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很鄙视地看金宵一眼,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也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一个个全都养废了似的,脑袋里都是浆糊,也就张脸能拿得出手了……”
“李谦!”金宵找剑要和李谦决斗。
“你看我像个傻瓜吗?”李谦毫不留情地讽刺他,“我马上就要成亲了,和你决斗?除非我疯了。不对,我就是疯了,也不会干这种事的。这种事,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金宵被李谦气得没有了脾气,摊着手坐在那里:“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说完又觉得自己在李谦面前太势弱了,道,“反正这件事我不管,郡主也会管的。与其到时候让你们俩把我们家的事弄得乱七八糟不能收拾,我还不如和你们一道。好歹能在旁边看着你。”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也不知道我妹妹走了什么运,遇到了郡主……”
他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如一个外人!
金宵悲从心起,低下了头。
李谦任由他伤心了片刻,这才道:“你爹当初让你进京求娶嘉南,是想在京中找个得力的后援吧?”
金宵听了脸色一红,悄悄地打量着李谦的神色。
李谦忍俊不禁,道:“现在嘉南已经是我妻子了,我难道还去吃这干醋不成?真要吃醋,我看我得掉到醋缸里爬不起来——以嘉南的身份地位,只有她不想嫁的,没有不想娶她的。赵啸、你、邓成禄,哪一个不是千里挑一的好儿郎。再说了,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娶到嘉南,说起来,你还是我们的媒人。我们帮你妹妹,就当是谢媒礼了!”
一番话说得金宵心里酸酸的,又佩服不已。
想当初,他也并不是真心帮李谦。
不过是想气气赵啸而已。
说起来还是他对不起嘉南。
不管怎么说,他帮着李谦隐瞒她的行踪,让家中的长辈担心不已,就不对。
他自认为如果换成了自己,恐怕没有李谦这么豁达。
金宵突然间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李谦交朋友了。
他笑着捶了李谦一拳,道:“谢谢你了!”
李谦一笑。
从前那些小心思,小纠葛也就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李谦道:“你代替你妹妹和邵家联姻,邵洋不同意,你父亲为了不让你祖母心中不快,会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他只是要和邵家联姻,至于是你娶还是你妹妹嫁,对他都无所谓。所以我们如果给你妹妹找门寻常的亲事,你爹肯定不会忤逆你祖母。可如果我们把你妹妹嫁到京城的高门大户里面去呢?”
金宵眼睛一亮,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道:“我怎么没有想到?”但很快,他的目光又黯淡下去,他苦笑道,“我自己的婚事都没有办法?怎么给我妹妹在京城找个高门大户……”
“这就得请郡主帮忙了。”李谦把这个恩惠甩给姜宪。
金宵朝着李谦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厉害。郡主还没有过门,你就敢指使她!”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李谦笑骂道,“这件事是郡主提起来的,不然我怎么会管到你妹妹头上去!”
金宵呵呵地笑,开始觉得李谦靠谱了:“你继续说?”
“我们先把这件事解决了。”李谦道,笑容渐敛,目光变得犀利起来,“至于另辟财源,有什么比往关外运送盐巴和茶叶还赚钱的买卖。”
金宵颔首,耐心地听李谦说话。
“邵家敢十抽四。一是因为他们是榆林总兵府,代表官府,二来是因为他们兵强马壮,没有人能从他们手里讨便宜。”李谦冷冷地道,“如果有人不怕他们官家的身份,又有能力和他们对抗呢?”
“什么意思?!”金宵心中“咯噔”一下,身子朝李谦俯倾过去。
李谦看着金宵,乌黑的眼眸深幽暗沉,俊朗的面容流露出冷峻酷厉的杀意,刚才还说笑嬉闹的青年好像陡然间就变成了个狰狞的修罗。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李谦已淡淡地道:“我准备悄悄组建一支商队,从榆林关进出,把关内的盐巴和茶叶运到关外去,把关外的马匹和绿松石运到关内来。一来可以弄些银子来花花,二来可以趁机练练兵,免得山西总兵府的那些人除了吃就是喝,想捉个贼都没有可用之人。你觉得如何?”
金宵懂了。
李谦这是要虎口夺食,和邵家硬碰硬!
你行吗?
他下意识地就想问一句,可他看到李谦冷酷的面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干净利落地应了声:“干了!”
这样的机会不常有,这样的人也不会常遇到。
而机遇通常是和危险相伴相生的。
他没能成为嘉南郡主的夫婿,难道他还没有胆量和李谦干一票吗?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金宵强调道,“我该干些什么,你直说就是!”
李谦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第245章 回话
不破不立。
一个朝代的时间长了,就会让阶级固有化,草根就很难再出头,只有打破常规,才可能建立新秩序。
李谦和金宵在书房关了一整天,就是午膳,也是冰河端到书房里去的。
等到他们两人从书房里出来,已是掌灯时分,金宵兴奋的连晚膳都没有吃,就出去了。李谦比他好一点,草草地扒了两碗饭,把谢元希叫进了书房,继续关起门来和谢元希说话,直到天色微微泛白,谢元希才满脸亢奋地从书房里出来。
李谦梳洗了一番,草草地用了早膳,考虑到大同的风沙很严重,免得把身上弄上了尘土,李谦坐了马车往大同总兵府去。
路上,听到叫卖玉兰花。
他想了想,吩咐车夫停下来,买了一把玉兰花,然后拍开了一家银楼的大门,买了个鹅蛋大小,挂在腰间的鎏银缠枝花镂空玲珑球,把玉兰花装了进去,这才去见姜宪。
姜宪和姜律正陪着房夫人用早膳。
听到小丫鬟的通禀,三个人都神色茫然。
“这么早,他来干什么?”房夫人困惑地道,忙吩咐姜律去迎客。
已经下了聘,姜宪和李谦的婚事铁板钉钉,姜律为了姜宪好,对李谦也客气起来。
一直对他横眉竖目的大舅兄突然变得和风细雨,李谦心中颇为忐忑,态度谦逊又恭敬地向姜律道明来意:“前两天郡主带信问我金家的事,我帮着郡主打听清楚了,过来给郡主回个话。”
姜律闻到李谦身上散发着玉兰花的香气。
是焚了香?还是从女人那里沾染上的?
他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道:“既然嘉南让人带信给你,你也让人带信给嘉南不就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既然亲自跑一趟,就把身上收拾利落啊!
姜律板着脸领了李谦往正房去。
李谦望着刚刚还晴空万里眨眼的功夫就阴云密布的大舅兄,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兄妹……脾气可真相似!
都是碰也碰不得,摸也摸不得的。
他暗暗叹气。
谁让他喜欢上了姜宪呢,大舅兄的气当然也得受着了!
正房里,房夫人已重新更衣梳妆,坐在了厅堂的罗汉床上。
看见李谦,她就笑盈盈地站了起来,道着:“姑爷用过早膳没有?今天早上灶上做了荠菜馄饨,新鲜得很,我让小丫鬟给姑爷也盛一碗吧!”
“多谢您!”李谦上前给房夫人行了礼,婉言拒绝了房夫人的好意,“刚刚吃饱了过来的。等会还要去几位世叔家送请帖,我就不在您这里用早膳了。”之后把来意又向房夫人说了一遍,然后歉意地道,“我是不是来得早了?您用过早膳没有。要是还没有用早膳,您就别管我了。郡主叮嘱了我来给她回话的,我回了郡主的话就走。”
房夫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按礼说,没有成亲的未婚夫妻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可她看到李谦这边精神抖擞地忙着婚礼,还要抽出时间来给姜宪办事,姜宪倒好,听说李谦来了,哼哼了两声继续趴在桌子旁边用早膳,也不管李谦吃了没有,有没有人招待……
她这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来。
李家娶了这样的儿媳妇,现在肯定兴高采烈,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房夫人朝着余嬷嬷使了个眼色,转过脸来笑道:“那我就不和姑爷客气了,还请姑爷到花厅里奉茶,我这就去请郡主。”
李谦恭恭敬敬地道了谢,随着小丫鬟去了花厅。
房夫人回头看见姜律板着个脸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像没有看见李谦似的。
“你又怎么了?”房夫人头痛不已,抚额道,“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你又闹什么脾气?”
怎么她们家的孩子一个个都这样啊!
她突然无比怀念乖巧听话的姜含和姜纵。
房夫人问姜律:“阿含和阿纵什么时候到大同?”
姜律面无表情地道:“爹说还有几件珍玩给保宁做陪嫁,他们会跟着送陪嫁的队伍一起过来。婚礼之前肯定会到。”
还是没有说明到底哪天到。
说了等于没说。
房夫人怒道:“你还用不用早膳?不用早膳就回自己屋里呆着去,继续用早膳就快点去用早膳。”
姜律默默地跟着房夫人进了宴息室。
余嬷嬷刚把姜宪从桌上拉下来,正在给她擦嘴擦手。
房夫人觉得眼睛痛。
姜宪却是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像个孩子似的非要李谦哄着心里就舒服了……她有点羞于见到李谦。
可李谦已经来了,就坐在花厅,她总不能把人晾在那里。
磨磨蹭蹭了一会,姜宪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鼓起勇气去见了李谦。
李谦示意姜宪把身边服侍的都遣了下去,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
姜宪听了惊愕地张大了嘴。
她知道李谦骨子里桀骜不驯,可她没有想到他这么野,现在还只是个仰仗父亲的游击将军,就敢和做了三十几年榆林总兵府总兵的邵瑞开撕。
“会不会太早了点?”姜宪也顾不得羞赧了,急急地道,“你还没有在山西站稳脚跟就和邵瑞打擂台,万一事情暴露了给他服个软是小,怕就怕你会落下个飞扬跋扈、不尊前辈的名声,你以后想在军中行事会变得很困难。”
就凭李谦是姜家的女婿,事情败露了邵瑞也不敢要他的性命。
李谦笑着凑到了她面前,低声道:“担心我?”
这不是废话吗?!
姜宪看他故态复萌,起身就走。
李谦忙拉了她:“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开心吗?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这次护送聘礼过来,我遇到了很多的事,跟着我办事的人经过了这次的事,不能独当一面的也都能和人动手了,我这才想到用邵家做磨刀石的。如果我能强行让邵家为我所用,天下间还有哪里能拦得住我?!”
他说着,眉宇微扬,无意间流露出睥睨天下的锋利。
姜宪语凝。
李谦就嘻笑着喊了声“保宁”,道:“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姜宪不解。
李谦从怀里拿出了那个装着玉兰花的鎏银缠枝花镂空玲珑球。
清丽的香气顿时弥漫在花厅里。
“早上出门的时候遇到有人卖玉兰花,就去旁边的银楼配了这个玲珑球,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他望着姜宪,低声道,眼底有着不容错识的温柔缱绻,“不过这玉兰花还挺好闻的,我有一次在你身上闻到这味道了,猜你可能喜欢这个味道……”
第246章 私心
姜宪的眼泪夺眶欲出。
她忙低下头,接过那玲珑球挂在了腰间,轻轻地说了一句“喜欢”。
自己用心准备的东西讨了心上人的欢欣,李谦也很喜欢。
他温声地道:“你以后喜欢什么,就跟我说。我遇到了,就给你带回来。”
姜宪点头,好不容易把泪给憋了回去,想起刚才李谦说的话,道:“你小心点。那个邵瑞在榆林经营了那么长时间,十抽四这样的重税朝廷里听都没有听说过,甚至连金海涛都要笼络他,可见他这个人不简单。你这是夺人饭碗的事,小心他狗急了跳墙,明着不敢对付你,来暗的。”
李谦笑着颔首,目光深邃地望着姜宪的眼睛,道:“我会小心的。我还没有娶你,还要和你过一辈子的,还要护你一辈子,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立于危墙之下呢!”
姜宪被他看得面颊发红,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眼睑道:“你知道就好……别只想着往前冲,还要看看你身后的人!”
李谦嘻嘻笑,握住了姜宪的手。
姜宪别过脸去,任他捏着自己的手没有动。
朝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窗棂前的冬青树上,越发显得那冬青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两人就这样拉着手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也觉得心情平静而踏实。
姜宪朝着李谦微微地笑。
有两个小丫鬟托着红漆海棠花托盘穿过庭院花木朝这边来。
李谦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姜宪的手。
小丫鬟在门口禀了一声,端了果盘茶点进来。
两人坐了下来,开始说金宵、金媛兄妹的事:“……你这主意能行吗?我看金宵自视甚高,邵家有适龄的小姐吗?若是长相欠妥,金宵不会抱怨吗?”
“有什么好抱怨的!”李谦不以为然地道,“我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金宵说他也曾考虑过,可见邵家是有合适的人选的。至于相貌,你觉得有几个女人的相貌能越得过金宵去?反正也就那样,娶谁不是娶?”
姜宪听了忍不住抱怨:“你自己怎么不随便娶一个?论到金宵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他能和我比吗?”李谦笑眯眯地望着姜宪,“我敢和我爹叫板,也敢拉支人马自己干。他敢吗?所以说,没有说话权,就没有自主权。我早早就明白了,也开始争取了,他却是心里明白不敢开始,所以我敢自己选个老婆,他就只能听家里安排了。”
他是说她是他选的吗?
姜宪连耳朵都红了,不敢和李谦继续这个话题,问起金小姐来:“她知道吗?别我们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金小姐早有心上人了那就麻烦了。”
“金宵昨天晚上就兴冲冲地去找他妹妹去了。”李谦说着,笑容慢慢地从脸上褪去,正色地道,“保宁,我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的。”
姜宪见他神色肃然,知道他要说的事很重要,叫了情客过来,让她守在花厅外:“我和姑爷有话要说,谁也不能不通禀就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