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涂县令立刻吩咐衙役们帮忙,衙役一哄而上。
符一往与涌上来的衙役大眼瞪小眼,眼看对方莫名其妙后退一步,他皱眉松开犯人的手腕,给衙役们让开位置。
“你们小心点犯人他手断了……哎哎哎……”王青秀想上去帮忙却被衙役们挤到旁边,只好悻悻来到冷文宇身后。
衙役打开牢房门,一同关押的犯人们目光不善地原地挣扎片刻,最终让开一块空地,让衙役们顺利压制住那名暴起的犯人。
牢房内,犯人四肢被压制、踩着脸,拼命挣扎,艰难吐出,“你们这群……逼民为贼的狗官!狗官!你们不得……唔唔。”
衙役手急眼快成功趁他张大嘴把脏臭的布塞入,犯人双目凸出被绑着的手青筋爆出。
“切,自己杀人掠货干坏事,还怨别人了。”王青秀最看不起为自己找借口干坏事的人,什么家穷就抢劫,娶不着老婆就从人贩子手里低价买,烂赌鬼各种找借口,想生儿子养不起那么多就把闺女卖进青楼。
涂县令、张煜来到冷文宇跟前。涂县令一直是严谨清廉的模样,此时头上也有些惊吓冒汗,“冷师爷你可有事?你没事吧?”
“冷师爷。”张煜十分抱歉的样子,“让您受惊了。”
冷文宇垂眼瞅向被犯人揪了个边的衣摆——衣摆沾有一处黑色泥土,泥土不粘发渣还有些硬度和光泽。
她用手指弹开“泥土”,淡淡道:“无妨。”
那头,符一往心里有些生闷气地看向冷文宇,结果冷文宇压根就不搭理自己,这让他想起之前衙门门口想要告诉冷文宇自己发现的疑点,对方也是这样压根就不注意自己,好像自己是个透明人。心底更加委屈恼恨起来……
冷文宇掀起眼皮审视过栏杆内犯人粗糙带糨子的手、指甲中黑漆漆的污物,狭长黝黑的眼眸望着混乱的前方牢房,黝黑的眼瞳在昏暗的火把下愈显幽深漆黑冰冷……
周师爷怒瞪那些犯人:“你们当真是宁顽不灵,活该。”
众罪大恶极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埋下脑袋,甚至有人眼中泛出泪花。
因冷文宇只是个师爷,接下来的审讯以涂大人和张大人为主。
涂大人是个不喜欢严刑拷打的人,一路问下来山贼们一问三不知。
张煜提议用刑,被涂大人否决了。但从山贼们破烂衣衫下新旧交叠的伤痕可以看出,这些山贼在张煜手中时吃过不少苦,所以他们痛恨当官的也可能有这个原因。
新鲜的空气冲散了之前牢房中带来的浊气,牢房的门在王青秀身后关闭,落锁。
王青秀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早上吃的汤汤水水,根本就不顶饱。
张煜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山贼们皆咬定并无同伙在逃。想来是涂大人手段太过柔和……本官请求将他们交给本官审讯。”竟是深信山贼有同伙,被他抓到的只是些弃帅保车的车而已,想要严刑逼供。
涂县令深深看了冷文宇一眼,“兴许……真的没同伙吧。”
在王青秀心里冷文宇那是他乐意跟随的大哥,立马就不乐意了,演示了一把皇帝不急太监急,“嘿涂大人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有没有得查了才知晓不是。”
冷文宇一抖宽大衣袖,抱拳请命道:“王捕头所言不错,雁过留声水过留痕。冷某愿往已发现的贼窝一探究竟。”
涂县令摆摆手,阻止她再说,“冷师爷心中已存有偏见。只怕会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曲折。进山一事还是交予本官与张大人来办稳妥些。”
在怀疑小白脸的推断?符一往摸摸阿银垂到他肩头的小脑袋,顿时有点幸灾乐祸地看向冷文宇,他本以为冷文宇会恼怒。
冷文宇对上涂县令的视线,却没有符一往像想象中那么不堪的反应,反而怔住片刻。
她对上涂县令眼神就像瞬间回到临来丁点镇的夜晚,涂县令深夜到访话里有话眼神古怪满含探究……
第48章 案一:丁点县(九)
涂县令径自定下冷文宇留下,他和张煜两个上山。涂县令收回视线,与张煜说:“老夫听闻你县中煤矿出产效率很高,抽空我定要亲自观察请教的。”自称的转换表示话题已经从公转到了私。
张煜轻浅摇头,“涂大人谬赞了,下官那里有什么可指教您的……”
王青秀眼瞅着涂县令自顾自决定无视冷先生的提议,心里不平还要分辩,“涂县令……”
但冷文宇扇子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行为,弄得他有些憋屈,为冷文宇不平不忿。
冷文宇若有所思地听着涂、张二人渐渐远去的对话,沉沉目光扫过通往牢房门洞,又抬头看向内院那座陈彤居住的高阁。
符一往跟着站住,好奇的问。他比冷文宇高将近两头,驻足在冷文宇背后,在她头顶说:“姓涂的老头不让你去你就不去?若是我就自己跟过去。”
冷文宇面上身上落下斑驳树影,自下而上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符一往,种种猜测领她心情烦躁,而且周围还都是丁点儿镇的县衙她也不好告知符一往、王青秀她的怀疑和计划。她阴冷的内力外泄,使得整个人不自知的阴郁,
冷文宇深吐口气呼出方才牢房吸入的浊气,闻符一往言,打量着二人间不到两拳的距离挤兑道:“冷某做事自有冷某自个的道理。我说大块头你也不必像只雏鸟一般步步粘着冷某,我既然答应与你四日后比武,就定然不会反悔。”
她本是逗人嫌地调侃符一往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但因为心里有事儿面上自然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表情。
更何况她当初饿的没劲的样子在原告被告的眼中都形似恶鬼,拉下脸与送行的老陈开玩笑都差点被当成真怒,昨夜逗弄王青秀一起密下陈彤的吃食都让王青秀吓破了胆,这会的模样落在符一往眼中只怕是更加森冷凛冽。
王青秀还来凑热闹,三分真三分假地埋怨道:“符少侠求您消停一会吧,总给我们冷先生添麻烦,你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啊!”,说着抬手拍符一往的肩膀,拍下去的手一空……
符一往从小的经历让他有点敏感脆弱,别看现在长得人高马大阳刚威武,人家的心灵可是伤痕累累很脆弱的,一旦钻进死胡同就想了很多,这一想发现好像自从和自己碰着,小白脸总是被自己连累倒霉……
“我不是想比武……”符一往是想报恩,蓦然发觉目前为止的确在添麻烦。
冷文宇瞧着他红了的脸,挑眉语带笑意明知故问,“原来大块头不想比武,那就取消吧。”
符一往闻言心底一凉,寻思小白脸是什么意思?是想立刻甩开自己?可自己已经决定比武之后原谅小白脸然后跟着她报恩的……
“我不添麻烦,我走!”符一往满心委屈和不甘,外加强烈的自尊心作祟,凶悍地回视冷文宇一眼,脚下一蹬飞跃离去。
“大块头!”冷文宇差点拔地而起去追符一往,下一刻想起自己虽然在涂县令面前暴露武功但是在丁点儿县还未暴露过武功,可以此试探涂县令……。而且符一往回到城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丁点儿镇的事儿是她自己的事儿,不必牵扯符一往。
“符少侠也太不经逗了。”王青秀尴尬的摸摸鼻子,“差点忘了他和咱们不熟想来是真以为在挤兑他……我们要不要去追他。”
“不必。”冷文宇双手背后,空着的手握住持扇手的手腕,若有所思地看着符一往消失的方向,一贯极冷极白的面上似有担忧。
王青秀揉着饥饿胃部,“冷先生想来也饿了吧?我去厨房给大货拿点儿吃的去。”
他转身向其他人打听厨房的位置,反正涂县令不让咱们跟着不是。被问路的衙役用一种看“猪”的眼神看他,伸手指了路。
冷文宇背后不远,那个他们进府衙时,向冷文宇吐露八卦的老衙役很没有存在感的站在那里。
老衙役眯缝着一双浑浊的眼,也看着符一往离去的方向,佝偻的身躯是紧绷后徒然松懈的模样。
老衙役转身瞧着病弱书生的冷文宇和步伐浮漂的王青秀,面上露出些许狰狞。
远处房顶暗处,符一往露出一双恼怒的眼睛,眼瞅着冷文宇和王青秀很愉快地去厨房找吃的去了,心道:可恶!小白脸脸上那是在笑吧?!那个大胡子还准备找自己,而小白脸却……
符一往身子一转,这回是真的离开县衙……
县衙厨房,冷文宇和王青秀才走到门外,就闻到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奇怪的黑豆粥味。
冷文宇动了动鼻翼,这股味道挺香,有点像中药,还有股混杂的草木花香味,有锅碗相碰声、丫鬟唠嗑声从厨房内传出:
“老爷对夫人真好,你说夫人怎么就总跟老爷闹别扭呢?她是不是还不喜欢老爷呀?”,压低声音:“你说夫人是不是还想着那个……”
“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既已成婚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为人妇就要为自家夫君守身如玉。”
“你们是在说陈……”王青秀被冷文宇胳膊肘撞了下,改口道:“县令夫人吗?”
两个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慌忙站起来望着二人,她们身后是冒着白色的水汽的熬药用的砂锅,那股奇特味道就是从砂锅冒出的。
冷文宇视线在意地落在被二人挡在身后的砂锅上,她嘴角勾起故作温和的模样,安抚道:“两位姑娘不用惊慌,我们是来府上做客的。请问你们这有什么吃的吗?”
两个丫鬟庆幸的对视一眼。
年纪较小的丫鬟利落地端出一竹筐干粮,“只有几个剩下的豆包和干粮。
年纪稍大的丫鬟看着篮子里颜色不一的干粮,嘀咕道:“你怎么又把新旧干粮放一块?豆包爱馊,你这样新蒸的馒头会被豆包带馊的。”
两个丫鬟一走,后面煮着的东西也就暴露在了冷文宇的视线中。
冷文宇注意到二人使用的是熬制中药的小炉,走过去向内瞧——棕黄色的粘稠汤水因沸腾而翻滚,人参、何首乌、干海娜花、桑葚、核桃外壳外的外皮、熟地、黑豆、决明子等等好几十样东西随着水翻滚漂浮。
王青秀凑过去,“姑娘们是在熬粥吗?用的怎么是熬药的砂锅?要不给我们来两碗粥也成!”
小丫鬟捂着嘴巴笑,“不是喝的,是染发用的啦。”
大丫鬟说:“夫人生了很多白发,大人废了很大劲儿寻访众多染发植物,你们看全都在锅里,有的我以前听都没听过,听说特别贵。”
冷文宇心中一沉:老陈现在的头发都还黑着呢,小陈姑娘何以生出很多白发。
“白头发?张夫人才十九就有白头发了?!”王青秀虎了吧唧来了一句:“样样都让头发变黑的东西,都混在一起不会弄出毒来吧?”
小丫鬟翻脸怒气,颇有些凶残,“我家夫人可活的好好的,你甭咒我家夫人!”
这时,外面又来了个俏丽丫鬟来取夫人染发用的糊糊。
俏丽丫鬟一身艳丽衣裳,态度嚣张宛若府中主人。两个丫鬟因为糊糊烫手动作稍有缓慢,惹得该丫鬟破口大骂。
小丫鬟怒道:“雨儿姐,不是我说你,只知道在我们姐俩跟前横!算个什么事儿。”
“雨儿姐可是将自己当作了夫人。”大丫鬟温和讽刺道。
小丫鬟故意捂嘴笑:“呵呵。她算是哪门子的夫人,生了娃娃也做不得公子,只能是奴才罢了。”
雨儿摔了瓦罐,“公子?!”
瓦片四溅,惊得大小丫鬟叫唤:“哎呀!”、“你干什么?!”
雨儿掐着水蛇细腰,如厉鬼般恨声叫嚷,都有些破音了,“那她也得有命生!”
旁观全程的王青秀心中怒气翻滚,附冷文宇耳,“不是说张煜那小子发誓不纳小妾吗?”
冷文宇瞧着眼前闹剧神色愈发冰冷,袖子中握着扇子的手指抠着扇柄,指尖发白结霜……
黄昏,暮色沉沉似是要下雨。为冷文宇一行安排的小院,站在院中能遥遥望见陈彤所住阁楼的西边一排的纸糊窗户。
王青秀小心的关上房门,吐出一肚子的疑惑:“冷先生今天这事儿怎么这么怪异?不是说话在城外等,符少侠也罢了,涂县令怎么就自己跑来了?还有冷先生你怎么不让我和张煜那小子说话?”
冷文宇取出丁点儿镇的地图,细细琢磨着什么,听到王捕头问话,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外乎‘好’‘坏’而已。若是坏的,只怕就是为了给张县丞报信,如此也可推断张县丞绝非善类,他们二人之间指不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所以才不让我们一同进山,好背地里动些手脚。
若是好的……你我都知道我们只有四日时间,兴许是在我们进城后,涂县令才想起来可以他在明,我们在暗同时进行调查。又或者涂县令非常信任相信张县丞,并且不认为丁点儿镇有什么问题,害怕耽误时间也就自己来了。”
王青秀想着:若是坏的,冷先生还说他们可能做手脚,那跟过去看着也是好的啊!怎么不坚持跟着进山呢?
王青秀还来得及问,又听冷文宇语调一转,向他抛出了个问题——
“至于张县丞,王捕头难道没有察觉到此人有什么异常?他似乎对你这位老相识并不热情。”
王青秀被冷文宇这么一说努力想了想,迟疑的说:“异常……好像没有什么……他好像长高张壮了不少,不过三年前他还不满十.八岁,现在又当了官,有些变化也是寻常……吧?冷先生您说呢?”
冷文宇心中那个猜疑,伴随着王青秀的话语又坐定了几分。
她纤长的睫毛半遮着眼睛,似是而非的说:“只怕不止是模样变了。”
第49章 案一:丁点县(十)
“那个冷先生说到变了……”王青秀找了个凳子擦干净递到冷文宇身后,又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给冷文宇照亮,嘴上没停歇的碎碎念:“冷先生您说……陈小姑娘是不是真的变了,真的做出……总觉得不可能。”
冷文宇坐到椅子上,捧着丁点儿镇详细的地图细细看着,闻言只冷哼道:“小陈姑娘变没变我不知道。张县丞纳了填房倒是板上钉钉!”
她指尖停留在丁点儿镇矿场处,“……等正事了结,我们便带小陈姑娘离开,回了山里镇自个过也不错。”
王青秀“啊”了一声,抓着络腮胡子,“这不好吧?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段婚,再者人家张大人是个好官……兴许里面有什么误会,没准对陈小姑娘还是情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