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坡上已经恢复了静谧,只剩余在战斗中被牵连的残败树枝。
萧伯双目张圆的一脸惊愕地靠坐在一颗树根下,胸前的衣衫被血染红,周围散落着一地树叶。
几只乌鸦落在血泊中……
柴洪波似是被这些该死的鸟激怒,抬脚就要冲过去,嘴里骂道:“死鸟走开!”。被冷文宇一把抓住胳膊“不要破坏现场”。他转头紧张的瞪了冷文宇一眼。
符一往上前揪着柴洪波往旁边一扔,“小白脸你检查你的,我来看住他。”
他人高马大,浑身气势慑人,令矮了半截的柴洪波敢怒不敢言的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冷文宇看了符一往一眼,正撞上符一往看来的狼一样凶狠的眼神。
二人纷纷愣了愣。
冷文宇眼尾冷冷瞥他,回以挑衅眼神:看什么大块头?
谁看你了?!符一往浑身有点僵硬的别开视线,脑海中是那狭长眼尾扫向自己方向,黝黑的眼珠那么亮地映出自己人影的慢镜头,对着冷文宇的耳尖毫无自知的慢慢红了。
冷文宇挑了下眉,心道:这家伙不会是觉得麻烦我,很不好意思吧?
冷文宇收回视线来到萧伯身前,挥扇催动内力撵开乌鸦,提起前襟下蹲。她用手指沾了些许黑紫色的血迹慢慢碾开,感受血液凝固粘稠度,还眯眼闻了闻:这种毒不致命,只有麻痹的效果。
她松了口气,开始观察现场——
萧伯坐着的前方地上留下两道脚宽的深刻痕迹,似是萧伯使用了千斤坠踩地被人硬推之下留下的痕迹;
观看其身下草地上,留着呈现扇形喷射状的血痕,右侧前方有一块缺失……应该是在飞溅途中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去路;
查看脖颈,有一道红色的细痕。应该是被一把极薄极细极锋锐的利刃以极快的速度割颈而亡,刀刃甚至全部没入萧伯肉中才会产生这样的细痕。
扒开伤口,可发现伤痕左深右浅,右侧收尾处有一块皮肉翻起,应该是入肉的刀刃难以拔出,用力之下造成的,也就是收刀处在右侧;
翻看萧伯双手,两只手掌各有四道深深的入骨伤痕……
冷文宇拿起萧伯的左手,细看那四道血肉翻开的割痕:两道挨得极近,在手指第二个关节处。两道重合在一处,位于虎口大拇指根的位置。
再看切割方向,会发现无论是手指关节处的两道,还是虎口处的两道切割的方向是相反的。若按照切割方向划分成对,则一对割痕相距四指多。
如此可推断,这是萧伯双手握住一把宽剑剑身,宽剑插入抽出,在双手分别形成了四道伤痕。
冷文宇对上萧伯那似乎凝固在临死前难以置信的惊愕的瞪圆的眼睛……,心说:萧伯你要告诉我什么呢?
她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视线,光线变暗景物变得模糊,周遭的一切仿佛发生了时空倒转,倒转回了萧伯死亡的那一瞬间——
萧伯站在这颗树下,他抓住刺来的宽剑,原本以为无事了,却不料一把极薄极细的剑瞬间封喉。
他惊愕的瞪大双眼,这一瞬间过后,利刃已被凶手收起。
血稍后才喷射而出,凶手拔出没入萧伯脖颈的刀刃离开,却是因为这个拔刀刃动作慢了一拍,使得阻一块在喷射中的血迹落在他的身上。
不,不对,萧伯脖颈、手上的伤痕明显是两种兵器造成的。
难道有两个人,一人拿宽剑与萧伯相持不下。当萧伯背靠树的时候,忽然从树后出现另一个人,用一把极细极薄及锋锐的兵器割开萧伯的脖颈……
若是这样出手的另一人应该是个左撇子,用力一割形成的伤痕应该是左浅右深,绝不可能是现在的左深右浅。而且萧伯背靠的树这么粗。所以不可能是在萧伯背后出手,只能是面对萧伯出手,且持利刃的是右手,才可能想成现在看到的伤口。
可是萧伯手中抓着宽剑剑身,他与拿宽剑的人之间的距离……也容不得另一个人突然钻入做出右手持利刃割喉,随后快速避开喷射血痕的一系列动作。
……若凶手是一个人,中途换兵器,萧伯不可能无法趁机逃开,以至于惊愕地瞪大双眼。
而且萧伯掌中形成的伤痕明显是宽剑先送前再向后拉拽形成的。凶手已经将萧伯逼到背靠树,只要再用力定然能取了萧伯的命,为何要向后拉剑。
冷文宇瞧着萧伯手中的伤痕,忽地眼眸一凝,捻起一片落在萧伯身上的树叶:怎么就这颗树下有这么多的落叶。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伯临死前所站后背处的树干,果然有重物撞击后的痕迹,而且树下的周围有鲜嫩的树叶落在地上、萧伯的头发上。
第42章 案一:丁点县(三)
冷文宇目光似乎放在了不可触及的时空,眼前出现了她凭借线索臆造的场景——
萧伯双手抓着宽剑被人强推后退,后背撞上了树干,忽而向前冲刺的剑身一滞向后拉拽,这一瞬间就像是萧伯帮助凶手拔出剑鞘一般,凶手的手中忽然……出现……?一把极为薄的手指宽的细刃。
瞬间逼近萧伯一剑封喉,收剑时动作被阻止,使得后喷射出的血落在凶手袖子上,以至于地上的喷射状血痕缺了一块。
冷文宇眸光思索转动:也许没有两个人,而是一个人,一个拥有两把兵器,两把另萧伯错愕的、能够在一瞬间形成切换的兵器。这种切换兴许还需要向回拽宽剑的动作才能达成。
在冷文宇思索期间,其他人也没消停。
赵鸿想要要回萧芸,符一往三人不同意。
在双方吵闹中符铃、符成和符响说出了见到柴洪波追杀萧芸的事情。
不同于之前打斗时武林人士“不听。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听,不信。”的模样,武林人士也对柴洪波起了疑心。于是一个个怀疑的盯着柴洪波,并拉远了与他的距离。
柴洪波叹口气,示意大家看萧伯周围黑色的血迹,悲痛道:“萧伯是被毒杀而死。诸位武林同道都看到几个异族人用毒,他手上拿着的刀不也是涂抹着□□吗?诸位同道还难道怀疑是在下干的?萧庄主对我恩重如山。”
“你撒谎!”符一往挥开拦着自己的符响,横拳击向柴洪波。
柴洪波不怕他急眼,就怕他不急眼。他是临时起意诬赖这四个搅事儿的异族人,压根就经不起推敲。所以就想要惹怒对方,最好让对方怒杀几个江湖兄弟结下人命仇,坐实了双方不死不休的对立局面。
符一往心中怒意翻滚,使用十层内力出了一拳,炽热的拳风带出伤人的火焰。
柴洪波瞬间被压迫的口喷鲜血,拇指在子母剑的机关上停顿了一下,迟疑片刻拇指挪开,挥剑挡开迎面而来的炽热火焰。
符一往见此收拳,拔刀,刀锋带出骇然刀风,他这一下下去柴洪波定然丧命。
冷文宇狭长的眼尾瞥见柴洪波拇指处的动作,顿时万千思绪如拨开云雾一般,脑海中浮现出注意到此人第一眼无意中瞥见的情景——
剑柄上一颗镶嵌的明珠分外光泽定时被主人长期摩擦导致,袖口一抹紫黑的血痕正是与草地上缺了一块的毒血痕迹
她眼中疑惑散去,是了,就是这个——子母剑!
赵鸿眼看符一往一招一式,不由得心下诧异:好个决绝洒脱的刀意。
赵鸿自然不会坐视符一往杀了柴洪波,双掌齐出,凭空出现在二人之间,一人一掌,拍飞了柴洪波,拍偏了符一往的刀锋走势。
符一往还想要乘胜追击,对着碍事的赵鸿者挥出了一拳。
下一瞬符一往的手腕就被一只白皙若冰的手给截住了,那手的冰凉触感直达骨头。
冷文宇的阴寒真气或许其他人难以承受,但对符一往而言,只觉得胸口因他的怒意而变得烦躁不安的蛊虫瞬间老实了下去,一股清凉取而代之。
符一往再发力却又被驳回,不耐烦的转头看去,“小白脸做什么?”
冷文宇那仿佛浸过冰的声音在他耳侧流淌而过,“你这大块头果真不是凶手,便不要做出恼怒成羞的模样让人误会……”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对方是故意激怒你呢。
“你也以为我是凶手?!”符一往猛地转头,低头望向冷文宇打断道,正撞上冷文宇那双冷冰冰的狐狸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冷文宇抬眼瞧着他,睫毛掀开露出浓黑到阴寒的眼瞳。
她眼瞳里强势的阻止、警告,竟出奇的没让符一往觉得逆反。符一往顺从的卸了手上力道,松开拳头。
冷文宇看向赵鸿,幽幽道:“受害者萧伯并非中毒导致身亡。杀害萧伯的刀刃上的确淬了毒,只可惜这毒却不足以要人命,否则我们方才所见乌鸦就真是死鸟了。”
符铃、符成和符响被逗得发笑,却憋着不敢笑出声,否则是对死者的不敬了。
赵鸿抓住另外关键点:“也就是说,的确有毒。”
“有毒又如何?毒乃死物,世人皆可获得,难不成世人便都是凶手了?”冷文宇放开了抓着符一往的手,上前一步。
符一往莫名有些空落落的看向她方才抓着自己的手,惨白消瘦露骨宛若女子,这个认识让他整个人就不好了,手腕处汗毛不受控制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根根立起。
赵鸿看了眼冷文宇手中折扇,勉强说:“有点道理。”
“赵盟主不要被忽悠了!”柴洪波义愤填膺道:“谁说来说去这位不知打哪里来的师爷就是为了给他们脱罪。不是中毒而亡又怎么样,在下亲眼看到是他们杀了萧伯,还不够吗?”
冷文宇不由“哈”了一声,“好一个亲眼所见。”,随即冷笑收敛,面容如阎王催命般,厉声道:“依冷某看,是亲手所为吧。”
“休要胡说!”柴洪波脸瞬间都绿了,他握紧剑柄,“萧庄主是在下的恩人,在下怎会忘恩负义杀害恩人?!”
“你还是把那张臭不可闻恶嘴闭上吧。再说下去我都忍不住替你脸红。”冷文宇容貌苍白、略带鬼魅,这会拉下了脸子简直是刻薄刁钻。
柴洪波瞬间闭上嘴。和柴洪波有点交情的江湖莽夫站不住了,“你凭什么说人是凶手?没有道理就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江湖人士自然重情义恩德,于是纷纷说:“是啊是啊,不会是他。”
“对呀对呀!”
“我看他和那些异族人没准就是一伙的。”
“不怀好意呀。”
任众武林人士杀意腾腾非议不断,冷文宇依旧面不改色,气度不变,掷地有声道:“此案关键不在于毒,而在于杀人的凶器。”
方才带头的那个柴洪波的哥们明显不耐烦的喊道:“你说的我们都知道,赶紧说你凭什么说柴少侠是凶手,没有证据就别耽搁老……”
在冷文宇阴森森的视线下,开口的人顿时犹如半夜遇鬼,叫骂声皆戛然而止。
冷文宇伸扇指向柴洪波腰间配剑,“凶器名为子母套剑,长两尺有余,宽四指,厚一厘。而我们当中就有这么一把以剑柄上明珠为机关的子母剑。”
众人皆随之看去,注意到了柴洪波的兵器,他们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喊着:
“你们看真的是呢!”
“恩……的确像是子母剑……但也不一定。”
符一往锋锐的眼睥着众人:“是不是,拿过来看看就知道了。”炽热内力喷涌而出,强迫众人安静下去。
符一往整个人强霸的气质外露,一步步逼向柴洪波,意图拿剑过来检查。
柴洪波心下一乱,步步后退。
冷文宇捏着扇子的手青筋曝露,因皮肤苍白若雪倍显狰狞,“你们再看他的袖口内侧是不是有一小块喷射形的血迹。你张口恩人闭口恩人,只怕你那身处地府的恩人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
江湖中人哪个没杀过人见过血。不需要冷文宇再说,已经知道这血只能是杀害萧伯的人才可能沾上。
柴洪波温和有礼的形象顿时撕裂,凶相毕露,拇指按动镶嵌明珠弹出子剑,母剑向下跌落,手中剑飞射向冷文宇所在方向。
“追!”被欺骗的武林人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奋起直追,转眼间只留下赵鸿和几名武林人士,只远远能听到叫骂声和兵器交击声。
柴洪波接住母剑的,借着“子剑”弹出的反冲力,运起轻功转身就逃。
“雕虫小技。”冷文宇眉宇间浮现不屑,抬手举扇子欲击落飞来子剑,扇子瞬间被一层冰包裹,只等子剑到来就是一个反击。她早已找好角度,子剑掉头弹出后便能击中逃跑的柴洪波。
突然,符一往扑了过来,出手钳制住冷文宇手腕将她拽至身后,手中弯刀带着紫色光辉一挥砍,子剑在半空中被他砍为两截,掉落在草地。
冷文宇手中扇子已经发力,完全没提防地被符一往向后扯去,手中扇子按原计划挥出,而她身前只有符一往的后背。
她猛地收手,扇子收回,可放出的内力只收回了大半。内力反噬她口中一腥,紧抿唇吞咽了回去。
同时间,符一往身形一晃,喷出一口血。
冷文宇错愕地愣住,玄冰似的眼中映出符一往高大宽广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眼珠还像狐狸似的转了转,手腕一翻藏起了扇子。
符一往转身默默看她,抬手抹了把嘴上的血。
冷文宇面若冰霜正义凛然,“没想到那柴少侠还有同伙隐藏在周围。还暗器伤了你。”
符一往:我真的相信了呢。
符一往心有余悸看她嘴唇上不自知渗出的殷红,嘴上嫌弃道:“你个小白脸怎么这么笨?”
冷文宇内劲震开符一往的手,扬着下巴斜眼将符一往瞧着,“只怕笨的是你这大块头。方才是谁说不要人多管闲事?现在自己到是多管闲事,谁用你多管闲事?”真是睚眦必报,非常的小心眼。
符一往脸黑,“你……”
冷文宇面露嘲讽,道:“冷某如何?冷某好得紧。若非你拦住我,我早就反击子剑,拿下那阴险小人了。”
符一往这就很尴尬了。
冷文宇看着远处追来跑去的众武林中人,伸手把袖子中的阿银掏了出来,递给符一往,“你的蛇。”
符一往低头看着缠过来求安慰的阿银,想起一事:之前符铃、符成被劫持,自己能号令毒物聚集。当时没细想,现在想来若非冷文宇带着阿银靠近他十米以内,只怕他根本无法召集毒物。那赵盟主武功极高,硬碰硬兴许就真的命丧于此。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手中阿银,张了张嘴艰难的问:“你是为了给我送阿银才过来的?”
“原来它叫阿银。”冷文宇手指去逗阿银,“自然是为了送这‘蠢笨’的小东西过来。可怜冷某好心没好报,不仅被骂笨,连句谢谢都没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