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她不准备嫁给赵翌了,曹太后那边却一定要还政给赵翌的,到时候曹宣也就少了庇护之人,她能救曹宣一点就救他一点吧!
果然,赵翌听了直皱眉头,道:“保宁,是不是曹宣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帮曹宣说起话来。这件事纵然不是曹宣的意思也肯定与他有关……”
姜宪满脸困惑,道:“太后娘娘应该不会允许曹宣卖爵鬻官吧?”
赵翌没话说了。
曹太后死后,背了各种骂名。但不管大家如何骂她,都不能否认她在选拔官员上的公平公正。
这也是为什么赵翌需要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杀了曹宣的缘由,也是后来曹宣之所以能帮得上她忙的原因。
“会不会是那个李长青有什么特别之外?”姜宪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立马就把李家给卖了。
“你是说那个福建总兵?”赵翌支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忖着,“我原来也怀疑。隔得那么远,还是土匪招安,完全派不上用场……如果不是走了曹宣的路子,太后难道还想重用他不成?”
姜宪闻言想到了一个人。
靖海侯赵啸。
这个时候他还不显。
扬名的是他的父亲赵宽。
他是太祖皇帝靖王一脉,后来犯了事,降了爵。算起来,是赵翌同宗的堂兄。
他们家世代镇守福建。在倭寇进犯之前,他们家也就是个混吃等喝的皇亲国戚。可等到倭寇来袭,他们家借着剿倭,一日日的状大起来,等到赵翌当权,朝廷已经无法节制他了。
想当初,赵啸没少给她下绊子。
她这个时候给他找点事做应该也不算是麻烦吧?
姜宪笑道:“我前些日子回去过端午节的时候偶尔听我伯父提起来,说如今朝廷的水军都在靖海侯手里,那个李长青不是土匪招安吗?他肯定是个不服管教的。福建如今是靖安侯地盘,一山容不得二虎。李长青在那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要是我,怎么也要找个机会出去换个地方。”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后悔了。
把曹宣摘出来就摘出来,干嘛还要把李家给摘出来。
念头一闪而过,她又安慰自己,算了,就当是看在当初李谦打进了紫禁城也没有反,自己给他的一点谢意吧!
赵翌被姜宪忽悠着开始散发思维地想着这件事。
“你是说,”赵翌斟酌着,“李长青想调任,母后希望他和赵啸打擂台……为了安抚李长青,就留了他的长子在宫中当差……不怕李长青不妥协……”
呸!
这是你赵翌的作法吧?!
李家不过是想奉承巴结好曹太后回山西老家去做土皇帝而已。
不过,只要赵翌知道这是曹太后而不是曹宣从中牵扯就行了。
“谁知道呢?”姜宪嘻嘻笑道,“太后娘娘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的。”
“一定是这样的!”赵翌自信地道,问姜宪,“你说我把这个李谦调到乾清宫当侍卫如何?”
从前赵翌虽然在曹太后面前表现的像个被娇宠坏了的孩子,却不敢挖曹太后的墙角,用她的人。
现在敢跟曹太后抢人了!
赵翌的话一出口,姜宪顿时意识到此时的赵翌已下了决心要搬倒曹太后,和曹太后鱼死网破了。
“你找个机会跟太后娘娘说说就是了。”姜宪敷衍着赵翌,和他东扯西拉了几句,开始搓手。
赵翌知道她身体不好,怕把她给冻死了,和她一起回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忙吩咐宫女给几个人端了热茶进来。
大家喝着茶,坐在炕上聊天。
赵翌留在慈宁宫吃了晚饭才走。
姜宪一回到东三所就吩咐情客去打听萧容娘,并小声地叮嘱她:“……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了。她此时应该怀有龙子。”
情客吓了一大跳,脸色煞白,但还是恭敬地道:“郡主放心,我晓得厉害。”
她办事,姜宪素来放心。
姜宪点了点头,让藤萝拿来了五十两银子给她打点。
情客一言不发地揣在怀了。
白愫过来找她做针线。
姜宪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把她带过来的藤篮放在了一旁,道:“谁还指望着你穿新衣不成?这大晚上的,仔细伤了眼睛。”
白愫也不是喜欢做针线的人。
她顺势就依在了炕头的大迎枕上,叹着气道:“不过是觉得无聊,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从前她们也常常如此。
姜宪让丁香去沏壶茶过来:“就用上次进贡的大红袍。”
丁香笑呤呤地应声而去。
白愫就道:“太后娘娘也是,这天下迟早是皇上的,她怎么也不给曹家留条后路,这样一点权也不给皇上,以后承恩公可怎么办啊?”
第11章 决定
两天之内,白愫第三次提到曹宣。
从前姜宪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重新来过,早已学会了从细枝末节里去发现那些隐藏在表皮之下的东西。
她慢慢地摩挲着四季平安的粉彩茶盅,很是随意的样子笑道:“曹宣不管怎样和皇帝也是嫡亲的表兄弟,他又不会谋逆,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还开玩笑地道,“就算他曹宣想造反也没这资格啊!他毕竟只是外戚。恐怕皇上更担心辽王。”
当初,辽王可是由先帝的禁卫军统领护着出的京城。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土匪山贼,让听到消息的人还以为辽东遍地是反贼呢!
白愫听着急了起来,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看今天下午皇上说的那些话。你不也觉得有些不妥当才那么回他的吗?”
姜宪想到前世。
她不待见曹宣,不喜欢听人说起曹宣的事,白愫也就几乎不提曹宣。
姜宪又想到那次白愫进宫来为曹宣求情。
她当时非常的诧异,问白愫:“你什么时候和曹宣有交情了?”
姜宪还记得当时白愫的脸腾地一下红得好像滴血似的,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不是我,是侯爷……和承恩公交好……”
那是白愫生平第一次求她。
她还以为白愫是脸皮太薄,不好意思。
现在想想,以晋安侯那种趋炎附势、薄凉尖刻的性子,怎么会帮着眼看就要倒霉,而且再也没有翻身机会的曹宣呢?
姜宪看着白愫。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眼窝处留下一片阴影,显得秀丽而温婉。
原来白愫喜欢的是曹宣!
有曹宣珠玉在前,那晋安侯除了出身,简直一无是处。
白愫心里,肯定很苦吧!
姜宪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描绘着茶盅上那大红色宝瓶的轮廓,心里隐隐刺痛。
“掌珠……”她一字一句地道,“曹宣是外威,他的爵位三代而终,是作不得数的。何况正如你所说,皇上因太后的缘故,以后肯定会迁怒曹宣,曹宣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京里略有此根基底蕴的人家都不会把自己的嫡长女嫁给他。讨不到好不说,还平白得罪了皇上。”
白愫脸色一白,直直地朝姜宪望过来。
眼眸中满意是惶恐和慌乱。
“我,我没有……”
有没有,大家心里清楚!
姜宪抓住了白愫的手,目光真挚而诚恳。
白愫渐渐松懈下来,眼眶里泛着水光,哽咽着喊了声“保宁”。
姜宪心里难受极了。
她不会让白愫嫁给晋安侯。
她也没有办法让白愫嫁给曹宣。
还有曹宣。
他的处境太艰难了。
她原想等曹太后的事落定了,向伯父求情,把曹宣流放到岭南去。
以曹宣的本事,只要不死,总能挣扎出一条活路来。
可和白愫成亲不行。
皇上绝对不会让曹宣娶白愫这样一个高门显赫的妻子。
北定侯府也不敢把女儿嫁给曹宣。
就算是想办法让白愫嫁给了曹宪,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前世赵翌只活了三年,没有人出面帮着说项的曹宣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今生没有了她这个皇后,赵翌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到时候曹宣还有命在吗?
晚上,姜宪留白愫歇在了东三所。
她们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靠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等到姜宪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之后,白愫悄声地喊着“保宁”。
姜宪闭着眼睛佯装没有听见。
然后白愫开始翻身。
像烙饼似的,一会儿就翻个身。
姜宪的眼泪就止不住涌了出来。
爱憎会,怨别离。
她重生一回,难道就是为了重新看一遍身边的亲朋好友是怎么痛苦煎熬的吗?
那她重生的意义在哪里?
还有赵翌和赵玺。
她可以不去计较前世的那些恩怨出宫去,也可以看着奉圣夫人在京城里耀武扬威,由萧淑妃稳坐太后的保座,让赵玺登基。但做为享亲王俸禄的郡主,她每到初一、十五大朝会必进宫给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请安,她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那些前世曾经伤害过她、背叛过她的人脚下吗?
姜宪坐了起来。
她凭什么委屈自己!
前世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委屈过自己。
凭什么今生洞察了先机反而要畏畏缩缩地做人。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要闹,那就大家闹一场。
索性再闹大一点。
就是捅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个死字。
她又不是没有死过!
姜宪长长地舒了口气。
顿时觉得自重生以来大悲大喜的心情都平静下来。
白愫却被姜宪的猝不及防吓得差点魂飞天外,她忙跟着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了?是口渴?我来喊丁香把灯移过来,你把衣裳披上,入了秋,夜风刺骨,被吹着了可不得了。”
她把帷帐撩了一道缝,伸出脑袋去。
姜宪擦了擦面,满手的水。
白愫总是这样,像她的小姐姐,和她一起睡的时候必定会睡在外面,有什么事都照顾着她。
她哑着嗓子道:“让她们打了热水给我净个脸吧!”
白愫这才发现姜宪脸上全是泪水。
“你这是怎么了?”白愫着急地拉了她的手。
“我没事。”姜宪望着帐角挂着的菊花香囊,声音沉沉地问白愫,“你想嫁给曹宣吗?”
白愫又是一阵慌张:“没,没有。你别乱想了。惹了别人笑话。我不过只见了承恩公几面罢了……”
“可你不说家里不同意,不说有失闺阁声誉,却只说怕别人笑话。”姜宪直白地道,“你说的这个‘别人’,是曹宣吧?你怕他不喜欢你?”
“不是,不是。”白愫看着丁香把灯移了过来,恨不得扑上前去捂了姜宪的嘴。
姜宪没有再提这件事,静静地让丁香和藤萝帮着净了面,重新抹了香膏,喝了几口热茶,这才重新躺了下来。
白愫打发了屋里服侍的,放了帐子。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噼里啪啦”地爆出几声灯花来。
姜宪问白愫:“你觉得太后娘娘这两年会还政给皇上吗?”
白愫摇了摇头,怅然地道:“怎么可能!”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这次回去听我爹说,前几天太后娘娘还杖毙了一个上书请她还政于皇上的御史……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第12章 掺合
姜宪冷笑。
曹太后当政的时候那些人觉得曹太后牝鸡司晨,都盼着赵翌上台。
等到赵翌上了台,他们才知道原来赵翌连个牝鸡都比不上!
“曹太后一日不还政给皇上,皇上就一日记恨曹太后,记恨曹家。”她淡淡地道,“所以,一旦曹太后失势,曹宣就等着被皇上清算吧!到时候他不要说妻儿的性命了,只怕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不会的!”白愫高声打断了姜宪的话,睁大了眼睛瞪着姜宪。
姜宪毫不退缩地回瞪着她。
周遭的气氛渐渐尖锐起来。
白愫神色微变,肩膀一缩,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你说得对……”
姜宪眉宇间却依旧咄咄逼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她问白愫。
白愫更显颓然,低声道:“我还能怎样?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让整个白家都跟着我担惊受怕吧!我们在宫里住着,外面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犹如那搭台看戏,看到那悲伤的时候也会落泪,可也就只是落几滴泪罢了,不会伤筋动骨。可我这次回家侍疾,多住了些日子,有些事这才深切地体会到……安国公夫人来探病的时候,送了一对百年的人参过来,当时是我接在手里的。因要登记在册,我就打开来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人参上用五彩的丝线结了对梅花攒儿,我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前几年安国公夫人生病时太后娘娘赏给安国公府的……”
“你怎么认出来的?”姜宪愕然。
“你不记得了?”白愫道,“当时内务府把人参拿过来的时候,你正在学着打络子。孟姑姑去请太皇太后示下,你就把自己打了一半的梅花攒儿套在了那两株人参上。那装人参的匣子还是我盖上的呢!”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姜宪早忘了。
白愫怅然道:“从前谁家会把御赐的东西拿出来随礼!可见安国公府的日子有多难过了,更不要说其他功勋之家了。而我们家如今还能保留几分功勋世家的体面,那也是因为我进宫陪你,先帝和太皇太后都多有赏赐,才没有落到和他们一样处境……”
姜宪问她:“那你自己呢?就这样认命算了?”
白愫苦笑,道:“我娘总不会害我!”
的确。
白愫到了适婚的年纪,姜宪已做了皇后,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活着。不仅北定侯夫人,就是她们也跟一起为白愫的婚事发愁,把整个京城门当户对,年龄相当的男子都捋了一遍,挑来挑去,选了晋安侯。
结果呢,晋安侯窥知了姜宪的处境,怕得罪奉圣夫人方氏和赵翌,告诫白愫疏远姜宪不成,觉得夫纲不振,连带着对白愫也不喜起来。
白愫是在慈宁宫长大的,是有封号的乡君,晋安侯不待见她,她断然不会拿了热脸去贴晋安侯的冷脸。
夫妻俩人越走越远。
而姜宪自己呢?
她的婚事何尝不是太皇太后和宁镇元千挑万选的,青梅竹马,姑表亲威,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相投……还不是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