠。难得明媚的天气,隔着一层玻璃感觉不到室外冷飕飕的风,温暖自在。
谢流韵捧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看着,时不时抬眼瞟一眼周复。
今天周复没有出门,他坐在谢流韵不远处,也拿着一本书在看,面色和缓,唇角微微扬起,一派温暖和煦的样子,和昨日简直判若两人。
察觉到她的眼神,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于是,谢流韵很疑惑地提出问题:“你今天不去工作么?”
周复沉吟了会儿,坦白地道:“不需要了。事实上,该做的事情,来这里的头两天已经完成了,之后我不过去巡视下英国的产业,你有兴趣去看么?”
谢流韵摇了摇头,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不着急。”周复的眼神重新回到书上,他悠然地翻了一页,淡淡地道,“总要等国内的老鼠冒出头。”
事关商业,谢流韵没有一点儿兴趣,因此埋头继续看书,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再次端起茶杯时,忽然想到茶杯就那么大,她却已经喝了好多次了,茶水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少的样子?
放下杯子,抬眼时,只看到周复提着长柄雕花白瓷茶壶,慢悠悠地为她添水。
谢流韵盯着他修长的手指,这双手昨天晚上不知在她身上游走了多少遍,想到这里,她就心浮气躁,脸色发烫,注意力不能专注于在书上。
反观周复,除了心情意外地好之外,并没有别的反应,让她心里格外不公平。
……说起来,昨天晚上,他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她愤愤不平地端起茶杯一口喝完,盯着周复继续为她添水的手,恨不得一口咬上去。把这股气发泄到喝水上,不多时,她不知不觉灌下去了一壶热茶。
把茶壶拎到门口,吩咐候着的人去泡茶,周复回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谢流韵懊恼地表情。她咬着嘴唇,眼睛滴溜溜地转,长长的眼睫毛蝴蝶羽翼似的轻盈扇动,让他想到昨天亲吻时,扫过自己皮肤时的痒意。
他干咳了一声,打断自己的思绪,缓解身上陡然燃起的燥热,也让谢流韵回过神。他问:“无聊了?要出去逛街?”
明显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书上,想想她在房间里已经闷了好多天,说不定会想出去透透气,就算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也比呆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强……
“不去。”
没想到谢流韵听到他的问话,直接摆手拒绝了。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责怪他问的不合时宜。周复的眼光扫到她的脖颈,恍然大悟的同时,也生出淡淡的懊恼。他也不愿意让旁人见到这时候的谢流韵。
反倒是谢流韵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他:“那个达芬奇研究专家,什么时候来呢?”
周复瞄了瞄她的嘴唇,淡定地道:“后天。”
牛津大学的艺术学教授马丁·坎普,是达芬奇画作研究专家。
他潜心研究达芬奇的画作十几年,对于达芬奇画作的特点如数家珍,除此之外,他对其他艺术品的鉴赏能力也很卓越。世界各地的收藏家们常常把油画的照片发给他的邮箱,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忙完了一天的讲课,回到家,他习惯性地打开邮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看到一个邮件标题的时候,他啧了声:“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
文艺复兴时期,最有名的人物毫无疑问是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当然,还有一些声名没有那么显赫的人。介于他的名声,以及不可避免的侥幸心理,许多慕名而来的人都声称自己拥有达芬奇的画作。
达芬奇的画,流传至今的可以说寥寥无几,把全世界博物馆都扫一遍,确定出自他手的画也不过十几幅。马丁·坎普见过无数多的伪造品,以及根本搭不上文艺复兴边儿的油画,心里并不抱太多希望。
点开邮件,下载附件之后,等图片处理程序一点点展开照片,他的目光禁不住一凝,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
这是一幅极有达芬奇特色的画作。
画中人物的轮廓略朦胧,却也在昏暗背景的衬托下明显地辨析出来,脸庞尤为显得洁白圣洁,轻柔、慈爱的表情栩栩如生。构图的和谐整体,昏暗的色调……等等,无不特点鲜明。而光暗之间的对比,让整个画作有一种奇特的凹凸感。
以往的赝品,往往他很快就能找到不和谐之处,可这篇,在他挑剔地看过十几遍之后,依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他摸了摸下巴,握着鼠标点击了“回复”,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上的字母键:“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让我参观一下实物?”
邮件发送出去之后,他又把照片翻了出来,看了一会儿,心头痒痒的,可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实物,只得不满地挑剔起照片拍摄的水平。
水平没有对齐,灯光太昏暗,像素差强人意……这个照片照的太敷衍了吧?!
他不由得遗憾,对方的邮件里居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而以他一周两次的收件频率来算,就算他现在发了回复过去,对方什么时候看到,还不一定!
没想到,只过了一天,他就收到了回复,约他隔两日见面。
两天的时间,足够他对照片里的画作研究地更细致些,每次想做更深入的研究,都会失望地发现,这不过是一张看不太分明的照片罢了。悬之未决的谜底在他心头招摇,艺术家的执着犯了之后,几乎睡觉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