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眼下这样,管得过来?”柴骏冷冰冰问。
柴玮转身,好似清醒了几分,一声带着疏离的轻笑,“是你怕被我知道你与那人的秘密吧?你俩从来都是父子同心,我只不过是个外人。”
“是么?”柴骏就这样看着他。
沈画在旁看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柴玮在想什么,明明在他脸上看得出,他还是在乎这个大哥,却死不承认,非要找来吵上一架才算痛快似的。
可柴骏这不爱解释,又得罪人的性子着实让人看得着急。
末了,见柴玮又转过身,“我去祠堂罚跪。”
沈画赶紧叫住他问:“二叔留下吃顿饭可好?今儿可是您大哥亲自下厨呢!”
柴骏转头皱眉将她凝住,仿佛对她眼下的态度十分不满,一张脸冷得跟起了层霜似的。估计府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会做菜,她这可是在丢他的脸。堂堂柴氏嫡长竟然忘记了君子远庖厨的至理名言。
沈画对他挤眉弄眼一番,他没好气瞪她一眼,嗯嗯道:“你大嫂说得对。”
许是没想到大哥会变大厨,还亲自邀他品尝手艺,柴玮愣了许久方重新迈开步子,“不了。你俩新婚燕尔,他……好不容易才将您找回来,我……我就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沈画厚着脸皮几步迈过去,将他硬生生拖了回来,“多个人吃饭热闹。”
“这……”或许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柴玮一张脸涨得通红,小心看了看柴骏,方将手抽回。
沈画见更阑已取了菜回来,赶紧推了柴骏去膳房方向,转头便对柴玮说:“二叔,您要再不给面子,我可真生气了。”
柴骏没好气看她一眼,一声不出去了外进膳房。
柴玮见大哥这般听话,好似整个人都懵了,“大嫂,这……这真是我大哥么?”
以往在家谁敢违背他的话?更别说指使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去做事了!估计就连父亲也不可能在他面前说句重话。
“所以说,您还不够了解他。他平时那冷冰冰的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罢了。不这样怎么镇得住下面的人?”随即沈画邀了柴玮进屋。
柴玮犹豫一瞬,终究还是懵懵懂懂地跟着迈了进去。事情到这份上,他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沈画一边替他倒水,一边招呼他坐下,将水往他身前的桌上一搁,他终于无法“顽抗”地坐了下来。
沈画替自己斟水时,偷偷看了看他,“其实您这两年是不是也已看出您大哥不易了?”
柴玮愣了一愣,仿佛不愿承认似的,许久才点了下头。
“您这般激他,莫非是知道自己错怪他了。所以……想他骂上您几句,心里才舒服?”沈画试着问道。
柴玮摸着水杯,目光忧忧的,“可惜他从不骂我。每回……爹罚我,都是他在说情。”
“所以他是挺疼你们的,对么?”
柴玮点点头,“只是……算了。景琳从别院回来已将一些事告诉我了。大嫂,对不住,今儿让您见笑了。”
“哪里的话?”沈画笑了笑,“误会解释清楚就过去了。我想他也不是计较之人,很想看着你两兄弟和好如初。”
“其实……不知道的时候,我很担心他。”柴玮皱着说道,“自幼他便是我崇敬的兄长,我最引以为傲的大哥。所以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那样,以为他不择手段,以为他和父亲……”
“所以知道后便想用这种方式激怒他,让他狠狠罚你一通?你才觉得这事圆满了么?其实我曾听说过,父母惩罚儿女的时候,打在孩子的身上,痛的是他们自己的心。你想让你大哥心痛?还有,你越是这样,他越难做,搞不好连你母亲也得罪了。”鉴于上辈子沈画便做的是开导人的工作,因此颇为得心应手。知道什么时候该对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
这兄弟俩再闹下去只会给外人可乘之机。至少她之前就想过从柴玮这儿寻找突破口。
柴玮抬头看着她,许久,释然一笑,“大嫂,大哥娶了您……真好。”
沈画一点儿不害臊地说:“是挺好的。”
可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不是听说您失忆了么?”
呃……
“是有些事记得不大清楚了。”沈画含糊着。
柴玮笑了笑,“会想起来的。有大哥在呢!他的医术挺好,不比宫里的太医差。我们病了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照料。不过,他自己的身子就……不大好。兴许是太过操劳。”
“那二叔往后可就要多担待点儿了。他今儿又忙活了一上午呢!”沈画抓住机会便替柴骏减负。
柴玮微微一愣,惭愧地笑了笑,“好!我今儿先答应嫂子了。”
柴骏打理着直裰袖口进来时正好见到二人聊得起劲,看看沈画,又看看二弟,面不改色地在边上坐了下来。两兄弟立马又变得不知说什么好。
待更阑与小翠进来摆放好午膳,沈画叫住更阑,尚未出声,便听柴骏冷冰冰道:“都不许饮酒。一个病着,一个刚醒了酒。吃饭!”
沈画悻悻然对更阑挥手。
柴玮闷了许久,“我……从今日起戒酒。”
“说到做到。”柴骏声色不动替他夹了一筷子菜。
沈画噗一声笑,“你俩干嘛老端着?”
估计某人端了十几二十年,端出习惯来了,依旧纹丝不动。倒是柴玮斟了两杯白水,以水代酒,敬给他道:“大哥……您……这手艺哪儿学来的?从前……没见过您亲自下厨啊!”
柴骏将沈画漠上一眼,估计恨透她了,“用膳!都把嘴巴闭上。”
说着将柴玮递过去的水,接过来饮了一口。
趁此机会沈画开始练习他方才说的那高难度动作,他终是忍俊不住,笑上一瞬,“好好用膳!”
沈画闭着嘴巴说了声不好。
这下连柴玮也笑了,“大哥,大嫂挺有趣的。”
气氛一缓和,柴骏又替沈画和柴玮一人夹了一筷子菜,抬眼看了看柴玮,“羡慕?早日成婚,别成天跑出去饮酒。二娘等着呢。”
这顿午膳终于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吃完饭,柴骏叫了柴玮去书房,兴许是商议府里的事,又兴许是教他如何打理。总之二人总算是破冰了。
沈画在屋里打了会儿瞌睡,醒来见他们尚未聊完,于是独自在院子里欣赏柴骏修剪的花草。
看着看着,听见府里远远响起悦耳琴声,遂循着琴声出去,走着来到一处院落。正打算偷看两眼,院门就开了。
景琳领着她的贴身丫鬟,站在门后,见到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嫂?”
沈画原本以为抚琴之人是她,本想着找她玩会儿。却不曾想见到她之后,琴声并未停下。
遂问:“谁在抚琴?”
景琳回答道:“五殿下。”
沈画这才想起,柴骏之前给她说过,那日她失踪后,老爹将小五送了回宫,实在是因府上没人看护。
可小五死活不肯住在宫里,非要跟着柴骏学东西。最后燕帝考查了他一番,觉得柴骏教得不错,因此便将小五送来了柴府。
沈画一听是这小祖宗,顿时捂住额头。
却听景琳叹了口气,“大嫂果然将五殿下也忘了。”
其实沈画捂头的原因是因为惭愧,这才仅仅离开半年时间,他已能弹奏出如此动人的曲子,的确令她这五音不全的女汉子自愧不如。却没想居然歪打正着,让景琳误会她是将小五忘了。
说起来沈画挺喜欢这小祖宗,离开这段时间也时常想起他,回来两三日了,尚未来得及见,他也未曾来见过她。心想横竖眼下闲着也是闲着,遂问景琳:“我认识他?”
景琳点点头,“要不……大嫂进去看看五殿下?他方才还问起过您。昨儿听说您回来了,他便要去大哥院子找您,只是被我劝住了,他还有点儿不高兴呢。若是这时见了,他必定会很高兴。”
沈画遂请了景琳引路,去看了看小五,这小家伙见到她居然整个人愣住,醒过神便丢下手边的琴扑了过来。沈画虽心中激动,却不得不表现出非常意外,也很注意身份。因为景琳对他,或是他对景琳的态度很不一样。他俩那才是君臣之礼!
小五因为她的态度十分生气,嘟着粉粉嫩嫩的小嘴问:“小画姐姐,你将我忘了,将我忘了,是不是往后都不会再疼我?”
沈画被他害得,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心里叫苦连天,后悔没问过柴骏如今她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3000。第四十二天。O(∩_∩)O
☆、084
小五见着她的表情就红了眼圈,没一会儿竟委屈得啪嗒啪嗒直掉眼泪,好一阵子停下却对她说:“不打紧,不打紧。先生说了,他会治好你的。他还说过如果要你快些记起,便要在你面前多做些从前我俩做过的事。”
说完他让人取来一杆银枪,在沈画面前将之前她教他的本事练了一遍。练着练着,柴小狗从他房间跑了出来,许是见到沈画出现,这小东西没忍住,几下便蹦哒到她腿上趴着撒娇。
它居然与小五成了“伙伴”?这实在令沈画很意外。
小五怕她不明白,解释说:“因为你丢了,小五很可怜,小狗也很可怜,所以我就让它与我一起睡了。”
沈画听着差点儿没哭出来,很清楚小五其实想表达的是,他很想她,她不在,他会替她照顾她喜欢的一切。看来柴骏将柴小狗送来送去是有目的的。
当初用这小家伙哄她,如今又用它来培养小五的爱心。
小祖宗虽仅仅五岁大小,却很能吃苦,居然已将她教的基本枪法练得似模似样。一点儿没将她当初教给他的东西忘了。
不过炎炎夏日,这番折腾,免不了会出一身大汗。等他练完,景琳便命人去府中的深井中,取了个西瓜来给他解渴。
他却将最大的那块分给了沈画,说是他知道她不能回家的日子定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可见小祖宗的确很疼沈画,这让她既欣慰又感动。
可沈画尚未开动,柴骏便寻了过来,见到西瓜,居然二话不说便从她手里收走了。
沈画不知他这算不算报复此前令他在二弟面前颜面无光,因此当着他妹妹和小五的面就抗议上了,“我要吃西瓜。”
“不行!”柴骏一本正经冷脸,“昨日替你切过脉。这两日不许吃。”
“西瓜又不改药。”其实沈画自己也不确定,可到嘴的西瓜还没啃上一口,她如何能善罢甘休。横竖他都会纵着她,连耍赖都忍不住用上了。
谁知柴骏负手,将头一仰,态度十分生硬,“你不知自己葵水将至么?这几日好好忌下生冷,以免再肚疼。”
身边噗一声响,景琳赶紧拿着咬了一口的西瓜转身当什么都没听到。附近伺候的丫鬟们也都红着脸低下头偷笑。
沈画不知他是如何厚着脸皮将这话说出来的,堂堂小侯爷当着这么多女子的面谈葵水,到底害不害臊?他居然知道她痛经!
可小五眨巴着眼睛求知若渴,“先生,什么是葵水?”
沈画跳起来便将柴骏那张既好看,又可恶的嘴巴捂住,转头对小五说:“这东西你还不需要知道。乖!赶紧闭上嘴吃西瓜。”
直至眼下她才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都具有两面性。他会医理是好事,可正因为如此,居然真将自己当大夫了,她这身子在他面前还能有点儿隐私权么?知不知道即便是患者,也有隐私权?
未免柴骏再提起葵水这事,沈画唯有不敢再说要吃西瓜,不等这些人继续偷着笑,干脆拖了柴骏回院子。
半路上想起小五之前说的话,偷偷将他拖到一旁无人的地方说:“之前……我听燕皓亲口承认杀害皇子一事,这些年是贤妃下的毒手。但这事明面上她是替皇后做的,实则……”
沈画话还没说完,嘴便被柴骏封了,被他轻轻吻上一瞬,正不明所以,却听他一声轻笑:“她活不了多久了。聪明人做事不用自己动手。”
沈画一开始不大明白柴骏的话,可仔细一想顿时醒过神来。无论将来这江山是由燕谨继承,还是小五,燕帝都不会再留下她危及二人,即便曾经她暗地里或许很是受宠。没了燕皓,她活着便很碍眼,也很多余了。
沈画不禁一瞬苦笑,“若她知道是我……一定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燕皓的死是她直接造成的,如今贤妃的困局也是她间接弄成这样。估计她恨她入骨!
“所以这事除了你知我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柴骏宠溺地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
想来那日他找到燕皓尸身之事做得极为隐秘,不过沈画转瞬一想,不确定地问:“你说,若让皇上知道燕皓是死在燕谨手上,他会做什么?”
柴骏微微蹙眉,随即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你越来越诡计多端了。不过,你若这样对他,就不怕将来他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