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么做才好?”李斯不知这与去找老虎有何关联。
乐远岑已经想好了一段故事。笙水镇的人认为是有什么冲入了山林,才会引得恶咒杀害了三个孩子,李斯与韩非才没那么大的本领,那就要揪出真凶。兕是原本的山神之后,谁想到新来的恶虎闯入山林引得兕发狂,那么除去恶虎才是真的解决了问题。
“证明你们不是打破了笙水镇祖训,而是另有恶兽做了此事。其实这并不是编造谎言,如果没有老虎与犀牛相斗,说不定那三个孩子也不会死。”
乐远岑为了让笙水镇的人深信不疑,让故事变得更加真实,最好在今夜弄出一些老虎惨叫的声音,隔着一条河让对岸的人隐隐约约听得毛骨悚然,就会让他们以后也会远避山林了。
“就是有一点比较麻烦,你们谁会模仿老虎叫?要叫得凄厉一些,最好带着哭腔,以而显得作法之人的本领高超。听闻荀子学识渊博,他教过这些外出旅行的救命之法吗?”
李斯眼角抽了抽,乐远岑是对学识渊博一词有些误解,还是对于荀子有些误解,“我等愚钝,未能学成。”
“那真是可惜了。”乐远岑也遗憾从前没学过狮吼功,否则定有一通百通的效果。“那就只能尽力叫一叫了,反正叫得越不像人声就越好。我看韩公子不太善长此道,这事情拜托李先生了。”
李斯只能点头,而他生平第一次觉得结巴也不错,韩非不必被委以如此重任,可他却不敢说不叫,天知道要是他不叫,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乐远岑不再多言,笑着就将烤好的犀牛肉分了,吃不掉的那些就地掩埋,也不必往回带了,毕竟还要带一头老虎回去,那也是死沉死沉的。
也许,近日来唯一能安慰到李斯与韩非的,只有一顿味道很不错的烤犀牛肉了。
饱食之后,三人沿着犀牛的足迹朝着山林里而去。
正如猜测一般,三位孩童在岸边被杀,那就表明被三人误闯的犀牛与老虎的打斗之地不会距离河岸太远。李斯与韩非在穿过山林能好运地没撞上食肉的猛兽,也证明了山林里的猛兽该是很少,也就有可能留下一具未被分食的老虎尸体。
因此,三人在太阳落山之前还是找到了一只穿肠破肚的老虎。它饿得有些脱形了,极有可能是刚闯入了山林,为了一口吃的不惜与犀牛作对。
在它的一侧有一只被咬得仅剩一半的犀牛幼崽,与成年犀牛近乎的凶猛与耐打不同,犀牛幼崽还很脆弱,脆弱到了会被老虎咬断了脖子。
这可能就是大自然的本质,优胜劣汰,弱肉强食。
当夜子时,笙水镇的人听到了河对岸传来的凄厉叫声,反正怎么听都不似人的叫声。这声音叫得谁也睡不好,这会也不敢去河边了,远远看向河对岸的山林,似有白烟、似有火光,却又看不真切。
镇上的人都在猜测,山林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山神发怒了,那么惨叫的又是什么,寻巫还能不能回来?
这一等就是三日。
乐远岑没去管镇上的人如何惶恐,先对犀牛皮与虎皮作了一些基本处理。她又带着虽然杀不了猛兽但可以扛包袱的李斯与韩非,三人在山林里转悠了着采集一些有用的植物,确定了山林没有能威胁到村民的其余猛兽。
时间掐得刚刚好,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折回了笙水镇。
三人吃完了原先村民们准备祭祀山神的食物,却又装了一船的山货回到了对岸。
这本就是一条小舟,先是站了三个人,再放了一只被分解的老虎,又是添了一堆的草药之物,被塞得满满地不再有下脚的地方。
代理镇长看得再度傻眼,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比如那两个恶徒怎么没死?比如那夜的惨叫是怎么一回事?比如虎皮什么的又做何解?“寻巫,这……”
“事情都解决了。幸而我走了一趟山林,发现激怒触怒山神的真凶是此头恶虎,它已经伏诛。山神仁慈不欲多造杀孽,没有再追究那两人误入山林,只是下不为例。这些草药是山神所赐,你找几个记性好的人,我将草药的用法教于他们。”
乐远岑也没多解释,她走得是高冷的大巫路线,能够开口说些就不错了。
至于代理镇长尚有未解之惑,韩非有开口障碍,但李斯难道是摆着看的吗?他们总要在笙水镇调养生息几天,这就是一个忽悠代理镇长,彻底扭转恶徒形象的好机会。
李斯并未拒绝这种机会,就当是拿代理镇长练手了。他将要去的秦国似是依照商鞅之法行事,但是想要出人头地,只怕将来少不了忽悠人才能左右逢源。口才不好是要吃亏的,这说的就是韩非了。
韩非许是经历了生死一劫,他原本就有些严肃而沉默,这几日更是没有多言,也不知在思考一些什么。
乐远岑顾不上那两人,那两人看着都快要三十了,无需她多去操心。眼下是要快些整理着将要继续带上路的物资,犀牛皮可以铠甲必须留下来,虎皮则是带到寿春去卖一个好价钱。钱总是有些不够用,这会还多了两个需要她暂且接济的人,身上的存款也就差不多没剩下多少。
由于并不是同路去一起寿春,李斯与韩非都承诺将来定会尽力报答乐远岑的恩情。
施恩不忘报,这种高尚的想法也要看是救了谁,反正乐远岑救了那两个人是希望能得到一些什么。而如今推崇一诺千金,也不知将来那两人会真的能兑现诺言,那道将来就自有分晓。
匆匆一遇,匆匆再别。
乐远岑从李斯处听说了一些吕不韦与秦国现下的情况后,觉得要加快脚步去寿春敲定了身份文牒,然后就加快速度往赵国去探一探,不知如今尚在赵国的赵政母子如何了?
楚国,郢城寿春,如今是一处繁华之地。
这让乐远岑在来到此间后,头一回有了脱离乡野之感,总算是见到了那么多的人来人往。
然而,人一多就难免会发生浑水摸鱼之事。
乐远岑在寿春城住了几天,找上一家买卖虎皮的商铺以金块成交。
没想到她离开客栈没一个时辰的功夫,尚且在白日里就被闯空门了。门窗皆是没有被损坏的痕迹,那贼也真是识货,是将最值钱的犀牛皮偷走了。
这也真是有趣。
不知是谁的胆子够肥,偷到了她的头上来。
105.第七章
“你确定对方只是一个人在同悦客栈落脚?”
“属下非常确定。那人叫做寻及, 在四天前正午进入寿春城,三天前去了府门更新确认了身份文牒,其祖上为云梦泽一带的农民, 后因兵祸避居百越。如今,寻及作了四方游历的巫医,就需先重回寿春登记并换取各通关文牒。
钜子, 那人不过是一介游巫。在这偌大的楚国都城里,每天都有几十个来来往往的游巫想要混出头, 但巫术那一套最多就是偏偏无知百姓,像是钜子这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将它放在心上。
何况正是钜子看得起寻及,她才有资格弄丢一张犀牛皮。这是给她脸面, 在寿春城里能被钜子看重的人, 是该做梦都偷着乐才对。”
符毒听着属下的恭维勾起了嘴角, 他掂了掂手里的犀牛皮。
犀牛很难猎杀, 需以一支高手队伍才能捕获,而因为捕猎会使用到刀剑箭矢,想要取到一张完整的犀牛皮是难上加难。除非捕猎者是当世难得一见的武道高手, 才有可能一剑刺入犀牛的眼睛,近乎是一剑毙命。
如今,符毒手里的是一张十分完整的犀牛皮, 即便根据属下汇报, 寻及随身也佩戴了一把短剑, 但是符毒不信年仅十五多岁的女子能练得那种武功。
最有可能如属下之前的推测, 它可能是寻及作为游巫途径某地后百姓手里收上来的。那里说不定老死了一头犀牛, 被当地的百姓剥了皮,而楚国百姓很多都信奉巫医,会将一张犀牛皮卖或送于寻及也就不奇怪了。
“好!金三,这件事你做得很不错。楚王定会喜欢这份贺礼,也能让我们楚墨在宫宴上博一份面子。”
符毒想到了三个月后的重阳节宫宴。楚考烈王喜欢稀奇之物,应该会极为喜欢这张犀牛皮。
先代的楚国国君会行猎云梦泽,云梦泽之地多见犀牛,而出猎之人也都知道以其皮为铠甲,近乎刀枪不入。
只是兕被视作凶兽,楚人也认为谁杀了兕,不出三个月就会死。这种会死的锅君王当然不会背,一般也不能让属下轻易地背,再说人想要不猎兕的难度很高,所以犀牛皮是难求的异宝。
楚国已经迁都寿春,此地距离云梦泽有些远了,这一张皮质完好无损的犀牛皮,才能更表楚墨对楚国国君的效忠之心。
楚人有将都城命名为郢的习惯,郢城所在却非一成不变,从最初的丹阳到由楚考烈王二度迁都的寿春,楚国的都城距离中原地带越来越远。
都城位置的变化,也反应出了楚国王室对于争霸天下野心的变化。
楚考烈王不是一个管事的君主,在楚国多闻春申君黄歇,而不知有考烈王。春申君执掌朝政二十多年,那么考烈王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有一件不是秘密的旧闻。考烈王多年无子,他自从登上了王位就在操心如何生出一个继承人。
考烈王努力了十几年都没有消息,这事情也没法藏着掖着,倒不如就广告天下。谁家有宜生育的女子就献入宫里,只要她能生下孩子来,定能富贵荣华一辈子,更是惠及整个家族。
春申君作为考烈王的重臣,他当然也很关心还没影的下一代君主,下一代君主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直接关系着他能不能富贵荣华一辈子。
楚国除了春申君这位权臣,还有李姓一族。
其中的具体内情不曾外传,只知道在春申君手下做门客的李园,将有着国色天香之貌的妹妹李嫣嫣赠予春申君做妾。
须知在战国年间,并不讲究婚前女子必须是处子,也不讲究她是不是嫁过人。
李嫣嫣转身就从春申君家的妾,变成了考烈王的妃子。在她入宫不久就查出有孕,生下了考烈王至今为止唯一的儿子。
李嫣嫣有着倾国之貌,外加她有着考烈王唯一的儿子,在楚国王宫之中是受尽了荣宠。这份荣宠更是惠及李家,也让考烈王更加信任解决了他继承人问题的春申君。
谁也不敢多问一句,李嫣嫣的儿子到底是考烈王的孩子,还是春申君黄歇的儿子?
这种问题只能烂在肚子里。如果想要借此发挥查出真相,那么势必要受到楚国几方大势力的灭杀。
一座寿春郢城,如今称得上南边最繁华的城池。
然而,在车水马龙的浮华之下,不知藏着多少的明争暗斗。
考烈王已经老了,估计再有几年就要迎来新王了。
继位的新王十有八.九就是李嫣嫣十来岁的儿子,只不过新君上位后又能不能大权在握?春申君还能否一直稳坐权相的位子?李园又会不会兄凭妹贵?
这些问题让符毒不可能全力听命于其中的任何一方,他作为楚墨的钜子希望地是更加壮大楚墨的势力,而不是让楚国的墨子行会为什么人冲锋陷阵。
符毒思及此看向另一位属下,“庚五,有元宗的消息了吗?”
“回钜子,元宗之前了赵国邯郸,后来赵墨严平已经下令要全力追杀元宗。属下尚未获得元宗藏身之地的消息。”
“哼!天真,他手下无一兵一卒,还敢做一统行会的美梦。”符毒的嗤笑是对着元宗而去,“ 就算我脑子坏了答应他,严平与曹秋道也绝不会同意。”
一百五六十年前,墨子亡故之际留下了一块矩子令,借以此就能够号令天下墨家行会众人,但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墨家行会也不出例外。
在百余年前,行会一分为三,楚墨、赵墨、齐墨各自为政。而三家都想夺得矩子令,因为传闻矩子令里有着一统行会的秘密。偏偏在行会一分为三之时,矩子令被当时的钜子带走了,希望他的徒子徒孙能够再度重现墨家行会兼爱非攻的宗旨。
而今,这块矩子令传到了元宗手上。
符毒非常渴望能够将矩子令占为己有,更加希望借助它一统三分的行会。
如果墨家行会的势力从楚、赵、齐三处向外辐射,一有楚国为中心的南方势力,再有以赵国为中心的三晋势力,更有东边的齐国势力。如此一来,必然能有一争天下的力量。
届时,就不必就不必再遵从老套的行会,谁一统了行会就该听谁的。
至于从前的那一套墨家行规,早在行会三分时就被证明已经过时了,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势力是能千秋万代永远不变的。
如何才能一统行会?
符毒不可能像元宗那般天真,认为拿着一块矩子令就能号令众人。他会以楚墨为根基,等夺得了矩子令破了其中的秘密,再一步步将赵墨与齐墨也归入麾下。
因此,一张犀牛皮,绝不是简单的犀牛皮。
完整的犀牛皮很是罕见,这就是楚墨对楚王的示好,更是表明了楚墨在寿春城里的处事态度。楚墨是为了楚国效命,不会得罪任何春申君或是任何其他的势力。那些势力就各凭本事一争长,去夺得能够真的操控楚国大势的权力。
寿春城的另一头。
乐远岑尚且不知仅仅是一块犀牛皮,就能牵扯出了一段楚国权力斗争,甚至是涉及到七国争雄的斗争。
她仔细地侦查了同悦客栈的客房与四周,作案的显然是个高手近乎来无影去无踪,客栈老板与伙计也全然不知有人敢大白天潜入客房,查问了半天似乎只能以一桩悬案。
客栈邱老板将乐远岑请到了别间,他有些愧疚地说,“寻巫,你的东西是在我店里丢的,我有看管不利的责任,但我真赔不起这笔金子。尽我所能,我会赔偿你的损失,但我劝你也别报官了。寿春城的水太.深.了,你即便是报案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