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越顿时面红耳赤,道:“廖雪来京城这么久了,你这当兄长的也没有带她四处逛逛,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出来走走,再说,我姑夫无论如何也是两榜进士,让惜惜邀请你妹妹一起去进香,也不至于辱没了你们廖家吧。”
廖云明白了,李青越果然精进了,不但能言善辨,而且还尖酸刻薄。
他和廖雪,一个是外室子,一个是庶出女,廖家的声誉轮也轮不到他们兄妹去维护,何况罗绍博学多才,惜惜聪慧可人,都是令人一见难忘的人。
他对李青越道:“你还是省省心吧,伯父一心想把惜惜留在你们家,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从小一起长大,李青越对廖雪的心思他早就知道。
李青越的脸更红了,他反驳道:“你整天往隔壁跑,我还以为你想让惜惜到你们家呢。”
廖云深深地看着他,道:“不瞒你说,若是明年我能高中,真想向罗老爷提亲,可惜......”
“可惜什么?”李青越追问,他就知道廖云对惜惜没安好心,哪有那么多的学问要让罗绍指点啊,分明就是想趁机去套近乎。
廖云没有说话,转身便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对李青越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想了,不论是我父亲还是廖雪自己,都是想要高嫁的。”
李家虽然有钱,但也只是商贾之家,别说是江南廖家这样的仕林大家,就是普通的言情书网,李家也是高攀。
李青越一时语凝,他从没想过能娶到廖雪,廖雪对他而言,就是天上的仙子,任何觊觎,都是对她的冒犯。
可是这话从廖云口中说出来,他还是难以接受。
难怪廖雪三天两头去参加各种名目的宴会了,原来是为了说一门好亲事。
他悬梁刺骨刻苦读书有什么用,他做了案首又有什么用?
就连书院里整天谈论的也是秦珏那样的世家公子,还没到大比之年,就有人押大小来买秦珏明年会不会下场。
廖雪想嫁的,也是秦家那样的清贵之家吧。
李青越再也不想说话,转身就进了自己住的厢房,晚饭也没吃。
廖云让人去叫了他几次,他都不肯出来,直到第二天,廖云说要去接廖雪,他这才从屋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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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碧云深
`这是罗锦言和廖雪第二次见面,上次是在梅花里附近的那家书局。
上元节时,罗绍虽然不知道韩靖甩开夏至,带着罗锦言单独走开的事,但罗锦言确实是跟着长房几人看灯会才遇到那个戴面具的人,送女儿去望月楼的却只有韩家少爷一个人,这令罗绍不快,还曾给罗红写过一封信,表达自己的愤慨。
罗红则让罗建业亲自登门道歉,没敢再提和韩家的亲事。
之后红大太太刘氏又打发刘嬷嬷来请罗锦言过府,罗绍都给婉拒了。上次惜惜暂住在长房时,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惜惜扔给崔起,险些酿成大祸;这次惜惜跟着他们家人一起看灯会,又差点出事,罗绍对长房的人越发寒心,不想再让女儿和他们接触。
罗锦言对长房的人没有喜恶,在她看来,长房见识短浅,但只要没有像上次那样,意图插手杨树胡同这边的事,就随他们如何。
但罗绍却觉得女儿太孤单了。没有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小时候她喜欢和李青风在一起,现在渐渐长大,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而李青风是商人,一年里也没有几个月能在京城,见面的机会不多。李青越虽然是惜惜的女婿人选,但两人并不亲厚。如果没有灯会上的事,罗绍倒是想让惜惜和长房的两位姑娘交往,但有了那件事,罗绍想起长房,就觉心里有根刺,自是不想让女儿和那姐妹往来。
所以,当廖云向他说起他伯父家的妹妹也在京城时,罗绍爽快地邀请廖雪一起去广济寺。
又觉这事由他来邀请不太妥当,就让罗锦言写了帖子,请廖雪一起去广济寺上香。
廖家长房大老爷廖川是前年的庶吉士,此时正在翰林院观政。收到廖云带来的请帖,王姨娘不敢做主,拿去给廖川过目。
廖川是知道罗绍之名的,大周朝自立朝以来,十七岁便中进士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所以当他得知廖云常向罗绍请教制艺时,他没有反对,这也是两年来他默许廖云住在李家的原因。
见是罗绍的女儿邀请廖雪去广济寺,他没有多想便应允了,还让廖雪给罗锦言带了见面礼。
廖雪送给罗锦言的是两册万卷坊新印的《漱玉集》。
罗锦言回送的则是一柄苏州团扇,缀着翡翠杏花扇坠儿。
相比之下,自是廖雪的礼物更加端庄大气。
罗绍见廖雪容貌清秀,雅致端方,不由微微点头,廖家不愧是百年世家,女儿教养得很好。
李青越见到廖雪,耳根都红了,只敢低着头偷偷瞟上几眼。
比起上次见面,廖雪似乎清减了,穿了件蜜合色宝相花的妆花褙子,姜黄的挑线裙,梳着单螺髻,素素淡淡的衬着一张丽颜。她的身量并不高,因为纤瘦,则有了几分高挑,更显亭亭玉立。
罗锦言比她矮了半个头,穿件月白竹叶缠枝妆花褙子,翠绿色八幅湘裙,双螺髻两侧各插着一支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发钗,耳朵上也戴着同样大小的耳珰,显然是整套的头面。
看在廖雪眼中,眼前为之一亮,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戴珍珠的,何况还是这种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很多艳丽无俦的女子会把珍珠戴成俗物,而气质稍逊的,更是压不住珍珠的璀丽,只见珍珠不见人。
可眼前的罗锦言,分明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珍珠戴在她的身上,却与她说不出的协调,低调奢华的珍珠与她梨花初雪的面庞交相辉映,如同数颗小珠烘托着一颗大珠,光彩照人,却又恬静柔和。
这就是堂兄看上的罗家小姐?
上一次在书局里匆匆一瞥,只记得是个花朵似的小姑娘,今天再看,似乎比那时更多了几分光彩,待到她及笄时,也不知会长成什么样。
只是堂兄和自己一样,都是得不到家中护佑的。婚姻对他们二人如同第二次生命,前程未来都维系在上面,罗锦言长得再漂亮,家世也太平庸了。
像她这样出身清白又小有妆奁的漂亮女子,嫡给二哥廖霖做高门大户的二儿媳倒也般配,可如果是嫁给大哥廖霁或三哥廖云就不行了。
前者是做宗妇,她这种丧母长女自是不配,而后者则更需要岳家的助力,罗绍虽是两榜进士,可在官场上什么都不是,廖云如果娶了罗锦言,只能自毁前程。
美人和前程哪个重要?当然是后者。
想到这里,廖雪对罗锦言的态度便多了几分客气。
一行人到了广济寺,罗绍果然要去听佛经,廖云和李青越便带着廖雪和罗锦言在寺中各处逛逛。
见李青越的眼珠子总是跟着廖雪转悠,廖云便提醒他道:“我妹妹自是由我照顾,你也多照顾照顾你的妹妹。”
李青越被廖云看破心事,脸胀得更红,索性快步往前走,廖云无奈,只好缓下脚步,跟在廖雪和罗锦言身边。
罗锦言是第二次来广济寺了,上一次是和罗绍一起来的,陪着罗绍听了足足两个时辰的佛经,她困极了,担心惹怒菩萨,她连哈欠也不敢打。听完佛经,又去吃斋菜,她吃了一肚子白菜豆腐便回家补觉了,至于寺里的风景她全都没有观赏。
廖云常来广济寺,对这里非常熟悉,他又很健谈,不时向廖雪和罗锦言讲解这块石碑的来历,那棵古木的传说,听得两个小姑娘很感兴趣。反倒是李青越,远远地站着,和他们三人一直保持距离。
罗锦言觉得这位四表哥不是一般的别扭,所以当廖雪问她李四爷是否不喜欢这里时,她只是笑却没有说话。
不远处有眼清泉,几个七八岁的小沙弥正用陶罐汲泉水,夏至便打发了小雪和小寒去汲了泉水,旁边有个小小的石亭,廖雪提议在石亭小坐,大家都很赞同。
用清泉水净了手,丫鬟们摆上带来的点心和酸梅汤,四人坐在石桌前聊天。
说是聊天,也只有廖云一人说话,李青越默不作声,廖雪话也不多,罗锦言却看着远处山上的一座塔楼出神。
“惜惜,你想去那里啊?那是钟楼,站在钟楼上,整个广济寺便能尽收眼底,可是塔楼建在山崖上,从这里走过去,要两三个时辰。”
“这......么......远......啊。”罗锦言遗憾,她倒是真想过去看看。
廖雪觉得奇怪,便问道:“离得这么远,每次敲钟时,寺内的僧人要走两三个时辰的山路才能过去,为何不把钟楼建在近处?”
廖云笑道:“僧人们自是不用走那么久的山路,前面有一道铁索桥,从铁索桥走过去,也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见廖雪和罗锦言都很好奇,廖云便带着她们到前面去看铁索桥,看到那桥晃悠悠悬在半空,两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丫鬟们有胆子小的,已是吓得惊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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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一章略做改动,廖云的父亲改成了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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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欲乘风
原来这就是沧海叟在《浮生偶寄》里提到过的铁索桥啊。
那桥横跨在山涧上,将两座山头连成一线,这时恰好有个灰衣僧人从桥上走过,那人走在上面,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半空中游走。
人悬半空,度彼决壑,顷刻不戒,陨无谷底。
大家全都悬着一颗心,看着那僧人在桥上漫步,只见云雾弥漫,僧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一片白雾之中。
“姑娘,您没事吧?”耳边响起丫鬟的声音。
大家一起望过去,见说话的是廖雪的丫鬟苑青。大家不由看向廖雪,只见廖雪的脸色苍白如纸。
罗锦言见了,忙让夏至帮着苑青扶了廖雪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廖云走过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廖雪歉意地笑笑,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而已。”
廖云皱着眉头,问苑青:“小姐可是着凉了?”
苑青便道:“姑娘自幼畏高,在绣楼上都不敢往下看,这桥这么高,姑娘想来是看着就不舒服了。”
小时候罗锦言说话困难,有时会因用力过度晕厥过去,罗绍便让药铺做了醒脑丹给她随身带着,现在罗锦言已有两年没有晕厥了,但随身的荷包里,还是会放着几颗醒脑丹。
她取了一颗醒脑丹,让廖雪含着,又让小雪用山泉水汲了帕子过来,廖雪谢过,用帕子拭拭额头,过了片刻,脸上便渐渐有了血色。
廖云见罗锦言小小年纪,反而照顾廖雪,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见廖雪已无大碍,便再次向罗锦言道谢。
廖雪既然没有什么事了,大家便往回走。
罗锦言走在后面,不小心踩到青苔,夏至连忙用帕子帮她擦拭,虽然及时,可翠绿的崭新绣鞋上还是留下一片痕迹。
罗锦言笑着说没事,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便凝住了,她继而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一直走在一旁的李青越,就在罗锦言停下擦鞋的时候,忽然走到廖雪身边,侧着头,小声地在和她说着什么。
罗锦言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却看到廖雪侧身间不经意露出的含笑侧影,还看到李青越垂在身侧的右手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衣裳。
原来四表哥喜欢廖雪啊。
罗锦言吐吐舌头,笑靥如花地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李青越见她跟上来,就像是被蜜蜂蛰了似的,转头走上岔路。
远山已经订了斋菜,明岚却气喘吁吁跑过来:“老爷说他要请大和尚指点迷津,让表少爷和小姐不用等他,陪着廖公子廖小姐先用膳吧。”
众人不由失笑,罗老爷果然不负众望,到了寺院便不理凡尘了。
广济寺的素膳在京城小有名气,但罗锦言却兴趣缺缺,琢磨着回去以后让厨房做几个她爱吃的小菜。
廖雪也没有什么胃口,李青越和廖云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在寺院里逛了半日,早就饿了,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罗锦言正想找个机会溜出去,见廖雪一副恹恹的模样,便自告奋勇陪廖雪到寮房歇息。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专为香客准备的寮房大多空着,远山早就订了两间,因男女有别,两间寮房没在一起,隔着一座小树林。
进了寮房,丫鬟们端了铜盆进来,服侍着各自的小姐梳洗打扮。
“罗小姐,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好在平日里也没有机会登到高处,没想到今天却这般失态,打扰了罗小姐和李公子的雅兴。”
罗锦言笑着摇头,表示没有关系,脑袋靠到迎枕上,便昏昏欲睡,一副要午休的样子。
见她困了,廖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弱质千千,很少走这么多路,广济寺地势甚高,到处都是缓坡,比在平地里走路更累,先前倒也不觉什么,现在靠在炕上,便觉得很是废惫,廖雪很快便睡着了。
片刻后,早已睡熟的罗锦言睁开一只眼睛,见廖雪没了动静,这才睁开另一只眼睛。
她睃一眼坐在炕下正在打盹儿的夏至和苑青,蹑手蹑脚趿鞋下炕,溜了出去。
小雪和小寒正在庑廊下玩翻绳,看到罗锦言,两人咦了一声,正要开口,罗锦言向她们做个噤声的动作,两人连忙闭嘴,怔怔地看着罗锦言跑进了前面的树林。
一炷香后,罗锦言已经站在铁索桥前。
这是《浮生偶寄》里写过的铁索桥,既然亲眼见到,一定要到桥上走一走。
如果廖雪不是吓成那样,她今天就提议去钟楼看看了,可现在她只能偷偷摸摸一个人过来。
夏至肯定不会让她来的。
廖云和李青越也不会,说不定还会惊动父亲。
罗锦言没有迟疑,抬步走上了铁索桥。
桥面很长,罗锦言身材娇小,走在上面并没有她想像中的荡秋千的感觉,桥面只是微微晃动,初时还有些惊慌,但走了一段路,罗锦言也就放下心来。
只要保持步履平稳,走在上面是没有危险的。
而且,站在桥上向下望去,云雾缥缈,草木如烟,这是在平地上所不能领略到的壮美。
四下空灵,看不到人影,只有耳畔的风声和山鸟的啾鸣。
罗锦言走到桥的中央,极目四望,只觉心情说不出的舒畅祥和。
前世她的世界只是一座看似很大实则很小的紫禁城,她母仪天下的江山只是舆图上的条条点点。
她没有见过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也没有见过大漠黄沙如雪,更没见过那传说中的大海惊涛拍岸,长江渔歌唱晚。
她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她觉得她把别人的几辈子都活过了。
但现在她回来了,她的世界不再是紫禁城的那一方天地,此时此刻,她高高悬在半空,鸟瞰着这壮丽美景,就连那一点点的惴惴不安也荡然无存。
老天既然让我回来,那我改变了一些事情又当如何。
我没有天机可以泄露,我只是在一步步感受天机的变幻。
罗锦言扬起双臂,轻|薄宽大的衣袖被山风吹得飞扬起来,如同随时会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