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惴惴地小声说:“年哥好像哭了哎。”
梁暖不说话, 他的眼睛有湿意, 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看到他的失态才走开的。
舅妈盯着尹光年剩下的半碗粥,重重的叹了口气:“又要走一个, 他最受不了这个。”
“唉, 年纪轻轻的, 老天爷不长眼睛啊。”舅妈叹息,心情沮丧地回了厨房。
在大权徐威廉等人心里,尹光年早就不仅仅是房东,他们已经把他当作大哥,这位大哥稳重可靠,天塌了也有他顶着,他们早就不知不觉对他有了依赖心理。可今天他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本来约好下午烧烤的娱乐活动也取消了,大家睡觉的睡觉,泡妞的泡妞,客厅里安静不少。
梁暖下午上班去了,标哥的工作狂女友熬夜过度身体出了问题住院治疗,标哥日夜陪床,不仅戒了游戏,干脆把店也扔给了梁暖。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疼痛,就连看上去什么都不缺的标哥,也有隐痛。
他想要个孩子,奈何女友打算一生不婚不育,标哥只能被动“丁克”。他不是没有怨言的,偶尔梁暖问起,他满脸无奈:“有什么办法呢,她爱她自己胜于爱我。”
“为什么不分开呢?”梁暖问起,标哥也是表情复杂地摇摇头,后来梁暖琢磨明白了,这世间大多被时间锤炼过的感情,哪是三两句话就能向外人解释的清楚的呢。
她渐渐的也开始理解尹光年的沉默,人生在世,大概无奈也算是一种痛楚吧。
梁暖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家里空荡荡的,舅妈说傍晚家里来了个姓张的小伙子,说手上有个流行歌星的演唱会,死拉活拽地把安娜拖出了门,大权和徐威廉也跟出去了,说是不放心要做安娜的保镖。
这姓张的小伙子自然就是狗皮膏药张昀山了,这家伙出了名的爱始乱终弃,安娜天性单纯,梁暖有些担心她会被糖衣炮弹击倒。
梁暖洗了澡出来,见尹舅妈还在厨房忙碌,便进去打个招呼,舅妈一见她,眉眼都笑开了:“小暖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碗黑米粥给小光送去,这孩子,心情不好就爱一个人闷着,连饭也不吃了。”
“啊?我?”梁暖很为难。
“我腿脚不好,你帮阿姨走一趟。”舅妈二话不说就把托盘塞到她怀里:“让他一定要吃完,我老婆子的话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梁暖端着托盘骑虎难下,只好在舅妈看似目送实则监督的目光下上了楼。
走到书房前,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半天没人应,只好推门进去。
书房只开了一盏台灯,桌上的两台电脑都亮着,尹光年却没有在工作,只是偏头望着窗外,十五蹲坐一旁,安静地陪伴。
见梁暖进来,他颇有些意外,梁暖也尴尬,把热腾腾的粥放在桌上解释说:“阿姨让我拿上来的。”
她好心又补了一句:“你吃点吧,阿姨很担心你。”
“好。”嘴上答应,他依旧没什么动作,两人看着彼此,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那我先下去了。”
梁暖觉得无趣转身要走,身后的男人拦住了她:“等下。”
“嗯?”她转过身来。
灯光下,尹光年的面色有些犹豫:“你……去看过伯父了吧?”
“嗯,昨天去了。”梁暖感觉他在没话找话,口气不免酸起来,“伯父叫的那么顺口,看不出来你跟我爸关系那么好,好笑的是,我爸甚至要我把你当哥哥看待,我看我爸八成是被你喂了**药了,你们俩该不会还有什么其他事瞒着我吧?”
她一副玩笑的语气,却并没有发现对面男人的脸瞬间绷住了,躲避着她的视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要是愿意,我不介意多一个妹妹。”
最不想听的话他却偏偏要说给她听,梁暖的表情更冷,嘴上忍不住挖苦:“你可真博爱啊,这种话想必你也说给黄伊文听过吧。”
尹光年面露窘色,梁暖知道自己猜对了,一针见血道:“我说过吧,你这个人其实很自私,一厢情愿地对人好,却不问人家到底需不需要,说到底,你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些而已,我不是黄伊文,所以这种哥哥妹妹的把戏,我没有兴趣。”
梁暖在尹光年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挫败感,这个一向爱教训她的男人头一次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尽管如此,她却并不觉得痛快。
她的痛苦他无从得知。
尹光年眸光暗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深信做总比不做好,我最怕的……是什么都做不了。”
梁暖从未见过这样颓废的尹光年,他很低落很消沉,事实证明,好朋友的厄运把他再一次击垮了。
她直言不讳:“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老把自己当超人,什么都要揽到自己肩上,尹光年,你这样子会老得很快的。”
“你错了,我从不把自己当超人,我小时候以为自己是霍元甲。”他难得开起玩笑:“只是长大以后才知道,我哪是霍元甲,我不过是个路人甲。”
梁暖扑哧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这个老人家也有那么中二的时候。”
“告诉你一个秘密。”尹光年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58.chapter 58
这个晚上注定不同寻常, 除了尹光年和梁暖关系破冰以外,在外面玩耍的大权几人又出了幺蛾子。
三男一女看了演唱会以后, 又跑去烤串, 结果遇到一个宅男不怕死的偷拍安娜, 一见心上人被人觊觎, 张昀山上去就把对方桌给掀了, 宅男的朋友是个壮汉,砸了啤酒瓶就要过来打架,张昀山明明怕的要死, 还一个劲逞能挡在安娜面前, 安娜嫌他碍手碍脚, 忍无可忍把他给推到一边,一个帅气的回旋踢, 就把喝醉的壮汉给打趴下了。
对方大概不想跟女人打架,说了两句狠话就被朋友拖走了, 这顿架打得虎头蛇尾,悲剧的是, 一心想做护花英雄的张昀山不幸被花给伤到,安娜用力过猛, 张昀山往后栽的时候踩到了一块石头, 把脚给崴了。
安娜非常无语。
几个人手忙脚乱把张昀山送到医院,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把脚裹了石膏的他架回家, 结果正巧这小子的爸妈爷爷都在家, 张家长辈们最怕这混世魔王竖着出门, 横着被人送回来,张妈妈一见这三个男女就是上次打破儿子头的那伙人,根本不信他走路自己摔了的说辞,拿起电话就要报警,老实的安娜就主动站出来认错,还举双手保证在赔偿医疗费之后,会马上跟张昀山绝交再不来往。
这下可把张昀山给急红眼了,忍着痛就从床上跳下来,嚎叫着“你要绝交老子死给你看,别以为我家阳台在二楼就死不了人”,两个男女明明不是情侣,却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劝的劝,拉的拉,傻的傻,张家一时间鸡飞狗跳,瘦小的张爸爸拉不住自己要跳阳台的混账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后来还是徐威廉被张昀山的石膏脚给踢痛了,大手一捞,把缩在角落呆若木鸡的安娜给扯过来,一把推到了张昀山怀里,张昀山这通自杀闹剧才肯收场。
当着自己爹妈爷爷的面张昀山抱紧安娜不肯松手,安娜脸涨得通红,又挣脱不了他,连连保证再不提“绝交”两个字,张昀山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那含情脉脉的眼光能把旁观的人看出鸡皮疙瘩来。
安娜从张家出来的时候还是懵的,一脸莫名地问大权:“他是疯了吗?”
“估计是吧。”大权的大嘴快咧到后槽牙了,“为你痴为你狂呢哈哈哈。”
“孙大权!你还笑!你还笑!”安娜恼羞成怒,满大街追着捶他,“我都这么倒霉了,你们不想想怎么帮我,还一个劲笑,是朋友嘛!”
“姑奶奶轻点轻点,肺都拍出来了。”大权喘完气,转而教训起她,“有什么好倒霉的,没见那小子家里多富吗?有草地还有游泳池,你乖,明天就拉他去买包包。”
老实巴交的安娜听得有点傻,嘴里嘟囔:“什么啊,我明天还要取钱还他医药费。”
“你傻啊,那少爷还缺你那几百块医药费?威威你来,”大权翻起了白眼,“笨死了,我先到边上吐口血。”
“安娜,这么说吧。”徐威廉大手搭在安娜肩膀上,笑得有点痞,“你明天让他买包买到吐血,他后天就不来找你了,懂?”
安娜尽管迟钝却也不是不谙世事,立刻眉开眼笑:“懂,让他知道我跟那些拜金女没什么区别,你们放心好了,明天什么最贵我买什么!”
隔天安娜把昨晚的遭遇说给梁暖听,梁暖也出谋划策,关起门点拨她哪些品牌最烧钱最能让男人内伤到吐血,那些价格听得安娜乍舌,不过想到能甩开张昀山这狗皮膏药,又有点跃跃欲试。
安娜提出要买包包,张昀山赶紧拄着拐杖过来了,安娜对他吆喝来吆喝去,他也不生气,很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奴才。
梁暖从未见过张少爷也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惊得掉下巴。
连续血拼了三天,家里的名牌鞋包堆了一床,里面甚至还有两个爱马仕的birkin包,据说还是张昀山硬塞过来的,坐拥这么多好东西,安娜却满脸愁色,只因为张大少爷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家门口要接安娜去血拼,看起来一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也没有。
安娜已经开始痛恨徐威廉出的馊主意,不好意思再买下去,只好谎称加班躲着不见人。这下更好,张大少不论多晚都拄着拐杖堵在牙医诊所门口,一见安娜出现便眼泪汪汪,一个劲喊“腿疼”,安娜气得掐他,他就搂着安娜的纤腰,顺势整个人压她身上,安娜气得快爆炸了也拿这无赖没办法。
没几天整个诊所都知道安娜有个痴情多金的追求者,就连方文修医生也风闻八卦,某天在茶水间碰到安娜,甚至开玩笑问她什么时候能吃上喜糖。
安娜回家就抱着梁暖哭,说这世上再没有比心上人问你要喜糖更虐的事了。
安娜平凡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梁暖也很难说清这到底是好是坏,她自顾不暇,因为三天后,男友肖诚出差回来了。
时间恰逢肖诚30岁生日,前一天梁暖在店里留到很晚,准备亲手为他做个生日蛋糕。
自从偷师意大利面成功后,梁暖就对厨房里的一切上了瘾,这次为肖诚做的蛋糕她失败了好几次才摸到门道,等最后成品出炉的时候,蛋糕看上去已经有模有样了。
除了蛋糕,梁暖还专程去商场为肖诚挑选礼物,她花了一个多月的工资为他挑了一条领带。在专柜转悠的时候,有一条领带她很中意,感觉再适合尹光年不过,想了半天还是放了回去。
跟肖诚约了隔天见面替他庆祝生日,结果他临时多了个应酬,便让她自己先过去他家,他找机会提早溜出来。
梁暖找了安娜替他看店,自己早早下班,拎着蛋糕去了肖诚在市区的房子。她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等他,有些羡慕地看着草地上和父母玩球的小男孩,小男孩玩得满头汗,大腹便便的妈妈给他擦汗,他像条泥鳅一样挣脱开妈妈奔向爸爸:“爸爸我还要玩。”
梁暖难免伤感,生活里有残缺便一定也有圆满,只不过那种圆满从不属于她。
肖诚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秋千下的女孩子嘴角微翘,那笑有点孤单有点寂寥,那不经意之间散发出的孤单美丽太过动人,让他只想把她拥进怀里。
他悄悄走到她身后蒙住她双眼,怪声怪气地问:“这位美女,猜猜我是谁?”
梁暖嘴角上扬:“还能有谁,当然是最近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采花大盗喽。”
“好冤枉,我采来采去也不过只采过梁暖这朵花而已。”肖诚
59.chapter 59
到家时已近晚上快十点, 客厅却很热闹, 梁暖进了门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尹光年的朋友林枫和她太太李唯一从纽约回国的第一程,便是来尹光年这里。
梁暖在照片上见过林枫,如今见到真人, 不免唏嘘。照片里的林枫微胖,如今却瘦得不成人形,他明显老了,瘦削的脸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头发也所剩不多, 死神要早早带走他,可他的脸上依旧有笑, 也许他已经看透生死。
尽管长途飞行了十几小时, 林枫看上去却并没有病人该有的疲惫,坐在沙发上和众人谈笑风生, 尹光年在旁陪伴聊天,如果不是知道其中隐情,只当这是再平常不过的老友叙旧,在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一场叙旧过后,便是永别。
林枫一见青春靓丽的梁暖, 便笑着打趣身边老友:“你看你, 家里美女个个赛过西施貂蝉, 你竟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回国就是来教育你,男人赚那么钱干什么?如果没有一个能花钱的老婆,日子有什么意思嘛!金山银山最没人情味,摸着都是冷冰冰的,哪有晚上摸老婆来的痛快有味。”
林枫这话糙理不糙,正好端水果过来的老舅妈头一个附和:“林枫你帮阿姨多说说他,什么姑娘都瞧不上,再拖下去,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
“瞧你这老光棍把阿姨急的。”林枫笑微微地看着依然老神在在饮茶的尹光年,“你是想当和尚?我看不像,爱财的人最不可能遁入空门。你这挑剔的毛病倒是由来已久,什么姑娘都瞧不上还真有可能,想要什么样的,我手下好几个单身美女,什么国籍什么罩-杯都有,说说看,我替你物色物色。”
“省省吧。”尹光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手下的人,就算是顶级尤物,我也不敢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