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出来了之后会看到老头和王小碗在外面接应的原因。
至于老头是要测试什么,他没有说,洛小北也识趣的不问。
而杜阳的记忆就停留在他进了那幻境的阁楼里,其余的他都不记得了,他担心自己又给洛小北添了麻烦,还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山中夜色清冷又雅致,老头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盯着天幕不知道在想什么,院门外的两只发着浅黄色光晕的灯笼在轻轻摇晃,洛小北走到他身后,佝偻的脊背这才动了动。
“你猜到了吧?”半晌,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老态。
这一刻,洛小北才觉得他像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挪了两步,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洛小北支着下巴,顺着老头的目光看去,淡淡的嗯了一声,又道:“只是不曾想到人性如此凉薄!”
洛小北忘不了她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那张虽然因为惊恐和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原来捧着骨灰跪地痛哭的人竟然也只是揣着皮囊将假戏做得像真的人而已。
“你们还年轻,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你们所经历的也不过十分之一,比起妖魔鬼怪,人心才是更恐怖的东西。”老头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叹道。
洛小北不置可否,仰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又问道:“您是故意将那东西喂给杜阳的吗?”
“说是故意,也是天意!碗丫头说的也是真的。”
老头幽幽道:“她当年给自己刺下那一刀也是伤了根本,这惩罚除了禁锢,再有便是诛心!时日俞久,普通的人心就越不能抵挡这种痛苦!她想尽办法为了拿到那东西,最后却被杜阳吞了,自然也就要拿到杜阳的心。”
洛小北收回视线,凝眉问道:“那杜阳怎么还失忆了?不会是那东西有什么副作用吧!”
老头若有所思,瞥了一眼洛小北,“他会这样,是因为神识不稳。”
“什么叫神识不稳?”
“杜阳有一部分的神识未醒,不过现在看来……也是快要醒的状态了!”老头低声喃道,可是他的神情却有些凝重。
“所以他失忆是因为那部分的神识又陷入了沉睡?”
老头点头。
“您的测试其实也就是针对杜阳的,目的是为了激活他的神识?”洛小北想到什么,又道:“可是为什么我看您并不是很乐观?”
老头叹气:“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似是想到什么,洛小北垂眸不语。
山风掠过,夜色寂寂。
一老一小并肩盘腿坐在院子里,姿态随意,脸色各自带了几分凝重。
“那小子,我虽然让你看住……”老头顿了顿,又道:“虽然我知道不用我老头子嘱咐你,你也必然会感念他几次三番不顾自身安危来救你,你若是看得住就看,看不住也算了!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伤了他性命!至于别的……你也要保全自己!”
“嗯!”洛小北点头,“你放心,我跑得特别快!”
老头:……
第五十五章 不一样
揣着满腹心思和老头子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洛小北这才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寂月似水,摇晃的枝丫碎成一地斑驳。
跨过堂屋,房间的转角处,一人环抱手臂倚墙而站,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有一半投在阴影里。
洛小北眨眼,干巴巴的唤道:“大师兄!”
“你做好决定了!”陆哲抬头,清冷的气息迎面而来。
这话虽是在问,却带了肯定。
洛小北一愣,旋即点头不语。
“你既然要护着他便护着!”陆哲轻叹,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洛小北垂在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明明灭灭的烛光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眸光微闪,陆哲已经擦肩而去,还在愣神的洛小北突然转身唤道:“大师兄!”
那道消瘦的身影缓缓转身,虽然看不清脸,洛小北却知道他是盯着自己的,抿唇,半晌才开口道:“你都知道了!不阻止我吗?”
黑暗里的身影动了动,旋即又带了几分无奈,轻声道:“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天塌下来了还有师兄!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至于他,也有他的造化!”
洛小北一怔,顿在原地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原地。
她以为她是最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的那一个,却不想大师兄早已经洞悉了一切,从始至终都是冷静又理智得站在一旁在必要的时候出手。
杜阳神识觉醒,大师兄怕是最先知道的那个,甚至比前辈还知道得早!
叹气,掩了双眸,洛小北也离开了原地。这烫手的山芋明明接不得,她却偏偏接了下来,毕竟她也没得选!
“你大可以拒绝的,毕竟你也不是什么本性纯良的人!”喝着茶的王小碗看了一眼进门的洛小北,抬头刚好对上她那凉飕飕的眼神。
一向淡定的小碗姐姐心里一慌,嘴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急忙放了茶杯,“我可没偷听你们说话哈!那是……”
想了想,觉得接下来的话不适合,难道她要说是你们要站在那里说话,偏偏我耳朵好刚好就听见了?她觉得她要是这么说了,洛小北会趁她睡着了掐死她的!
这么一想,王小碗干脆摆手道:“好吧!我不小心都听见了!”
“我怎么就不纯良了?小碗姐姐!”往她对面的椅子上一坐,随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对于王小碗听见没听见她和陆哲的对话,她倒是不怎么在意。
陆哲要是在意,也就不会选在那里和她说话了。
王小碗嘴角一撇,素手执杯,幽幽道:“你要是大善人,当日在那小村子里,烧那村姑的那一晚你就该去救人了!”
洛小北闻言,懒懒抬眼,“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纯良之人!”
王小碗眸光一闪,旋即又大笑道:“哈哈哈,彼此彼此!”
端起茶杯,嘴角噙笑,看了一眼对面爽朗洒脱的女子,洛小北话锋一转:“我倒是觉得这地方和你不相配,清冷,孤寂,寡欲!小碗姐姐居然在这里陪着那老头那么多年。”
“是吗?像我这般没什么七情六欲的人,在这样的地方待一辈子不是正好相配?”王小碗再倒一杯茶,一口一口轻酌。
手中的茶杯是上好的白玉,茶汤浓浓泛起袅袅热气,洛小北只饮了一口,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小小轻响。
“茶有一道、二悟、三友、四气、五性、六味、七情、八难、九香、十德之说,我灵根尚浅,竟不曾窥得一二。”说到这里,洛小北起身摇头道:“这茶太苦了!难以下咽,小碗姐姐慢慢品,我先睡觉了!”
坐着的女子长睫毛微闪,饮茶的动作顿住,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竟也放下。
“是太苦了!”似在回答也似在认可洛小北的话,王小碗低声呢喃。
————
院子里老头已经起身,一脸凝重得长叹一口气,准备回房,转身却见到自己身后修长清冷、淡然而立的笼了一层薄薄月光的人。
“前辈!”陆哲垂眸,周身的光华静静流淌。
老头就这么盯着他看,半晌:“你倒是和他不一样!”
陆哲长身而立,淡淡道:“本就不一样!”
老头一顿,捋着胡子,思绪飘飞,低声叹道:“好一个不一样!”
“你大可以独善其身!”
抬眸,陆哲声音清冷:“前辈既已让我入局,又怎么会让我独善其身?”
老头手一顿,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语气里带了赞赏:“你果然和他不一样!或者说你应该比他更合适!”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这也不是我应该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前辈知道的!”
“至于别人,和我没什么关系!”陆哲这番话看似平静,却决绝而淡然。
“看来这些年,那老头把你教得很好!”老头负手而立,双眼盯着自己面前这个淡然的少年,光华掠过,他竟也一时神思恍惚起来,似乎透过这个少年便看到了他年轻的时候。
他年轻的时候啊!却不似这个少年般冷静,那时候的他们恣意又洒脱,却也不知天高地厚。
“师父他老人家养育与传道受业之恩,自然是好!”陆哲也毫不谦虚的应下。
“哼!”老头突然一哼,似乎有些怨气,“那是他捡了便宜!”
“前辈可是还不忘当年之事?”
老头一愣,还不待回答,陆哲垂下的眸一抬,竟溢出光华,璀璨夺目,薄唇微动:“还是忘了罢!”
有些怔怔的,老头双眼恍惚,夜晚清风掠过扬起他的衣袂,负手而立,这个老去的人显得单薄而又孤寂。
低声呢喃:“原来那老头是这样教你的!”转而又低头,喃喃道:“是该忘了!是该忘了啊!”
陆哲抿唇,脸上神色淡然。过去太久的事,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记忆的那些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你知道那老头让你们去的是什么地方了吧?”老头突然低问。
覆着光华的人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第五十六章 艰难
屋檐外的天色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一片云压下来,厚重而又沉闷,院子里老头盘腿席地而坐,一脸凝重,唯有佝偻的脊背透出几分倔强。
杜阳出了幻境的后遗症比洛小北想象中严重许多,原本计划的是休息一天便下山,却没想到已经耽搁了三天。
“前辈!”洛小北来到院子,也不像平常一般玩笑。
“天相不好,怕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你们现在走也来不及!”老头没看她,一手已经掐出一卦。
洛小北抿紧唇,凝眉敲敲额头,这会儿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老头却陡然脸色一变,手指更快速动了动,一拈一掐间脸色也微微放松下来,捋捋胡子开口道:“没事!我让碗丫头带你们走!这次来的人我可以应付!”
“前辈……”洛小北起身,念头一转,她知道老头既然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他也定然不会跟她们走。
“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就好!”老头嘱咐道。
洛小北点头转身。
王小碗一早就收拾好了行囊,这是老头让她准备的,说是以防万一,倒也不曾想会真的派上用场。
离开之前老头特意和陆哲说了几句话,直到他们离开,老头依然坐在院子里,又恢复了他一惯的不理世俗的模样。
下山的路却和他们上山时不同。
“前辈一个人留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公输真儿小声问道。
“他会有办法的!”王小碗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答。
杜阳已经醒了,脚步却还有些虚浮,苏晓在一旁扶着他。
在那里也算住了几天,洛小北也不知道看起来普通的茅屋竟然还有地下室,而且地下室的出口连接的竟然是一座古墓。
王小碗脸色有些严肃,看着前面一片黑暗带着腐朽气息的甬道,转头轻声道:“一会儿不要出声,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不管看到什么也不要碰!”
几人点头,单看王小碗的脸色就知道这墓道怕不是那么好借的。
洛小北凝眉,想到要不是情况太过紧急他们怕是不会进来,如果说之前还不知道老头子设那么多阵法在外面是为了什么,这会儿她已经猜到了。
除了避世,再有应该就是为了这座古墓里的东西。
陆哲已经走到了最后,洛小北和公输真儿以及扶着杜阳的苏晓在中,甬道太过狭窄,每行一步除了几人的脚步声便是呼吸声。
“嘤嘤嘤……”
“嘻嘻嘻……”
突然响起的似有女子哭闹和嘻笑的声音传来,空旷而又辽远,又太过虚浮缥缈,像是由远及近又像是就在耳边。
公输真儿顿时就白了脸色,一手拽着苏晓的衣袖,呼吸也开始加快。
杜阳一直处在恍惚里,对于外界的感知反而慢了半拍,这会儿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危险。
洛小北戴在脖子上的菩提子已经亮起隐隐的青光,正好被衣领遮住,她用一手握住,另一手心已经出了冷汗。
最前的王小碗和最后的陆哲虽然都是一脸严肃,却不紧张。
在这之前,王小碗从来没有下过墓道,但是老头子跟她说过,不要听不要看,一直往前走便是,从下来开始她便一直往前走,对于那些干扰,她知道,不过是这墓里陪葬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