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冷让她的神志收回了几分，她眼睫毛动了动，匕首从她手中掉落，轻微的摩挲声让洛小北抬起了头。
“小碗姐姐！”洛小北擦了擦眼睛，试着唤了唤还躺在地面的人。
王小碗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没了力气。
见她对她的话有反应，洛小北脸上露出一丝喜意，她侧着耳朵，俯身凑近了王小碗。
隐隐约约，只听到两个让洛小北不明所以的字，她说，“快走！”
王小碗的话陡然让洛小北回神，她抬头往四周看去，这才发展周围的不对劲。
“大师兄！”洛小北看向陆哲。
陆哲点头，显然，这样的转变他也察觉到了。可苏晓和白袍人的较量还没结束，而王小碗的伤口并不适合搬动，如果裂开了，再次大出血，那王小碗就救不回来了。
“啧啧啧，年轻人啊！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为什么呢？”头顶的声音充满戏谑，“说了这里不要见血，你却要自作聪明。”
陆哲转身，看向摆放了扫帚的大门口，态度恭敬，“还请前辈出手相助！”
“天真！”一直没出声的白袍人冷笑一声，他的脸被衣服遮住，看不见情绪。
洛小北往两人所在的方向看去，苏晓的情绪全部通过飞甲表现出来了，他眼眶通红，而白袍人的话更刺激了他。
四周渐渐被黑雾遮蔽，苏晓身形一闪，飞甲一声长啸，红色的尾巴穿透黑雾，狠狠撞击在白袍人手中的金色光芒上。
“噌——”金属碰撞声从金色和红色交错中爆发而出，一股冲击力巨大的气浪将黑雾往四周推开，中心地带出现短暂的极致的白色。
“噗——”白光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苏晓掉落的在地的身影。
“二师兄！”洛小北抱着王小碗的肩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但更让她惊讶的，是白袍人能力的强大，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苏晓修为增加了多少她是知道的，当初的他们要三人加起来才能和白袍人抗衡。
可后来知道大师兄已经开启了乾坤眼，而苏晓进了伏羲八卦镜之后又因祸得福提升了修为，她们三人加起来一定能将白袍人轻松拿下。
可苏晓在盛怒的状况下再加上飞甲实力比起之前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却不能将白袍人打败，甚至于白袍人从头到尾看起来都异常轻松，那也就是说，如果加上陆哲和她，三个人对一个人，或者也只能打成平手。
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之前出声的那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里不能见血？见了血，就会引来这些怨灵吗？
是的，随同黑雾一起来的，是怨灵。没有人比洛小北的感觉来得更清楚，她仿佛天生就对怨灵敏感，也对这村子的生存规则很敏感。
这里确实杳无人烟，但是在光线照射不到的暗处，还有大量的怨灵存在。在这之前，洛小北并不知道这村子是怎么保持一个病态的平衡的，可现在她知道了，这些血，就是将怨灵引出来的引子。
住在身后屋宇中的人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但他并没有说明，而王小碗是信了这人的话的，可她还是做了，她要用自己的血让这些怨灵出来。
洛小北回头看向王小碗，这一刻，她突然不明白王小碗是怎么想的了。她要做什么？她将怨灵全部引出来是为了什么？洛小北突然一点也不想去探究。
“我没办法帮你们，要怎么活下来，凭你们自己的本事。”屋子中的人毫不客气的拒绝了陆哲，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原本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和洛小北几人并不是熟人，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
陆哲没有一点被拒绝的尴尬，他一向面无表情，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也并非多大不了的事。
而眼前堆积的黑雾已经快要彻底将阴村中最后一丝光线吞没，怨灵的声音由远及近。
洛小北不再跪坐在地面，她站起身，看向被遮蔽的上空，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把最大的希望放到别人身上，她最相信的，是她自己。
既然要凭自己的本事，那就凭借她自己的本事也好。她经历了那么多，一直都是抱着要让自己活下来的念想。
这一次清漪已经不在她身边，那么，她就要靠自己，保护好王小碗，找到这里的出口，活着出去。
活着！是洛小北一直以来，唯一坚持了最久的事！
她抽出腰间的影木鞭，银色的光芒打在她的侧脸上，紧抿的唇和微蹙的眉峰带着一抹坚定的神色。
她忽然想起，当初在阳村时，那个白衣女子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怨灵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念想，将清漪救了下来？
被平放在地面的王小碗动了动唇瓣，她微微睁开眼，视线模糊看向黑暗中唯一的一点银光。
而她要说的话，只能无力的湮没在黑暗里，也淹没在洛小北挥起的长鞭中。
第四百四十九章 傻瓜
“洛洛！”陆哲带着苏晓快速向洛小北靠近。王小碗此举出乎意料，吓到的不止有苏晓还有洛小北。
好在洛小北误打误撞，将命悬一线的王小碗救了回来，至少他们四个都还在一起，如此，也算是对得起曾经共患难的情怀了。
苏晓受了伤，他看了看王小碗，便转身，将王小碗护在身后，手中的飞甲已经没有他愤怒时的红光，但一出手，划开黑雾，带来的，是短暂的光明。
洛小北的长鞭一如她的人那般灵活柔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又面对面的见到曾经无数次在她梦里出现过的怨灵，而这些怨灵，就像没有骨头支撑的皮肉，长鞭轻轻一碰，便碎了。
这些怨灵并没有对洛小北有明显的敌意，洛小北的手速很快，尽量不让这些怨灵碰到王小碗。
而怨灵始终没有停下来，尽管洛小北几人各自的灵器发出明显的灵气，只是和另一端的东西比起来，这些武器上的灵气似乎不值得一提。
“等等！”洛小北轻声开口，手速也放慢。她只将有可能会触碰到王小碗的怨灵打散，却不再攻击更远范围里的。
几人的手速都慢了下来，这才开始注意到。怨灵们随同黑雾一起有秩序得往同一个方向而去。而现在在他们眼前的黑雾像是一条河，浩浩荡荡得扑向同一个地方。
“那是？”苏晓站定，视线落到这条黑雾河流的另一端，一股刺眼的金色光芒越来越浓，似乎是为了抵挡住这些怨灵，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断变亮的光。
“那是长生锁！”洛小北喃喃道。
她看向躺在地面呼吸清浅的王小碗，为了不让邪气侵袭到她，洛小北特意将招魂幡开启放到了她的身边。
她大概明白了王小碗为什么要将匕首扎进自己的心口里了。长生锁是墨家历代嫡系血脉才能开启的宝物，白袍人和王小碗的关系从白袍人明确说出要杀王小碗的那一刻起便彻底撕裂。
王小碗对白袍人失望了，但她并不愿意长生锁成为白袍人手中有力的帮手。而且，长生锁是从她手里出去的，她拿不回来了，也不允许白袍人将它用到别的地方。
可是洛小北还是不明白，王小碗手中不是有村长交给她的钥匙吗？那把钥匙能打开长生锁，自然也能限制长生锁的能力，就算白袍人再强，长生锁被打开，自然会回到王小碗手中，为什么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并不聪明的办法？
洛小北不明白，很多事情上她都不明白。懵懵懂懂，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了。
除了活着，她还在追求什么？
“洛洛！”陆哲轻轻拍上洛小北的肩膀，他清冷的眉目间有一丝短暂的柔和，“别想太多，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洛小北目光涣散得看向陆哲的脸，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里，她的目光没有对焦。可陆哲的目光很清晰，让她不得不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回神。
她忽然想起来白衣女子，那个或许和她有莫大关系的人。脑海中闪过一丝亮光，是了，她不只要活着。
她走过这么多山水，遇到过那么多精怪，她从来都不只是为了活着这一件事，她活着，还为了，找到自己的身世的来龙去脉。
她是有根的，不是漂浮的落叶和随波逐流的浮萍，她有师父有师兄，可她应该还有父亲和母亲。
而她从知道自己或许活不长，知道自己有极寒之体的时候开始，便将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活着两个字了。
而一路走来，她似乎都快要忘了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了。她真的只是为了要完成师父给的任务？只是为了到羊村找到神策轩凰？
她也是有私心的！
“我明白了！”洛小北抬头，眼眶一片湿润，她想起来了，她要做什么。那时在菩提子设置的幻境里，看到白衣女子时心口处没由来的疼痛，便是她现在迫切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的事。
洛小北蹲下身，探了探王小碗的鼻息，感受到她比之前呼吸要增强了许多，一颗心却没有放松下来。
她以为她是懂王小碗的，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才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将王小碗心里的难过和悲凉看清楚过。
“小碗姐姐，你要快点恢复，不然一会儿怎么带你出去啊？”洛小北在王小碗耳边轻声说了句，又确认了一眼招魂幡还好好的护着她，这才站起身看向苏晓。
苏晓点头，目光中满是信任和坚定。
他们三人之间从来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将对方要表达的意思看清楚。
洛小北决定去找白袍人，并不是为了救他，她只是想最后确定一件事。
在白衣女子最后出现的那个场景里，白袍人一闪而过的身影，是不是代表，那是白衣女子彻底从这世界消失的开始？
关于怨灵的事，她都不在乎，可是关于二十多年前的事，她想知道来龙去脉，知道白衣女子是不是她的母亲。
洛小北心里充满了疑问，现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让白袍人死，哪怕这是王小碗想得最好的办法。
她宁愿同归于尽，也要毁了长生锁，却不愿意用钥匙将长生锁拿回来。可洛小北也有自己的坚持，她一定要知道这件事。
黑雾的尽头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白袍人被包围在里面，长生锁的金光已经不能再看见，越靠近，阴冷的气息便越来越浓。
王小碗下定决心的办法，是铁了心要和白袍人同归于尽了。可是王小碗并没有死，白袍人逃不掉了，而在这之前……
洛小北长鞭散发出银色的光，轻如鸿雁的身体在原地跃起，不过短短的时间，洛小北已经消失在漩涡的中央。
陆哲提步快速跟上，两点黑影彻底消失在苏晓的视线里。他这才再次低下头，认认真真看向王小碗并不清晰的脸。
他呆了呆，只喃喃说了一句，“傻瓜！”
第四百五十章 了结
漩涡的中心是刺目耀眼的金光，洛小北先落地。穿过层层叠叠的怨灵堆积而起的黑雾，她只看见两种颜色在最中心形成了一股金色夹杂着黑色的气场。
白袍人站在金色的光圈里，将全身的修为和气力加注在长生锁里，以抵挡向他攻击而来的怨灵。
怨灵长河在遇到洛小北时自动向两边分开，仿佛洛小北身上有什么克制着它们的东西一般，怨灵在两边留下了宽敞的距离，并且源源不断往中心压过去。
长生锁的威力如何洛小北并不知道，但是王小碗既然能想到用自己的血液将村子中的怨灵引出来，而白袍人还能依靠长生锁抵挡如此之久，这墨家的传家法器果然不是一般法器能媲美的。
陆哲没有跟上来，他和洛小北的距离并不远，但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洛小北已经大概能猜到。她和大师兄不一样，她一路进到怨灵所在的中心位置，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这并不代表陆哲也能和她一样。
洛小北心神定了定，尽量不被周围的怨灵影响。她往中心的金色光芒里靠近，在半透明的光圈里，白袍人正盘腿坐在中心，长生锁躺在他叠放在身前的手掌心里。
周围的护盾正是由长生锁形成的，而每一只靠近的怨灵在刚触碰到金光时便碎成了黑雾。
白袍人凌厉的眸子通红，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冰冷漠然没有任何温度，里面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和来自地底深渊的黑暗，仿佛索命的亡魂，没有一点光芒。
洛小北在金色光芒前站定，周围破碎的怨灵没有一丝一毫沾染上她。她周围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外界的一切隔离开来。
“你以为，这些雕虫小技能对付我手中的长生锁？”对于洛小北身上发生的情况白袍人一点不意外。
他的声音就和他的眼睛一样，仿佛地狱中囚禁恶魔的锁链碰撞落地。
洛小北看了看他手中的长生锁，精致小巧和一般的长生锁一般无二，唯一有差别的，大概就是这只锁是上乘的法器，具有一半为物一半为灵的特性。再加上它能锁住某些极致的怨灵，洛小北自然不会因为它的外表而小瞧了它。
“不！”洛小北淡淡开口，面无表情，“我不是为了你手中的长生锁。”
要毁了长生锁的是王小碗，而且之所以会这么做，纯粹是因为白袍人的咎由自取。长生锁是墨家的，王小碗要怎么选择，她都不会干涉，只要她不拿自己的命去换就好。
“我只是想打听一些事情。”洛小北继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