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焛面色发白,冷汗直冒,感觉呼吸困难,恶心头痛,他单膝跪地,一手拉扯领带,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别怕,别怕,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梅梅韵先让他顺势坐下来,背靠墙面,替他松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
接着她按下紧急按钮,并蹲在他面前对他安抚道:“很快就会有人来开门,不会有事的。对不起,我不该要你搭电梯,害你这么难受……”
见他这么痛苦,她既担心又难过,也很不忍。
董重贤有一次告诉她,江焛不搭一般电梯,只坐透明电梯,是因年少发生意外,罹患幽闭恐惧症,所以他出外洽公都是走楼梯,若真的不得已必须搭电梯,董重贤一定会陪着他,他才能勉强度过短暂的极度恐慌。
“我不知道秘书大叔遇到这种状况会怎么帮你,但是你别害怕,我会陪着你。我背包里有手电筒,先拿出来照明。”说着,她放下随身背包,先掏出一支小型手电筒,打开开关。
没有预期的光源照亮漆黑空间,手电筒只发出微弱昏幽光源,还忽明忽灭的。
“不会吧,故障了,还是快没电了?”梅梅韵不免一阵紧张。
江焛略抬眼,看向她手握着的一丝朦胧光源,他被强大的恐惧包围袭击,身心都达到崩溃边缘,险些要昏厥过去,他真不希望被她撞见他最软弱狼狈的一面。
“没关系,我这里还有荧光棒。”梅梅韵将小手电筒放在他身侧,从背包掏出两支荧光棒,拉起他的左手,将荧光棒弯曲成手环往他手腕套上。“这样多少能增加一点点亮度。”
江焛奇怪她背包为何会放着荧光棒,而且戴在他手腕上实在很突兀,可是她这样的举动,让他内心的恐慌稍稍减低了几分。
梅梅韵从背包掏出面纸,就着快没电的小手电筒微光,擦拭他满脸的汗。
江焛怔怔地瞅着她。
“对了,冰敷一下,也许比较舒服,身体才不会那么紧绷。”她又从背包掏出随身冷却冰袋,敲了冰袋一下,要敷在他的额头上,可是他坐靠在地,不好冰敷,她想了下,也跟着坐下来,拍拍并拢的大腿,“借执行长当枕头躺一下。”
他微怔,但不自觉顺着她的话,曲膝仰躺下来,头枕在她大腿上。
一躺下来,他感觉紧绷的胸腔较为舒缓,呼吸也比较顺畅了。
她将冰袋放在他额头上,柔声问道:“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嗯。”他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
“那再喝点温水,润润喉,补充一下水分。”她从背包拿出保温瓶,在瓶盖里倒了一些递给他。
他接手,略抬起头,轻啜几口温开水。
他不免讶异她接连的行为,很快地改善他一度痛苦无比的状况,内心也漫上一股暖意。
“还有,我的平安护身符也借你用,会更有帮助。”她微侧身,又从百宝袋背包翻出钱包,掏出放在夹层的平安符,扳开他握拳的右手,放到手心里,再以手压回他手指,让他握住。
江焛感受着她的碰触,她的手软软暖暖的,让他不由自主地反手将她的小手握住。
她不禁一诧,心跳加快,但想到现在状况特殊,他也许想寻得一丝安定力量,她倒也没挣脱,任由他握着。
她觉得四周太过安静,再度开口道:“人都会有弱点,就算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事,这没什么。像我就超怕地震的,对地震的恐惧也很难克服。因小时候遇过很严重地震,被狠狠惊吓到。
“虽然严格来说,还称不上罹患创伤后压力症候群,要到接受治疗的地步,我那时也没真的受伤,但就是留下后遗症,只要一有地震,就很敏感,不管地震大小,都会很紧张惶恐,想找地方躲……
“执行长有幽闭恐惧症,该不会也是小时候被异母姊姊欺负所致?”她忍不住探问缘由,“是不是曾被关在衣柜,还是无人的地下室?”
他抬眼看她,怔了下,低声道:“董秘书的话太多了……”
“你别怪秘书大叔,是我拜托他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担心董重贤被他责难,她赶紧解释,“但秘书大叔没说你患幽闭恐惧症的详细缘由,只说曾经发生过意外。”
“是绑架……”江焛声音无波,淡淡说道:“十二岁时,我曾被绑匪关在漆黑的大木箱里好几天……”
“被绑架!”梅梅韵无比惊诧。“那你一定很害怕、很害怕……”
想象年仅十二岁的他,被绑匪拘禁多日,会有多恐慌害怕,她不禁替小小的他难过不忍,而他在家里还得承受异母姊姊的连手欺负。
“说起来,你比白雪公主还可怜……”
江焛愣了下,这和白雪公主有什么关系?
“应该说你是白雪王子,不仅被后妈和异母姊姊们欺负、下毒,还遭外人绑架伤害,你后来有没有遇到善良的小矮人?”他身边那么多坏人,总也要有善良的人吧。
他思忖了下,回道:“应该……算有吧。”
年少的他被关在幽暗的大木箱里,饥饿、害怕、无助,突然出现一个小小人儿,对他轻声细语说话,安慰他,帮助他……
他回想这太过遥远、已有些模糊的记忆,想到方才她安慰他的话语,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当他正想更仔细地回忆过往,这时,传来一道声响,同时,一道光线射入。电梯门随即被撑开,大楼管理员及电梯维修人员急切关心两人是否受伤。
“执行长需要去医院做个检查,或服用镇静药物吗?”梅梅韵不确定他的身体状况,不放心地问道。
“没事了。”江焛拿下额头上的冰袋交还她,随即站起身,表示已无碍。
他不免讶异她对他的影响力。
她不仅帮助他很快摆脱身处密室的极度恐惧,甚至之后还忘了恐惧,跟她平静的聊起天来。
当两人一前一后踏出电梯,梅梅韵在光线下,见他额角还布着些许汗渍,不由得抬手替他拭汗。
他再度因她温柔举动,心口荡漾。
“执行长先去厕所洗把脸,整理一下仪容,再上楼见客户。”她柔声建议。
江焛没反对,朝这楼层的厕所走去。
“等等,那个平安符要先还我。”那个平安符对她而言很重要,方才只是借他一用。
江焛这才摊开右手心,看清掌心中的小小八卦折纸,像用百元钞折出来的。
“这是你的平安符?”他疑问。就他所知,平安护身符不都用黄纸所写?
“这张百元钞其实是你给我的。”梅梅韵有些尴尬地解释。
他一脸纳闷,他没有印象什么时候给过她一张百元钞。
“那是刚遇到执行长不久,我还在怀疑执行长是不是我命中的贵人,然后跟着你出门,首次捡到钱,你调侃我,还拿了张百元钞打发我,要我别再当跟屁虫,本来我要把钱还你,后来想想既然是身为贵人的你给的钱,应该有特殊意义。
“回乡下时,我拿去土地公公那里撤菱,土地公公要我留着当护身符,我折成八卦,还绕过香炉,之后一直带在身上。原本想装进符袋系在脖子上,怕会弄湿弄脏,就收进皮包夹层。”她巨细靡遗报告始末。
江阏听完,不免诧异。
她竟然如此慎重看待他当时为了打发她、揶揄她而给的百元钞,还当成平安符带在身边,尽管她一再强调他是她的贵人,但他现下不免觉得,她才是他的贵人。她不仅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甚至还帮助他克服心底深处极度的恐惧。
他不由得回想起前一刻在电梯内她安抚他的话。
彷佛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相似的声音,细声安抚被困在黑暗牢笼中的他……
星期六——
江焛临时决定在周末来一趟花莲,再次巡视开发投资的那片土地及周遭环境。他心下已有想法,就等着拿乔的几名地主做出最后决定,看是要签约卖地,还是仍执意抬高价格。
“执行长,是不是直接回台北了?”前座负责开车的董重贤问道。
“嗯。”江焛应一声,望向窗外绵延的绿油油稻田,突地想到什么,脱口问道:“这里是不是离梅梅韵的家很近?”先前听她提过这个周末会回花莲。
“呃,对,很近。”董重贤因他的问话微讶,连忙点点头。
就算不近,他也会送执行长过去。
看样子两人真的有谱了!他不由得一阵心喜。
“我搜寻一下小梅家怎么走。”董重贤掏出手机,点出记事本,上面有记录梅梅韵给的家里地址。“要不要先打通电话跟小梅说一声我们要过去拜访?”
“我有说要去她家拜访吗?”江焛扬了下眉,心口不一地否认。
怎么感觉董重贤一副兴匆匆的样子?
“执行长只是路过,不是特地去探望小梅。”董重贤替傲娇的他找理由,然后自顾自地设定导航,朝梅家驶去。
第8章(1)
更新时间:2017-10-01 17:00:05 字数:7509
下午两点,梅家——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梅母从外面走进来,火气很大。
梅梅韵正要跟父亲出门,却看见母亲气冲冲的回来,不解地问道:“妈,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陈太太,又跟我炫燔她家要发达了,说什么要在这里盖高级渡假村的大老板又亲自从台北下来看地,这下肯定会用三倍以上的价格跟他们买地,她跟她跬还有几个亲戚都可以提早退休,享清福了,还说有闲钱能把她儿子送去美国读书,拿个博士回来,他们陈家在村里就更扬眉吐气。”梅母又气又妒,一口气快速说着。
“你不是早就知道那片土地被好价收购,不用再为那种横财羡慕眼红,脚踏实地最重要。”梅父说得理性。
自家的田地虽与那一片地相邻,却是在被收购预定地范围之外,妻子一直颇遗憾,若能连他们的地一起被收购就好了。
虽是上一代留下来的祖产,但其实不值钱,加上没人务农,那块地就种些果树、蔬菜,自然生长,只有他在假日去除个草,加减收成而已。
“还不是陈太太又跟我洋洋得意炫燔,说她聪明,脑筋转得快,没轻易就签约卖地,她还阻止几个也有地要卖的叔伯兄弟不要急着卖,再跟对方议价,这一来一往的,价钱一再提高,后来她开的价,对方虽不同意,但她说只要再坚持拖一点时间,对方总会妥协的。现在那片地都收购得差不多,就欠他们那几块,不买下来也不行。
“陈太太那嘴脸,我是愈看愈气!一直说他们陈家祖宗有保佑,上一代分下来几个兄弟持有的田地,都能翻倍再翻倍卖出,大家一起发达,哪像我们梅家,就刚刚好被划分开,替咱们家很惋惜,要不是有个霉运太强的女儿,说不定也能被纳入这一波土地收购,不值钱放着长草的地,摇身一变,就换成一座金山。”梅母再度滔滔不绝,愈说火气愈大。
原本她只是有些遗憾,羡慕街坊邻居在那附近有田地的能被高价收购,却因陈太太太招摇得意,甚至一再揶揄她家是被女儿带衰,才没这种发横财的福气,让她在气怒之际,也不由得要认同对方说词,是被女儿给挡去横财。
“这关小梅什么事?听她胡说八道。”梅父不满对方搬弄是非,道女儿长短。梅梅韵因母亲迁怒,内心有些难过,但仍装作不以为意,转个话题问道:“陈阿姨的儿子不是不太会隐书,成绩比我以前还差欸,这样能去美国念书?还想拿博士?”对方吹嘘得未免太离谱。
“现有只要有钱,什么都嘛可以买。说到这个,我就更气,你弟弟明明有本事可以考上台大,说不定现在就能申请什么交换学生去美国留学,都是你,在他大考前拍他肩头,把他的考运拍掉,第一志愿才落榜。”梅母算起了旧帐。
女儿资质平庸,加上从小霉运缠身,她只求女儿能平安活到老就阿弥陀佛,她将全部寄望都放在聪明优秀的儿子身上。
儿子虽因女儿的缘故,从小就常常生病受伤,但他生性乖巧,资质聪颖,书读得好,高中考上第一志愿,原以为稳上台大医学系,她就能在亲友邻居前抬头挺胸,面子十足,没料到在最重要的一刻,却栽在女儿的霉运上。
一听母亲又提起弟弟大学考试失利,再度责怪起她在重要时刻碰触弟弟,害他倒霉,她心一沉,更觉难受。
“真是的,愈说愈离谱,牵拖到哪里去了?”梅父皱皱眉,不喜欢妻子又说这种话。“扬平是自己一时失常,怎么能怪小梅?再怎么说,他也考到第三志愿,也是念医学系,很厉害了。”
他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认为妻子未免太贪求。
“别管你妈说那些五四三,跟爸爸去田里挖竹笋、摘四季豆。”梅父安慰着女儿。
“等等,现在太阳大,我拿罐冰的青草茶带去喝。”梅母匆匆转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宝特瓶装的青草茶,还有厨柜上的一袋糕点。“这是早上去拜土地公的凤片龟,带几片去,饿了可以吃。”虽才吃过午餐不久,但丈夫每每去田里,总会忙到傍晚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