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相当同情地拍了拍膝丸的肩膀,无视了一边欺负了弟弟还说“哈哈哈是吗?”的髭切。
#兄弟,振作点。#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有点绿。#
#你绿得这么彻底,肯定生活过得去。#
曾经身为仇家的两方碰面,却没有时雨想象之中的那样尴尬。
小乌丸身为刀剑之父,很多事情已经已经看开了,正如岁月变迁改朝换代,都并非是他一把刀能控制和掌握的。
而髭切更是将过往的恩怨忘得彻底,有所谓的无所谓的都忘得一干二净,居然还相当坦然的喊小乌丸“父上”。
反倒是膝丸每天都摆出一张暴风哭泣的脸。
“兄长!那是平家的小乌丸啊!我不要这种父上!……我是谁?我是你弟弟!你认的父上当然会变成我的父上啊!”
“阿尼甲!我叫膝丸不是蛇丸不是蜘蛛丸更不是哭哭丸!”
“阿尼甲又忘记我的名字了……我没有哭,不要纸巾!不要!”
时雨老奶奶和小乌丸壁上坐观,笑容慈爱。
#这孩子有这————么可爱。#
本丸养老院落入夕阳红组合中又加入了一位成员——具有间接性失忆症的千岁老刀髭切。
偶尔佛刀数珠丸恒次和圣僧江雪左文字也会加入这个组合,一起(划掉)听痴呆似的哈哈哈(划掉)欣赏每天落日的余晖。
就气氛来说,还是很和谐的。
“很快就要开启大阪城了吧?”三日月宗近笑意盈盈地接过时雨递来的茶水,道,“粟田口家的孩子又要多一位了呢。”
“甚好甚好,养儿防老。”时雨挂着如出一辙的笑脸,语气轻松地道,“大阪城之后,我的审核也快通过了,届时能将母亲接过来了呢。”
“嗯?”几名付丧神同时偏首望来,有些诧异地道,“母上?”
“啊是的,之前因为还在实习期间,所以不能将现世的人带入本丸呢。”时雨笑着解释道,“把她一个人放在现世,哪怕有式神照顾着,也还是不太放心呢。她年纪大了,记忆方面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将她安排在本丸里,我才能放心去做别的事情呢。”
原本时雨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但是在她就任牙首之后,才产生了这个主意。
一般而言,时之政府是并不赞成审神者将现世的亲人带入本丸的。
一来,现世的亲人是何心性并不知晓,知晓审神者真实姓名的他们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二来,倘若本丸中的刀剑存在异心,趁机挟持审神者的亲人而威胁审神者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时雨将现世唯一的亲人接到本丸来,本身就是一种信任的交付。
更何况对于时雨来说,现世存在太多的危险,也有太多的不安定元素,唯有这个以自己灵力构建起来的本丸,才算得上是安全的。
当然,那人的神社哪怕失去了神力也能算是安心之地,但是倘若有人为了对付她而强行破坏那里的安宁,她绝对不允许。
以她如今接收牙首这个责任而带来的消息看来,审神者和时之政府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的。
——只是不知最终的胜者是谁。
时雨的这份坦然,在场的千岁老刀自然不会感觉不到,新来的髭切有些诧异,三日月等老刀却是笑出了声。
“甚好甚好,看来姬君是真的把我们当家人了呢。”
“嘛,尽量不辜负你的期待吧。”
“为父……日后是不是不能自称为父了?”
这个消息被本丸的刀剑们知晓后,感动之余,付丧神们也有点紧张了起来。
“大将的母上吗?……明白了,风雅的事情虽然不懂,但是照顾人我还是比较擅长的。”
药研藤四郎扶了扶眼镜,这般自信满满地说道。
“主人的母上,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呢?”
早就被宠成了熊孩子的短刀们则罕见地紧张了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地打探着消息。
时雨笑着抚了抚他们的脑袋瓜子,中肯地道:
“是个天真又脆弱的人呢,不过你们放心,她一直很温柔。”
她微微思忖了片刻,又笑道:“嗯……很喜欢孩子。”
“天真又脆弱?”髭切歪着脑袋,看着自己这一代的主人。
“是啊。”时雨回眸一笑,少年俊秀的轮廓在逐渐褪去,隐约显露出女子秀美的柔和。
“我宠的。”
——守护一人一生一世的天真,又有何难?
——她不愿意梦醒,她便成全她梦里象牙塔一样梦幻的美丽。
——哪怕她的眼中,没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大阪城即将开启。”
“请所有审神者做好准备,本丸将会一并被传送到规定的坐标之上。”
第三十六章 那些年那些事(三)
“讨厌呐!居然和主人走丢了!”
乱藤四郎抬脚踢了踢脚下的石块,明明是泄愤的举动,却还是因为他女性化的外表而带出一份不自觉的娇美。
“不是整个本丸一起传送的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坐标偏移的现象?而且——”
乱藤四郎双手叉腰,气吞山河地一声呐喊,空悠悠地在山谷里回荡:
“这.里.哪.里.像.是.大.阪.城.啊——!!!”
刹那间惊起飞鸟无数,扑凌着翅膀发出清脆的啼叫。
“安静点,乱,你吓着小退了。”
乱藤四郎的身后,药研扶着不自觉颤抖着的五虎退,略带无奈地叹息道。
“应当是传送人数过多导致时空扭曲,出现乱流,没办法了,也只能等待时之政府调遣人过来营救了。”
“啊——连契约都感觉不到主人的具体位置了,一定是离得很远啊。”
乱藤四郎鼓了鼓脸颊,有些不甘心地道:“……也不知道现在是谁陪在主人的身边。”
“好嫉妒嘛,人家也想和主人一起乱来呀。”
药研自动忽视了自家弟弟糟糕的台词,跃到山岩之上,发挥出短刀的高侦查力查探着四周的地形。
“无法判断大将的具体方位,只能朝着模糊的方向前进了,路上若能遇到同伴就更好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都在同一个位面上,没有走失真是太好了。”
“想要遇到其他刀,哪有那么容易呀。”乱一手撩着自己的橙发,百无聊赖地道。
“想想家里的老爷子,不走丢只怕都要走丢了。”
乱这么想着,正想迈开步伐,却忽而起风了。
风中席卷着花草的清新,扑在面上都显得格外的温柔,然而更温柔的,是那一道随风而来的声音。
“迷路了吗?想离开的话,往前走,顺着小道下去,就能离开了。”
这声音不算陌生,亦不算熟悉,但是因为最近才听过,是以乱很快便辨认了出来。
“数珠丸殿下!”
“您身边还有其他刀吗?青江殿下和您在一起吗?”
药研也听见了这个声音,当下松了口气,笑道:“数珠丸殿下您在哪?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大将。”
然而那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迟迟没有回话,直到乱再三询问,才再次听到那仿佛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有些疑惑地道:“……数珠丸?”
“孩子,你们在说什么?”
另一边厢,隔着遥远的山路,时雨从自己的系统空间中取出斗篷,一一分给自己身旁的付丧神们。
“一期殿下莫要担忧了,虽然位置产生了偏移,但是基本都是三四个孩子一组的,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一期一振正在帮平野和前天系好斗篷,听闻此话,反而回过头来安慰他:“弟弟们都长大了,我也很放心,主殿也别过于担忧了。”
时雨轻叹,看着另一边面对突发情况仍旧一脸脱线的三日月宗近、放飞自我的鹤丸国永以及扯着床单一声不吭的山姥切国广,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先将斗篷系上吧,多少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务之急的事情是,弄清楚这个时间坐标是在哪个时代。”
不属于过去的人倘若停留在历史线上的时间过长,就会导致空间的扭曲,招来维护历史安定的检非违使。
时雨存在于系统中的衣物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法则,而“简约”属性值越高,他们造成的影响和存在感就会越低,延长他们所能停留的时间。
简而言之,“活泼”属性如果是武力值和输出伤害的话,那么“简约”属性则是速度和隐匿值。
“所以,山姥切国广君,请把被单换成斗篷。”
时雨揪着山姥切国广那张灰扑扑的被单,在跟对方进行角力赛的同时烦恼地道:“这个斗篷也很简单的,不会太华丽,很适合山姥切国广君的。”
山姥切国广揪着自己的白被单看着自家婶婶手中那金纹勾边的精致斗篷,实在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
——毕竟相比主君以前的服饰,的确是称得上简单二字了。
——住手!把那见鬼的“星辰梦境”和“寰宇斗篷”收回去!我穿还不成吗?!
“主殿无法定位这里的空间坐标吗?”一期一振护着身边的两个弟弟,看着四周陌生的树林,有些烦恼的问道。
“时空乱流,跟时之政府失去了信号。”时雨牵起小夜左文字的手,招呼着身旁付丧神,道,“总而言之,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里,想要得到这个世界的信息,实在过于困难了些许。
有着极其丰富穿越时空经验的时雨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容的。
侦查到树木砍伐的痕迹以及水流的流向一路寻找,找到有人居住的村庄,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最终映入眼帘的不是袅袅的炊烟,而是熊熊的火焰。
“主殿!”前田看着远处浓烟滚滚的景象,不自觉地轻唤,一双棕灰色的眼眸里,盈满的是压抑不住的恐惧。
时雨微微一怔,看着一期一振不自觉攥紧的手,才压低声音道:
“原地待命,我去查探一下情……”
“不——!!!”
尖利到近乎扭曲变形的声音撕碎了隆隆升起的火焰,其中凄厉惨痛到了极点的悲伤,刻骨分明。
几人极目远眺,便见山脚下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推推搡搡地挤着一群人,却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这里……”时雨扫视山脚之下的景象,将一切都映入了眼底,“……莫非是?”
——一切的根源,一切的初始。
——是,他还在的地方。
“主殿?我们要下去救人吗?”平野和前田握着自己的本体短刀,这般问道。
时雨微微怔然,她远远地望着烈火中的村庄,看着山脚下的人在哭嚎后离去,忽而呢喃道:
“……不必了,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历史,是不能改变的。”
时雨带着付丧神们一直安静地等,等到天边残阳向晚,等到火焰渐熄,等到殷红的血色在废墟上流淌。
时雨取出一个狐面,戴在自己的脸上,又抬手,将付丧神灵子化,确保普通的人类看不见他们。
付丧神们隔着狐面看不到审神者的表情,却能听到她近乎叹息般地道:“走吧。”
他们一路下山,走进村庄,破朽焦黑的废墟之上,尸体腐烂的气息凝而不散。
尸横遍野吗?付丧神们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不知是被鲜血浸染的,还是被火焰炽烤的,黑得几近不详。
他们抬头看向自己的审神者,却看见一身黑袍的女子步伐极有目标性,毫不迟疑,就仿佛——来过这里一样。
时雨走到最后一个拐角,却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付丧神们不明所以,只能看着她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手势。
“姬君?”三日月宗近困惑地笑着,却将声音压得极低。
时雨摇了摇头,垮了垮肩膀,抬手往三个幼年形态的付丧神们眼睛上一抹,暂时屏蔽了他们的视觉。
暂时失去视力的平野和前田没有慌乱,只是微微抓紧了兄长的手。
时雨抱起小夜左文字,折入转角,朝着那绝望的气息走去。
一期一振对时雨的行为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在随着她走入转角之后,竟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雪白的墙壁上大片的血迹,堆积如山的尸体,尸首分离——不难看出他们身前是如何被拖到了这里,一个一个被砍掉了头颅,断送了性命。
然而在这样的尸山血海中,一个纤弱娇小的女孩背对着他们,跪坐在地上。
怀里抱着一具小小的,男童的尸体。
她身旁的岩石上,是一道迤逦及地的血迹,像是红色的墨水泼在了上面,触目惊心。
听见了声音,那脊梁挺直早已麻木的女孩也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动作温柔地,轻轻拍抚着怀中男童血肉模糊的脑袋。
然而哪怕付丧神们身为刀剑,久经沙场,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垂了垂眼睛。
房子被大火烧塌了一角,墙壁上是被钉死在上方的中年男子,心口插着一柄花纹狰狞的短刀。
一名女子的尸体半露在坍塌的房梁之外,山姥切国广只是看了一眼,就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女子露在外面的一只手,五指已经被人一根根地削掉了。
眼前的画面太过残酷,太过可怕,已经逐渐知晓人情冷暖的刀剑,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逐渐升腾而起的郁怒。
“真是的……”三日月宗近以袖掩唇,砌着一弯新月的眼眸,却凉得可怕,“很过分呐。”
——然而他们灵子化后的声音,注定不会有人听到。
时雨一声不吭地走过去,绕到唯一幸存的女孩身前,蹲下。
付丧神们只看见审神者温柔地替低垂着头颅的女孩挽了挽发,但是女孩一动不动,只是抱紧了怀中男孩的尸体。
付丧神们只是心中感慨地想着,主君还是如此的温柔呢。
但是下一秒,他们看到女孩缓缓抬起了头,那样的容貌,让他们呼吸不由一滞。
五分相似的容貌,神态、气质——
竟和幼年时期的审神者,一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