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的蓉四奶奶有点不相信的说:“那位姑娘若真是安郡王的人,她怎么不求安郡王帮忙捞人呢?还至于求到我们家来吗?”
“所以她当然不是安郡王的人。”南郑候夫人慢慢的说:“安郡王不过是借机下我的面子。”
“我们的面子。”南郑候夫人补充了一句。
蓉四奶奶听出了一点儿不对,顿时不敢接口了,那林太太趟了这混水,在外间坐了大半日,又听到出了这样的事,急的团团转,差点儿没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南郑候夫人说:“安郡王的面子,我们自然不能不给,而且现在也不能动,可是那姑娘,那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不是还有个伯父关在刑部大牢里吗?”
“一个五品官儿罢了,只要侯爷修书一封。”蓉四奶奶忙道:“那自然是一切都是妥帖的。”
“这样的事哪用侯爷呢。”南郑候夫人柔声说:“侯爷是做大事的,些许小事,当然不值得劳动侯爷,写封信回去,叫潘成拿着侯爷的名帖,到刑部走一趟也就是了。”
她跟前的丫鬟就领命出去了,南郑候夫人说:“你叫人把这件事跟赵家说一声,把原委说的清楚一点,我想知道,那位赵姑娘到这里来跪着求我的时候,安郡王的面子在哪里。”
她确信,在刑部,安郡王说话就不是那么管用了,尤其是自己已经先动了手了。
南郑候夫人打发出来的人,不过是侯府的一个管事媳妇,此刻却是在赵老夫人的跟前都是有位子的,她是那样人家出来的管事媳妇,自觉有头有脸,赵家当然比不上。
这媳妇的脸色都颇有些倨傲,她说:“是夫人吩咐的,赵九姑娘我们既请不动,就只好打发我上门来了。”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侯夫人吩咐了什么。”
“是侯爷接到了刑部蒋侍郎蒋大人的信,信里说贵府大老爷涉宁王谋逆案,刑部已经拟了斩立决,预备递到皇上跟前去了。”那媳妇倨傲的说:“侯夫人也看到了信,才打发我来跟贵府说这一声。”
赵二夫人的脸色煞白,前几天才接到京城里的信,说大老爷的案子不严重,应该很快会放出来了,可现在却要斩立决。
都是因为赵如意吗?
就知道九姑娘那脾气,果然迟早要出事的,现在竟然把南郑候夫人得罪了!赵二夫人恨不得立刻就找赵如意回来问个清楚,可是有赵老夫人在那里,还轮不到她说话。
赵老夫人脸色也有点白,不过她还是很镇定,还有点无话可说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说:“哦。”
赵二夫人都快急疯了。老太太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
大老爷要是真的斩立决,赵家就完了,这可不是单长房一房的事,整个赵家那都就崩塌了!
她们也跟着完了!以后的日子都难以想象了。
赵二夫人霍然站了起来。
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坐下!”
“老太太!”赵二夫人急着说:“这……”
南郑候府那媳妇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来。
赵老夫人抿着嘴,很用力,抿成了一条线,神情非常严肃。这件事关系着整个赵家的前程,如果真的斩立决,赵家就完了,赵二夫人都明白的事情,赵老夫人当然不会不明白。
但是她还是叫赵二夫人坐下,老太太在这个家最有权威,赵二夫人再着急也只得又坐下了,赵老夫人说:“请这位大娘上覆侯夫人,多谢侯夫人提点,我们知道了。”
我们知道了?
我们知道了?
我们知道了?
这就是回答了吗?那媳妇吃惊的张大了嘴,她当然不是南郑候夫人那样的人,不会掩饰的很好,所以几乎是立即就张大了嘴,这样生死攸关的消息,这样明显的威胁,就换来这样一句话?
赵老夫人说:“是的,我们知道了,大娘请回吧。”
居然是来真的?
那媳妇耀武扬威而来,还以为说了这句话赵家立刻会抱头痛哭,求上门来,连她也会得一点好处,没想到赵家会这样!
她先前设想的场面一点儿也用不上了,原本以为赵家会吓的什么似的,然后当场就拿银票来,求着她指点引荐,急着上门去求侯夫人,她还想,五百两都有点少,要是拿一千两,她就给她们一个痛快话。
可没想到赵家会这样,她着急了,也忘了要一千两才给痛快话了,立刻说:“侯夫人最宽厚的一个人,向来悲天悯人的,这才打发我来给贵府报个信儿,这可是大事儿,老太太只管带着九姑娘去求一求我们夫人,想必总是有点转机的。”
她还指点着:“侯夫人如今正在驿站住呢。”
南郑候夫人想要个什么场面,这媳妇当然很清楚,侯夫人说了,要说清楚一点,她在侯府伺候这么多年,当然就很明白这个意思了,可赵家不配合,她就急了,这样回去,侯夫人必然会怪她没有说清楚。
否则,这样生死攸关的事情,这赵家为什么没有立刻哭上来求?
侯夫人虽然娇娇怯怯的一个女子,可若是怪了她了……这媳妇子打了个冷噤,又连忙鼓励赵老夫人:“侯夫人只是一时恼了罢了,其实侯夫人最好说话的,而且最为怜老的。”
只要赵家去了,自己的差使就算办成了,至于到底侯夫人要怎么样,跟她就没有关系了。
赵老夫人还是摇摇头:“我知道了,大娘请回吧。”
这赵家这是找死吗?那媳妇从赵家出来,在门口狠狠的啐了一口。
大厅里没有外人了,赵二夫人又着急的问:“老太太,这可是要紧事,要赶着拿过章程出来才好。唉,唉,九姑娘到底怎么得罪了南郑候夫人的,闹的这样儿!”
她急的团团转:“要不赶着把九姑娘接回来问一问再说。”
赵二夫人想着接九姑娘回来,当然不止是问一问这样简单,先前那媳妇子说的清楚的很了,南郑候夫人是要九姑娘去赔罪,所以她想,南郑候夫人并不是真的要杀了赵大老爷,看来只要九姑娘肯下了气,去陪了罪,把南郑候夫人的气消了,那至少赵家这危机就能解除了。
这九姑娘的脾气,真是要命啊!
九姑娘没有回来之前,赵家多么安稳啊,赵二夫人觉得这才一个月不到,她的头发都急的白了一半了。
赵老夫人又想了很久,非常举棋不定的样子,然后才说:“那你打发人去看一看,如果那边儿好了,把九姑娘接回来也好。”
说完了这个,她还是不放心的说:“算了,不用你打发人了,叫老四媳妇去一趟吧。”
哪有老太太这样惯孩子的,赵二夫人心中很不忿,可是又不敢说话,好容易老太太松口了,她就赶着叫人去请了赵四夫人来。
赵四夫人听了这原委,比赵二夫人还吓的厉害点,眼圈都红了,连忙说:“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着就要走。
赵老夫人说:“你急什么!你这么忙忙的样子,别吓着孩子,你看九姑娘那边儿完事了,再回来,路上小心些。”
还说:“把你姑娘们带上一起去。”
这还真怕吓着九姑娘了吗?赵二夫人心中想,可是她觉得,九姑娘只怕不容易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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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来了,大哥儿出疹子了!”姜家别院里,一直守着昏睡的姜小公子的奶娘惊喜的叫了出来。
“阿弥陀佛!”姜大奶奶先就念了一声佛,此时望向赵如意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还有敬畏。
姜家的面子也好,一万两银子也罢,都比不得赵如意医好她儿子的好处,赵如意过去看孩子,虽然还在昏睡,气息却平稳了很多,她又把了把脉,才点头道:“既然已经见效了,这一副方子就不要再用了,也不必我再开方了,就请方大夫再给小公子开方吧。”
疹子发出来,最凶险的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便是麻疹的常规治疗了,清热下泄那一套,那方大夫显然颇有把握,并不推辞。
赵如意显然是不打算再治的意思了。
知道的人心中都在想,这位赵九姑娘一副药方就值一万两银子,真是够值钱的啊!
还有,赵九姑娘还认识安郡王,这已经足够让姜大奶奶敬畏了,昨天晚上,安郡王神兵天降,把南郑候的人都赶跑了。
后来姜家人虽然不敢进去那院子,但也知道这两人在院子里坐了半天,有说有笑的。
姜大奶奶还听门口的等着的丫鬟说,赵九姑娘还请安郡王吃了饭才走,安郡王虽然没有吃,可是赵九姑娘还是送安郡王到了门口的。
赵九姑娘竟然有安郡王的这样硬扎的靠山?姜大奶奶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安郡王是什么人,那是在皇上跟前都有坐位的人,皇宫就像他的家,想近就近,想走就走,连皇子他都敢打,没想到居然和赵九姑娘有说有笑的。
难道赵九姑娘和安郡王有情?
姜大奶奶一个激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想一想,又真觉得很有可能,赵九姑娘虽然身份差些儿,但美貌啊!
这个年龄的姑娘少有难看的,多半都鲜嫩的一朵花般,且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装扮起来,自然就更好看些,但九姑娘就是在锦城这么多富贵的姑娘里,也算得头一份儿的美貌,而且个头又高,穿着长裙,格外婀娜。
不说有本事做安郡王的正妃,那就是得个侧妃的位分,那也是正四品的位子了,要上玉碟的,而且若是今后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那前程又不一样了,这种福分的东西谁说的清楚呢,侧妃有福气正位的,也不是没有。
姜大奶奶越发在心里埋怨老太太真是老背晦了,当时急着退亲做什么,如今眼见得赵家也没事了,那个侯爵还是稳稳的,倒是白白得罪人。
三弟差点儿就做了安郡王的连襟了!这可足够姜家后悔一辈子了。
而且还差点儿就害了她儿子,若是赵如意坚持不肯来治,她又不是正经开业挂牌行医的大夫,她若是真坚持不来,能拿她有什么办法呢?那她的儿子,可就……
这样一想,姜大奶奶都觉得后背发冷,反而还觉得,赵如意肯收一万两银子来治病,还算是放了他们家一马了。
并没有得理不饶人。
姜大奶奶左想右想都觉得老太太实在太糊涂了,而且,赵如意这是真的得罪不起啊。
赵如意就要告辞回去了,姜大奶奶亲自把她送到二门上去,赵家这么大阵仗送她来了的那些人,都等在二门上,本来还以为说不定要跟姜家打一架的,这会儿却见姜家前倨后恭,大奶奶恭恭敬敬的送了九姑娘出来,这不用说,显然是九姑娘治好了这家的儿子,不由的个个都面有得色。
九姑娘真是神医啊,外头传的一点儿也没错!
赵如意刚刚出了姜家的门,连姜家别院都还遥遥在望,突然听到外头跟车的媳妇说:“九姑娘,四夫人来了。”
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掀起帘子,赵如意探出头看了一下,果然看见赵四夫人也停了马车,还跟着七姑娘和九姑娘。
赵四夫人说:“九姑娘这是治完病了吗?正好,我回了一趟娘家,经过这边,本来想去姜家问问九姑娘什么时候走,正好一起回去,也有个伴儿。”
赵四夫人得了赵如意五千两银子的嫁妆银子,就比以前喜欢她了。
赵七姑娘也笑着跟她打招呼,只有十姑娘看起来有点别扭,到底是姑娘家,尴尬起来很难解决。
赵如意不认得路,并不知道赵四夫人的娘家不在这边,又看到七姑娘和十姑娘都在旁边,就实心眼的以为她拿了银子回娘家去说一说的。
赵如意知道赵四夫人娘家很普通,她又是庶女出身,她自己当初的嫁妆还没有五千两呢,这白得了这样一笔横财,不往娘家说一说,岂不是锦衣夜行?
她很理解的,不炫耀憋起来可难受了,而且对身体不好。
赵如意就笑道:“倒是正好,那边刚好完事,我正要回去呢。”
“那就快走吧。”赵四夫人催着她启程。
赵家的大厅上坐着不少人,连因为守了寡很少出来的赵三夫人也出来了,赵如意有点意外,然后她就明白了,她上前给赵老夫人行礼,把昨天的那件事说了一遍。
“并不是我不愿意去给南郑侯夫人治病。”赵如意解释说:“我都预备去了,可是安郡王路过那里,大约是看那些官兵打着火把,不像是正经请大夫的样子,安郡王侠肝义胆,就来把南郑候派来的人撵跑了。”
她说的当然是实情,因为安郡王自己就是这样说的。
赵如意想了一下,又说:“我当时也没办法说话,到底是安郡王的面子。”
这也是实话,安郡王的面子,并不比南郑候小。
赵老夫人眼神很复杂,她看着赵如意坦荡清澈的眼神,好像要说什么话,可是又没有说,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在望着他,赵老夫人最后终于说:“我知道了,你也没有办法,出去累了一日了,你且去歇着去吧。”
赵如意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句:“镇南王妃当日也跟我说过,到了京城后会问一问大伯父的事,所以我觉得应该不要紧的。”
赵家叔祖父那一房的三伯娘立刻就反驳说:“王妃那是贵人,只是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人家不见得就会放在心上,不然为什么那边还没有动静,反倒出了个这样的事?”
赵如意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才到京城吧?可能没有那么快。”
“可是这斩立决是已经到了!”另外一房的四婶娘也说。
“行了!”赵老夫人皱眉:“这也不是九姑娘的事,你只管去歇着吧。”
赵如意就行礼走了。
整个大厅的人都急了:“老太太!这样可不行!”
“对呀,就是不是九姑娘的错,可现在也只有九姑娘可以去了。”
“既然贵人恼了,咱们家孩子受点委屈也不要紧的。”
“就是,再说了,九姑娘也不是一点儿错也没有的!”
“老太太,还是让九姑娘去给侯夫人赔个罪吧。”
“到底是为了她的大伯父,也算不得委屈她。”
赵家一群人,嫡支旁枝,各房都有人七嘴八舌的说,赵老夫人纹风不动的坐着,她也有点没把握。
可是……
赵老夫人听着耳边嘈杂的劝说声想:就是老大真的死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赵家的命。
赵如意转回了自己的院子,留守的莲心兴兴头头的跟赵如意说:“药丸子全部做好了,茶包也都配好了,按照姑娘说的量我也装好了箱子了,姑娘看看?”
赵如意点头:“打发人送到驿站去交给陈大人吧,好给王妃送去。”
丁香就接了过来,笑道:“我去吩咐吧。”
她走到门口,叫了一个小丫头来吩咐,然后没有回院子,反而朝大厅走去,赵家闹的不可开交,老太太虽然坐在上首,却也抵不过各房的七嘴八舌,已经无力喝止了,只是唯一的一点,坚持不肯叫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