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安插了人手啊。”弥生理所当然地道,“结界这种东西,精密非常,只要多一点点小小的瑕疵,就会破绽百出了。”
浅川奈绪听闻此话,忍不住抬起头,睨了弥生一眼,迟疑地道:“你……知道上次万屋一战的事吗?”
上次万屋一战,便是溯行军策划的一次突袭,因为审神者在万屋大打出手而导致万屋封武,之后溯行军又引来了检非违使,险些将所有人包了个大团圆。
……这种战术和计策,实在和弥生的行事很像。
浅川奈绪疑心重,如此言语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没想到弥生反而大大方方地道:“啊,敌方大将的手法跟我很像吧?”
浅川奈绪无言,弥生这般说,几乎是在调侃自己未来的立场,当事人不在意,奈绪便也直白地道:“敌方大将到底是何人?”
弥生微微一笑,戏谑地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未来的我暗堕了呢。”
对方如此态度,浅川奈绪竟也不好意思继续盘问了,忍不住汗颜地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啧。”弥生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若选了暗堕,定然不是别人逼的,而是自己选的。”
“既然是自己选的,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反正我爽了也就够了。”
浅川奈绪听了想打人。
#(划掉)你良心就不会痛吗(划掉)你就不能假装自己有良心吗?#
#良心不仅不会痛,甚至还美滋滋的。#
时雨听罢也只是笑,完全没有自己因此而死过一次该有的愠怒与觉悟。
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历史与未来都是有可能改变的。
“那我去造反了啊。”弥生甩着浅川奈绪给她的包裹,语气略带三分感慨地道,“没想到时之政府没有研究出来的空间压缩技术,却被你一个人研究出来了。”
包裹里藏着所有的军火,却偏偏被压在这个小小的包裹里,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即便是对空间理论研究得堪称透彻的时之政府,也做不到这一点啊。
浅川奈绪不欲多言其他,作为来自最高科技位面的硅基生命意识,区区空间压缩技术,早已经不再是个难题了。
“之前你说你的本命刀是宗三左文字。”浅川奈绪始终放不下芥蒂,忧心对方会因感情所扰,“你日后是打算和他结缘吗?”
“没有啊。”弥生拉扯着手上白色的手套,漫不经心地道,“他不喜欢我,我就喜欢看看他,结什么缘啊,我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
“哦。”浅川奈绪面无表情,觉得会担忧此人成为心头大患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滚吧你。”
于是弥生就跑路了。
恨得诸事不顺的浅川奈绪想要一锄头锄死这些王八蛋。
该说弥生果然不愧是风一样的女子,在时雨这边借了一些道具,得了浅川奈绪的情报,带着人操着家伙就动手了。
时之政府到底是这几年才成立的组织,根基不稳,底蕴不深,加上他们做着掌控刀剑付丧神如此危险的事情,能够成为核心的人数寥寥无几。
时雨甚至没意识到何时开始何时结束的,直到隔了几天之后带着前田和平野去万屋购置生活物品时,才发现天悄无声息地变了。
弥生以最简单直白地方式,将检非违使与历史修正主义者的真相公布了出去。
一同公布出去的还有时之政府覆灭的情报,新政府成立的消息,以及避免审神者和付丧神堕化为检非违使的方法。
消息揭穿之时四下哗然,有人质疑审神者存在的真正意义,更有甚者因此惶惶,要求政府给予补偿,从此退役。
“保护历史是真的,维护和平也是真的。”代替弥生出面的乃是山田樱,同样作为审神者的一员,他们的存在比时之政府更令人信赖。
“前时政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唯一隐瞒的,只有我等的安危。”
“诸位,如今退出已无意义了,不结束这场战斗,我等都无法从被放逐的命运中解脱。”
同样不安的除了审神者,还有付丧神。
他们为了变得更加强大,为了保护旧主的历史,才以人身降临此事。
可是真相残酷至此,继续与否,都成了一场剜骨掏心的抉择。
浅川奈绪接手了安顿付丧神的工作,拥有海量资料库与强大信息处理能力的她以最直白的真相安抚了躁动的局势。
哪怕惶恐,哪怕害怕,哪怕惊惶不休,这场战斗也必须继续下去,直到敌我双方有一方覆灭为止。
所幸,如今新成立的时之政府拥有调和过去与现在的技术,只要听从安排与建议,便不会堕化为检非违使。
而时雨,则接手了安抚审神者的工作,这些审神者如今知晓了自己不可违抗的命运,但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仍然有人病骨难支。
心理疾病,向来是最棘手的病症,若没有适当的调解与发泄,甚至可能会影响生理。
如今时雨也算是“政府”的工作人员了,便在众人的支持之下成立了心理诊疗所。
当然,专业的还是需要交由专业人才来负责,时雨更多的是负责谈心和娱疗。
一身简约素雅的服饰,在窗明几亮的和室里焚香煮水,述说往往伴随着一杯清茶见底,心情也能得到片刻的放松与平静。
#你们怕不是不知晓大奇暖的威力。#
时雨身前往来的审神者大多是因为工作过于危险而情绪不宁的人,虽说新政府拥有挽回之法,但到底令人心不得安。
时日渐长,人心逐渐安定,往来之人除了工作过于危险以外,倒也没有人会质疑审神者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了。
直到有一天,时雨迎来了一位有些特殊的患者。
“我犯了错。”
容貌清艳的女子有着一双明丽清透的眼眸,染着绝望,染着悲哀。
她穿着一身赤香色和服,站在和室之外,携着半支春樱,满身寂落。
女子苦笑着道:“可否告诉我,若是爱上了自己的付丧神,又该如何是好?”
那半支春樱从她手中跌落,指缝间落下的樱色花瓣,染着不详的血色。
时雨微微一怔,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幻想,女子忽而弯下了腰,撕心裂肺地呛咳了起来。
——花吐症。
——思念成疾,咳血成花,若不与所爱之人心意相通,则郁结而亡。
——可传染。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如下,取自百度百科:
【一个暗恋了别人的人,因郁结成疾,说话时口中会吐出花瓣,若所暗恋之人未晓其意,则会在短时间内死去,化解之法为与所暗恋之人接吻,一起吐出花朵后痊愈。「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通称「花吐き病」,其症状是感染者将会感到痛苦,咳嗽,从口中呕吐出花来。】
第五十二章 条件反射的爱
“与其说是一种浪漫的病症,倒不如说是一种诅咒。”
时雨隔着屏风,仿佛窥见屏风之后那位重病衰竭的女子,语气平静点无波澜地道,
“你确定,那些阴阳世家,当真毫无怨言吗?”
弥生仍然一身西装,正襟危坐,她翻看着传递上来的资料,显示如今得了这种奇怪病症的审神者已经超过了二十人,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宛如霍乱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着。
显然,她□□的行为哪怕再怎么隐秘也仍然引起了反抗,在严令禁制付丧神与审神者结缘的情况之下,这种诅咒无疑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人类与神明之间的爱情没有结果,大多数审神者都心里清楚,是以哪怕相思入骨,也仍然闭口不言。
但如今这种蔓延开来的绝症,逼得他们不得不言。
倘若不说,便唯死而已,而一旦说开了,情感的匣门便无法关闭,届时引发的后果,便覆水难收了。
——那么面对这种情况,新政府又要如何作为呢?
时雨反应很快,发现了这种情况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弥生,并将出现如此病症的审神者隔离开来。
而弥生也下令开始盘查诅咒的来源,一旦查明诅咒的出处,杀之无疑。
但即便这般,情况也不可能立时转好,这些染了病的审神者若不破除诅咒,只怕最终仍然会死于非命。
——对于新兴建立并且动荡不安的新政府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实在不行就接触禁令吧。”弥生对这样的报复手段多少有些嗤之以鼻,“人生是自己的,选择也是自己的,若真的自愿与付丧神归隐,我们也阻止不得。”
“心怀恋慕,不敢言语,故而郁结成疾。”这般带着浪漫唯美色彩的诅咒,简直如同乱葬岗上的春樱一般美丽,“咳血成花,泣血而死。”
“但如今,我们无法保证,付丧神对审神者的心意是相似的恋慕之情。”
最先染上花吐病的这位女审神者伪名为露草,露草乃是和色中极为柔艳娇嫩的蓝色。
露草所爱的付丧神乃是粟田口吉光的杰作,毕生唯一的一把太刀——一期一振。
露草爱慕自家本丸里的一期一振已有两年有余,却从未有倾诉之心,只打算怀揣着这份遗憾的感情直到卸任离职的那天。
——谁料,却遇上了这等变故。
“只是把血幻化为花。”时雨面前的漆盒里装着淡粉色的樱花花瓣,她容色淡淡地抬手拂过,那花瓣便化为了血水,“居然就成了浪漫的绝症了。”
“嘛,该说幸好付丧神身为刀剑并不会咳血成疾吗?”弥生神色不见紧张,仍然一派平淡,“不要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付丧神了呢。”
——心怀恋慕之心的,又何止是审神者呢?
“解除禁令吧。”弥生抿了一口白开水,平静地道,“左右青鸟到时轮回归来,我也是要废除这条禁令的。”
“至于得不到回应而死去的审神者?也没办法呢,如果能撑到我们找出施咒人那倒无妨,若是撑不到,便记录作战死吧。”
“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可真是讽刺啊。”
时雨微微摇头,沉默不语,只是语气平淡地道:“我会帮忙寻找施咒人的。”
“辛苦了。”弥生站起身,一点点整理着微带褶皱的军装,“若是青鸟在,事情或许能迎刃而解,她到底是神木一族的巫女啊。”
“幻化花草的诅咒,倒是他们一族的强项呢。”弥生捻起一片樱花瓣,语气冷冽地道,“只可惜神木向来不问世事,而这些阴阳世家都不是好相与的啊。”
“他们不一定是反对你。”时雨轻声道,“还有一种可能,是给你下马威,等着你去求他们,以此谋取利益。”
“让我挺意外的,组织里的人居然没有人感染花吐症。”
弥生扬眉一笑,却是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们这种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不爱的时候明哲保身,不让自己受伤半分。”
——“一旦爱上便是竭嘶底里,充满鲜血与牺牲。”
“是你们这种人。”时雨垂眸,语气平静地否定了弥生的话语,或者说,拒绝承认。
“哈?”弥生发出无意义的气音,却并无嘲讽之意,“你是想说你和夕雨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为何还不成神?”
时雨默然,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晓如何驳斥,只是叹息道:“夕雨说得对。”
“你们看得太透,却又假装自己愚昧。”
“会活得很累的。”
弥生一笑置之,不以为意,仍然淡淡地道:“这世上没有人不累,只是活的方式不一样。”
“我们只是中二期还没结束罢了。”
弥生和时雨的对话,只是一场笑谈,时雨没有想过,那最后居然成了预言一般的前兆。
——浅川奈绪,染上了花吐症。
“这不科学。”
浅川奈绪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花瓣,眼底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与扫描,却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种病症不科学,所谓爱情不过是大脑皮层分泌的多巴胺与去甲肾上腺素加上血液中的复合胺才会形成的——”
“奈绪。”
时雨轻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爱情不止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还有执念,还有憧憬,还有无望地追逐与仰望。
——还有这些原本与爱无关的东西。
“事实上,它就是这些东西。”浅川奈绪深吸一口气,道,“哪怕是你,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你的大脑因为记忆不断给你提供着产生爱情的激素。”
“因为你保留着那一份提供爱情的记忆,你的大脑会源源不断地提供爱情应有的反应,并形成条件反射,也就是说,你对那个人的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我如今是人类,但是我的意识最初是硅基生命体,我根本不可能——”
“奈绪。”时雨无奈地凝视着自己的友人,她一旦开始慌张,便无法停止地分析数据,说到底,还是慌了手脚。
时雨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我,你爱着谁?”
浅川奈绪话音一卡,她卷着身上的被子微微一缩,半晌,才闷声道:“我不知道。”
“性激素会让人类产生性冲动,一元胺神经会导致注意力难以集中,心跳加速,甚至是不理智的精神失常。”
“而对女子而言,大脑还会分泌催产素,令其出现应有的母性。”
——“但是我不曾出现以上反应,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爱着谁。”
这可以说是再糟糕不过的境况了,一个不知道自己爱着谁的花吐症患者,连寻找病因的途径都不存在。
“那你查一下是不是我?”时雨敲了敲桌子,奈绪本体并无性别,只是后来被设定成了女性,但是性取向却是完全模糊不清的。
浅川奈绪依言探头出了被窝扫视了时雨一眼,数据分析完后,爽快而又嫌弃地道:“有夫之妇才不嫖,看来我节操还在。”
话音刚落,她俯下身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紫色的花瓣伴随着血液漏过指缝,轻飘飘地落在榻榻米上。
“桔梗花。”时雨捻起一片花瓣,近乎叹息地道,“无望悲哀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