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沈家那些不明真相的下人无不目瞪口呆将二人目送出别院。想来他们虽知道小姐一向宽厚豁达、不拘小节,却弄不懂怎会不拘到不知什么时候在后院藏了个野男人,还敢明目张胆地带着他走出来。
索性的是,沈画是主,他们是仆,即使再弄不懂,也不敢质问于她,更不敢将这事四处宣扬,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从别院出来后,连岳领着沈画下山,为了避嫌,沈画自然将小翠带在了身边。
显然,她这决定十分英明,这才将将进入猎场没走多远便撞上燕谨他们一行人。
许是见沈画与连岳在一处,见到二人的人无不微微一愣。
对方除了燕谨、苏力青、温多娜与柴骏,尚有安宁和两名陌生男子。
这只是对方的主角阵营,他们身后自然跟着一大票出来陪着打酱油、做苦力的御林军。
见气氛有些怪异,沈画本欲道声好巧,尚未张口,连岳便呵呵两声,直接冲着柴骏道:“我已照你的话,将你朝思暮想之人带了来。”
他这谎说得很自然,就好似本就是柴骏安排。
今日柴骏与燕谨虽都穿着猎装,却看上去都不似往日精神,似乎均有些许憔悴,就像二人组队熬了夜一般,四只眼睑下黑眼圈极为明显。
尽管这样,柴骏在一瞬呆滞后的冷眼也丝毫不比平素逊色,将连岳冷上一眼,方问:“不是让你午时再去么?”
沈画对这二人的双簧功夫着实佩服,就这会儿已悟出些许猫腻来。想来连岳独自带她下猎场,一来不太方便,二来也不太和规矩,因此是故意来撞他们的。只消将这事往柴骏身上一推,他这知己为了全自己的颜面,便只得应下来。
燕谨与苏力青礼尚往来乃是涉及两国邦交的正事,没请旁的什么人,连岳想来搅和也不是不可以,就好比安宁与那两名男子,但怎么也没带上沈画热闹。这货原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若只是陪他们狩猎,未免满足不了他心心念念看好戏的嗜好,带上沈画,这场戏才算得上圆满。
无疑,沈画贪玩好耍的性子被他利用得滴水不漏,如今正处在进退两难之境。
燕谨将她淡淡看上一眼,温润道:“既来了,便一道吧。无谓让宁阳君走来走去这般麻烦。”
既然太子殿下发话,沈画这进退两难便成了顺理成章,只不过略略有些波澜。
姑且先不论燕谨自己与柴骏作何感想,就剩下的几人便已是神色各异。
苏力青与温多娜对沈画尚算得上友好,但跟在燕谨身后不远的安宁公主燕婷便已是变了个脸。
其实她那张原本喜滋滋的脸早在听见连岳说第一句话时就已阴云密布,眼下更是阴得更彻底了一点。
另有一不认识的男子看着她那眼神便已向沈画证实了他的身份,若她没估错的话,正是燕婷的夫君--驸马爷韩真。自打见到燕婷赤丨裸裸,火辣辣的嫉妒目光,他便一脸哀怨。
这世道的的确确令沈画看不太清。明明应该是新婚燕尔将将一年,女的便已心系旁人,或者说她从未喜欢过自己的夫君,男的也振不起这夫纲,唯有将女子该有的哀怨往自己身上揽。
至于剩下那人,不等沈画判断便已主动表明身份。不过他这身份表得着实有些耐人寻味,“本王尚以为是世子终于通了窍,看上了哪家姑娘。没想带在身边的女子竟然是丰城侯将娶的宁阳君。你二人这知己做得还真真是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啊!”
这样的场面混乱到沈画哭笑不得,却又不想出声得罪人。
柴骏声色不动,更是一声不出,仿佛压根儿不予理会,努力将沉默化为价值连城的黄金。
倒是连岳嬉皮笑脸地呵呵两声,“的确。本世子尚未开窍,因此才能与丰城侯这般肝胆相照,荣辱与共,这便是知己间绝对的信任。哎!三殿下,这种事,您的的确确羡慕不来,比之本世子,您着实开窍太多,让他人如何敢与您深交?”
原本沈画对燕帝这第三子简郡王燕皓知之甚少,只因他十五岁上便已受封郡王,迁至封地居住,那还是她尚未进京时的事,平日里更是没有往来。被连岳这一点化,沈画即刻知道此人定是个花心大萝卜,且不值得与之深交。看来柴骏之所以淡定地不做声,是早料到有人会比他出声更解恨。
要按着以往的性子,沈画必定会噗一声笑,但碍于眼下众目睽睽,对方又是身娇肉贵的皇子,便生生忍住了,差点儿没瘪红脸。
“你……”
“够了。”
燕皓正欲发作,却听燕谨一声不大严厉的呵斥,二人即刻偃旗息鼓,仅以目光对峙。不过这对峙也仅仅是燕皓瞪着连岳罢了,连岳这货依旧只是吊儿郎当,回以挑衅,脸上颇有几分胜者才有的微笑。
储君毕竟是储君,即便温润谦和,也担着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名,若连这都压制不住,恐怕接下来丢脸的便是燕谨自己了。
好在这前戏被他难得的一声略显威严的呵斥压住,众人方重新找回之前的祥和。
可连岳这货却并不消停,看看众人,提议道:“太子殿下,不若今日我们来场比试如何?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仅散散步,打打猎,实在乏味了些。您看如何?”
燕谨也随之看了看众人,许是局面令他有些头疼,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点头同意,“好!”
连岳不等所有人反应,直接拖了柴骏过来与他俩站在一处,“我们这一队乃是知己加上红颜知己。就这么定了。”
柴骏显然没有任何异议,只淡淡将沈画看上一眼。鉴于昨晚沈画曾向他保证过不会再怀疑他的真心,又鉴于夜里与老爹的一番计较,她微微点了下头,这队伍便已算组队成功。
剩下六人,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用想,苏力青也是必与温多娜在一处。
燕皓只管往燕谨身边挪了挪便表明了立场。
如今就剩下燕婷与她驸马了。
事实上沈画觉得宁拆一堵墙勿毁一桩婚,燕皓若通情理的话,就该知情识趣地往南湘国友人那边挪上一挪,成全人家夫妻俩。可偏偏此人又再次暴露了他的另一本性--忒自私。
但他自私得很不高明,若换做是她,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苏力青。
因此燕婷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走到了燕谨身边,“本宫自然要与太子哥哥在一处。”
不过她这心不甘情不愿却很是令人费解,因为她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只放在柴骏一个人身上,压根儿没看过她的正牌驸马。若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定会弄错韩真与柴骏的身份。
可偏偏柴骏一眼也没看过她。
因此落单的驸马爷韩真又只能幽幽怨怨,戚戚哀哀地往外国友人身边靠。
他居然认命了!
沈画顿时觉得连岳在分组这件事上忒靠谱,怎么看怎么都是他们这队赢定了。团队合作颇讲究齐心,她虽与这对知己尚算不上齐心,但也因同属一个阵营在狩猎这件事上毫无芥蒂,顿时生出几分自信来。
再来这分组确实也很绝妙,少了不少尴尬,沈画既不用对着燕谨,柴骏也不用应酬燕婷。虽拆散了一对鸳鸯有些不太厚道,但看上去他二人也不算情投意合,或许拆得恰到好处也不定。
既已分好组,接着便需分配兵器。原本他们仅仅七人出来,因此能用的弓丨弩也只备了七套。
虽有御林军跟着,却都使的是刀枪剑戟这样的肉搏武器,弓丨弩这类远程武器在燕帝出游时是管制极严的。没他御准,此时去取未免有些麻烦,甚至会引龙颜不悦。
因此柴骏见沈画两手空空,很自然便将手里的长弓递给了她,且道:“尽兴。”
沈画不觉有些好笑,他这完全是打算吃软饭的架势。想到他素来谦谦君子示人,加上看上去有些精神不大好,没与他计较。横竖昨晚得老爹点化,琢磨着应该适当给他些甜头尝尝,况且眼下这事一点不影响大局,因此很听话便将长弓接了过来。
在沈画试力道时,瞥见竟无一人乐意再向他们捐献一把,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样胜之不武的事,这些人竟也做得脸不红心不跳。
因此低声叹之:“看来你俩人缘不大好啊!”
实则她的人缘也未必比这二人更好些许。
连岳噗一声笑,冲沈画暗示一眼问题出在柴骏身上,“怪他好了。横竖太学时便除了我无人理会于他,他已习以为常。”
柴骏对他这句话完全是不予理睬的高傲态度,似乎连他,当初也是不胜其烦才不得不与之为伍的。
沈画看在眼里噗呲一声笑,遂想起一句话挺适合柴骏--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果然很招人恨啊!
其实沈画很理解这些人,燕谨即使想大方,也要顾及一下,不能流露出前任的宽容。燕皓如此自私必然巴不得他们输掉。
至于燕婷,咳咳,不用解释了。且不说连岳方开口便将人家得罪了,即便没有也不会如此大方给他们机会获胜。
既然皇家三人组没一个表态,苏力青与温多娜就不太好显出友邦该有的大方,毕竟今日的主角是燕谨,得看太子殿下脸色。剩下的驸马爷更是碍于公主的颜面,大方不得。
因此他们这队获胜的希望竟因沈画接下柴骏的长弓,生生落在她一个小女子身上。
沈画极无语看看二人,决定全了柴骏吃软饭的心愿,“好吧!我今日必定尽兴而归。你俩袖手旁观好了。”
柴骏几不可见微微一笑,忽的转身冲沈画拱手一揖,“那么,本侯就仰仗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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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沈画无力望了望四十五度上方的浩瀚苍穹,捏着那把长弓转身就走。男人啊!才是这世上嫉妒心最盛的生物。
再不走便要被几道奇怪的目光生生碎成几大块。要知道以柴骏的性子,平时一定很少对人微笑,方才他不仅笑了,还对她施礼,说出来的话更是……
招、人、恨!
不过将将走了几步,沈画便听这吃软饭的妒夫冷着声在身后道:“你跟来做什么?”
鉴于沈画与他所处的方位绝用不上跟这个字,想来这话他是对连岳说的。
果然,那货立马便跳脚了,“我们一组,我为何不能跟着?多个人拿东西不好么?再说小画妹妹可是我请来的。”
只听柴骏漠漠然道:“本侯深思熟虑,方才已决定与你再次绝交,且老死不相往来。”
他俩的交情还真是儿戏。
连岳问:“为何?又是小画妹妹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想来她正有此意。世子请回。”柴骏一点面子没给他留。
连岳即刻跑到沈画身侧与她并肩而行,这样就够不上跟着某人了,一张脸却愁苦极了,“小画妹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是。我骗你的确不对,但也是为了他好。你不会看不出安宁之所以跟来是为了什么吧?他忘恩负义也就罢了,实在太无情无义了。可你得谢我呀!”
沈画伸手拍拍这坑货的肩,长叹:“你确定不是想看我俩好戏?”
她特地将那俩字强调地异常清晰。虽不愿这么快与柴骏为伍,但眼下的确有些同仇敌忾。
连岳一边脸抽了抽,“这个只是顺道。再说当着彼此的面表明不是更好?我可是帮了你俩呢!”
其实沈画实在不太明白,他贵为公主之子,又是驸马东郡王的世子,何以一定要坚定不移地给柴骏做跟班。
但凡事必然有因。
沈画问他:“他都对你这样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若换了她有这么个重色轻友的兄弟,必定会郑重其事地与他割袍断义。即便她承认财迷,也绝不会为了省下这点银子继续与这样的人交往下去,了不得找件旧的。
连岳惆怅状长叹一声,“你不懂。与他作对没什么好下场。”
显然,他这句话仅限于口头,并未真正领悟到其中精髓,否则又怎会三番五次与柴骏作对?
许是见沈画依旧不懂,坑货压低声同她讲述了一段颇为辛酸的往事,“其实太学时一开始我也对他不大友好,时常与燕皓一起捉弄于他。好在我比燕皓聪明,几次未果,且均未吃到好果子之后便大彻大悟。只有跟着他方能省下不少脑子不说,还有得赚。当然,这是一开始的想法,日子久了便知道,我这决定忒英明。他其实有情有义。”
原来如此。
不过柴骏那脑子确实不是普通的精明,这点,沈画已察觉到了。而这坑货虽是个见风使舵的角色,眼光却不错。知道早早为自己找棵正在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搬好椅子站队,坐等眼下乘凉的好光景。
听他这么说,沈画非常体恤他当年的一番努力,需知道要与柴骏做朋友估计本就不大容易。且不说他未必看得起你,即便真将你看上了,又有几人能忍得他的一番寒彻骨?况且坑货还是化敌为友做上的朋友,想必定是经过了一番真金红炉火的考验。
可未免这坑货将来又来坑她,沈画拍拍他的肩,“想我替你美言几句也行。但你得保证将来坑谁也绝不能再坑我。如何?”
连岳即刻停下,指着当下阳光明媚的苍天发誓:“我保证,此生我就算坑他也不会再坑你。否则……否则你让他与我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这货虽信誓旦旦,沈画却不大敢真信,再说今儿他就坑过她一回,她尚未大仇得报。因此觉得应该坑他一次,才算互相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