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一句话就提醒了太后,她要是真的为了这个事情把赵如意怎么样了,这外头一说,赵如意就真的刚烈贞洁了,而她,立时就成了逼良为娼,这样的名声,就是她是太后,她也是不敢有的。
德妃又说:“倒是南郑侯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事,母后合该下旨命他在家里反省,读一读书,修身养性,才是正道。还有赵九姑娘受了惊吓,也要抚慰。不过如今南郑侯身子不大好,虽是有错儿,话也得分两头说,还该赏了御医去诊治才是。”
太后终究是太后,也是在这宫里浸淫了这许多年的,先前关心则乱,这会儿德妃几句话一说,她就冷静了下来,不管自己如何宠爱南郑侯,他昨日的举动那是明明白白有证据的,叫人抓了个正着,还闹的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个丫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自己若是立即就为南郑侯出气,那么一个昏聩的评语立刻就有了。
而且,这个时候,她先处置了南郑侯,不仅是应该的,更是必要的,先堵了众人的嘴,回头不管做什么,也都容易的多。
再说了,皇上那边,也要敷衍一下脸面。
太后点点头,她也不愧是太后,便道:“你说的很是,可见你是个明理的。我倒是太急了些。”
肃妃坐在一边,头都没动,只是眼角瞄了德妃一眼,这位娘娘,为了讨太后娘娘的欢心,那真是什么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太后想了一想,接着说:“我这会子有点头疼,也懒得想事儿,你现今统领六宫,你下谕也就罢了。”
这个老虔婆!德妃没想到太后得了提醒,一转头就把这事儿丢在她的头上来了,不过,德妃盘算了一下,倒也无妨,这是下旨处置南郑侯,不是处置赵如意,倒也名正言顺,就是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来,且叫人看着,她敢下旨处置太后娘娘的亲侄儿,又抚慰赵如意,也可见她处事公平公正了。
这样一想,德妃娘娘就微笑着应了。
肃妃也笑了一下,对太后说:“要我说,太医院那些太医,都是些混饭吃的太平医,叫他们请脉开药,来来回回都是那两句话,药也是些太平药,一剂好药不给人吃,生怕人病好了似的。娘娘打发他们去给侯爷瞧病,能有什么用呢?倒不如人家赵九姑娘那样一个小姑娘,倒有本事,前儿母后那症候,她来看了一回,说再吃三剂药就好了,可不就大好了么?我看啊,命她去给侯爷诊治,说不得才有效用呢。”
这话就合到了太后的心里去了,南郑侯的那症候,既然是赵如意动的手脚,那当然就要赵如意去治才好。
德妃娘娘咬着后槽牙,脸上神色虽然不动,心里头早把肃妃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贱人,明显就是挖了个坑给她跳了。
吩咐赵如意去给南郑侯治病,外头人见到这样的旨意,会怎么想?会怎么议论她?
护国长公主又要怎么想?
肃妃只看了德妃一眼,心中颇为得意,叫你讨好太后,又想得了好,又想得了好名声?真是想的美了。
可太后既然疑心了南郑侯的那毛病是赵如意的手脚,当然会应,便对德妃道:“今日荣儿虽然对她有些无礼,却也没把她怎么样吧,你把她叫过来,与她说明白,就打发她去侯府罢。”
南郑侯夫人燕氏忙起身谢恩。
肃妃又嫣然一笑道:“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叫她天天去看南郑侯,也是难为她了,我瞧着,侯府地方那么大,倒不如收拾出一个院子来,请赵九姑娘住下来,静下心慢慢诊治,才是好的,这也正是请大夫的礼数了,且若是旨意上吩咐了赵九姑娘治好了再回去,赵九姑娘自然要放出手段来,精心为侯爷诊治了不是?如此,母后自然就能放心了。”
这话再次说上了太后的心坎上了,这赵如意敢对南郑侯下手,那自然是个胆大的,说不得是有护国长公主在后头撑腰,她才敢如此妄为,太后自然也担忧她仗着这靠山,说一句治不好,不理会了,她本来不是大夫,也不能像对御医一般治罪,如今肃妃说了这么个主意,那倒是好了。
连燕氏也忙说好,太后就笑着点头道:“你年纪虽小,倒是个明白孩子。”
德妃心里头简直要破口大骂了,可是一看太后的模样,她就知道太后是真的听到了心里去了,这个时候要反对,只会招一头灰了。
这个坑,她是不跳都不行了。
从太后娘娘跟前出来,肃妃扶着丫鬟的手,摇摇摆摆的往自己住的瑶华宫走去,走过了一大丛雏菊,眼看着附近只有一两个宫女,离的还远,便停下来,只当扶簪子拉衣服,轻声跟丫鬟说:“你悄悄儿的去跟你哥说,让他紧着些去禀安郡王,就说德妃娘娘向太后进言,要命赵九姑娘去给南郑侯治病,且还要她住到侯府去。”
那丫鬟有一分错愕,刚才她也在跟前伺候着,明明听着是自家主子进言的,自是为着讨好太后娘娘,这会儿怎么又要去告诉安郡王?不由的就有点迟疑着没动。
“傻丫头。”肃妃杨氏轻轻笑道:“安郡王既那样看重赵九姑娘,这会儿我悄悄递个信儿去,他自会记得我的好处,这种善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用处了呢?”
她轻轻的叹口气:“人啊,不能过的太实心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
有些话,连对着跟着她的丫鬟,她也不能说,今日不过一句话罢了,既讨了太后的欢心,又给德妃挖了个坑,且回头悄悄一说,还能在安郡王那头得个善缘,有这样的好机会,为何不做呢?
至于那位赵九姑娘,当然就顾不得了,再说了,就是安郡王护不住她,她也不过就是去治个病罢了,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这样想着,肃妃便觉得心中舒服了一点,随即她又自嘲的想,什么时候她不再为了这样的事不安,大约在这宫里就能过的下去了。
第46章 相知
安郡王一早进宫去了, 赵如意早上去与护国长公主吃早饭,又提起这个事儿, 倒是护国长公主笑着说:“虽说动静大些,也不要紧,横竖咱们占着理, 任是谁, 面儿上也要让咱们过得去。”
提到这件事,赵如意便想起那一日奉国寺的事来了,她到底还是缺乏真实的政治经验,不由的道:“这和安公主和直郡王妃去上香, 还邀了南郑侯夫人,难道不怕皇上知道了不喜欢吗?”
她推测皇帝和太后有党争,原本以为直郡王和南郑侯是一路人,可如今看起来, 又不像了,南郑侯随手就能在背后捅一刀。
护国长公主怔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哎呀,你这可真是孩子话呢。”
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慈爱,好像才觉得这个平日里懂事的孩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她笑着说:“南郑侯是太后娘娘的侄儿, 皇上是太后娘娘的儿子,便是皇上也要给南郑侯体面,何况皇子呢?”
她知道赵如意聪慧, 只是涉事未深,没有实际经验而已,便教导她:“朝廷局势不仅复杂,而且还多变,若只是谁与谁走动的多些便是一路人的想法,那未免太孩子气了。直郡王是皇子,自也要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心,又要在皇上跟前尽孝心,是以你瞧,连这孝心都是不一样的了,何况与别人的交际呢?”
赵如意若有所思,却追问一句:“那就没有始终如一的吗?”
“那自然也是有的。”长公主笑着说:“可是很少呀,且有的人大约是一心一意的,有的人只是上了船下不来罢了。”
赵如意笑,长公主这说话的格局,真是像她师父,不过她师父从来不跟她说朝廷政治,而她又觉得离自己太远,也并没有理会过。
只是这一次之后,赵如意觉得自己应该学起来。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安郡王,那也不能傻乎乎的。
昨日安郡王来救她,来砸房子的时候,恼怒的大发了一番脾气,这当然是着急的,赵如意这样观气的高手,看的比任何人都格外明显些,而且,见惯了安郡王平日里霸王的模样,这样懊恼的样子,赵如意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个样子,还是为了自己那么着急的样子,赵如意平生仅见。
好像一只暴躁的大狼啊!
赵如意觉得太可爱也太喜欢,好似在不知不觉中,那喜欢又多了一层似的。
她想了一夜,前些日子想的那事儿也就决定改一改了,既然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他了,那不做一点努力就放弃,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她赵如意是懂得努力的人,师父也说,自己想要的,就要自己想办法去取,坐着不动,天上是不会掉下来的。既然喜欢他,那为了他也要试试看,想一想办法才对!
当然,侧妃还是不行的,这是原则问题,可是做郡王妃的话,能有什么办法吗?
还有,是不是该跟安郡王说清楚啊?可是要怎么说啊,哎呀,好害羞!
不知不觉间,赵如意越想越远,脸儿红红的,倒是把第一个步骤定了下来。
杨嬷嬷伺候了护国长公主这样久了,自觉是很知道护国长公主的了,见今日护国长公主说了这样透彻的话,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心里自也有琢磨。
待赵如意回玉荷园之后说:“赵九姑娘自是个好的,医术也好,就是这医术好了,反倒常抛头露面,难免叫人看见,竟不是个好事,放在小家子倒是不要紧,只若是……”
她这话没说完,护国长公主已经道:“她不是你可以议论的,你下去吧。”
杨嬷嬷的话戛然而止,脸上顿时就涨红了,从宫里还是姑娘的时候伺候到如今,护国长公主少有这样不客气的说话,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呐呐的就退了下去。
等她下去了,护国长公主才对跟前的丫鬟说:“去外头吩咐大管家,杨嬷嬷年纪大了,赏了银子让她回家养老去吧。”
想了一想,到底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人了,护国长公主还是有一点不忍,又说:“她上回说起她的外孙女儿也有十五了,选了进来放在外头院子里当差罢。”
那丫鬟低眉顺眼的听了,面上没什么动静,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的,杨嬷嬷这样的体面,就因为背地里说了赵九姑娘的不是,暗示今日这件事,是赵九姑娘自己惹出来的祸事,竟然就被公主给打发回家养老去了!
若不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只怕还没有这外孙女这一茬呢。
自己的身份和情分,比起杨嬷嬷来,那自然是差的远了,那更要小心伺候赵九姑娘才是,难道,公主真是要选了赵九姑娘做郡王妃吗?
不过不管是不是,那也不能得罪赵九姑娘,公主今日处置杨嬷嬷这事儿在府里一传,只怕就人人都会知道了。
的确,不过半日就传遍了,连厨房里也格外小意巴结,晌午送来的东西都不一样,两个媳妇子送了几个食盒来,揭开来一看,一个盒子里是两种粥,甜的桂圆莲子红枣糯米粥,咸的鹌鹑山药粳米粥,再有四碟精致下粥小菜。
另外的盒子里,则是一碟鸡丝银耳,一碟桂花鸭,一碟炸的乌梅鱼条,因赵如意是西南来的,最喜食辣,还特地上了一碟辣椒炒八宝兔丁,还有一碗火腿乌鸡汤,并一大碗皇庄上进的珍珠米饭。
赵如意看了,吩咐青黛拿了碎银子赏厨房:“他们送这么些,倒都是我喜欢的。”
正在这个时候,安郡王拉着个脸大步走了过来。
这进宫喊冤还受了气了么?赵如意想,她本就想找他,便笑对安郡王道:“王爷来的倒巧,我这里刚刚送了东西来,有这样多,就在这里吃一点倒便宜,我请王爷。”
青黛牡丹就连忙摆碗筷,赵如意道:“今日天气这样好,摆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吧,前儿买的那坛子桂花酿拿出来,我请王爷喝一杯。”
赵如意笑吟吟的,安郡王拉着个脸,两人对比格外明显。
安郡王看起来就是不高兴的样子,不过倒也果真坐在那石头凳子上了。
还没等赵如意落座,安郡王就说:“我得了消息,宫里要发谕旨,命你去给南郑侯治病,而且还要住在南郑侯府上,待他好了才能出来。”
“唔。”赵如意答应了一声,却亲手舀了一碗火腿乌鸡汤递给安郡王:“乌鸡安神,郡王爷今日受了惊吓,喝一碗定定神。”
安郡王啼笑皆非。
这喜欢的姑娘这样子,也真叫人没有成就感,安郡王没有指望赵如意一见他就扑到他怀里哭泣,可多少要给人一点安慰的空间啊,她这样叫人哪里说得出一点安慰的话来。
可是赵如意眼睛亮亮的,笑吟吟的样子,却又格外的好看,安郡王接过她递过来的碗想,若她真是遇了事就哭哭啼啼,六神无主,那又有什么意思?这样的姑娘姑娘,他见的还少吗?
赵如意本来就是跟其他姑娘都不一样的!
安郡王一口气喝了半碗汤,又吃一筷子兔丁,又嫌辣再喝汤,然后才对赵如意说:“谕旨还没来,你先不要出门。”
“不出门就行了吗?”赵如意问:“旨意来了,我要怎么着呢?尊还是不尊?”
“就说昨儿那事儿,吓病了!”安郡王道:“难道还能押着病人去看病不成?”
“这当然也算个法子。”赵如意说。
两人又对望一眼。
“我还有个法子!”安郡王说。
“其实,我有个想法。”赵如意几乎跟他一起说出来的,安郡王便道:“那你说。”
赵如意转头一看,丫鬟们都立在跟前伺候,不由的便挥挥手:“你们先下去。”
青黛就更好奇了,可是也只得下去。
安郡王道:“什么想法,要这样说?”
赵如意脸上红菲菲的,特别不好意思的慢吞吞的说:“你说,我要是去跟太后商量,我去治好了南郑侯,太后娘娘就给咱们赐婚,行不行的通啊?”
青黛远远的看着姑娘跟安郡王说了一句话,随即那边儿就像凝固了一样,姑娘望着安郡王,安郡王也望着姑娘,两人又不说话又不动,她便好奇的琢磨,这姑娘到底说了什么话,能有这样的效用。
青黛还没琢磨出来,就叫安郡王突然叫了一声,纵身而起,在院子里翻了十个八个跟头,然后就落回到桌子跟前,一把拉住了姑娘的手。
哎哟!这是在干嘛?
安郡王大喜:“你说真的?”
赵如意粉红着一张脸:“你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当然愿意。”安郡王先前那些不爽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不由自主的说:“我想好久了!”
“好久?”赵如意疑惑,安郡王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可是他说:“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次起。”
原来长成安郡王这样,也是会说甜言蜜语的啊!赵如意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打岔:“你要说什么?”
“其实我跟你想的一样!”安郡王说:“不过我想的是,去请皇上给我赐婚,你做了郡王妃,她们就不能这样对你了!”
他停了一停说:“我又担心你觉得我乘人之危。”
赵如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脱口而出:“那你现在觉得我乘人之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