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程公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心一意地巴结太后娘娘了。
看来以后和程公公要走得更近些才好。
不过,那个嘉南郡主的脾气也太大了些,一言不和就喊打喊杀的。倒是让他没有想到。
平日里他没有少孝敬程公公,皇上也不追究这件事了,请了程公公的出面把这件事揭过去不难,难的是以程公公的心性,绝不会放过这次敛财的机会,自己十之八九要破财了。
闵州跪在地上,谢恩讨好巴结的话说了一箩筐。只到赵翌露出不耐之色。他这才出了仁寿殿。
不曾想迎面碰到了等在外面觐见赵翌的刘小满。
他忙拉了刘小满,道:“刘公公,这件事全是我的错。我这不是久未在六宫服侍了。不知道规矩,这才得罪了郡主陛下。皇上已经责骂我了,您就给我留一条生路,陪着我去给郡主陛下赔个不是好了。今天晚上我请客。答谢老哥的救命之恩。”
这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刘小满气得不轻,却想着强龙尚压不了地头蛇。不好和闵州撕破了脸,只得道:“我们家郡主的脾气你也看见了,她要是等会遇到了皇上问起我来,我只怕是没命跟着郡主回慈宁宫了。你我都是当差的。兄弟也可怜可怜我吧!”
闵州没有办法,只好放刘小满去见赵翌。
赵翌原本就觉得自己连个恶奴都不能处置心里窝着团火,见到刘小满又羞又怒。朝着刘小满就嚷了起来:“你们这些狗东西是怎么当的差?有人给你们家郡主气受你们都拦不住,让你们跟过来干什么?”说着。顺手抓起茶几上的一个茶壶就朝着刘小满给扔了过去。
刘小满被淋了一身的茶叶。
还好天气有些冷,那茶水已经冷了,不然脸都会烫伤。
刘小满进宫就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太皇太后和姜宪一样,对身边的人都很宽容。
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这样没脸,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羞愤恭敬地给赵翌行礼,退了下去。
闵州看到这样的刘小满不免有些幸灾乐祸,面上却满是同情,喊了小内侍去拿了帕子过来给刘小满擦脸。
刘小满没有心情理睬闵州,接过小内侍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脸,就往“水木自亲”去。
闵州想快点打发了姜宪好腾出下午的时候接待坤宁宫打前站的冯德玉,非要和刘小满一道过去。
刘小满甩他不脱,只得答应了。
姜宪太了解赵翌的性格了。
他从小就被曹太后管得死死的。
可曹太后又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督促赵翌,又把赵翌亲近太皇太后,因而常常把看管赵翌的职责交给身边信任的太监、女官等人。
程德海没少奉了曹太后之命拿着戒尺督促赵翌背书。
曹太后在世的时候,赵翌从心底很是忌惮程德海等人。
连带着和程德海交好的人也不敢得罪。
姜宪压根就没有准备赵翌会帮她出头。
何况前世他们两看相厌。
所以听了闵州那若有所指的赔罪她连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在闵州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朝站在船舱里两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内侍冷冷地道:“把他给我丢湖里去,是死是活都是他的造化。”
两个内侍早得了情客的交待,闻言是没有丝毫犹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架了闵州就往船舱外走。
在闵州的印象里,宫里的贵人都是要面子的,特别是那些女眷,只要指天发誓地哭诉一番,就算是心里不高兴,也会退一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姜宪不动声色地就要要人命。
听到姜宪吩咐那两个内侍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有些懵,等到出船舱的时候脚指踢到高高的门槛上,脚指生痛生痛的,他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呼着“救命”。
可惜有些晚了。
船上全是赵翌和姜宪的人。姜宪的人自不必说,以她马首是瞻。赵翌的人虽不敢上前帮忙,可也不敢拦着姜宪。而闵州一来是没有想到姜宪连赵翌的面子都不买,说动手就动手,二来想着这里是自己地方,大意了,只带了两个小内侍过来,还让按礼让他们守在了岸边。
他“扑通”一声被扔进了湖里。
闵州会水。
可这天寒地冷的,又要随时接待过来的高官权贵,他按律里三层外三层穿着官服,湖水又冰冷刺骨,他落进水里手脚就被冷得僵直,浸了水的厚重衣裳又越来越厚地把他直往水里拖,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着喊着“救命”。
跟着他的两个小内侍也吓坏了,惊慌失措地在岸边大声喊人。
在岸边等消息的闵喜更是吓得瘫坐在了岸边。
因曹太后的生辰在这边,礼部的人把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做了安排。
很快就有人过来救人。
水木自亲变得像菜市场似的人声嘈杂,喧哗吵闹。
有队侍卫赶了过来,领头的高挑修长,身姿潇洒恣意,拔开人群就往里闯:“出了什么事?御驾在此,你们怎敢如此喧闹?”
他的声音洪亮却又清朗,朝气勃勃的,让人听着精神一振。
姜宪愕然。
推开窗棂就看见了站在码头龙凤盘柱华青旁的李谦。
第59章 请罪
姜宪面无表情站在船舱眺望水木自亲码头,半晌都没有反应。
李谦却不知道姜宪在船上看着他,犹在那里高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是这边管事的,出来个能说话的!”
礼部看礼部领头的,宗人府看府人府领头的,内侍们的目光或是落在了闵州身边那两个喊着救人的,或落在了瘫坐在地上的闵喜身上,谁也不敢做那出头鸟。
李谦看着礼部那个是九品,闵喜好歹是个八品,指了闵喜问话:“怎么回事?”
闵喜哆哆嗦嗦,此时才缓过气来,战战兢兢地就嚷了起来:“快,快救人!是我们监丞……”郡主的人给扔到湖里了这句话在他的嘴边打了个转,又被他吞了下去。
嘉南郡主连皇上的话也敢公然不尊,他这个时候扯着嘉南郡主的错不放,万一闵川活过来了,还可以和嘉南郡主计较一、二,可万一闵川死了,无名无利无钱无财,谁愿意去惹这麻烦去为闵川出头!
现在先把闵川救出来再说。
“我们监丞落水里去了!”闵喜道着,寻思这闵川要是救不回来了,那嘉南郡主要是找他的麻烦,他只怕是连个帮忙说项的人都没有,他心里就一阵害怕,声音也变得尖细起来,“这位大人,还请帮忙把人救出来。监丞是我们万寿山管事的,马上宫里的人都要陆陆续续地到了,没有了主事的人可怎么办啊?”
李谦有些意外,朝湖面看了一眼,跳下去的几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心里一紧,正想问谁的水性好。湖面上露出两个脑袋来。
其中一个喊道:“看不到,不知道人沉到哪里去了。”
闵喜一个寒颤。
岸边已有人喊:“那你们快上来。这水太冷了,小心手脚抽筋。人没救回来,把自己给搭上了。”
又有人急声道:“快,快去烧些姜汤,拿些毡毯过来,安排个地方点了火龙让这些下水的人暖暖身子……别得了风寒——这个季节要是得了这个病。可是要人命的。”
说话间。又有人冒出了水面,却像个瓢似的,一会儿浮出来。一会儿沉下去,能浮出水面的时候还嘶声喊着:“谁来搭把手……这家伙抱着我不放……我要跟着沉下去了……”
这是把人找着了。
立刻有两、三个人跳进了湖里。
李谦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要是弄出人命案可就麻烦了。
他走到岸边仔细地打量,准备随时出手救人。
姜宪“啪”地一声关了窗棂。
船舱里死寂一般,谁也不敢吱声。
刘小满就和情客交换了一个眼色。轻手轻脚地上前,试探般地低声道:“郡主。那闵川……”
姜宪面无表情,道:“不是说了吗?是死是活都是他的造化。”
刘小满不敢再问。
船舱里的寂静越发映衬着码头上的喧嚣,议论声也纷纷传了进来。
“快,快把人拉上来。”
“怎么会落湖里去了?闵监丞身边服侍的在干什么?”
“快把这毡毯披上。姜汤呢?烧姜汤的死到哪里去了?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在,不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全都簇在眼前。”
李谦看着满身湿透已经昏迷过去的闵川,暗暗蹙眉。
这水落得蹊跷!
这么多人。只有这个闵监丞落了水,身边的人却都无事……
他不动声色地道:“请了大夫吗?闵监丞要不要紧?”目光却朝停在岸边的龙船望去。
要不是得了准信。说皇上已在仁寿殿安顿下来,他还以为闵监丞得罪了皇上,被皇上差人扔到了水里。
“请了大夫吗?”李谦有些心不在地道,“闵监丞怎样了?有性命之忧吗?”
有人正在掐着闵州的人中在给他急救,答道:“就看这口气喘不喘得上来了。”
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喧哗起来。
有人快步走到了李谦的面前,低声禀道:“李侍卫,是嘉南郡主!闵监丞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嘉南郡主,被嘉南郡主的人从船上丢到了湖里……”
回禀的人声音不高也不低,靠近李谦的人都听见了。
“怎么会这样?”
“到底什么事得罪了郡主?”
有人不知所措,有人小声询问。
岸边诡异的安静下来。
不时有人用着忐忑不安的眼神打量着停靠在岸边的龙船。
李谦难掩骇然之色。
嘉南郡主怎么来了?
她不是不知道万寿山会发现什么事?
太皇太后、镇国公怎么会让她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得再周到计策都有可能出错。要是事败,她怎么办?
李谦顿时烦躁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姜宪并不是这样跋扈之人。
不仅如此,她还很安静。
甚至安静的有些置身事外。
事情不找到她的头上,她是绝不会出头的。
什么事能让她气成这样?
想到这里,李谦表情微僵。
自己这样,算不算是救了闵监丞一命……
曹太后势大,太皇太后都避其锋芒,更何况受太皇太后庇护的嘉南郡主。
若不是气极了,她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一定很生气吧!
李谦脑海里浮现出姜宪瞪自己时的那双大大的杏眼。
他陡然觉得头皮发麻,如坐针毡般的不安,对来回禀他的云林苦涩地笑了笑,大步走到了船舷旁,高声地道:“坤宁宫禁军侍卫李宗权李谦求见嘉南郡主,还请嘉南郡主开恩拨冗。”
从言辞上承认自己得罪了姜宪。
岸边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闵喜更是脸色发白,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龙船上没有动静,仿佛没有人在上面停留。
李谦这下子连心里都是苦的了。
那么个不愿意惹事的人,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积赞了多少的勇气才能做出把一个依附曹太后的人给丢到湖里去的事……偏偏自己多管闲事地跑出来坏了她的事。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派人去“救”这个闵州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李谦略一思忖,索性单膝跪在了船舷边,再次高声道:“鄙职坤宁宫禁军侍卫李宗权李谦,求见嘉南郡主,望嘉南郡主开恩拨冗。”
船上依旧没有动静。
李谦只好老老实实地在那里跪着。
离码头不远的一株参天古树下,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退出人群的云林见状不禁和身边的谢元希低语:“公子这样,不会惹出什么事来吧?”
李家和姜家有了约定。
若是因为李谦和姜宪走得太近被怀疑那就麻烦了。
“不会!”谢元希望着跪得如青松般姿势挺拔的李谦,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道,“公子在你我眼中再珍贵,在京城皇胄眼中也不过是个总兵之子。他如今开罪了嘉南郡主不去请罪才让人怀疑。现在这样正好!”
第60章 立威
云林和谢元希躲在树下说着悄悄话,李谦心里却暗暗着急。
嘉南郡主不会是不想见他吧?
如今的万寿山好比是那龙潭虎穴,她怎么能呆在这里?
怎么也要把她给送走。
可她若是不见他,他就是口若灿莲也没有办法啊!
李谦再次求见姜宪。
姜宪稳稳当当地坐在船舱中堂摆放着万字不断头云母靠背的罗汉床上,静静地喝着茶。
李谦清朗的声音徐徐地传了进来,如清晨的阳光,却又莫名地带着几分让人心安的沉稳内敛。
姜宪眯了眯眼睛。
蹲在御花园古柏树上那个笑容灿烂,英姿飒爽的李谦渐渐和前世金銮殿上那个神色沉稳,不动如山,对答如流的那个李谦的身影渐渐地融合在了一起。
端起茶盅来轻轻地吹了吹浮在茶盅上的茶叶。
刘小满很是担忧。
这样的嘉南郡主,他从来没有见过。
目光深邃,如古井无澜,神色冷漠,如冰雪雕塑。
好像一瞬间,嘉南郡主就变成了个他不认识的人。
是因为那个闵州被人救了?还是因为救闵州的是坤宁宫侍卫?
他动作轻柔没有一丝声响地给姜宪重新斟了杯茶,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姜宪看着微微一愣。
她想起了孟芳苓。
太皇太后去世后,孟芳苓就留在了她的身边。
每次她发脾气的时候,孟芳苓都会这样安静却又满心担忧地望着她。默默地帮她收拾被砸坏了的东西,默默地把她丢在地上的折子一点点的压平……
三年的皇后生涯,早已让姜宪明白。只有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在乎她悲苦。
姜宪的神色渐渐舒缓,她对刘小满道:“那个李谦,他愿意跪着就跪着好了,你不必理他。你直管去叫了万寿山如今还能管事的人进来,我有话说。”
刘小满见她脸色上有了笑容,整人神情都松懈下来。笑着应声而去。
李谦认识刘小满。
见出来的人是他。知道船舱里坐着的肯定是姜宪了,他心中一喜。
谁知道刘小满却像不认识他似的,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内侍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李谦心中一沉。
岸边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看了看跪着的李谦,又看了看神色自若的刘小满,一个个嘴都紧紧地闭成了蚌壳。
刘小满丝毫没有被人注意的窘然,他步履敏捷地走到闵嘉面前停下了脚步。神色慈善地问他:“闵曲簿,闵监丞如今昏迷不醒。你看,这万寿山还有谁能得上说话?我们郡主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