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这些年来一直国库空虚,李谦能求了嘉南郡主下嫁,他根本就没有指望嘉南郡主能有几抬嫁妆,想着要是姜家没有准备,他就自己给补上,没想到嘉南不仅嫁妆丰厚,而且还丰厚到了这种程度。
他忍不住叫了谢元希来问:“路上没什么事吧?”
“遇到了两三批来打劫的。”谢元希不以为意地道,“都被大爷赶跑了。”
李长青一听就急了起来,道:“为什么不全杀了?就这样这些人都敢来打劫,决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劫匪,那个狗屁章子照一直在给我打马虎眼,我正愁没有机会给他扣个屎盆子呢,你说你们,要是这次闹出点事来,我岂不是正好找那个章子照算账……”言谈间十分遗憾的样子。
谢元希很是无语,半晌才道:“大爷说,郡主随行,怕惊动了郡主。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见了红就不好了。所以才只是把人给赶走了。若是大人觉得这样处理不好,等大爷的婚礼完成了,小的带人去把那些人抓回来就是了。大人不必担心。”
“也是哦!”李长青摸了摸头,道,“那就以后再查。若真的只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就算了。若是有人有背后指使,”他脸一沉,眉宇间就露出一股戾气来,“一个也别放过——我正想杀人立威呢!”
谢元希笑着应是。
有小厮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道:“大人,郡主的嫁妆进门了。”
嫁妆进了门,就要开始摆嫁妆了。
李长青兴奋得脸都红了,手一挥,“走,看看去”,拔腿就往新房的前院去。
谢元希笑着摇头,也跟了过去。
※
姜宪睡到黄昏时分才醒,齐夫人还没有回来。
她迷迷糊糊地靠坐在床头问香儿:“百结和情客也没有回来吗?”
“没有!”香儿轻手轻脚地帮她挽了帐子,笑道,“郡主您中午只喝了两杯清水,现在该饿了吧?厨房里炖着乌鸡红枣枸杞汤,你先喝一点,我再给您摆晚膳。”
姜宪点了点头,由着坠儿服侍她穿衣梳洗。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姜宪出了内室,在外间的宴息室坐下,香儿带着几个丫鬟开始给她摆晚膳。
姜宪发现了几个生面孔。
香儿解释道:“郡主身边的几位姐姐都跟着齐夫人去了李府铺床。”
姜宪笑道:“那两位齐小姐呢?”
最终齐单和齐双还是磨得齐夫人答应了她们跟着姜宪一起过来看热闹。只是这毕竟有些不合规矩,齐夫人怕她们姐妹被人笑话,就让两人打扮成了姜宪身边的丫鬟,又因姜宪是新娘子,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撩了车帘,两人索性和百结、情客坐了一个马车。
香儿笑道:“两位齐小姐也跟着一块儿过去了。”
姜宪点头,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舅爷来了!”
大舅爷?
姜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李谦继母的兄弟过来了,心里还嘀咕着这个人这个时候来干什么,不曾想抬头却看见了姜律。
她不由呵呵地笑。
想着以后自己得尽快熟悉身份的转变才是,也明白了这宅子里服侍的可能大多数都是李家的丫鬟妇仆。
“用过晚膳没有?”姜宪问姜律,“阿含堂兄怎么没有和你在一块儿?”
“他连着骑了这几天的马,大腿都磨破了皮,有些吃不消,我让他先歇了。”姜律说着,在姜宪对面坐下,道,“我还没有用晚膳,寻思着你也应该起来了,就过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香儿已灵敏地拿了副碗筷过来。
姜宪问:“大哥找我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有!”姜律叹道,“就是想着你明天就要出嫁了,过来看看你。”
姜宪抿了嘴笑,低声道:“大哥你不要担心。我靠着镇国公府若还是过不好,那可真是老天爷都要看不下去的。大哥回去之后可要好好建功立业,光耀镇国公府门楣,让我也有个依靠。”
“说得我好像一无是处似的。”姜律笑道,心情却比刚来之时开朗了很多。
两人沉默着用了晚膳,移坐到了院子右角旁的葡萄架下说话。
只是两人刚刚端起茶盅,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在墙外道:“你们没有去看,真是可惜了。郡主的陪嫁,不仅仅是多,而且全是些稀罕东西呢!有个叫冰鉴的东西,就是大人都没有见过,还是李大总管解释,大家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现在太原城里的人谁不知道我们家大爷娶了个金人回来了。”
第268章 前日
金人!?
姜宪似笑非笑地望着姜律,低声道:“都是你们让我变成了别人眼中的金人!”
姜律不以为意,道:“金人有什么不好?别人想做金人还做不成呢?至少这么一来,李谦名动天下了,谁都知道他是姜家的女婿了。”
可姜家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当初,姜含就是因为姓姜,被人做局,骗他花重金买了一对假的汉代羊脂玉臂环给她做寿礼,还好当时孟芳苓看出来了,悄悄收了,不然姜含那次可就丢脸丢大了。
姜宪不由叹了口气。
齐夫人和百结、情客回来了。
齐氏姐妹跟在齐夫人身后,看见姜律,两人面色绯红,低着头,含羞带怯地躲在齐夫人的身后。
姜宪愣了愣,觉得还是得早点给齐氏姐妹找个如意郎君才是,她还是很希望如前世一般,姜律能娶了心爱之人为妻。
齐夫人把去李家铺床的事讲给姜宪和姜律听:“郡主的新房在西院,三间四进,第二进是正房,内室在东间,西间做郡主的书房,正厅做了宴息室,二进和三进之间有个小花园,因而在三进布置了个花厅和暖阁,第四进楼上是库房,楼下是百结、情客等人的住处。我看那边的地方都不大,库房有些不够用,就和何夫人商量,等过了百日,就把那些家具、沉香屏风这样件大又沉的东西先运回汾阳老宅子的库房安置,以后有机会扩建宅第的时候,再搬回来。”说到这里,她笑道,“听何夫人那口气,早就想把旁边的两幢宅子也一并买了,可别人不愿意买,这件事就只好放一放了。可李大人也说了,因为他们家急着娶媳妇,有些事委屈郡主了,等过些日子,李大人准备在城西那边买块地盖幢大点的宅子,到时候郡主的东西就不愁放不下去了。”
有钱有权能办到的事,在姜宪和姜律眼里都不是什么事。大宅子小宅子对他们来说都是住,只要住着舒服就行了。因而两人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对李家的做法有什么异议。
齐夫人见了就喝了口茶,继续道:“正房我按照之前孟姑姑的交待,布置成了郡主平时惯用的,前院的书房和会客室、正厅是李将军平时用的地方,就委托了李将军身边的门客谢元希布置,不过,我还是照着房夫人吩咐,给前院送了些古玩珍宝过去陈设……”
花了一炷香的功夫,齐夫人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明白。
姜律就亲自给齐夫人倒了杯茶:“辛苦您啦!您用过晚膳没有?要不要我让厨房就把晚膳摆在这里。”
“你们不用担心我。”齐夫人笑道,“我已经在李家用过了。”说着,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因为需要在午初之前到达太原,所以他们今年早上寅时就起床赶路了。
姜律忙道:“婶婶,您快回屋歇会吧!可别累坏了。”
明天姜宪上轿齐夫人还要代表姜宪的娘家人送嫁。
齐夫人真累了,没有客气,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齐氏姐妹告辞了。
姜宪就警告姜律:“大伯父说了,让你别那么早成亲,你可别和女孩子暧暧昧昧地扯不清楚,这样是最伤人的。”
“我还用你说!”姜律道,可见也不是全然没有察觉,“我们两家是世交,这件事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两家反目成仇,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姜宪和姜律说了会儿话,姜律惦记着明天是她出阁的日子,叮嘱她早点休息,回了自己住的客房。
姜宪根本睡不着,找着百结和情客说话,问他们李家的情况。
李谦则被几个族中兄弟拉着在他新房前院的小花厅里喝酒。
他的堂兄李麟“啧啧”道:“二叔这次真是高兴!你看,还特意在你们这边设了个小厨房,我们兄弟几个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你爱吃就吃,不爱吃就给我饿着,饿狠了,自然就会吃了。这郡主嫁进来,还是不一样的!”
李谦不喜欢听他这么说姜宪,而且这几天李家的亲戚朋友都在这里,若是因为这些言辞让姜宪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名声,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他淡淡地道:“这小厨房是我让爹弄得。郡主从小是在慈宁宫里长大的。我在紫禁城里当差的时候就知道,因为郡主月里不足,先帝在的时候就为郡主在慈宁宫里设了个小厨房,慈宁宫里的吃食是小厨房里供给,御膳房那只送些清理好了的鸡鸭鱼肉送过去。而且郡主每到换季的时候,都由会太医院里的医正把了平安诊,小厨房里才敢定菜谱的。所以这次郡主的陪嫁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一位杏林国手。可能在你们看来很是奢侈,可在郡主,那是生活必备之事,没了这些,她就像我们喝水不用杯子要用手捧似的,会很不习惯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李麟更是面露窘然。
其中一个穿着青衫做文士打扮的瘦高青年见状忙笑道:“看来宗权兄很中意郡主啊!文骥说了一句,宗权就回了这么一大段,我真没有想到,我们冷心冷肺的宗权也有一天知道维护妇孺了!”
屋里的人听了都知道他这是在为李麟解围,俱捧场地笑了起来,打趣着李谦:“你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啊!就像刚才,那个什么冰鉴,做得那么精美华丽,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古玩,结果只是为了夏天的时候给郡主冰镇水果用的,我们可没有一个人认识的!”
“是啊!是啊!”有个又高又胖的青年笑道,“今天郡主的嫁妆可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就有人问李谦:“你去过镇国公府没有?镇国公长什么样子?我听说镇国公世子姜律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十五岁就能拉二石弓,是不是真的?这次应该是他来送嫁吧?他的酒量怎样?脾气好不好?我对他闻名已久,就是没有机会认识。明天酒宴的时候,你一定要指给我看看。就算不能指给我看看,敬他酒的时候,你也要多站一会,让我把他认出来……”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偏偏屋里的人大部分都很感兴趣,七嘴八舌地问着京中贵人的八卦。
李谦忍着性子一一回答,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提也没提。
那个青衣文士和高胖青年都是对此话题不感兴趣之人。
一个朝李麟望去,一个端着杯茶,笑眯眯地坐在旁边听李谦等人说话。
第269章 陈设
坐在角落里的钟天宇看着挑了挑眉。
他是个高大肤蜜,沉默寡言的青年人,不同于哥哥钟天逸的气宇昂扬,众目所归,他更喜欢呆在无人注视到的地方。
青年文士是李家军师高伏玉的侄儿高妙华,高胖青年是李长青的结拜兄弟马贵的儿子马永盛。
前些日子李谦奉李长青之命招集旧部,马贵以旧疾缠身婉拒了李长青的邀请,却让次子马永盛带着马家三千多护院投靠了李长青。李长青考虑到马永盛的年纪,把马永盛和他的人马拨到李谦的手下听候差遣。马永盛现在可以说是李谦的人了。
高妙华却是因为伏玉先生才和李家结的缘。他五岁时父母双亡,由家中忠仆带着他和他的胞妹高妙容一起投靠了叔父高伏玉,之后兄妹俩就在李家长大。但高家是读书人,高伏玉虽然在李家做军师,却一直督促着这个唯一的侄儿读书。三年前,高妙华被高伏玉送回了户藉所在地山西,通过了院试和乡试,如今已经是位少年举人了,在李家的这些子弟中颇有声望。
因李谦不太喜欢伏玉先生的弟子王怀寅,高妙华和李谦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现在看来,高妙华和李麟的关系倒还挺不错的。
钟天宇在心里暗忖着,就听见隔壁书房里传来他哥哥钟天逸的惊呼声:“真的假的?你不会看错了吧!”
屋里说话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隔壁书房就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看别的看不清楚,难道看这个也会出错不成?你看这女子的衣裙,线条流畅,笔法飘逸,颜色明快,这是典型的前吴氏笔法,这幅画若不是吴三道的画,我把我的脑袋割下来给你当酒樽!”
“脑袋就不用了!”只听见钟天逸尴尬地道,“李公子是山西省的解元,你说这是吴三道的画,那就肯定是吴三道的画……”
那位李解元却不放过钟天逸,道:“我知道不过是碍着我的名声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有道理。你这不是承认自己见识短,而是折腰权贵,我不说清楚,你肯定不会死心的。你跟着我过来,看见盖在那里的那个钤印没有?那是吴三道四十岁生辰之时给自己雕刻的一枚‘三戒’印,这个印成了辨别他画作真伪的重要标志之一。然后你再看这个钤印,是吴三道好友黄磊的‘映月’印,再看这个,黄磊的儿子黄成的‘草堂鉴明’印,再看这个,黄成儿子的‘半雪堂’印……”
钟天逸早已投降:“我知道,我知道。这幅画传承有序,是幅真做……”
那位李解元还不放过钟天逸,继续道:“你看见那小娘子头顶上停着的那只蝴蝶没有?吴三道自诩花君子,凡是他画的美人图,都会出现几只翩跹的蝴蝶,这也成为辨识他画作真伪的手段之一……”
钟天逸求饶:“李解元,我知道这幅画是真的了。您眼光如炬,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明天是李谦大喜的日子,今天大家不过趁着长辈们都在前院喝酒,所以聚一聚,您看,我改天再请教您成不成?”
花厅里听明白了的人不由“扑哧”地笑。
高妙华更是道:“讷敏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偷喝李大人藏起来的竹叶青,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好啊!”李解元欣然答应,和钟天逸一前一后地出了书房,进了花厅。
高妙华和李解元是同科,因而比其他的人都要亲切些。
他笑道:“你们在争论什么呢?哪里有吴三道的画。”
吴三道是前朝的画师,画美人图是一绝,至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价值千金还有价无市。
李解元的目光就落在了李谦的身上,道:“我之前过来的时候,李将军的书房还只是有些藏书,刚才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李将军书房添了几件东西,其中一件就是这吴三道的仕女图。我就问了问屋里服侍的小厮,那小厮说,是郡主的随从进来布置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