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风(重生)——姚颖怡
时间:2017-10-26 15:33:17

  他自豪了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这是他平生做出的最高明的决定。
  可是现在看来,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是给了女儿一个锦绣人生,还是让女儿落到险象环生的境地?
  罗绍起身,把原本就掩着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坐到那幅寒梅图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听说秦珏来了,张氏便到厨房里张罗晚饭,准备亲自下厨炒几个拿手菜。正在这时,小丫鬟跑过来:“太太,大姑爷走了,老爷没留大姑爷用饭。”
  “走了?是家里有事吗?什么事?大姑奶奶没事吧?”张氏急忙问道,她自幼长在官宦人家,当年凤阳先生可没少“惹事生非”,锦衣卫都到家里去抓人了,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她也听说了,听说秦珏没有留下用饭,她立刻便多想了。
  小丫鬟摇头:“没有,大姑爷走的时候不像是着急的样子,慢吞吞的,无精打采。对了,看到小的也没打赏。”
  这小丫鬟只有八、九岁,每天都给张氏到前院传话,秦珏知道她是张氏身边的人,每次遇到都会打赏。
  嗯,一向大方的大姑爷连打赏都忘了,那一定是出事了,所以她才飞奔着跑回来报信。
  张氏又问旁边的丫鬟:“大爷和二爷呢?”
  “两位爷在西跨院呢,先生留的功课还没有做完。”丫鬟说道。
  张氏沉下脸下,罗绍对大女婿极是看重,平时秦珏走的时候,都会让天赐和地养把姐夫送出门去。
  今天秦珏走了,天赐和地养还在自己房里做功课。
  张氏放下手里的锅铲,净了手,便去了前院。
  书房的房门紧闭,远山垂手站在庑廊下,看到张氏来了,他连忙迎上来,把张氏挡在台阶下面。
  “老爷一个人在里面?”张氏不疑有他,指指书房。
  远山忙道:“国子监有份季考的卷子,老爷要亲自拟题,这会儿正忙着,让小的们不要打扰他。”
  季考的考卷,那是要静下心来出题的。
  以往罗绍也常常这样,张氏倒也不觉什么,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
  她问远山:“就是因为老爷要出考卷,才没留大姑爷用饭?”
  远山道:“可......可能吧,不,就是这个原因,老爷有事,大姑爷也是忙人,就急着回去了。”
  张氏意味深长地看了远山一眼,说谎都不会,倒是随了你家老爷。
  远山说到考卷,她还真是差一点就相信了,罗绍再忙,也不会让秦珏自己出门。
  她给了柳嬷嬷一个眼色,柳嬷嬷沉着脸,一把将拦在前面的远山推开,张氏昂然走了过去。
  远山虽然有把子力气,可是他也不能在太太面前动粗,何况太太不是普通女子,是有武功的,真若动起手来,他这野路子可不是对手。
  张氏走到书房门口,推推门,没有推开,她正要敲门,便听出屋里传出沉闷的哭声。
  那是男人压低了的声音,听起来却更加令人心酸。
  张氏嫁给罗绍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罗绍的哭声,她先是呆了呆,随后心如刀割。
  这是出了什么事,让罗绍偷偷躲在书房里哭?
  是惜惜出事了?不会,如果惜惜出事,这会儿家里早就乱起来了,罗绍怎么还有闲心去哭?
  她默默地坐到庑廊下的美人靠上,目光凄迷地望着门上万字不断纹的湖蓝帘子。
  庑廊下摆着几盆菊花,有微风吹过,菊香阵阵,帘子微微摆动,如同皱起的水波,不经意间搅动了心扉。
  罗绍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情反而放松下来。
  已经这样了,秦珏的身世不能更改,起兵夺嫡的赵奕也不可能再归隐山野,惜惜不会扔下秦珏,孩子们身上流着秦家和罗家的血,而他也真心喜欢这个女婿。
  是啊,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也就是说,没有可以回头的了,所有的担心和伤心,都是没有用的,咬紧牙关陪着他们向前走,才是根本。
  罗绍擦干眼泪,对着那幅寒梅图道:“你放心吧,惜惜是个有福的,她的运气不会差,你在天上保佑她和孩子们吧,我呢,就在地上看着她护着她,咱们的女儿一定能好好的。”
  他又用衣袖抹了抹脸,伸手拍拍双颊,让自己的神情彻底缓和下来,高声喊道:“远山,远山。”
  他一边喊一边打开屋门,撩起帘子,就看到正对面的美人靠上,满脸关切的张氏。
  第**九章 邡元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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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氏还能看到罗绍眼中未褪的湿意,她什么也没有问,笑着说道:“肉馅剁好了,原本要做蟹粉狮子头的,大姑爷没留饭,那咱们就红烧。”
  秦珏和罗锦言,连同他们的孩子,全都爱吃蟹粉狮子头,罗绍爱吃的是红烧狮子头。
  罗绍的心里暖洋洋的,道:“让灶上的岳婆子去烧吧,你的手艺她也学到了几成,你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既然是一家人,那么就不要瞒着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张氏有心胸有见识,她应该能理解吧?
  可罗绍还是小看了张氏,张氏表现得比他还要平静,听完罗绍的述说,她恍然大悟,笑道:“难怪我觉得亲家太太不似普通女子,原来竟是厉太子的女儿,也难怪她咽不下这口气,宁可远走高飞,也不和那位表姑太太一争长短。也难怪惜惜舍得把元姐儿交给她了,你看元姐儿虽然不爱说话,可举手投足贵气暗隐,这就是亲家太太对她的耳熏目染吧。”
  罗绍苦笑,张氏竟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看她那样子,接下来就该讨论叶氏的穿著打扮了。
  这样也好,总比她吓得哭哭啼啼要好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一家人一定要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态,这样才能不畏风雨。
  这顿饭一家人吃得很轻松,用了晚饭,罗绍去检查两个儿子的功课,柳嬷嬷对张氏道:“我的太太啊,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老爷该以为您不关心大姑奶奶了。”
  柳嬷嬷是张氏的乳娘,也只有她才能这样对张氏说话。
  张氏叹了口气,对柳嬷嬷道:“眼下到了悬崖边上,我要么拉着他不要跳,要么就陪着他跳下去,我自是要陪着他了。他这个人啊,我越是把这事轻描淡写,他反而才能少了顾忌,放心大胆地去帮玉章,帮惜惜。”
  能不担心吗?张氏整夜都没有睡好,次日一早,罗绍去了衙门,她便去了明远堂。
  看到罗锦言和孩子们一如往常的笑容,她的这颗心才彻底放下来。
  韩前楚的心却是放不下来了。
  他原本还指望大敌当前,皇帝会先将此事缓一缓,这样他就有了时间,有了时间便能去安排,即使不能彻底翻篇,也能有缓和之地。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整个案子早不提出来,晚不提出来,却在新任的征南大将军邡元申进京领印的时候,被摆到朝堂上。
  邡元申在得知尹宸投敌的时候,便就难以置信。他和尹宸打过交道,尹宸为人处事是不怎么样,但那是一条汉子。尹宸这样的人,宁可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又怎会以一军统帅之尊去投敌呢?
  他虽然不相信,可他也知道尹宸和韩前楚不睦,又觉得尹宸素来行事确实难分对错,也说不定是一时之气,走了歪路。
  他并没有往更深处去思量,便急匆匆赶到了京城,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韩前楚勾结监军萧四和,害死尹宸和三千将士的惊天大案被爆了出来。
  面对那些铁证,邡元申勃然大怒!
  第一任征南大将军王月久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生死未补,王月久除了是大将军,他还是仪宾,是皇家的女婿,这种身份的人,朝廷至今也没给追封;
  第二任征南大将军就是尹宸,不但被害死,还落个投敌的罪名,尹宸和他的将士,以及尹氏一族都要被记入史书,遗臭万年;
  而他就是即将踏上征途的第三任征南大将军。
  邡元申带领追随自己多年的两位副将,卸去兵器,一身甲胄上朝,当着满朝文武,代表征南二十万大军,恳请皇帝严惩奸佞,追封王月久,为尹宸平反昭雪,还冤死的将士清明。
  这就意味着,若不惩处韩前楚,南边的仗也就别打了。
  前阵子还追随常济文要接二皇孙回京的那些清流们,这些日子正想方设法和韩前楚划清界限,当初怂恿他们的就是韩前楚的几个亲家,他们是上当了。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没等武将和勋贵们站出来,他们率先出来声援邡元申。
  这些人远比邡元申这种武将能言善辩,再加上几位要撞柱子的御史,把个朝会闹腾得好不热闹。
  反倒没有秦珏什么事了,他乐滋滋地看着这场大戏。
  惜惜真聪明,如果不是惜惜提醒他别忘了邡元申,他也不会卡在邡元申进京时把这些证据抛出来。
  这件事若是没有邡元申的插手,是远远达不到想要的效果的。
  韩前楚是兵部尚书,又是当朝阁老,若论在军中的影响力,他比起骁勇侯有过之而无不及,骁勇侯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北直隶和山海关内外,而韩前楚则直接影响到南边的战场。
  因此,明眼人都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皇帝不会动韩前楚。
  可现在邡元申站出来了,情况便不同了,这件事的风向已经变了,韩前楚不扳倒,征南大军这场仗也就没有办法打了。
  这也太巧了,不早不晚,偏偏要在邡元申进京的时候?
  征南大军和韩前楚,是分不出轻重的,但是却能分出急缓。
  赵极的病最是不能生气,可他还是强撑着把秦珏叫进宫里,质问道:“你说实话,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珏一脸正气:“皇上,杨俭私通赵梓父子,铁证如山,臣不敢肯定这件事上韩阁老有没有插手,若是他老人家插手了,那征南大军的事也就很清楚了。”
  赵极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铁证,杨俭肯定暗通赵宥了,尹宸也肯定是韩前楚和萧四和害死的,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把韩前楚下了大狱,兵部交给谁?
  霍英以及其他几位阁老,没有一个懂得打仗。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让韩前楚祭旗了。
  否则无法安定人心,更无法安定军心。
  无论征南大军里有多少韩前楚的人,现在的统帅也是邡元申。
  当天夜里,赵极的病情便又发作了,以往只是神志不清,这一次双手一直在发抖,反倒没有再因为发病而杀人。
第九零零章 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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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前楚的案子本来是要交给霍英主理,霍英却推荐了骁勇侯,这倒也没有争议,霍英与韩前楚同阁多年,且他一直是礼部堂官,对于兵部的事情本就所知不多,交给骁勇侯也算是合适。
  骁勇侯身为皇亲国戚,自是有这个资格。
  韩家连夜查封,一家老小全部收监,韩太夫人是个烈性子,在收监之前让全家女眷一起自尽,可是最终只有八十高龄的太夫人自尽了,其他女眷要么是抱着侥幸这心,要么是狠不下心来,最终都被抓走了。
  左夫人和三太太、四太太说起这件事时,长嘘短叹。左夫人出身金陵左家,和陆家是几代的姻亲,前几年,韩家想拉拢金陵的书香世家,还曾和左家议过亲,两家人差一点就做了亲家。后来韩家的几个子女都是和江南的言情书网联姻,这一次韩家倒了,这些姻亲们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连。
  左家老祖宗派人来到京城,向左夫人打听消息,左夫人这才知道,锦衣卫已经去了江南。
  四太太道:“现在这些事啊,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如今韩家倒了,也不知会让谁来做兵部的堂官。”
  左夫人朝着明远堂的方向指了指,悄声说道:“那边有没有说过什么?”
  三太太道:“外面的事,咱们妇道人家还是别管了。”
  左夫人冷笑:“别管?像韩家那样,祸事到了家门口就只有自尽的份儿了。也不知玉章是怎么想的,若是他要站队,这到底是站的哪一方。”
  三太太和四太太交换了目光,便猜到这定然是金陵左家的意思,他们想要知道秦珏站在哪一队,这也同时代表着秦家的立场。
  这倒是左家的风格,在金陵,左家事事跟在陆家后面,无时无刻都要标榜自己是陆家的姻亲。现在江南和各书院有关系的人家人人自危,左家既是言情书网,多多少少也会和书院有牵连,自是也担心了,这个时候只是一味跟着陆家是不行了,便要看看秦家是什么态度。
  三太太道:“三老爷常年在外,京城时翻天覆地也没他什么事,四老爷没有出仕,怀安虽然出仕几年了,可如今丁忧在家,我们长房啊,就是倚仗着玉章了,好在玉章这孩子是个能撑起门户的,我们这做长辈的,只要管住自己的嘴自己的手,不给玉章拖后腿就行了。”
  四太太也笑道:“玉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几年越发持重,无论他要做什么,总不会不顾族人的,大嫂子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若是玉章好了,那自是咱们秦家一门之荣,若是玉章有何不好,毕竟隔着房头,也不会连累二房。”
  左夫人没想到这对妯娌竟然和明远堂是一个鼻孔出气,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和三太太四太太胡扯了几句,便找个借口回了二房。
  左家派来的人还没有走,左夫人也不知要怎么和老祖宗交待。
  晚上秦回来,左夫人便说起秦珏和韩前楚的事,道:“你说这叫什么事,西北和南边都在打仗,他这个时候把兵部尚书给扳倒了,如果这场仗打败了,秦家岂非成了罪魁祸首?”
  秦也看不清秦珏的所做所为,但是左夫人这样说,他觉得有些刺耳,便道:“若是朝廷连征南大将军都保不住,还怎么稳定军心?这场仗还怎么打?你啊,以后少和那些女眷们东拉西扯,妇人之见而已,再说,真若是打输了,那就是要改朝换代了,秦家又成了谁的罪魁祸首?以后朝堂上的事,你不懂就不要再管了,这不是你该管的。”
  左夫人气得脸色发青,老夫老妻了,他居然这样说她,这不是让她没脸吗?
  她心里有气,给左家老祖宗的信也就写得更加含糊。
  左家老祖宗收到左夫人的信,便猜到这件事上,秦家定然是瞒得很紧,他们二房或者说已经被隔离在外了。
  这时,左家二老爷进来,对老祖宗说道:“老祖宗,瑞王府的人已经到了,这会儿就住在城外的雅居精舍,您看儿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老祖宗叹了口气,当年瑞王还是亲王时,就是在江南开府的,还娶了虞家的姑娘做王妃。那个时候,瑞王赵梓谨小慎微,平时除了吟诗做画就是和江南有名的歌伎舞伎寻|欢做乐。
  左家的几个子弟都曾是瑞王府的座上宾,时常参加瑞王府的诗会画会。
  后来瑞王赵梓自请降爵,由亲王降为郡王,瑞王府也由江南的锦绣之地迁到平凉,左家有个子弟还跟着一起去了,给瑞王赵梓做了清客,后来客死他乡。
  所以,说起来左家和瑞王府也是有牵连的,只是这些事情年代久远,现在没有人知道了。
  可是左家老祖宗万万没有想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赵宥却派人来到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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