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香懒得跟他在这种话题上纠缠,便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回萧关?”
“怎么?这么盼着大哥走?”苏谨之斜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现在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祁王手上又掌管着禁军的号令权,染香自然是希望你能镇守在此。”苏染香道。
“小香儿是想让大哥帮燕王牵制祁王吧?不过,小香儿,你可真的想好了要在这浑水中踩一脚?”苏谨之郑重问道。
“这次陵阳借兵,我们又站了燕王这边,早已得罪了祁王。就算我们现在不站队,今后若真是祁王登了基,定然也不会有苏家的好果子吃。再说就算没有此事,祁王一党若是执政,我们苏家今后也一样会遭到排挤。”
“唉,果然回来就没有省心事!皇上暂时并没有让我回萧关之意,说起来这圣意难猜,我也搞不懂皇上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若说他是想立祁王为太子吧,却又迟迟不下诏书;但若说他不想立祁王吧,却又让他执掌朝政,还将禁军给他指挥。”苏谨之困惑道。
“或许他想立祁王,却又怕祁王野心太大,所以放心不下,才这般做吧。早些年有晋王和祁王抗衡,现在晋王倒台了,便只剩下一个燕王。而光是一个燕王又不足以制住祁王,所以才留你在京中。”苏染香道。
苏谨之却不以为意,“为兄看来,燕王未必有你说得这么弱,我看朝中很多大臣都站在燕王这边,尤其是以前喜欢依附晋王的势力,现在都尊燕王为主。甚至连王右相这只圆滑的老狐狸都被燕王收服了。”
“哦?竟有此事?”苏染香有些诧异,王右相此人她是深有印象的,这人在前世一直保持中立,后来见晋王大势已定,才开始替慕容瑾卖命。
此人极会审时度势,现在便是两朝元老,门徒也不计其数,他若是被燕王收买,那燕王跟祁王之间的差距,只怕就只剩下一个御林军了。
“这还有假?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燕王。不过为兄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倒像足了一只缩头乌龟,怕是不敢去见燕王了。”苏谨之拉长语气道。
“大哥不必如此激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苏染香道。
“唉,没意思。走吧,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不然爹娘又要骂我不务正业。”苏谨之说着,便邀着马儿往前走。
苏染香策马跟着追了上去。
燕王的婚期很快便到了。
这一日的燕王府热闹非凡,跟昔日的冷清俨然是两回事。
苏染香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门前的大红喜字,从来没有觉得这抹艳丽的红竟是如此刺眼。
“小香儿,你若不想进去,便不去吧。正好大哥今天心情好,可以陪你一起去打猎。”苏谨之走到苏染香身边,小声道。
苏染香摇摇头,“我与燕王殿下生死相交,他的大喜之日,我若当真回避,反倒显得心虚了。”
“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苏谨之道。
不这般逼迫自己,又怎能让自己彻底死心,也让慕容玥彻底死心!
“大哥,爱一个人很苦。”苏染香低声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苏谨之赶紧跟了上去,却见苏染香跟在了方氏身后,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意。
苏谨之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了,刚才那个跟自己诉说爱一个人很苦的人,当真是眼前这个巧言欢笑的妹妹吗?
苏染香随方氏入了燕王府,一眼便看到身着新郎红装的慕容玥。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若都停止了。
慕容玥的眼底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看得人有些心碎。
苏染香定了定神,走上前去祝福道:“恭喜燕王殿下,祝殿下与燕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慕容玥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顿了一下,他方回道:“多谢郡主!诸位里面请。”
苏染香随方氏和苏青文入了燕王府。
她哥说得没错,是自己把慕容玥想得太温和了,他是个深藏不露的皇子,今日的燕王府里,来的官员众多,不少皆是朝中的肱骨大臣。
如果他们不看好燕王,大不必亲自上门庆祝。比如肖洪峰今日便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他的大儿子前来。
祁王今日也没有出席,据说是因为昨晚淑妃的身体突然抱恙,他现在应该还在宫中照顾淑妃。
苏染香不喜这般喧哗,便熟门熟路地走到一角远远看着这欢庆的场景。
正看得出神时,身后忽然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郡主,你总算来了。”
“王总管?”苏染香回头看了一眼来人,微微有些诧异,“王总管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王总管说着叹了一口气,“你这一久怎么都不来我们府上玩了?老仆本还盼着喝你和殿下的喜酒,而今看来,老朽是没这个福气了。”
“王总管说的哪里话!我与燕王殿下本就是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还望王总管今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别人听了不好,燕王妃也会介怀,殿下只怕也不好处。”苏染香正色道。
没想他对自己竟如此偏爱,苏染香心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郡主提醒得是,老仆也只能在你面前抱怨一下。而今老仆老了,也不知还能伴殿下多久。”王总管又叹了口气道。
“王总管千万别这样说,你身体健朗,定会长命百岁。”苏染香道。
“活那么久都成老王八了。”王总管道。
他这话倒让苏染香心中的阴郁驱散了不少,便笑道:“王总管真幽默,我们过去看看吧。吉时快到了。”
说罢,两人便朝正大门处走去。
☆、七十九章
时间一点点推移,吉时就快到了,新娘子却始终没有出现。
柳府离燕王府隔了半个京城,王总管觉得事有蹊跷,便忙派人前去打探。
然而,吉时过了,新娘的花轿还没来,众人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慕容平近日身体抱恙,好不容易今天强打起精神过来为新人主持婚礼,不料新娘子却久久不出现,他这精神本就不怎么好,现在还闹出了这一茬子,更是一阵恼怒。
“玥儿,这是怎么回事啊?”慕容平不悦道。
慕容玥也在门口等得焦急万分,现在听皇上这么一问,忙赶过去回道:“回父皇,儿臣已派人前去探问,相信只是路上耽搁了,很快就会到来。”
慕容平只好挥手让他继续去等,自己则坐在椅子上。
隔了好一会儿,柳相氛才和慕容玥派去的人匆匆赶来。那柳相氛一入燕王府便跪到慕容平面前,伏首大哭道:“皇上恕罪,燕王殿下恕罪!”
慕容平本就等得不耐了,现在又听柳大人这般哭丧着脸,便怒道:“柳爱卿这是怎么回事?你女儿呢?”
那柳相氛羞愧难当,边哭边道:“罪臣教女无方,臣罪该万死!小女已不知所踪!”
“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令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消失呢?你确信她是真的失踪了吗?”一旁的李大人问道。
“小女近日有些反常,罪臣只当她是紧张,未曾深究,没想竟酿成今日大祸。罪臣深知难辞其咎,特来向皇上和燕王殿下请罪!”柳相氛一脸愧疚自责。
“岂有此理!一个个都反了!朕亲自钦点的婚约,竟敢反悔,闹得天下人都看朕的笑话!来人!传朕口谕,捉拿柳沐卉……”慕容平怒火攻心,话还没说完,便一头栽倒了。
幸而慕容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扶住。
“快!叫太医!”慕容玥沉声道。
这好好一场喜事,很快就被搅得乱七八糟,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慕容平扶到侧室的软榻上,王太医匆匆过来给他把了脉,说是忧思过度,需要宁神调养。
苏染香没想事态竟演变成此,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窃喜还是困扰。
自他们从陵阳回到京城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没几日安宁。
不过,柳沐卉的逃婚,是她的本意,还是慕容玥的授意呢?
燕王的婚事被搅黄,皇上又气晕,众人皆不敢乱来,只能候在燕王府等着皇上醒来才能离开。
正在后宫静养的皇后听着慕容平晕了,匆匆从宫中赶来,慕容玥忙以礼相迎。
皇后却不买账,怒道:“本宫看你们是存心要将圣上气倒才肯罢休!”
慕容玥不敢辩驳,只好垂首听从皇后教训。
苏染香听她骂得难听,便走过去劝道:“皇后娘娘,太医说皇上需要静养,您这番在这里大吵大闹,不怕折损了身份,也该为皇上的龙体着想。”
皇后脸色一变,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这般数落;她而今已无权势,慕容瑾也难有翻身之日,而这一切,都极有可能是眼前少女所为。
皇后很想争辩回去,但转念一想,现在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跟苏染香争?
苏染香虽然只是一个受封的郡主,但她身后还有无人可以撼动的苏家,她这个失势的皇后已经远不及这样一个郡主了!
皇后狠狠瞪了苏染香一眼,眼中满满都是怨毒;苏染香则轻轻扬唇一笑,笑意中带着一种不屑与鄙夷。
她再也不用怕眼前这个女人了!
前世她对自己的羞辱,何止自己这轻描淡写的几句?
苏染香轻蔑地笑着扫了她一眼,走到苏青文和苏谨之中间站好,再度提醒这位昔日尊贵傲慢的皇后娘娘,她是卫公国之女、武定侯的胞妹,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皇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周围的大臣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替她说话。
就连昔日站在她阵营的人,此刻也缄口不言。
这群趋炎附势之徒,真真是会审时度势!
忽而,侧室内传来几声苍老的咳嗽声。
皇后这才回过神,敛去脸上的怒意赶紧朝侧室走去。慕容玥暗中看了苏染香一眼,却见苏染香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定。
不过,见苏染香并没有理会自己,他便也打起精神去看慕容平。
“皇上!你可还好?”皇后侧身坐到榻前,一脸担忧地问道,她那温和贤良的口吻,跟刚才在外面训人时的尖酸刻薄全然不同。
慕容平虚弱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也来了?”
皇后没想慕容平竟这般冷漠的反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愤——但凡她手上还有点权势,何至于落得个这般悲凉的下场,慕容平又何至于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话!
“妾身听闻你晕倒,坐立难安,便过来看看。”皇后哽咽道。
慕容平才醒来,便对着这么一张哭丧脸,心中也有些厌烦,便道:“玥儿呢?”
慕容玥忙走过去恭顺道:“儿臣在此,父皇有何吩咐?”
“朕要起来回宫去。”慕容平挣扎道。
慕容玥见他想起身,赶紧上前去搀扶他,“父皇想要起来,吩咐一声便是。王太医说你需要静养,百官和客人都在外面替父皇祈祷。”
慕容平起身后,便道:“他们都还没走?”
“父皇未醒来,他们不肯离去。”慕容玥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慕容平又问。
“回父皇,已是申时。”
慕容平嗯了一声,道:“你让他们都各自回去吧,你这府邸小,他们在这里也乱哄哄的。”
慕容玥得了令,便让王管家出去送客。
等到客人些都走了,慕容平便道:“朕也该回宫了。”
慕容玥不敢强留他,他的身份特殊,冒然挽留只怕要惹得皇上反感和猜忌,便道:“那儿臣便让王公公备好龙辇,儿臣亲自恭送父皇回去。”
慕容玥的态度真诚谦恭,在身体越发不行的慕容平面前很是受用,便点了点头,让他去准备。
皇后见慕容平对慕容玥颇有好感,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卫国公府。
“小香儿,没想你竟还有勇气去指责皇后娘娘,为兄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到府中,苏谨之便拿苏染香打趣道。
苏青文听了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染香没大没小,便是跟你这个兄长学的!”
苏谨之委屈道:“这怎么又跟我相关了?我都已经两年没跟她生活在一起了。”
“你就少说两句,非得要惹你爹不快!”方氏也责备道。
苏谨之只好耸耸肩,悻悻地闭了口。
苏青文训完苏谨之,又对苏染香道:“你也是,皇后是什么身份,那么多大人在场,人家燕王都没敢顶嘴,你非要去掺一脚!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嫌跟皇后之间的矛盾不够多!”
苏染香却道:“染香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错,皇后若是关起门来训燕王,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但燕王殿下痛失正妃,皇上又一病不起,她不思去探望皇上病情,也不曾安慰燕王半句,一直在哪里骂个不停,任谁听了也会为燕王殿下报不平。只是,你们都怕得罪她罢了!”
“你——”苏青文被她这一通歪理气得吹胡子瞪眼,“强词夺理!”
“爹宁愿为皇后报不平,也不肯替染香想想。她曾设计让我爱上晋王,却不知晋王早就有心仪之人,若不是女儿及时发现,不仅要做夺人所爱的女子,今后跟了晋王更是不得好过。皇后一心只想着她和晋王的利益,却把染香当做一枚棋子,父亲可想过,若是染香真跟了晋王,我们苏家今后只怕会有诸多身不由己了。”
苏染香说着,又想起前世的种种,心中不免一片激愤。
苏青文倒没有想那么多,只听苏染香又道:“女儿确实用了些不光明的手段,让皇后和晋王断了念想;如果女儿不这么做,依皇后强势的个性,今后定然不会让我们苏家有好下场。染香今日虽然当着众人的面驳斥了她,但染香亦不曾后悔。”
“你——”苏青文气结,可又找不出话来反驳苏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