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豪深呼吸，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缓缓的朝唐小满伸出手去，“小满，我是爸爸。”
唐小满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了一步, 避开他的碰触, “我已经知道了。”
从进来到现在，他们都在强调, 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可原谅唐小满没有跟父亲相处过的经验，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是合乎情理的，更加不知道应该跟他保持着怎么的距离。
文家豪被唐小满的动作伤到, 稍显失望的收回自己的手，温声道：“抱歉，是我太急切了，我应该给你适应的时间。”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他还有个亲生女儿，就这样鲜活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切都充满了梦幻般的不真实感，他很想抱抱她，仿佛那样才能踏实一些。
“是啊，我们小满还只是个小姑娘，面子薄呢，但我相信小满马上就会适应的。”文老先生慈爱的看着唐小满，“毕竟这世上哪里有一家团聚更幸福的呢？哎，也就活到我这把年纪，才越发的看通透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更好的了。”
唐小满觉得他们大概是‘一家团聚’有什么误解吧，一家团聚难道不应该唐舒婉也在吗？
而刚刚唐舒婉在他的嘴里不过是‘恶毒女人’，想来一家团聚的戏码永远不可能发生。
文家豪的目光落在唐小满微蹙的眉毛上，在商场这么多年，他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于是开口道：“小满，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不要打扰爷爷休养了。”
“怎么会呢？”文老先生笑眯眯的开口，“我看见小满高兴还来不及呢，完全不会觉得是打扰，我巴不得小满能天天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这时唐小满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以为是宋纪月或者是宋星月回复自己了，于是拿出手机来看，却发现又是陌生的号码。
“小满，你真的要逼死妈妈吗？妈妈不需要你的那些钱，妈妈只希望你和你弟弟都可以健健康康的活着，而且你现在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不是吗？求求你了，答应妈妈吧。”
这段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唐小满的身上，并且是处在冰天雪地里，那些水瞬间就变成刺人的冰凌。
唐舒婉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如果她能像爱自己的儿子那样爱自己，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关爱，她都会答应的。
可人性为什么这么丑陋，她明明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却妄想用所谓的亲情来捆绑她。
最让她心寒的是那句‘你现在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唐舒婉笃定她只能用自己的骨髓来偿还唐舒婉的生育之恩？
是啊，她现在是没有能力偿还唐舒婉这么多钱，可文家豪有，不是吗？
于是唐小满将手机收回了口袋，抬头看向文家豪，“我同意你说的，我们换个地方吧。”
文老先生幽幽的开口：“哎呀，我的乖孙女小满，要和你爸爸说什么悄悄话呢？不能说给爷爷听吗？”
已经在这房里待了这么久，大致的情况唐小满已经了解，于是也用乖巧的语气回应文老先生的‘慈爱’，“我想问问我的爸爸，当初为什么不要我和妈妈，为什么要把我跟妈妈丢下呀？可是……我觉得爷爷应该不想听这些事情，换个地方是为了爷爷的身体着想。”
“小满终于承认我这个爷爷了，嗯，那你跟你爸爸去聊吧，爷爷就在这等着你啊。”
文家豪的目光在唐小满那一声‘爸爸’里变得无比柔软，已经侧过身子与她并排而立，准备走出房门了。
全程宋青泽都是安静的待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吭一句声的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唐小满的家事，他只要在她露出需要帮助，想要离开的时候出面就好。
李靖看向文老先生，在他目光中找寻到肯定时侧过身子，给他们打开了门。
文家豪和唐小满只在最前面，身后是宋青泽和李靖，四人出了文老先生的房间。
一出了房门，李靖便恭敬的说道：“我这就给你们安排合适的房间，文董这边请。”
“不用了。”文家豪冷声拒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即柔声冲唐小满道：“小满，外面阳光不错，应该不会很冷，你愿意跟我去外面走走吗？”
唐小满点头，室外的寒风可以让她更冷静的思考。
李靖闻声正欲跟上却被文家豪扬手阻止，“我和我女儿交谈，你就没必要跟着了。”
李靖只能停在原地。
唐小满目光落在宋青泽伸手，随后对文家豪道：“可不想我男朋友留在这里。”
宋青泽心里一暖，他没有想到唐小满会这样大方的介绍他的身份。
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是宋青泽不能知道的。
文家豪这才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宋青泽，目光带着打量的看着他。
不管唐小满的选择是什么，这毕竟是唐小满的亲生父亲，他有礼的问好：“叔叔您好，我叫宋青泽，是小满的男朋友。”
“宋青泽？”文家豪重复了遍这个名字，只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北城的宋家？”
宋青泽颔首，答道：“家父宋连邦，叔叔或许会有些印象。”
“宋董啊，自然是认识的。”文家豪唇角微扬，看宋青泽的眼神多了几分满意，目光在唐小满和宋青泽身上来回，随后道：“你们俩一直就有娃娃亲，没有想到还真成了男女朋友，这可是天注定的缘分啊。”
娃娃亲？
唐小满诧异的看向宋青泽，和宋青泽有订亲之说的不是文骄吗？
这会又跟自己有娃娃亲了，唐小满真的很想问问宋青泽，到底订了几门亲事。
可宋青泽的关注点跟唐小满完全不一样，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和唐小满并排而立，一副要拜高堂的样子，沉声道：“叔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满，让她幸福无忧一辈子的。”
文家豪对宋青泽的回答很满意，伸手拍了拍宋青泽的肩膀，“小满就拜托你了。”
“……”唐小满满头黑线。
好好的认亲怎么就画风突，一副她跟宋青泽马上要结婚的样子？
唐小满已经抬脚朝院子里走了。
直到走到李靖完全听不到他们声音的位置，唐小满才停下来。
不等唐小满开口，文家豪已经主动开口解释她之前提出的那些犀利的问题，“小满，我并非不要你，而是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有你这么个女儿，如果当初我就知道，我说什么都会留住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唐小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为什么会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妈妈没有告诉你她怀孕了？还有……你为什么没有跟我妈妈结婚？你现在结婚了吗？有自己的家庭了吗？”
唐舒婉能怀上她，至少能够说明他们的关系根本不一般，在那个并不开放的年代，唐舒婉也是从小城市走出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文家豪不愿意娶，她应该不至于会想成为一个单亲妈妈吧？
唐小满自记事起，就没少听外婆和刘玉芬数落唐舒婉这件事。
仿佛在他们的眼里，唐舒婉就是个不知廉耻，不自爱的女人。
唐小满要弄清楚文家豪对唐舒婉的态度，才能知道在自己和唐舒婉这场争论中，文家豪会选择帮助谁。
如果他还爱着唐舒婉，会不会强迫自己给唐舒婉的儿子移植骨髓？
这一切都是未知的，她必须谨慎，弄清楚自己手上有多少的筹码。
这个时候，唐小满的手机却又收到了信息，她原以为又是唐舒婉，拿出来一看，却是宋星月。
“哎呀，这文老先生你应该认识吧？你不是跟文骄是好朋友么，这是她爷爷啊，怎么，你没去过她家？”
文骄的爷爷……
那么眼前的人是……文骄的爸爸？！
荒唐！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是不是文骄的爸爸呢？！
第82章
唐小满一连串的问题都让文家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斟酌着言语, 她却抢先开了口。
“你结过婚了？”唐小满紧握着手机。
文家豪叹了口气，反问道：“小满, 以我这个年龄，已经结婚了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的没有错，以他的身份结婚生子了非常的正常, 她想的问的其实并不是他到底结没结婚, 而是他的老婆孩子到底是谁。
“你妈妈嫁人了吗？”提到唐舒婉他的眼神明显冷了些, 他问出了口，可下一秒又自己作答, 连带着语气也冷了几分, “肯定结婚了吧，她丈夫对你好吗？”
文家豪的字句中都在透出一个讯息,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去找寻过唐舒婉的消息。
并且他丝毫不在意唐舒婉过的怎么样, 言语之中关心唐小满。
见唐小满一直没有出声，文家豪又接着道：“我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过我，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做过多的评判, 但当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妈妈, 这么多年我问心无愧。”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唯一愧疚的只有你, 小满，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妈妈怀了你，抱歉, 我缺席了你的成长。”
“怎么会你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呢？”他再次鼓起勇气朝唐小满伸出手去，语调带着些笨拙的温柔，“我真的很希望，你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让我可以慢慢的疼你宠你，快快乐乐的长大。”
这一次，唐小满没有躲开他的手。
她紧闭着的心裂开了一条缝，他的话像是阳光倾泻进来。
他真的吻合她曾对‘爸爸’两个字抱有的所有幻想。
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脸，温热的触觉让他瞬间把手冷收回，紧张的问道：“对不起，我手太凉了，有没有冻到你？”
他讨好的态度那么明显，不同于唐舒婉，唐舒婉对她的好和疼爱都暗中标好了筹码。
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文家豪觊觎的。
唐小满闷声道：“没有，我不冷。”
“那就好，那就好，小满，没关系的，接下来爸爸会补偿你。”文家豪稍稍往前挪了半步，“你为什么会在A市？是你爷爷把你找过来的吗？你现在跟你妈妈住在一起吗？小满，能不能给爸爸一个机会，跟爸爸住在一起？”
“我在A大读书，现在是大一。”唐小满仰头看着他，忽略掉他其他的问题，问道：“跟你住在一起？你已经结婚了，你的老婆孩子会愿意我住过去？”
“这个不是问题，小满你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是我的骨肉，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受到半分的委屈。”文家豪信誓旦旦，“我有个女儿，叫做文骄，现在也在A大，她性格比较像男生，你们应该能成为好姐妹。”
“……哪个‘骄’？”唐小满声音干涩。
“骄傲的‘骄’，哪个专业……我有不太清楚。”文家豪打量着唐小满的神色，“小满，你是认识她吗？这么有缘分。”
唐小满扯了扯唇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是啊，我认识她，她是我的室友。”
文家豪的话终于搅乱了唐小满内心的湖。
难怪他刚刚看到宋青泽会说起‘娃娃亲’的事情。
以后，她跟文骄要怎么面对彼此？
她会难过的吧。
想到莫莹，唐小满并不觉得她会好相处。
文家豪却体会不到唐小满的心情，兀自高兴的说道：“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啊，那太好了，小满，你今天就跟我回家吧，骄骄也会很高兴的。”
“高兴？”唐小满唇角的弧度有嘲讽有难以置信，“我搞不懂你的逻辑，还是你们所谓的大人都觉得‘亲情血脉’可溶解一切负面的情绪？你要骄骄怎么接受我？你到底有没有弄清楚，我现在的身份是‘私生女’，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
唐小满真的搞不懂他们的逻辑。
这一刻她很确定，她自己不会回去的，她没有那么不要脸，莫莹容不下她，文家没有她的位置。
她前面不该对他抱有憧憬。
“你怎么会是私生女呢，小满，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身份的，我会让你认祖归宗，也会跟你妈妈商量，把你的户口迁回文家，以后……”
“不用了。”唐小满向后退了退，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开口道：“你说不会让我受到半分委屈，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
闻言，唐小满点开手机的短信界面，递给文家豪，“如果是真的，这些你能帮我解决吗？我很困扰。”
文家豪认真的看着短信的内容，眉头越皱越深，“这些是什么？”
唐小满没有想要隐瞒，陈述道：“你猜测的没有错，我这些年确实过的不好，我妈妈再婚了，可是那个家庭却并不接受我。六岁那年我就被扔在舅舅家了，我舅妈还有表哥对我也都不好，但是无所谓，我已经长大了。”
“……”
“所以你说，你缺席了我的成长，会用余生来弥补，可我想说，成长过程中遭受的一切怎么都没有办法弥补，我已经从脆弱无助的小孩子长成了大人。”唐小满的口吻很平静，“一个半月前，我消失了很多年的妈妈亲自来A大找我，跟我道歉，也说想要弥补我。我相信了，我跟她去了T市，却发现是她生的孩子生了病，需要我做骨髓配对。”
“然后呢？”
“我逃走了，我回到了A市，现在骨髓配对的结果出来了，我不愿意，于是就收到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短信。”
文家豪胸膛剧烈的起伏，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你妈竟然敢这样对你？！她竟然敢！”
他抑制着愤懑的情绪，将手机还给唐小满，受不了的松了松领带，不管不顾的上前，抱住唐小满的头，安抚道：“小满，有爸爸在，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这些事情就交给爸爸。”
理智告诉唐小满，此刻应该推开文家豪，可是贴在他的西装上，陌生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
从小到大她常常看到别人用‘温暖的港湾’来形容父亲的怀抱。
她既想靠近又被愧疚折磨，总有着偷了别人东西的感觉，满脑子都是文骄的脸。
“你打算怎么处理？”
文家豪冷哼了一声，“这些你不用管。”
“不——我要知道。”唐小满离开文家豪的怀抱，认真的看着文家豪，“如果不知道过程和结局，我还是会觉得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