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几天要去鄱阳湖看看,又因江西地理位置特殊,这次行程安排的比较隐秘,李家的大爷跟着他同去。
姜宪依在他的肩容,斜睨了他一眼道:“没让你去外院的书房里睡就不错了,你还敢提条件?”
依礼,守孝期间两人要分室而居。
李谦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若有所指地道:“想当年我们刚成亲那会儿都没有分室而居,你现在居然要和我分室而居?你舍得!”
“舍不得!”姜宪叹气,握住了李谦的手,低声道,“各人尽各人的心罢了。当初你说的对,就算国丧二十七个月,真正为太皇太后伤心、守制的又有几人,反而坏了太皇太后的名声。伤不伤心、守不守制,唯心而已。”
李谦见她的情绪又低落起来,紧紧地抱了抱她,轻轻地抚了抚她满头的青丝,没有说话。
可等到李谦启程前往鄱阳湖之前,郭氏突然来了京城。
姜宪不免奇怪。
郭氏却掩了嘴笑,道:“这不是有人请我吗?我敢不来!”
姜宪立刻想到了李谦。
她面色微红。
郭氏十分感慨:“大伯真心细心体贴,郡主是有福之人。”
姜宪笑道:“难道三叔不细心体贴?”
郭氏想着李驹这年余每个旬日必寄回家的书信,心里一阵慌乱,掩饰般地笑道:“二叔也是个难心体贴的人!”
姜宪见她耳朵都红了,哈哈打趣她:“说三叔就说三叔,怎么把阿骥给扯了进来。二弟妹又不在这里。”
郭氏的脸也红了。
两妯娌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话,下了学的续哥儿和承哥儿知道母亲过来了,忙和慎哥儿一起过来请安。
见母亲没有带弟弟,兄弟三个纷纷问起。知道郭氏这次主要是去探望李驹路过京城,两个孩子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郭氏有些不忍,可看着比在家里懂事了很多的孩子,想着自家兄弟也是这个年纪被送去蜀秀书院读书,一样不在家,硬起心肠来什么也没有说。
慎哥儿则问起了李长青的身体:“……之前听说祖父患了风疾,我写信过去问,祖父又说没有大碍。到底怎样了?”
郭氏笑道:“还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大夫叮嘱不能再喝酒。近日你祖母盯着你祖父,不让他喝酒呢!”
姜宪和慎哥儿都松了口气。
被留在身边养老、服侍的儿子李驹被李谦指派去了天津卫,若是李长青的身体有恙,李谦也会心生愧意的。
一行人送郭氏去了她上次来做客时住的客房。
姜宪想着李驹的差事也不是三、五年的事,索性吩咐阿吉,把这客房收拾出来,做为郭氏到京城时落脚的宅子。
郭氏连忙推辞。
姜宪笑道:“你放心,你以后来京城的时候还多着呢!”
郭氏想想,立刻就明白过来。
她也就没有推迟。
姜宪想为郭氏洗尘,郭氏却觉得没有必要,笑道:“郡主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路过京城的吧?那是哄孩子的,没想到把郡主也哄住了——我可是王爷专程派人去接的。去天津卫探望三爷才是顺带。”说着,她担忧地看了姜宪一眼。
姜宪知道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别人,可没有想到李谦会这样的担心。
没几日,七姑也到了京城。
说起来她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
七姑胖了很多,岁月在她的额间鬓角也留下了很多的痕迹,可她的双目有神,精神看上去却比从前好了很多。见到姜宪她就诚心地给姜宪行了大礼,并带了很多小姑娘做的精美针线,说是善堂的那些姑娘们听说她要来见姜宪,连日赶制的。
姜宪笑道:“这肯定又是你说了什么?不然那些小姑娘谁知道我是谁啊?”
七姑笑道:“郡主难道不知道善堂很多姑娘的兄弟夫婿都在王爷手下当差吗?我就是什么也不说,当初这善堂是怎么组建的,谁还不知道。”
而且,她越是不说,别人越觉得姜宪是在真心诚意地做善事,越是感念姜宪的好。
这恐怕是当初姜宪也没有想到的。
姜宪道:“你这次来是为了京城的善堂吗?”
前些日子李谦跟她提过这件事,她觉得这些事李谦做决定就可以了。至于七姑,原就是李谦的人,他们夫妻之间用不着算这么清楚。
七姑笑道:“主要还是来看看您。善堂的事,王爷说等到从外面回来之后再仔细地议。这之前让我和郡主商量在什么地方建善堂,建多大好?”
李谦就这么不放心她,不仅叫了郭氏来陪她,还给她找点事做。
姜宪撇了撇嘴。可等到李谦走的那天,她依依不舍了很久,差点就开口让李谦别去了。
李谦大约看出她这次特别的脆弱,安慰她道:“以后我最多去去天津卫,其他的时间都用来陪你。”
姜宪怅然地点头。
送了李谦出门。
之后就由郭氏陪着,和七姑忙着再建个善堂的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郭氏困惑地和谢元希的妻子陆氏私语:“不是说王爷和郡主之间有些不对劲吗?可我怎么看着两人还像从前一样的恩爱。”
陆氏不以为然,道:“我们家那口子,就是瞎操心。说是太皇太后去世了,这个时候王爷待郡主要更殷勤才是。怕郡主觉得王爷对她的态度不好,心情郁闷。”
郭氏听着眼睛直闪,道:“谢先生还管这些事啊?”
“可不是!”陆氏叹气道,“也不是我们谢先生喜欢管闲事,而是郡主心情一不好,王爷就跟着着急,公中的事有时候就会推了又推。我们家那位是个急性子,生怕王爷后宅有个什么事。”
第1106章 迁移
郭氏呵呵直笑。
陆氏不免叹道:“女子像郡主这样,也是少见了。”
郭氏觉得姜宪的日子的确过得不错,可自己也很好,对陆氏的话不可置否,索性转移了话题,问起陆氏淼淼和苗家二爷的婚事来:“是不是太早了些?”
陆氏无奈地道:“孩子她爹也不想她这么早嫁过去。可你知道,女婿前头有个哥哥,没立起来就夭折了,亲家就急着娶儿媳妇。之前郡主看着姑爷样样都好,帮着我们家淼淼说了这门亲事,亲家心里还有些犹豫,我开始还以为亲家是嫌弃我们家门第不如白家,后来才知道,亲家是觉得我们家淼淼的年纪太小了点。所以那边才会这么急。不过,有嘉南郡主给淼淼作主,我也不担心,到时候肯定会拖到淼淼十六岁的。”
郭氏听着不由感慨:“郡上看上冷清清的,心底却很好,和清蕙县君一样,只要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都尽力地看护着。”
“谁说不是。”陆氏说着,想起了七姑办善堂的事,和郭氏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捐点钱物。虽说不多,从前在西安的善堂也是这么办起来的。”
善堂已经成了李家兵源最重要的来源地之一,郭氏闻言立刻道:“当然,当然。只是当年我没有参与这件事,恐怕还要请姐姐在前面带个头,捐多少?怎么捐?还得请姐姐帮着拿上主意。”
两人就凑在一起说起这件事来。
李家大太太则忙着在京中置办宅子。
按照杨夫人所说的,哪家正三品以上的大员不是把家安在京城,一来是为了生活便利,二来却是为了安朝廷的心。李家大太太和李家大爷想了又想,决定把家安在京城,至于其他的兄弟,就随他们的意思了。
只是年关将近,很多牙行都停了买卖,她们没有办法,只能在客栈里暂时再居住一段时间。杨家的人却准备回江南过春节。
李家家眷送了杨家家眷到通州码头。
等到船行远了,杨俊的儿子不禁向母亲抱怨:“我们这是何苦来这一趟?倒像是给李家做嫁衣一样!”
“你懂什么?”杨夫人把不懂事的儿子狠狠地喝斥一顿,“你以为现在的朝廷风平浪静不成?你爹被皇上起用,被搅入了皇上与靖海侯之争里,偏偏皇上又是个软懦的性子,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想改弦易辙投告李家,又没有可能。帮着李家在京城安家落户,说不定哪天这就是我们的退路!”
杨俊的长子没有吭声。
杨夫人却忍不住:“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知道。当年嘉南郡主要人进京勤王,别人都犹犹豫豫的,只有你爹,立刻就跑了去。那时候朝廷也好,李家也好,没有任何的承诺,可事后该给我们家的却一点也没有少。可见王爷也好,李家也好,都是言而有信的人。可比靖海侯和皇上好多了!可惜当初你爹不知道王爷要建水军,否则怎么肯起复。说来说去,这都是命。也不知道你爹的命好不好!”
杨俊的长子再不敢多说一句话,憋屈着回了江南,见到杨俊,委婉地把当初杨夫人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的父亲。杨俊看着虽然极力掩饰但依旧神色纠结的长子,非常的失望,只是道:“你若想我当你父亲,那就好好地听我的话。我若是有天不明不白的死了,或是被皇上治罪了。你不要帮我喊冤,也不要找人帮我说话,收拾家中的细软,护着你母亲投靠李家就是。李家看在我们推荐之力,也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杨俊的长子听得胆战心惊。
杨俊却无意和长子再多说什么,道:“你只要谨记我的话就行了!”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杨俊的长子喃喃半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杨俊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李道相比,还差点治家的本事。
而此时的赵啸却气得够呛。
春节过后,姜律那边又有捷报传来,赵玺非常的高兴,当着内阁的一些大臣商量着要给姜律封诰,因之前赵啸对此表示过不满,这件事算是压了下去,如果旧事重提,就有大臣委婉地提起赵啸。赵玺不知道是太高兴了还是有意试探,居然道:“若是靖海侯能立下如此奇功,我也可以照着策封靖海侯啊!说起来,我平了西北,平了东边,就留一个闽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边能太太平平的,让我能安安心心地过几天舒服日子。”
有臣子就奉承道:“靖海侯世代镇守闽南,靖海侯又能征善战,想必很快就能平定闽南了。”
谁知道赵玺却笑道:“只怕到时候闽南的那些水军不知道要如何安置好!”
当时几位阁老的脸色就变了。
赵玺这完全是在指责赵啸养寇自重。
这可是能抄家灭族的大罪。
别说赵啸担当不起,就是内阁的诸位大学士也不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
后果太严重了!
姚先知当时就急急地道:“当初临潼王不就奏请皇上同意他剿匪吗?听说很多都是水匪。临潼王因此而吃了大亏,这才请求朝廷对剿匪的那些将士重重的封赏。如果江南也不太平,澄阳湖就有水匪。到时候让那些水军去剿匪好了。”
赵玺笑笑没有作声。
左以明忙道:“姚阁老这主意不错。倭寇如今还是很猖獗的,剿匪的事,只能以后再细细地商量了。”
又有大臣说起今年的军饷,这件事才这样略了过去。
可消息传到赵啸的耳朵里,赵啸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是世家公子,素来讲究风度礼仪,此时也抑制不住把手边的东西砸了个稀烂,还得忍着脾气进宫想办法消除赵玺对他的猜疑,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可脸上的表情却更冷峻了。
他身边的幕僚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请了大夫给他来号平安脉。
赵啸伸着手给大夫把脉,却突然对那幕僚道:“我要是没有记错,李谦还不曾像我这样频繁的进宫,频繁地给皇上叩拜行礼。”
那幕僚一愣,完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应答。
赵啸已紧紧地抿嘴,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他的幕僚只好也跟着闭了嘴。
赵啸却心里却想,难怪从前姜宪不愿意李谦进宫的。
他那时以为姜宪是不喜欢李谦去奉承皇上,现在才知道,姜宪那是心痛李谦,不想让李谦卑微地给赵翌父子下跪磕头。
第1107章 窝火
这么一想,赵啸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他高声叫道:“小公子还不会走吗?”
那幕僚愕然。
赵啸续弦之后,很快就生了个儿子。只是这小公子养在内宅,还不足周岁,会不会走,他怎么知道?
幕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赵啸却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平息了心中的怒火,语气温和地道:“听说临潼王家的世子已经进了国子监读书,他书得读得怎样了?”
那幕僚自以为大悟。
如今能和赵啸相提并论的也就是李谦了。李谦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却已经十二岁了,这样算来就是立住了。而且从安排在京城的探子嘴里传过来的消息,都说李谦这个儿子虽然小小年纪,却已能文能武,这还都不算稀罕,最稀罕的是临潼王府的世子性情爽快,很得京中功勋世家子弟的爱戴,有事没有事的都喜欢往他身边凑,已有人打定主意追随在他的身边,是京城中的孩子王。
而赵啸却因为蔡如意的缘故,嫡子还不足周岁,不知道能不能长成人是一回事,能不能继承家业就更看不出来了。
相比之下,李谦那边就要稳定很多。
有贤妻,有健康而又出色的子嗣,跟随李谦的那些人更稳定。
老靖海侯就有三个儿子,虽说赵啸是嫡长子,可他两个弟弟的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小小年纪就在福建水军里跟着那些将士一起操练,有两个还特别出色。赵啸的孩子还小。赵啸身边的人都很担心到时候这赵啸的孩子会被自家的堂兄压制或是架空。
崩溃从来都是从内乱开始的。
他忙道:“李慎是临潼王唯一的儿子,不免有些娇纵。至于‘孩子王’这一说,他细细地捋了捋颌下的疏髯,语气微顿,“谁有个像临潼王那样的父亲,也会是京中的孩子王。我倒觉得王爷不必太过担忧。”
赵啸没有吭声,朝着那幕僚挥了挥的,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慕僚忙躬身行礼,离开了书房。
赵啸瘫坐在太师椅上,不想动弹。
李谦今年才多少岁?他有的是大把的时间辅佐自己唯一儿子继承家业。就算是儿子不成,还可以指望着从孙子里挑一个出来。不管李慎是真纨绔还是假纨绔,李谦都能保他平平安安一辈子。何况还有个比寻常男子还厉害的姜宪。
想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姜宪的时候,姜宪可半点没有现在的厉害。
难道她那个时候就在假装?
她怎么就瞧中了李谦呢?
在和他说亲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有嫁给李谦的意思吧?
赵啸想着当年的事,觉得坐立不安。
如果他真的和李谦翻了脸,姜宪会做些什么?
女人温顺,是因为没有尝到权力的滋味。就好比蔡如意,刚嫁过来的时候还很贤良,言行举止没有半点的不妥。可等他真正把靖海侯府交给她,她深刻地体会到了靖海侯府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她不也不紧紧地抓住了权利的柄杖,再也不愿意退回内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