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似是不受控制般的不断被吸入那面积不算大的旋涡当中，可林芝近在咫尺，却感受不到任何来自旋涡的吸力，只觉那当中如墨水般的涌动诡异到了极致。
“这里的湖水之所以冰冷刺骨，就是因为湖底有翻腾不息的暗影能量。”胡七夜的声音悄悄的响在了林芝的耳边。
“所以呢？”林芝回应道，又吐出了两个泡泡，飘到了胡七夜身边。
“你跳进去，就能得到它。”狐狸贼兮兮的朝她眨眨眼，“得到不亚于千年灵芝的力量。”
听到这里，林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胡七夜撒谎也没个限度。
千年灵芝到底有多强的力量，没人比林芝更清楚了。至少在这片大陆上，即便是再天才、再优秀、再有奇遇的人，也无法修炼到拥有超越千年灵芝的力量，譬如苏炎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毕竟人虽长寿，却绝无可能活到千年，也不可能有植物那般纯粹的修练之心，是以差距就这般慢慢产生。
胡七夜很快读懂了林芝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并没有躲闪与揶揄。
“不信？”他轻声道，“林芝，你可知影从何而来？影是光的背面，光有多强烈，影就有多深邃。所以……”
他顿了顿道：“你的记忆里曾带有多少力量，你就可从中得到多少力量。”
林芝闻言，一时翻过千万个念头。
胡七夜亦不再做声，安静的等待着她的回应。
最终，林芝抬眼，低声道：“我得到力量，对你而言呢？”
胡七夜下意识便张了嘴，正要说话却又合上，好一会儿才道：“那我便不必再寻女子守在这里了。”
林芝不可置信的望过去。这家伙，竟然变实诚了？
胡七夜似是懂了她目光的含义，又道：“你长得不美了，骗你没意思了。”
林芝点点头：“可以，这个回答很胡七夜。”
说罢，就要往旋涡里走。
手腕突然被拉住，胡七夜眼睛睁的大大的：“你都不问我，走进去的后果么？”
林芝无所谓的摇摇头，挣脱开胡七夜的手：“无论什么后果，我都不在意。”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事已至此，难道她还能偏安一隅？
事已至此，难道她还有退路可走？
如墨的黑暗瞬间将她吞噬，那一缕缕粘稠的物质似是毫无遮挡般的蹿到她的四周，贪婪的向她的身体上贴去。
林芝能敏锐的感觉到，这些黑色的物质穿过她的皮肉，直捣灵魂。
每一丝血肉，每一个细胞，此刻都被这黑色的能量充盈起来。
林芝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眼前如电影放映般，不住的飞速闪过画面……
李美丽纯真的笑脸……
被烧焦的发尾……
文先生的责骂……
少年开心的狂笑……
河边哭泣的男孩……
师父……
她的这些年，如一部快进的电视剧一般，闪过她的脑海。她的记忆，她修炼的细节，心法，功力，力量涌动的感觉……
林芝终于闭上了双眼。
……
宫中。
华廊上鱼贯走过一队宫女。
领头的姑姑手中端了一份羹汤，走起路来却还是步履规整，勾勒精美的瓷碗没有一丝抖动。瞧着架势，显然也是宫中的老人了。
然而，这位姑姑走到这大门紧闭的宫殿前，却还是犯了难。
宫中谁人不知，女皇不喜人靠近，偌大一个栖凤阁，却是连个守门、传话的宫女也没有。
她若是冒冒失失闯进去，惊扰了女皇，可是死罪啊。
可这羹汤若不送进去，她回去也无法交差……
真是犯了难。
正当她踟蹰烦心时，只听吱哑一声，殿门由内自外的被人拉开了。
一张安静秀美的男子面容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姑姑撞见这惊为天人的容貌，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他的身份，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妖啊，这是妖售啊！
兰嘉主动从这姑姑手中接过瓷碗，温和笑道：“可又是炼药宫那边送来的羹汤？”
姑姑这才反应过来，带着身后一排宫女，刷的跪到地上：“是！啊，不，禀殿下，是炼药宫送来的玉颜百合羹！”
磕磕巴巴的话说完，这姑姑恨不得狠狠煽烂自己的嘴。这位看似相貌出众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被灭了国的前朝六皇子兰嘉！还是个狼妖！
姑姑虽没读过书，但在宫中混了这些年，也很清楚，像这种前朝余孽，都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的。可当今女皇却与他相交甚秘，传言两人已结为伴侣，每日在这殿中双修，所以才不喜旁人打扰。
不过，传言毕竟是传言。女皇并未给这狼妖什么封号，也未定他的什么罪，所以宫人还是古里古怪的称他为殿下。
虽是害怕这随时可能扑人吃人的狼妖，这姑姑还是为狼妖及时出现，解了她的围而感觉松了一口气。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说完这句话，姑姑带着身后一溜儿跟班，脚步飞快的离开了。
兰嘉侧过身子，又轻轻带上了宫门，穿过空荡荡的宫殿，来到了内室。
一位青丝垂地的女子正趴在案台堆积的奏折上，惬意的睡着午觉。
侧面露出的正是一道脖颈的秀美弧线，吹弹可破的肌肤下隐约而见的，是一根根青色的血管。
兰嘉停下脚步，强迫自己稳住撕裂那脖颈的冲动，才又轻手轻脚的走到女子身边，低声道。
“女皇，这样睡容易着凉，起来喝些羹汤吧。”
“呵。”本该熟睡的女子却突然笑出了声，很快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哪有那么容易着凉，只是看着奏折真是无趣的紧。”
兰嘉望见那女子的模样，饶是看过千万次，心跳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
女皇随意的揭开碗盖，便觉一股清晰香甜的气息铺面而来。
“又是炼药宫送来的？”她问，“这阵子她们可送了不少来。”
“是。”兰嘉笑道，“女皇喝点提提神吧，据说这羹汤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呢。”
女皇却是不在意道：“我驻颜术修的很好了，要不……你喝了吧。”
说罢，直直的望向兰嘉的眼底。
兰嘉乌黑的眼里却是一片纯净，但他却没有动作。
“你喝嘛，喝嘛。”身着高贵华服的女皇竟是撒起娇来。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兰嘉顺从的点点头。
他握起羹勺，将晶莹黏糯的汤汁，递到了唇边。
第352章 后悔
一时间，殿中安静无比，只听的到兰嘉饮用汤羹时，羹勺与瓷碗接触，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味道如何？”女皇柔声道。
兰嘉淡然的摇摇头：“我觉着太甜了些。”
顿了顿又道：“她总记着你偏爱甜的，谁料都便宜我了。”
女皇感觉自己眉心抽搐了一下，忍了忍才道：“那你可要守口如瓶，她若问起来，你就道我都喝了就是。”
兰嘉嘴角勾起：“嗯，这是我俩的秘密。”
女皇又忍不住望进兰嘉纯净的双眸中，真真是干净的如一汪清泉。
“好了，你先回去歇息吧。”她平静的说，“你在这我也没法安心看奏折。”
“好。”兰嘉乖巧的应下，羞涩的笑笑，离开了大殿。
女皇望着男子修长的背影，突感一身厌恶，却又有些对自己的不解。
她到底为什么要把这只低贱的狼妖留在身边？
明明两只指头就能捏死这只狼妖，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那个冒牌林芝的样子，处处防着他发觉？
明明可以随意处置这群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为什么她还要每天劳心劳力的与她们虚与委蛇？！
因为她恨！
因为她不服！
是的，封印解开前，她长得并不美，甚至没有记忆，与寻常的小女孩无异。
豆蔻年华之际，她倾慕伟岸的高明轩。明明是自小定下的婚约，他却硬要退婚，即便是她以死相逼，他也不肯回头。
……
女皇想到这里，一阵羞辱感如蜘蛛般爬在她的心头。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希望高明轩还活着啊，这样她就可以一刀一刀的割下他的肉，一口一口喝下他的血，让他知道，他做了怎样一个错误的决定！让他悔，让他生不如死！
……
但这毕竟晚了。
如今，高明轩也死了。
女皇叹了口气。
那年，她追着高明轩的脚步到了修道学院，却每日被小霸王萧凌与他的跟班拳打脚踢，倍加欺辱。
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没日没夜的努力，她夺得了排名赛的第三名，但也被梁安安的哥哥梁元亮重伤头部，好几年都生不出头发。
可她毕竟是千年灵芝的转世化身，在拜师大典上，被高阶祭司宁之瑶相中，收为弟子。谁料那宁之瑶发现自己的御兽能力后，竟是丝毫不顾师徒情分，毫不犹豫的将她残忍诛杀！
这一路过来，坎坎坷坷，若不是有当归相助，她早已死了无数次！
……
女皇感觉自己呼吸又紧促起来，忙饮了一大口茶。
不，她身为千年灵芝，是宽宏大量的，是可以不怪他们的！
萧凌，一个纨绔子弟，会倾慕生的美丽的梁安安，会欺负丑小鸭，其实是很正常的事，这是每一个纨绔子弟都会做的。
梁元亮，为了给自己的亲妹妹梁安安扫平道路，伤害几个路人又如何？若她是梁元亮，可能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宁之瑶，担心千年灵芝身怀的力量可能为他人所利用，酿成大祸，所以将这力量诛杀在襁褓中。
理解，她可以理解。
她不怪这群人。
可她恨的是！还是这具丑陋的身体，还是相同的环境，还是这样强大的能力，为何换了一个芯，他们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呢？！
萧凌不是应该一直联合梁安安欺压自己吗？为什么换成那个冒牌货，就改了性子，围着冒牌货转？
还有那个胖成猪一样的李美丽！一开始倒还挺听自己的话，慢慢就和那些个鼠目寸光的穷丫头，平平、阿琳等人厮混在一块，成日里就想着讨好那个梁安安。
可这一轮，却在冒牌货脑袋受伤的时候取了伤药过来！
这个李美丽，她明明有伤药，从前却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那个宁之瑶，面对冒牌货却心慈手软，宁可损自己精血灵力替她重塑封印，都不愿直接杀了了事！
这群人，这群人！
难道眼睛都是瞎了么！难道她们都看不出来，眼前的人是个冒牌货吗？是个不知道从哪个低贱的世界拖过来的卑劣的灵魂！与她这具暗藏极强能力的千年灵芝格格不入吗！
为什么，你们还是你们，却都处处维护这个冒牌货！
我如今留着你们的狗命，就是要证明，即便是真实的我在这里，你们也会待我好，维护我！
而且我做到了！
这只低贱的狼妖如今待她，还是和从前一般好，一般忠诚。从始至终，倾慕的都只是千年灵芝本身，跟那个冒牌货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
只听“啪”的一声，女皇手上的笔裂成两截，又清脆的摔在地上。
她激动了，她太激动了。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此刻都仿佛有了宣泄口。
这只是一个开头，女皇想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每个人，每个亏待我的人，都后悔！
不过在这之前……
女皇深吸一口气，翻出几本奏折，她需要稳固自己的势力，她需要发展属于她的人力。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奏折，挑出其中两本觉得过关的，批上了“准奏”二字，又高呼道：“平平！”
宫女平平从偏殿快步走来，对女皇低眉顺眼道：“陛下有何吩咐？”
单纯如她，总觉得平日里那个亲近可人的林芝与从前不一样了。可望着这一模一样的眉眼和身段，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