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笑着说道:“沈砚去天津之前让人给我带了话,天津运河码头和河道治理是韩前楚的人,沈砚这次过去,是想找个法子把那人挤走,再闹出点动静,让别人不敢再染指,工部只能顺水推舟,把这个差事交给他。”
罗锦言轻笑:“骁勇侯真是老谋深算,明明是他想让沈砚留在天津,又怕别人起疑,就弄出这种纨绔闹事的戏码。”
她把赵明华要跟着一起去昌平的事也告诉了秦珏,秦珏也头疼,他是想让罗锦言要昌平好好养胎,那边空气好,又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可是赵明华自己还是个孩子,让罗锦言带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过去,罗锦言还怎么休息?
罗锦言看出他的不悦,环住他的腰,笑盈盈地道:“人多了也热闹,淑秀爱玩,我身子不方便,她能和孩子们一起玩,刚好帮帮我。”
秦珏还是觉得别扭,昌平也是罗锦言的娘家,他媳妇回娘家,带上别人的媳妇算怎么回事?
不过别扭归别扭,罗锦言决定的事,他也没有不答应过,这件事便定下来了。
罗锦言话锋一转,便问起宫里的消息:“十万军皇太孙的消息很多人都是半信半疑,以骁勇侯的沉稳,不是应该静观其变,或者笃定那是个假的吗?他早早地就安排了沈砚的事,是不是赵极有事了?”
骁勇侯是皇亲国戚,昭福县主以前也时常进宫,不可能秦珏能打探出的消息,骁勇侯会不知道。
他要早做准备,问题不是出在远在两湖的赵奕身上,而是赵极有事了。
秦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从昨天晚上就在回避这件事,惜惜却还是不依不饶。
他的男人,听说以后还膈应得不成,惜惜是双身子的人,他不想让她有不好的情绪。
罗锦言的一双明眸目光灼灼地瞪着秦珏,秦珏怀疑如果他继续推诿,她说不定会扑上来咬他几口。
怀孕的女人不能惹,他早就有经验了。
“自从刘贵人死后,皇上便没有再翻过牌子,可还是夜夜梦魇,有一次还掐死了一名内侍。太医院用了很多办法,可还是没有起效,灵虚子做了一场法事,夜夜在皇上身边护法,皇上的精神这才好了起来。”
“皇上以前是住在乾清宫的东暖阁,如今搬出来住进了坤宁宫。灵虚子依旧夜夜在坤宁宫护法,只是有包裹从坤宁宫里搬出来,连续三次,都是在半夜时分。”
说到这里,秦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是埋在御花园里。”
罗锦言的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
这两世都是一样的,赵极自从元后窦氏死后,就把坤宁宫封了,董皇后册封后是住在景阳宫。
前世坤宁宫再次打开宫门,则是在罗皇后册封之后。李道子说罗皇后是天赐神女,又已诞下龙子,有天命护体,她住进坤秀宫是天命使然。
罗锦言冷笑,窦皇后是死在坤宁宫的,罗皇后的最终结果也是死在坤宁宫。
这还真是天命使然。
坤宁宫是大周朝历代皇宫的寝宫,只是到了这一代有所不同,赵极的元后窦氏是窦太后的侄女,赵极被窦太后控制多年,直到羽翼丰满暗杀了窦太后,这才能够亲政,他亲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已经为他诞下太子的窦皇后暴病而亡。
可他钟爱窦氏所生的太子赵秀,为了赵秀,他给了窦皇后死后应有的体面,还让人封了坤宁宫,以做对窦皇后的怀念,没让新立的董皇后住进去。
这一世也是如此,坤宁宫已经空置三十年,如今并没有再立皇后,赵极却自己搬进去了。
至于那些半夜埋在御花园里的包裹,想来就是小孩子吧,几岁大的孩子,用块布就包起来了。
罗锦言握紧双手,她手里的帕子被冷汗浸透了。前世她进宫以后,偶尔听说有死了的孩子抬出来,还是送到宫外处置,现在他们竟然直接埋在御花园里。
前世或者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埋在御花园的,可能后来这种次数越来越多,担心传出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运到宫外的吧。
只要一起到御花园里埋着那么多无辜的小孩子,罗锦言就感觉透不过气来。
她问秦珏:“丢了这么多孩子,顺天府有没有去查?”
秦珏叹了口气:“丢孩子的都是小门小户的,官府报了案,自己也找不到,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他们打死也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当年罗锦言让玉面小书生写的那本书,纵是秦珏聪明绝顶,也无法把这两件事立刻联系起来。
罗锦言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对秦珏道:“这虽然不关我们的事,可是那些孩子也是做娘的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我们想个办法,像对付李道子那样,把灵虚子除去,再把这件事大白于天下,你说好不好?”
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恳切地说道:“就当是为我们自己的孩子积福”
前世她虽对此深恶痛绝,可也没有插手,所以上天是报应她吧,她的赵思没有能够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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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九章 玉京谣
自从罗锦言把她的那个梦,告诉秦珏以后,秦珏本能地就不想向她说起宫里的事,尤其是关于赵极的事情。
发现灵虚子丧心病狂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他就没想让灵虚子活下来,当然赵极听信馋言,倒行逆施,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这些事,是他要做的,而不是罗锦言。
他把罗锦言抱到腿上,在她耳边吹着气:“好,我让宫里的人再多给些消息,然后找个借口把灵虚子诓出宫来,在宫外动手,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再给观棋写封信,把京城的事告诉他,你看我这样安排可以吗?”
罗锦言觉得他有些敷衍,可她在宫里没有内线,没有内线不但不能知道更详细的事情,也不能把灵虚子骗出宫来。
她有些怅然:“要不我晚走几天,等到这些事情处理完了,我再走不迟。再说林丛也快要回来了,我想见见他。”她说道。
“你去昌平的日子是请人看过的黄道吉日,还是不要改了,豫哥儿和元姐儿日盼夜盼的,我们不能失信于孩子吧,林丛回来也是先到保定府,保定府离昌平很近,我给他到昌平见你就是了,我记得林总管在昌平有处宅院吧,林丛正好回去看看。”
秦珏说到这里,抱着罗锦言的两只手就开始不安份起来,他昨天刚刚要过,罗锦言还在孕中自是不能让他如意,可秦珏偏就不收手,罗锦言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推出去。
秦珏走到门口,又探头进来:“惜惜,我可真去松涛轩了,晚上说不定就住在那里了,你舍得吗?”
罗锦言才不信他会住在前院,她娇嗔地怼他:“有什么舍不得,我有宝宝陪着我,才不要你呢。”
说着,她还轻轻地拍了下肚子。
秦珏哈哈大笑,这才转身走了。
出了含翠轩,他脸上的笑容便荡然无存。
这件事要快点去办,还要办得干净利索,以绝后患,否则惜惜总要想起这件事来。
在她那个古怪的梦中,她是凤命女,当然也就是赵极的女人。
即使那是个梦境,他也不允许任何男人对她有非份之想,更别说是染指于她。
如果那是真的,不用舅舅赵奕动手,他也不会放过。
秦珏在去松涛轩的路上,都在盘算着要给罗锦言找些让她感兴趣的事,不要再想宫里和丢孩子的这件事了。
听戏?打首饰?好像都不合适。
就这样直到坐在松涛轩里,他还是没有想起来。
好在他刚刚坐定,松照就进来了:“大爷,琪大爷刚刚来过,见您不在,就把刻坊的帐册给您放下了。”
说着,松照捧过一本帐册。
秦珏想起来,一围死后,万卷坊换了二管事,前几天刚刚上任,掌管万卷坊的秦便重新核对了帐目,交给了秦琪,秦琪看完了,依例是要交给秦珏过目。
秦珏拿起帐册翻了翻,但凡是能送到他面前的帐册,都已是核对几遍,肉眼看不出问题的。
他也懒得看,随手扔在一边,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让松照去把明月找过来。
转眼又过了两天,快晌午的时候,万卷坊又要给怜花公子刻书的好消息就传到了罗锦言耳中。
按理,外面的事是不会传到后宅的,但是怜花公子不是普通人,他的京城里万千闺阁女子心中的白莲花、明月光。上一次万卷坊给怜花公子刻书,还是两三年的事情,听说万卷坊又要开印,京城里的书局、书铺、书摊都来订书,书还没有印,已经全部订空。
既然书都订空了,秦家后宅的小姑娘们只能来求罗锦言。
“大嫂,我记得珏从兄在梅花里有家书局的,您看能不能给我留一本啊,一本就行,我们几个姐妹,可以抄着看。”
说话的是二房的秦瑚,小姑娘十二三岁,正是最爱看词话的时候。
罗锦言听说万卷坊又要给怜花公子印书,她正气着,听秦瑚说还要手抄,她咬咬嘴唇,才笑了出来:“三妹妹喜欢看词话啊,刚好梅花里书局给我送了一批新的,你挑几本吧。”
夏至连忙让小丫鬟搬了一摞话本子进来,秦瑚却没有半点兴趣,梅花里的书局只卖秦家印的书,当然不会有怜花公子的,小姑娘没有兴趣。
好在她还要给大奶奶几分面子,假装兴高采烈地挑了几本,又是撒娇又是央求,请罗锦言务必让梅花里书局给她留一本怜花公子的大作。
罗锦言把秦瑚打发出去,就开始思忖着要想个主意,不让万卷坊给怜花公子印书才行。
可她虽然贵为宗妇,也无法插手万卷坊的事。
现在管理万卷坊的,是秦家四房的秦,虽然也是她的小叔子,可毕竟隔着房头。
于是直到次日的傍晚,她还没有想好这件事。
秦珏回来的时候,见她拿支毛笔,在炕桌上写写画画,元姐儿则像个大姑娘一样,盘膝坐在炕上,正在剪窗花。
直到响起丫鬟们的问安声,母女二人才从各自的事情中抬起头来。
元姐儿起身要给他见礼,秦珏笑着说罢了,坐到炕沿上,去看元姐儿身边的红木匣子。
见里面是厚厚一沓已经剪好的窗花,他展开一个,是吉庆有鱼,再展开一个,是喜鹊登枝。
秦珏不懂这些,可也能看出这些窗花精巧细致,剪得很好。
他很高兴,惜惜把元姐儿教得真好。
他忍不住夸奖了几句,元姐儿却小声嘟哝:“都没有纸给我剪。”
秦珏蹙眉,他的女儿想剪窗花,连纸都没有,这叫什么事?
他对立在一旁的绮红道:“以后大姑娘要剪什么,你们只管去领纸,库里没有,就到外面买,帐目算到我这里。”
绮红答应着,心里却道:您是不知道大姑娘是怎么个剪法。
元姐儿却是很开心,很大方地把红木匣子推到秦珏面前:“全都送给爹爹。”
秦珏没有推辞,于是第二天,还没有过年,明远堂里处处都贴上了窗花。
秦珏这时才注意到罗锦言在写什么,他的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起。
第六八零章 小分离
秦珏精通佛理,却也能看出罗锦言在纸上写的像是和道教有关的文字。
之所以说是与道教有关,是因为道教的教门繁多,秦珏不太肯定这些是罗锦言自己臆想的,还是真的是某个教门的教义。
“惜惜,这是什么?”秦珏问道。
罗锦言看看他,重又奋笔疾书,秦珏凝眉细看,渐渐的,他似乎明白了。
“惜惜,你觉得这些就是灵虚子说服皇上的原因?”
罗锦言终于放下笔,她吹吹未干的墨渍,冲着秦珏嫣然一笑:“好在你想出给凤阳先生印书的馊主意,我才想到这些。”
她对他调皮地眨眨眼,她的睫毛纤细而浓密,根部以上微微上卷,随着眼睛的眨动,犹如两只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飞。
秦珏看着她的眼睛,故意忽略掉“馊主意”三个字,厚着脸皮问道:“你想到的是这些?”
他指指炕桌上的那张墨渍未干的纸。
罗锦言歪着脑袋嘻嘻地笑,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和豫哥儿一模一样。
秦珏瞥一眼专心致志剪窗花,如同老僧入定的元姐儿,把手伸到桌下,悄悄捏住罗锦言纤细的足踝:“别卖关子,快说。”
做势要挠她的脚心。
这个家伙,脸皮越来越厚了,元姐儿还在这里呢。
真是怕了他。
绮红连忙凑到元姐儿耳边,小声说道:“大姑娘,您剪了一下午了,奴婢陪您到院子里透透气,歇一会儿,好不好啊?”
元姐儿没有答话,小眼珠贼兮兮地在爹娘身上溜了一圈儿,懒洋洋地站起来,由绮红抱着去院子里了。
立春使个眼色,屋里服侍的也跟着退了出去。
罗锦言看着她们的背影,一脚踹到秦珏身上,却被秦珏抓在手里,罗锦言道:“下次不许当着孩子的面这样了,我猜元姐儿看出来了。”
秦珏原本自信没让元姐儿看到,可元姐儿走的时候那个小眼神儿,他也有点尴尬了。
“好好好,下次保证不会了,这纸上是什么,你快说说看。”
罗锦言瞪他一眼,这才说下去:“我就在想,凤阳先生虽然学问好,可普天之下,才高八斗者众多,胸有丘壑者亦众多,可为何只有他脱颖而出?"
“你看,他上能令皇帝另眼相看,下能让布衣学子敬若神明,唉,写几本下三滥的词话本子,也能迷惑众生,他这个人,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毕竟,能入赵极眼中的,也没有几人。”
“于是我就想起了李道子,又想起了灵虚子,大周朝重佛轻道,赵极是马上皇帝,杀戳甚多,道家修的是长生,是无为,赵极不应该信奉这些。”
“这么多年来,就连白云观和张天师也没能令赵极信服,可李道子和灵虚子却堂而皇之能在赵极面前行走。”
“李道子是假道士,他的理论自是和真道士不同,灵虚子是真道士,可是他却与玄一道有关系,也和正统道门不一样。”
“所以,赵极抬举他们,并非是因为道家,而是他们所持的观点与正统道门不一样。”
“我就写了这些,这些想来对赵极很适用,你既然不让我插手这件事,我就把这些写给你,你或许能用得上。”
她一鼓作气说完,继续眨着大眼睛看着秦珏。
她当然不会告诉秦珏,纸上写的这些,并非是她臆想出来的,而是前世时,李道子在赵极面前说过的话。
李道子就是用这些话说对了赵极,灵虚子想来也是大同小异。
李道子可以换成灵虚子,但是赵极还是赵极,他性格坚毅,他认准了事情,是不会随意改变的。
秦珏诧异地看看罗锦言,重又拿起那张纸逐字逐行细看起来。
他越看越是震惊,索性拿了那张纸去了内书房,晚膳也是丫鬟送过去,他在书房里用的。
罗锦言松了口气,她能做的都做了,现在不用秦珏挡着,她也不想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