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找个房子住,再给她找份工作糊口,教她独立,告诉她别指望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了,从今往后,所有一切,她都得靠自己。”
“小子,你不喜欢暖暖没关系,往后,就把她当妹妹吧,将来她要是找到了想嫁的男人,你就替我把把关,她……要被人欺负了,我老头子闭了眼都不能心安。”说着说着,梁起风哽咽起来,一行泪从苍老的脸颊上滑落,这样低声哀求的老人让人无法硬下心拒绝。
面对梁起风意外的托孤请求,理智告诉尹光年,这会是个麻烦的开始,但情感上他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亏欠这个老人家太多太多,而宽容的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指责他一个字,还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他必须答应他。
面无表情的狱警在后面提醒:“抓紧时间,探视时间还有一分钟。”
尹光年不说话,一抬眼睛就与梁起风焦灼期待的眼睛对上,这双眼睛里饱含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大的爱,还有一个濒死的老前辈对他这个晚辈最后的请求,就在这一念之间,尹光年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艰难地点点头,君子一言九鼎:“好,我答应您。”
看得出来梁起风大大地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不安地探身靠前了一点,催促着:“还有呢?就这几个字?”
尹光年僵硬的表情带着明显的为难,他知道梁起风想听什么,但他完全没有信心做好这件事,沉默片刻,还是拗不过梁起风期盼渴望的眼神,郑重承诺:“我答应您,照顾好您女儿,我会尽力,不让她吃苦。”
“不要告诉她我生病的事,她……越晚知道越好。”梁起风眼眶湿润,干裂的两片唇微微颤抖:“尹光年,我的暖暖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而就在同时,狱警不近人情的声音响起:“探视时间到。”
梁起风眼眸一缩,看了狱警一眼,抓紧最后的时间对年轻人说出了令他一辈子难忘的警告
。
“记住,永远不要疯狂,永远不要逆势而为,过分自信会杀死你。活下来,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被狱警带走之前,他咆哮着喊出最后一句话,那声嘶力竭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许久,令尹光年好半天不能动弹。
他带着沉甸甸的心情跨出监狱大门,身后沉重的铁门“吱嘎”一声后合上,将那个压抑到让人透不过气的世界隔绝在他身后。
中午的阳光洒在他肩膀上,却仍旧驱不走他从监狱里带出来的阴冷气息。
尹光年好看的浓眉依然皱着,他依然费解。
梁起风在PVC上的疯狂举动他可以理解,可是他并没有解释后来大举借高利贷在PTA上的错误交易,这种类似于赌徒的行为无异于自杀,交易不顺就休息,他干了一辈子期货,会不知道这道理?
难道他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说,要死的人都会不顾一切地疯狂一次?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会如此自私?
尹光年回头再看了一眼那道森然高耸的铁门,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给他答案。
想起自己在监狱里被迫做下的承诺,他无来由地烦躁,很想抽根烟,摸了全身,才想起自己戒烟很久了,只好站在无人的路上闷声苦笑。
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欠了别人的人情,终有一天,是要加倍偿还的。
梁暖僵硬地坐在韩苏苏家豪华的客厅里,脸涨得通红。
韩苏苏的妈妈也丝毫不避讳她的存在,在厨房对韩苏苏大声说话,语气尖酸刻薄到极点。
谈论的焦点自然是她这个在她家死皮赖脸住了二十几天的破产乞丐。
“我声音大怎么啦?我在自己家还不能自由说话啦?你是我女儿吗?养你这么大,为了个外人胳膊肘往外拐……”
“妈,求你了,暖暖她是客人……”
“客人?有见过来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快一个月的客人吗?她还赖着不走了她,真当自己还是过去含着金钥匙的千金小姐啊?还幻想他那个吃牢饭的老爸来救她?做梦吧!”
“妈,声音小点行吗?暖暖好歹是我好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的啊,我……”
“你这个做朋友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之前她家的债主上门讨债,抢东西的抢东西,砸玻璃的砸玻璃,要不是我们家出手帮忙,她连身上这身衣服都要被人扒光了抵债,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还当自己是凤凰呢,天天穿着我女儿的衣服在我面前晃,就她现在这穷酸样,配得上香奈儿吗?”
韩妈妈越说越难听,梁暖的眼眶渐渐盈满了无助的泪水,过去的两个月对她简直是一场不敢回忆的人生噩梦,她从天堂狠狠摔落到地狱,每天最害怕醒来的那一刻,因为活着简直比死去更煎熬。
她至今不能接受“她已经连乞丐都不如”这个可怕的事实。
父亲欠债入狱,家中所有的资产被银行查封,就连家里的别墅都被拍卖,凶悍的债主像是强盗一样抢走了她所有的珠宝首饰奢侈品,当她被扫地出门时,只来得及带走一个行李箱里,债主们只允许她带走一些换洗的内衣还有老照片。
他爸爸是独生子,爷爷奶奶走得早,自从他爸发家了之后,那些极品亲戚隔三差五地就上门借钱,他爸嫌烦,这些年亲戚早就疏远不来往了,所以这下一出事,她根本找不到可以投靠的人,只能投奔好友韩苏苏。
至于她妈,那个女人,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过好日子呢,早就忘了有她这个女儿了吧?
人世间凄凉的滋味,梁暖总算在自己24岁这一年感受到了。
韩苏苏还在小声的和她妈据理力争,梁暖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无数个耳光,虽然韩苏苏很仗义,但她家人已经下了逐客令,她知道她该离开了,但她没有勇气,没有钱,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这个城市那么大,但她却没有地方可去。
爸爸……
梁暖在心中呼唤着,她被她最爱的人抛弃了,她那么爱他,这一刻却恨他恨得心都痛了起来。
为什么要让我独自面对这一切?为什么?
爸爸,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前情交代完毕,后面都是相爱相杀的对手戏啦。。。
只要是留言关哥红包都送了。。
真的没有人爱关哥了吗?还好有几个小天使一直在支撑我日更。。绝望脸。
第8章 hapter 8
韩苏苏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母亲再收留梁暖一个星期,她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于好朋友这样的处境也是爱莫能助,多年的闺蜜了,她又如何开得了口请梁暖离开?现在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她生怕梁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见客厅没人,明显松了口气,上楼去了自己房间,果然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狗熊的梁暖。
韩苏苏叹了口气,家里出事以后梁暖每天的状态都是这样,要么整天一言不发,要么用身上仅有的那点钱买酒喝到烂醉,短时间内她还没法从这巨大的打击里走出来,更别提重新振作,好好想想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了。
她走到梁暖身边,蹲了下来,见她呆滞得像个洋娃娃,只好推推她:“暖暖,那个……我跟你说啊,不如过几天我们出去旅行吧,就当散心了,嗯,回来以后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韩苏苏努力用贫乏的词汇来描绘那还不算太差的未来,但显然说的那个人和听的那个人都不会相信,现实已经不能更糟了,梁暖甚至没有钱买机票。
“那个,你放心好啦,这回就我包养你好啦,上回在法国,我可是在你家的别墅吃喝了好几天呢,这回怎么说也要把我之前欠你的还上啦,你说你想去哪?希腊?马尔代夫?”
韩苏苏装得兴高采烈的样子,但聪明人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因为收留梁暖,她跟家里的关系闹得很不开心,她这个时候提出去旅行,是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梁暖的表情还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天空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那座别墅……花园里的吊床,我最喜欢躺在那里看星星了。”
“啊?”韩苏苏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明白起来梁暖指的是法国那座临海别墅。
“那座别墅上星期被拍卖了。”梁暖痴痴呆呆地转头看着好友,然后变得激动起来,“还有爸爸最爱的躺椅,一切的一切,都变成别人的了。”
“天啊,我成了乞丐,我成了一个乞丐。”她大喊大叫着,然后捂着脸啜泣起来。
韩苏苏无奈地看着情绪失控的好友,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次,她一开始还会跟着梁暖抱头痛哭,现在只感到麻木疲惫,梁暖必须面对现实,眼泪和酒精都不能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只会让她更加的自怨自艾。
她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但韩苏苏又开不了口。
她好言好语哄她:“暖暖,别哭了,等伯父出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伯父那么厉害,他一定会东山再起的,你忘了吗?梁伯伯是出了名的赚钱狂人,这对他不难。”
这样的安慰无疑很有效,梁暖马上不哭了,现在哪怕一点渺小的希望都能让她好过一点,她胡乱地擦着脸点头:“对,苏苏你说得对,爸爸会很快出来的,连钱青卓都这么说,爸爸不会放下我不管的,他最疼我了。”
她努力自我麻醉,一旁的韩苏苏欲言又止,梁家的情况她听她家老头说过一些,老头子的意思是梁伯伯已经彻底完蛋了,就算他出狱,也没有人会借钱给他东山再起,更何况听人说,梁伯伯入狱前的身体很不好,但她不敢跟梁暖说,怕她承受不了更多打击。
韩苏苏故意聊起了别的话题:“对了,暖暖,我们来挑衣服吧,纪家明天要来我家做客,我妈妈说,纪左也会来哦,明天我们要美美地去出现在他面前。”
提到男神纪左,梁暖再度沉默,现在A市的上流阶级已经没有梁家的位置,如今墙倒众人推,她才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脸。那些人会用看乞丐的眼光看待她,只一个轻视的目光,就能将她的尊严撕碎。
纪左会怎么看待她呢?他那么善良友好,或许是同情她吧,只是可惜,她需要钱,唯一不需要的是同情。
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出现在纪左面前,接受他的怜悯。
她表情漠然地看着韩苏苏站在镜子前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灰色的布熊,人世间所有的热闹,都抵不过这只小熊带给她的温暖。
当晚,饭后韩苏苏被韩妈妈差遣去拿她修改好的定制晚礼服,她出门后,本想上楼的梁暖被韩妈妈叫住:“小暖,你等一下,阿姨有话跟你说。”
她咬了咬唇,转身强颜欢笑:“好的,阿姨。”
两人面对面坐着,韩妈妈举手投足都是一副上流阶层贵妇人的做派,只是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令人作呕,她开门见山说:“小暖,你来家里也住了不少日子了,苏苏和我虽然都把你当自家人,不过阿姨还是要说一句,韩家到底不是你自己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的。”
“你应该听苏苏说了吧,明天我们家有家宴,实在也不方便让外人参加。”韩妈妈一边观察着梁暖的神色,一边说下去:“苏苏呢,我跟她爸爸正准备把她送出去留学,之前这孩子太让人操心了,天天跟那些狐朋狗友上夜店鬼混,我跟她爸爸担心的晚上都睡不好。”
梁暖头垂得更低,韩妈妈口中的“狐朋狗友”自然指的就是她了,而他们火速将韩苏苏送出国,无非就是想让她和自己断绝来往。
见梁暖低头不说话,韩妈妈冷笑了一下,眼里满是嫌恶,从身后掏出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虚情假意道:“这个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我们做长辈的能力有限,小暖啊,以后你就靠自己了。”
梁暖看了一眼那个不算薄的信封,韩家这是在打发乞丐了,她勾唇苦笑了一下,原来她梁暖也有今天。
她将那个信封推了回去,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她不妥协:“阿姨,谢谢你和韩叔叔的一番心意,但是,我不能接受,你们能让我打扰这么久已经让我过意不去,要是被我爸爸知道,他也会恼我不懂事的。”
韩妈妈诧异地看着梁暖,倒是有几分另眼相看,这姑娘倒还沉得住气,不愧是梁起风教出来的女儿。
梁暖站了起来:“我已经麻烦府上太多了,今晚就告辞了,麻烦您转告苏苏一声,就说有亲戚来接我去外地,等我安顿好再跟她联系。”
韩妈妈瓮声瓮气的:“我们家苏苏留学很忙的,你们不联系也没关系的。”
梁暖沉默了一下:“好,我明白。我去收拾一下。”
她脊背挺直,不容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弯腰示弱,刚抬脚要上楼梯,韩妈妈再度叫住了她,装着摩挲裙子上的布料说:“小暖,你身上的那条裙子我家苏苏很喜欢的。”
梁暖愣了一下,手捏成拳,深吸了一口气才笑着说:“阿姨,你放心,我不会带走苏苏的东西的。”
韩母的脸有点难看。
梁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眼眶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
她顾不得擦眼泪,飞也似地冲向自己的行李箱,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所让她饱受屈辱的房子,永远都不再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