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再往下拖着,符毒只会凶多吉少,而行会将越来越乱。他不能等下去了,要将事情交给更有本事的人去处理。“六弟,我去找李令。李令与钜子交好,他手里握着一支人马,可以帮忙去找人。或者请他直接去大王面前告一状,请旨搜捕寻及。”
“李令。”六当家犹豫了片刻,李令的身份有些复杂。李令虽然也姓李,但他与将妹妹李嫣嫣送入宫里的李园并无血缘关系。
在几十年前,楚国派出将军庄蹻出兵南方,谁想到后来秦国横插一手,阻绝了得胜的庄蹻归来之途。庄蹻就在南边自立为王,建立滇国向楚国称臣。
这些年以来,楚考烈王害怕庄家在滇国的权势坐大不可收拾,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暗中派出了李令除去庄蹻。
李令成功之后就取而代之成为了滇王。那时,春申君却向楚考烈王请旨,将庄家一族都接回了寿春城,安抚庄家说那是李令与庄蹻的冲突,庄家的大势已去,其余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李令没有能斩草除根,但他也不敢说出来是奉了王命行事。
几方在这些年里就一直僵持着,但是庄家没有可用之人,对李令也不算有太大的威胁。
六当家知道李令是楚王的心腹,但是现在请其帮忙出头,李令也不是什么善类,只怕也会图谋行会的势力。
“二哥,要不我们再等一等?寿春城就那么大,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找,总能找到人的。李令也不是善类,此事将外面的势力牵扯进来,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六弟,你的话是有道理,但是钜子的伤等得起吗?我就不信了,如果重兵围城,还能让寻及跑了!”
二当家没有再等,他直接前往了在寿春城的滇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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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毒失踪的第七天。
寿春城表面上依旧是歌舞升平,但楚墨行会的变故终在暗中传了开来,暗流涌动之下,各方都在寻找失踪的寻及与符毒。
这一天正午,乐远岑没有掩饰踪迹地去同悦客栈吃了午饭,等她再出门就被一队士兵挡住了前路。
“你就是寻及。”一位将领打量了一番乐远岑,“大王听闻你擅于巫医之术,下旨召你入宫,让你展露一下你的才干。”
乐远岑暂且无法得知是谁将此事捅到了楚王面前,不管是谁做的好事,等到了宫里自是能知道一二。再看着眼前地一列士兵,这会她是真的出名了。“好,我这就随大人去,劳烦大人带路了。这短剑可以带吗?”
“带着。”这位将领的话不多,他再说了一遍,“大王是让你展示才艺,所以该带的就都带着。”
乐远岑笑着点头跟上了将领,她的两侧有着宫里来的侍卫开道,这一路是无人再阻拦。不管是不是被押送的性质多一些,她硬是走出了被夹道相邀的气场,笑意盈盈地走入了楚王宫。
楚有章华台,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乃是天下第一台。
楚国已经多次迁都,如今寿春的楚王宫比起昔日的章华台也不逞多让。其奢华之处仅用一个细节表述,主干道以紫贝铺陈了一路,这足见其奢侈了。
乐远岑曾经过去皇宫,尽管相差了近两千年,却必须说眼前的楚王宫更具巍峨之势,日后的紫禁城在其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当她走过重兵把守的道道宫门,踏过一阶一阶的石台阶来到正殿前,仿佛有了一种今夕何夕的错觉,只是楚王宫里住的是考烈王,并非有些古怪的朱旬。
“寻及拜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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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这个李令是故意的!”春申君听闻了属下的禀报,说李令在楚王面前进言说是寿春城里来了一位法术深厚的巫医,而今楚王已经将寻及召唤入宫了。
春申君早就听闻了先楚墨行会的变故,他一想就明白了李令是谁请动帮忙的。只不过,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就不一样。“那个寻及是不是真的医术过人?”
“就怕那是真的。”李园问询也立即赶到了春申君家里,他也已经猜到了一种可能,“听闻寻及从南边来,如果她医术过人,那么宫里只怕有变。”
早前就说了,楚考烈王一直无子。直到春申君将李园赠予他的小妾李嫣嫣送入了宫里,李嫣嫣生下了楚考烈王唯一的儿子。
楚考烈王已经老了,活不了几年了。
这时候出现一个神医,是楚考烈王的心愿,是想要获得更多权势的李令的心愿,却不是春申君与李园的心愿。
万一神医揭穿了唯一的皇子身份,万一神医治好了楚考烈王的病,万一……
这些太多的万一,是重权在握的春申君绝对不能接受的。
“我现在就进宫。”春申君愤而起身,他着实想不到一张犀牛皮,一位游方巫医会引出那么多的事情,寿春城的一池深水就被这样搅动了起来。“李园,你也去找符毒,找到人就将他杀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留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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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堂主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蓝天,他刚从邱老板处得知了乐远岑传来的最新动向,他也没有想到乐远岑没有杀了符毒,而是彻底惊动了寿春城的几大势力。
水混了,才能够尽情地摸鱼。
乐远岑要的远不是抢回犀牛皮,也不是意气用事地杀了符毒,楚墨的变故已经成了,谁不眼馋楚墨的势力,其中三成势力能不能被她拿下?
闵堂主摇着头走向了楚王宫,事已至此,乐远岑表示她的本事与诚意,那么眼下就要谈一谈合则两利了。
“怪不得楚人说兕是一种凶兽,兕出现就预示着风起了。”
107.第九章
乍一看楚王宫正殿里的气氛还不错。
考烈王先询问了乐远岑她从哪里来、师从什么人、还有没有其他亲眷等等, 一问一答之间倒也交流地顺畅。
“寡人听李将军提起寻巫的本领,听闻你精通巫医之术,此次前来寿春城可有什么打算?”
正题终于来了。
乐远岑扫视了一眼殿内的李令。除去侍卫与侍者, 大殿里的来人仅有李令, 他在考烈王面前也没多收敛脸上的傲慢。
李令杀了庄蹻之后占据了滇王府, 但是考烈王却未将其封王,还是称其为将军,其中一定有不少考量,是为了安抚庄家的遗孤, 或为了不再养成另一个心腹大患等等。
不管出于哪一种原因, 李令敢在考烈王面前表现的傲慢, 何尝又不是故意为之。考烈王曾对尊敬他的庄蹻下手说明他不喜城府过深之人, 掌权滇王府的人还是像李令这般肆意张扬才更能让考烈王放心。
李令直接在考烈王面前提出了疑问, “之前,臣听闻了寻巫来到寿春后,与楚墨的符毒发生了一些冲突,似乎是为了一块要进献给大王的犀牛皮,不知是否有其事?”
考烈王也感兴趣地问到,“哦?犀牛皮, 什么样的犀牛皮?那东西是不常见。”
李令的话说得有些意思。别管是谁请李令到楚王面前说项,他看似提起了符毒, 提到了冲突与犀牛皮, 但没有把话说死, 模糊了那一夜的具体情况。那就有了很大的操作余地, 只怕李令也是有他自己的算盘。
乐远岑想着李令的所求,她出现在楚王宫里是因为巫医之术,那李令也就是希望以此来为考烈王做些什么,最有可能就是与考烈王能不能再生一个儿子有关。
但是,她没有帮人治疗不孕不育的打算,如果答应治了,她不就要长留楚王宫了?这一点,只怕李令是不明白的,不明白她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不喜欢别人做主她的去留。
“大王容禀。草民得到了一块完整的犀牛皮就想着要进献于大王,在来到寿春城之后与钜子符毒一见如故,欲托其将宝物献于大王。在七日之前,草民前往楚墨行会将犀牛皮交给了符毒保管,没想到当夜行会之中发生了叛变一事,符毒受到重伤带着草民逃了出来。”
乐远岑感到李令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骤变,她就是颠倒黑白了又如何,有本事让符毒前来对质。
“符毒不欲连累他人,他逃走之前将草民打昏了。今天草民才终于重回了城里,尚且不知楚墨行会之中的情形。那夜听符毒隐约说起,什么大奸大忠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谋害钜子,或者又是几人联手了。犀牛皮还在行会之中,不知是落在了谁的手上。”
乐远岑说到这里朝着李令看去,万分感激地说到,“今日,多亏李将军向大王引荐了草民,让草民有机会说出了楚墨行会的叛变一事,草民斗胆请大王能为符毒做主。”
“竟有此事?”考烈王看向李令,“将军,你可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楚墨行会为楚国出了不少的力,钜子出事了,这可不是小事。”
楚墨行会到底发生了什么?符毒失踪是肯定的,当夜行会里发生了流血事件也是肯定的,现在几大当家里有人想要取而代之更是肯定的。
这些消息在几天之内已经暗中传开了,当然知道事实真相的外人并不多。或者应该问什么是真相?李令从二当家处听了前因后果,他却没有把真相直接告诉考烈王,因为他想要借机让那位巫医为他所用。
让李令也有些措手不及的是,乐远岑竟然先一步在考烈王面前颠倒黑白。
她敢这么说必然有所依仗,毕竟符毒是在她的手上。在七天都没能够在寿春城里捞出两个人,这种藏身的本事也算得上一流了。
如果说这不都是她的本事,那就说明她身后还有另一支势力为她掩护。如果想要将这样的人往死里得罪,就一定要有必能杀之的前提安排。
李令知道他已经失了先手,谁让他有所私心没有直说起当夜之事。现在提起真凶是乐远岑,这反倒显得他是道听途说了。
“臣只听闻那夜出了一点事,想来是行会不欲闹得人心惶惶而有所隐瞒。臣一定会彻查此事找到符毒。”
考烈王点了点头,“这事情李将军就多留心。寻巫,犀牛皮与符毒都能找到的,寡人请你来是想见识一番你的巫医之术。”
“报,春申君求见——”
这时,侍卫的同传声打断了乐远岑的回答。乐远岑看到考烈王笑着招招手就让春申君进来了。这一动作很随意,但也表明考烈王很信任春申君。
考烈王熊完与春申君黄歇,这对君臣相识于危难之际。
当年,秦昭王先派白起大败了韩国和魏国的联军,然后令臣服于秦的韩魏两国一起攻楚国,这一打就打到了楚国的竟陵,使得楚顷襄王被迫迁都。
楚顷襄王为了早日停战,派出了年轻的黄歇出使秦国,务必要说服秦昭王停战。黄歇以其辩才说服了秦昭王,使得秦楚两国定下了盟约,秦昭王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让黄歇和太子熊完作为人质去到秦国。
黄歇和熊完在秦国被扣了十年,楚顷襄王病逝了,但秦昭王却仍不愿意放走太子熊完回楚国继位。
那时是黄歇提出了掉包的计划,他扮作熊完的样子留在秦国,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换得熊完离开的一线生机。后来,熊完回到楚国继位成为考烈王,黄歇也说服了秦昭王免他一死,幸运地活着逃回了楚国。
在君臣两人的死里逃生之后,黄歇就被考烈王封为春申君,官拜丞相,二十多年来执掌着楚国的大权。
考烈王熊完与春申君黄歇之间有过十年的患难之谊,更有过生死相托之情,这种交情非一般人可以比拟。也许正因如此,考烈王没有去怀疑李嫣嫣的儿子到底是谁的。
乐远岑听说过那段往事,今天她亲眼见到了考烈王对春申君的信赖。然而,春申君闻讯就立即进宫了,这是否说明他对考烈王是有所隐瞒,不然就是他对考烈王是有所防备。况且变的人不一定仅仅是春申君,考烈王不也是扶植起了李令这一支势力。
可能人终究是会变的。患难之交也好,性命相托也好,昔日的那些情义都在权力面前潜移默化地变了。那么,真的有君臣相得几十年吗?
“臣拜见大王。”春申君的目光很快从考烈王身上移向了李令,“李将军是抢先一步了,臣也正想向大王举荐寻巫。”
考烈王摆了摆手,“你们别争这个了,刚才正说到让寻巫展示一下她的本事。楚国曾有大巫,但从寡人登基以来没见过什么本领高超的巫,否则怎么会连一个孩子都求不来。春申君来得刚好,你的见识更广,不妨说一说有否见过奇人异士?”
春申君心里一沉,如果寻及没本事,举荐人李令是有责任,但如果寻及有本事,得罪人的就是他了。因为给出能见真章的提议,那一定要有难度才行。
“臣听闻昔有大巫剑斩厉鬼或手探沸水,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有些意思。寻巫,你看呢?”考烈王看向了乐远岑,“这本领你会吗?”
剑斩厉鬼?手探沸水?这些改头换面曾是后世江湖骗子的招式。
比如在纸上用碱水先画好厉鬼的模样,等到干了就没有了影踪,等到作法时向上面喷一口姜黄水,两者相遇就呈现出红色的厉鬼了。便可以说是以桃木剑将鬼钉在了纸上将其劈了。
至于后来表演的手探油锅,是将硼砂偷偷放在锅里,硼砂遇热产生气体,看去犹如开锅,其实锅内仅是微热。
不过,在楚王宫里想要如此作假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纸与锅都轮不到乐远岑来准备。
乐远岑不知春申君是否有意提起这两点,更不知他是为了她能方便作假,还是想要证明世间没有那样的神技,而这些却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