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壹的话没有说话,云贰一挥袖子就把那杯茶掀翻到了他的脸上。
“师弟,你有病啊!”铁壹只来得及挡去了一半的茶水,还好这茶不烫。
云贰极怒反笑,“我有病?有病的人是你!潇洒自若,也要看是哪一种潇洒自若,像是师祖的那一种吗?夜帝潇洒了一辈子,到头来他过得幸福吗?为人师者,难道不该是引导徒弟走上一条幸福的路才好?
小楚还年轻,他不懂,你也不懂吗?世间纵使有百花好,人过三十之后也难掩心底的寂寞。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也倒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云贰说着就冲向了门边,却是被铁壹一把拉住了。
“师弟,你要做什么?你要去把嫁衣神功的存在说出去吗?”
铁壹嘲讽地看向云贰,“你别忘了,师门内所藏的心法早就被毁了。师父都没有留下关于它的任何线索。别搞得我像是恶人一样,我没有骗他们分毫。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如果今日他们两人说定一起离开,那么我就亲自选好黄道吉日,为他们将来的婚事做准备!”
云贰停住了脚步,他知道铁壹说得对,嫁衣神功是乐远岑最后的希望,但是师门内因为夜帝夫人的命令早就毁了这门心法。如今,除去失踪的燕南天,就是要找不知流到何处的秘籍,可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云贰无奈地坐到了椅子上,低声说到,“说到底,你没有好好教徒弟。”
“师弟,你又好到哪里去了?瞻前顾后,拖泥带水,才让她们都死了。你又教好了小胡吗?”
铁壹漠然地说着,“百无一用是情深,人早晚都要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上苍垂怜,有缘的人自是会再聚。历经千帆,说不定能再续前缘。我不干涉后辈的选择,可我知道一点,心灵相融的幸福可遇而不可求,不如就潇洒的快乐着,这样有何不好?”
乐远岑不知道铁壹与云贰的争执,她即便知道了,也只会笑一笑。
她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在舍得之间,有舍才有得,人总不能把一切美事都占了。至于将来的事情,就到将来再说。
既然话已经说完,那么也该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乐远岑又反复读了《太白诗选》,将这本书的内容刻在了心里,然后烧了它,它的内容不适合出现在世间。
这里的一切,没有一样需要带走,书读过了也就留下了,衣物要重新购置。因为她将要以男装出行,这也是顾及到如果遇上了那个幕后主使者,可以不被认出来。尽管这样可能性很低,但是也要以防万一。
钱财方面暂且不必担忧。柳长街之前硬塞给了她三百两银票与一些碎银子,那是龙五留下的最后遗产。
龙五曾经富甲天下,后来散尽家财,只留了这些下来,委托柳长街交给她。
如果她不按《太白诗选》所言去做,就用这些钱来安置家业。如果她依据去探查了,这就当做路费。
乐远岑到底没有推托,她想有朝一日会焚烧书信给龙五,告之他想要知道有关《太白诗选》的后续一切。也许这需要十多年的时间,但是她决定去做了,就一定会做到。
翌日,早午饭过后,乐远岑作别了桃源村的人。
楚留香送了她最后一程,将她送到了桃花镇的官道口。
“岑岑,我就不再多送了。”楚留香看着近在咫尺的乐远岑。
此番分别,他们都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如果将来再见,他们是能说一句别来无恙,还是会形同陌路?
楚留香想着就无奈地笑了,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根串着一枚铜钱的红线,将它挂在了乐远岑脖间。他本来想要送出的是发簪,可是如今只能寻摸到一枚祈福的花钱了。“我已经不求别的,只希望你离去之后,能够一直平安就好。”
乐远岑摸着身前的铜钱,厌胜钱串以红绳,以求辟邪消灾,保佑平安。这枚宋代九叠篆书的‘本命元神’花钱,也算是难得的花钱之魁了。
“谢谢你,香香。”乐远岑也从怀里拿出了一串沉香手珠放到了楚留香手中,这是她得了沉香之后雕的,“既是香香,配以沉香也就刚好。临别之礼,你就随意拿着玩吧。对了,你也要珍重。”
乐远岑说了这句就转过身,摆了摆手,走向了等在远处的柳长街。柳长街也要离开桃花镇,他说了送她一程,带她认识一下此间的江湖路。
“柳叔,我们走吧。”
柳长街对楚留香遥遥点了点头,转身将一根缰绳交给了乐远岑。他先翻身上了马,“你可以骑得慢一些适应一下,我不赶时间。对了,你想到先去哪里了吗?”
乐远岑也翻身上了马,缓缓朝前而去,“我想先去西北方向看一看。”
柳长街闻言就懂了,那是欧阳亭的地宫所在。“好,那么就先往那里去。我就是捎你一程,后面的路,你还是要独自面对。”
楚留香只看到官道上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再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他攥紧了沉香手串,贴近了心口,终是收回了目光,折返回了桃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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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圆月当空。
胡铁花带着两壶酒来到了河岸边,他纵身上了大树坐到了楚留香身边。“给,一醉解千愁。你还好吧?”
楚留香接过了酒壶就灌了一口,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不好的,我们马上就要去江南了。江南多好,乱花渐欲迷人眼。听说姬兄也是往江南去了,他先走了一步,说不定就又遇到了。”
胡铁花看着楚留香的笑容,他也喝了一口酒,“你没事就好,我就是担心你放不下。”
“老酒鬼,你傻了吧?世间是有百花好,我放不下什么?我之前就说过,我没有想过要娶妻,是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
楚留香说着喝了一口酒,他看向天边的明月,笑得云淡风轻,但是左手腕上的手珠却让他觉得心空了一块。
此地无银三百两。
胡铁花一贯直言,却是没有揭穿楚留香。因为自欺欺人,未尝不好,又有何不好?
第43章
大半年后, 乐远岑来到了欧阳亭的地灵宫所在的山脚下。
离开巫山是在四月芳菲时,等到达地灵宫的山脚已经是十一月入冬。
这一路, 她先是与柳长街同行了四个月, 大致了解了如今的江湖局势。不得不提的是移花宫的存在。宫主邀月的冷血无情与强大实力为江湖人所惧,而听闻移花宫门下都是女子, 可是甚少在江湖走动, 也无人得知它究竟在哪里。
说起移花宫,就又要说一个不久前新建的门派——神水宫, 宫主是水母阴姬,同样放出话来只收女弟子。比起完全不知在何方的移花宫,神水宫大概可以得知是在武陵源之中一个被水环绕的地方。
除了这两者,还有一则消息。
江湖之中总能听到某某某第一剑, 这个名号曾在十多年前冠在了燕南天的头上。不过, 燕南天都已经失踪或者压根就是死了那么久, 这一名号也该换人了。它稳稳地落在了薛衣人的身上。
薛衣人三十多岁,江湖人称血衣人, 听名字就知道他的剑下有多少人的血。虽说如此,也就是在这几个月, 薛衣人不再继续行走于江湖之中, 而是回到了薛家庄,似乎是有收敛一身血腥的打算。
当然, 江湖上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鲜事,更是有接连出现的一代新人换旧人,多到数不胜数, 有的人成为了传说,有的人偶尔出现在流言中。
面对如此繁杂庞大的江湖消息,口耳相传之间,谁也不清楚真真假假究竟为何。
乐远岑将这些江湖消息当做佐料下了饭,比起上一世所在的江湖,这个江湖更加热闹,也更加危险。但江湖的起起伏伏并没有影响到她一探地灵宫,只是龙五的地图仅是标注了地灵宫的方位所在,对于其中内部的情况一无所知。
此刻,乐远岑由衷感谢黄药师曾经在阵法之术上的指点,否则她也不敢说能有信心查清整个地灵宫的布局。
在准备齐全之后,她进山寻找去隐秘的洞口所在,却是在将要接近地宫入口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空气中残有一股的脂粉味。
这半年来,她又新学了不少东西,有些是在桃花镇上来不及学习的,像是触摸不同质地的衣物,依据它们极其细微的温度不同,而区分它们的颜色。另外,跟着有三十多年破案经验的柳长街,更能从不少细枝末节处去发现破绽。
正如鼻尖所闻的这种脂粉,它叫迷迭,香味并不清淡而是浓郁热烈,是京城绫罗斋五年前推出的胭脂。女子用了这种胭脂能在风中留下余香,但是选用者一般多为青楼女子较多,因为它的浓郁热烈不被一般的闺阁女子接受。
不管是谁所用,出现在密林山间都很奇怪,表明这里不久之前刚刚来过什么人。那人会不会也是前往了欧阳亭的地灵宫?
下一刻,一道笑声从山洞的方向响起。
“我还没有见过这般俊美的少年,真是差一点就让你成了漏网之鱼!”
娇媚的女人声音忽而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轻烟扑向了乐远岑的面前。
乐远岑只抓取了这句话里的关键点,忽而出现的女人住在地灵宫里。此人也是冲着欧阳亭所留遗宝去的吗?她什么时候来的,是已经得手了吗?还是有什么特别其他情况?
这些问题让乐远岑在霎时间选择了闭住呼吸,假装被那股轻烟所袭昏了过去。
来人显然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俗,硬拼根本不可能,对方又是占据了她想要去探查的地宫。
那么,不如将计就计,顺势混进去。不过,来人所言什么漏网之鱼的话,倒是让她有些疑惑,难道说里面已经抓了不少俊美少年了?
乐远岑只感到有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了她的脉搏,应该是来确认她是否晕厥了,
眼下却是完全不比担心被看出什么。
在大半年里,乐远岑成功弄地将不多的内功融入了寸寸断脉里,因为她有一个关于嫁衣神功的猜测。
这种武功修习到第七层时需要毁去,极可能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过于浓厚的内功。毕竟按照一般的内功修行,虽然是随着年纪增长,在时间积淀下拓宽了经脉,内力也越聚越多,但却无法说是体内每一处都被充分利用了。
嫁衣神功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自废武功之际,其实就是将内力打散到了经脉各处,经脉受损之际,内力与经脉无意识相融之时。因此,那一刻再从头练起所用的时间会很快。
依照已知的前例,主动去练功的夜帝夫人与燕南天,起码用了十五到二十年的时间才练到了第七层,成为了当世为数不多的顶尖高手。
乐远岑却是大胆地猜测,按照她的情况,在入门之际必然比两位前辈痛苦,需要三四年的缓慢积累,但是只要突破了某个关口,她原本断裂的经脉反而更加应和了嫁衣神功的本质,那时就会有质的飞跃,飞速地增长内功。所以,她已经开始先将不多的内力融入存存断脉,先一步寻找这种感觉。
当下,如果不是化臻的高手根本查不出她体内有内力,更不谈能感觉出她是真昏了或是假昏了。
然后,只听来人惊讶的咦了一声,“身体差成这样,也不知道能来几回?”
来几回什么?
乐远岑很快就知道她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
那个女人把乐远岑抱入了山洞,经过一段弯弯绕绕的路进入了一间石室,而后就把她放到了一张床上。乐远岑又闻到了一股刺鼻气味,这应该就是解药,她也该缓缓醒过来了。
“你是谁?为何要把我弄到这里?”乐远岑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有乱动。既然已经假装了,在不知毒.药效果与解药效果的情况下,还是先别动得好。
“我是谁?看你的样子,也该没有听过萧咪咪这个名字。不过这不重要,以后你必须叫我女王。”
萧咪咪说着就伸手探向乐远岑的腰间,动作熟练一瞬就解开了她的腰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般的俊美少年,美男总能有些有待,只要你今晚伺候得好,我就许你去厨房做活。”
乐远岑一时间也有些懵了,这些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怎么有些奇怪?
萧咪咪却是不满意乐远岑的反应,想她纵横江湖二三十年了,哪个男人见了她不会为之着迷。就算她的那些敌人,也从来没能在第一面时忽略了她的美貌,可是这个在她身下的少年却是视若无睹。
萧咪咪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有了一丝怒意,却是娇笑着伸手就拉开了乐远岑的外衣,看到了里侧的红绳串着铜钱。这编红绳的手艺有些粗糙,与宋代九叠篆书的‘本命元神’花钱并不相配,也不知是哪个编了送的。
“怎么,你不乐意吗?还是说你有什么青梅或者小娇妻在家里等着?别想了,你出不去的,只能在这里做我的小妃子。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愿意。”
乐远岑只觉身前的红绳被萧咪咪拉了起来。她也迅速反应了过来,这是遇到了专门采草的女人了。萧咪咪,姓萧,那是不是十大恶人之一的迷死人不赔命?
“不是,我不是男的。我从小体弱,扮作男孩被养在寺庙里。”
柳长街说起过十大恶人,但他们很久都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起码也有十年了。听闻有一部分是去了可能在西域昆仑的恶人谷。
乐远岑已经不知如何感叹她的运气,当下有些吃不准萧咪咪的做派。听萧咪咪话里的意思,被抓来的男子被采之后,应该就是关押在了这里作为奴仆。刚才进来的一路却没听到声音,只能说明地宫的占地空间不小,而那些人也不敢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