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不太情愿,嫌黄家没根基,没助力。
庞氏却是一心想着黄氏根基差,好拿捏,才用好生养这话去说服德妃的,没想到是真的好生养!要是让她抢先生了儿子,岂不是就得了脸了?
庞氏在心里这样后悔着,德妃已经道:“我也知道你这是不小心,可到底是你坏了三殿下的子嗣,你说这可怎么着才好!”
既然已经小产了,现成把柄在这里,德妃自会借这机会打压这儿媳妇,各人自有各人的算盘,德妃当然希望儿子的王妃有助力,是以太后做主把庞氏嫁给诚郡王,她是欢喜的,又有太后宠爱,又有总督祖父,父亲也有实权,可是庞氏身份高了,对她这个出身低的婆婆自然就不够恭敬小心,德妃常常还要让着她几分呢。
就是诚郡王,这几年来虽然庞氏无出,也一样不好怠慢,屋里虽收着一两个侍妾,却是一两个月才去一次。
这里说着话,诚郡王已经进来了,先问一句:“黄氏怎么样了?”
德妃道:“孩子保不住,已经小产了,大人还好。”
“怎么这等不小心!”诚郡王怒道,他也是极盼有个孩子的,偏如今还没诊出有孕,先就流产了。
诚郡王妃庞氏赶着说:“这黄氏也是,小日子十几日没来,竟然也不知道宣太医,实在是疏忽!”
诚郡王恼道:“今日母妃好日子,你就该小心着点伺候,反倒闹出这样的事来!”
德妃道:“也实在太不小心了,又是今儿这么多人看着,知道的自然说你不留心,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说呢,真是现成叫人议论。”
这庞氏现成的把柄在这里,实在难以辩驳,只得低了头认了这错处,德妃刚要说话处置,却见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嬷嬷过来传话,说:“太后娘娘听说了这件事了,吩咐奴婢来与德妃娘娘说,侧妃黄氏轻慢皇室血脉,保护不力,本是有罪,只念她还要调养身子,暂免处置,命德妃娘娘选两个年长知事的嬷嬷赏她,教一教规矩,务要知道轻重,再不能有今日之事。郡王妃庞氏行动不谨,太后娘娘也恼的很,现也选了两个教导嬷嬷教导她规矩,并命佛前诵经三月,为郡王爷子嗣祈福。”
德妃娘娘站着听了这话,轻言细语的应了,又命庞氏:“既是太后娘娘处置了,自然尊懿旨,黄氏虽感念天恩,只她还动不得,你去太后娘娘宫里谢恩,也一并替她磕了头罢。”
庞氏心中欢喜,只脸上当然不露出来,当即给德妃娘娘磕了头,就随着寿康宫来传旨的嬷嬷去谢恩了。
待庞氏走了,德妃才道:“这可真是护的紧呢,感情你不是她养的亲孙子,就不当一回事。”
这是在德妃起居的房里说话,近身伺候的都是德妃跟前使老了的人,听见跟郡王爷议论太后娘娘了,都知趣的一声不吭退了出去,诚郡王才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太后疼王妃,自然要替她多想想,有顾念才是好事。”
太后娘娘自己无儿无女,自然就疼爱自己娘家的侄儿侄女们,德妃听了虽也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再说了一句:“那也太惯着了些,今日这样的事……”
“唉。”德妃想起可能的孙子,颇难释怀:“若是生下来,总是我的孙子。”
诚郡王道:“今日事情一出来,我没赶着进来,先去审了奴才,王妃确实不知道黄氏有身孕,连黄氏自己大约也不知道,今儿的事,只是赶了巧,是黄氏没福。”
诚郡王道:“再说了,黄氏身份低微,即便是生了长子,身份也不贵重,母亲也不必太在意。”
“可那庞氏,到了如今都还没个动静!连你大嫂,平日里娇娇弱弱的,一年倒要吃大半年的药,旧年里还怀上了呢,只那也是个没福的,好好儿的就没了,连撞也没人撞过她。”德妃说到后头两句,还微微笑了笑。
说着,德妃又道:“我原是盼着这一回选秀,皇上给你挑个身份强些的侧妃,今后有了子嗣,身份也强些,可眼见得皇上定了大规矩,你跟直郡王的侧妃,都是这样的身份,实在也没什么好挑了。”
诚郡王含笑道:“选秀挑的侧妃,能有多强的身份呢?如今又没有太子,谁也没有君的身份,无非就是四品之下就到头了,若是家里头强些的,便是四品也不好挑,父皇虽是疼儿子,那也不能轻慢臣子不是?”
谁家情愿女儿做妾呢?若是太子又还好些,今后登基了,侧妃也能变金凤凰,就如德妃这样,当年五品官儿的女儿做了皇子的侧妃,随着今上登基,也成就了一品妃位,便是公侯伯爵家的夫人,在她跟前还要行礼呢。
诚郡王停了一下才说:“要想挑好的,总得自己设法才是。”
“你挑中了谁家女孩儿?”德妃是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主意的,便问他,诚郡王道:“母妃看看,康家那个姑娘可好?”
“康家三姑娘?”德妃道:“倒也还好,她家虽差些儿,也是康家嫡女,康修瑾的亲侄女儿了。”
诚郡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然后说:“不是三姑娘,是二姑娘。”
“康修瑾的亲闺女?”德妃娘娘怔了一下:“这怎么成,康修瑾就那一个嫡女,掌上明珠似的,只怕做正妃才情愿,怎么肯让她做侧妃,依我看,你还是别去碰这个钉子了,定是成不了的。”
这话说完,德妃娘娘才回过味儿来,她都知道肯定成不了,自己这个儿子这样精明能干,那定然也不会那么天真的认为康修瑾会把自己的嫡女给他做侧妃,她便道:“你是有法子了么?”
“自是有了。”诚郡王道:“是以来与母亲商议,若是母亲也觉得好,儿子也好行事。”
“那自然是好的。”德妃笑道,康修瑾的女儿,这身份当然无可挑剔,她只是嘱咐了一句:“能成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成,你也不要开罪了康修瑾才是,有这样的侧妃固然是好的,就是没有好的,也无伤大雅。”
诚郡王含笑点头:“母亲说的是,儿子省得。”
因着黄侧妃的事,众人领了宴,没人好意思多留着,纷纷都散了,赵如意随着赵二夫人从德妃娘娘宫里出来,快到朱雀门的时候就顶头碰见皇上的御辇后头跟着一长串人往后宫去,赵家女眷便避到一边请安。
可皇帝偏偏停了下来,对着赵如意点手叫她。
赵如意只得走过去。
皇帝端详了一下赵如意的脸色,问她:“怎么了,又被人欺负了?”
赵如意本来不大爽快的心情,都叫皇上这句话逗乐了,敢情在皇上心里,她就是总被人欺负的吗?
赵如意笑道:“哪有啊,有皇上照应着我,怎么会有人欺负我呢。”
这话说的其实不假,旧年里四公主想要教训赵如意不成,叫皇上知道了,不仅当面叫四公主赔了罪,回头还把四公主的教导嬷嬷打了板子,吩咐要重新教导四公主规矩,关在她的宫里不许出来,还是到了新年了,借着过年这个借口,太后才跟皇帝说了,解了四公主的禁足。
有了这个例子,这宫里的人碰见赵如意,那就都绕着走了,有几个人自忖能有四公主那样的体面呢?
赵九姑娘惹不起,也犯不着惹,而且赵九姑娘又不像四公主,虽然惹不起,可人家并不惹事啊。
皇帝听了赵如意的话,笑了一下:“有什么事你只管打发人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真的没事。”赵如意也跟着笑,这皇上的腔调怎么跟安郡王一样的,都是你有事就来找我的样子,不过皇上确实特别亲切,赵如意便解释说:“先前在德妃娘娘那里,闹了一通,我见着黄侧妃那么点儿年龄,跟我也差不多,一个不慎,差点儿没命,怪可怜的。皇上知道,我在那里诊治的,刚才出来,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呢,就叫皇上误会了。”
“你这孩子,她哪里能和你比?”皇帝听她这样说了,便觉得明白了她的心思,当年她的母亲也是如此,温柔娇弱,待人和善,是个极善良的女人,听到别人的悲惨事儿,也感同身受般的替人难过。
皇帝说:“你也是个心软的,跟……”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便只道:“怪不得你学医术呢,自是悲天悯人的。”
这话叫赵如意都接不下去,不过她也不能说黄侧妃干的事太惊世骇俗才让她心不在焉的,便只得认了,低着头,等皇上问完了话好过去。
没想到皇帝却没就走,反而又问:“听说前儿你有好事儿,朕还以为你今日欢喜着呢。”
皇帝的那点儿心思,就指望看看女儿拿了那许多嫁妆,一脸欢喜的样子,他哪里想到惊喜已经变成了惊吓,赵如意还没反应过来,反问:“好事儿?我有什么好事儿?”
皇帝不得不提醒她:“前儿不是公主府给你们家下聘礼了吗,自是好事,朕还跟着来凑了趣儿呢。”
“啊,对!多谢皇上,还没来给皇上磕头呢。”赵如意笑起来,果然是一脸欢喜的样子:“谢皇上赏赐。”
赵如意欢喜的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可爱,皇帝看到了他想看到的笑脸,这才笑眯眯的走了。
赵如意站在原地,看皇上的步辇走了,想了一下,哎呀皇上真是看重礼节,就赏个如意罢了,还等着她去谢恩呢。
前儿的添妆,赵如意只进宫来给皇后娘娘磕了头,想着皇上日理万机,不好为了个如意就去磕头,只在皇后娘娘那里说了两句,让说一说就罢了,没想到皇上今儿还问起呢。
赵如意出了宫,就吩咐在宫门口守着的她的侍卫张越:“我要见安郡王。”
果然是郡王爷安排的侍卫,张越便道:“这会儿就要见吗?”
赵如意点头。
张越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就吩咐车夫:“去青瓦胡同。”
赵二夫人又被撇下单独回去,她眼望赵如意的车离开的方向,没什么表情就吩咐回家去,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一点,今日宫里这侧妃小产的风波,多半有一点蹊跷。
还是早些办完京城里的事回锦城去吧,赵二夫人特别想念在锦城之前的安稳平静日子了。
青瓦胡同是京城一处不很热闹的大街边上,有不少卖文房四宝、玩器雅物的铺子,来往的书生为多,偶尔也能见到一两位带着帷帽的姑娘,多半是识字的人家的姑娘,自己来挑一挑笔墨之类,张越带着马车在其中一间与周围铺子没什么区别的铺子停了下来,请赵如意进去。
进门自有伙计来招呼,不过见了张越,就往里请,赵如意好奇的看着,张越走了进去,里头是雅室,显然是招呼大买卖客人的所在,张越引着赵如意穿过雅室,又转了弯,拐进另外一道门去,里头别有洞天。
居然是一处小小的院子,五间房,看起来好像是从什么宅子里单独分出来的一进的样子,地下铺着水磨大青石,院子里几棵细细的梧桐,原该是正经门的地方搭着一架紫藤,这会儿已经打上了花苞了,石头桌子上还有一只三花猫懒洋洋的摊着肚皮晒太阳。
赵如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一点兴奋。
大约是从里头窗子里看见赵如意,安郡王大步从屋里出来:“出什么事了?”
张越已经退到了门口去了。
“今日宫里黄侧妃小产了。”赵如意说。
安郡王点头:“我知道。”
说完了这句,安郡王接着说:“你不用怕。”
赵如意反而怔了一下,她是极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过来安郡王的意思,显然安郡王明白赵如意不可能为了个小产就急着要找他,定然是这里头有蹊跷,他没有急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是先安慰她不用怕。
这个人……这个人……
那一种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可以依靠的笃定感,不问缘由就是会保护她的安心的情绪,让赵如意这样的人,一时间竟然都乱了心境,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这个人露在外头,让人所看见的那些,大约还不到他真正性格的十分之一吧,赵如意突然这样想。
不过在这样的事情上,赵如意有如鸵鸟,她心中想了个天翻地覆,却一句相关的话都没说,还是说正事儿:“黄侧妃的身孕有蹊跷。”
“不是三殿下的?”安郡王立刻就明白了。
“嗯,时间上不对,约莫三个月的样子,进府之前就有了。”赵如意说。
“胆子倒是不小。”安郡王道:“这样还敢送进诚郡王府去,也真是不怕死。”
这样的事,若是被发现了,黄侧妃多半就是个死了,连黄家也要跟着获罪,当然,为着三殿下的名声计,多半不会大张旗鼓的处置,不过不管怎么处置,那也是必然要处置的。
“黄氏的母亲娘家姑母是医女,要糊弄一下还是不难的。”这个时候,屋里有人悠悠的接口了。
门口转出来一个长的极漂亮的男人,一身潇洒的白衣,手里一把洒金折扇,随时随地的显示着他那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风范。
谈公子举手见礼:“嘉宁县主。”
赵如意笑道:“谈公子。”
虽然他插了嘴,可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很少有人能发得起脾气,赵如意也不例外。
长的好就是这点占便宜,总是让人容易原谅他。
安郡王还是先关心赵如意:“你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你诊了脉,发现了蹊跷,但你没宣扬,是不是?”
这也不难猜,赵如意若是宣扬出来了,这会儿就不会急着找他了。
“我能怎么样?”赵如意说:“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我总不能忍心眼睁睁看她去死,再说了,也不是她情愿去做那个侧妃的。”
虽然有违俗世规则,可赵如意觉得她颇有值得同情之处,罪不至死。
安郡王伸手摸一摸她的手安慰:“不要紧,便就是再怎么后来有不对,你无非便是没有诊出来月份罢了,谁也不敢说你故意瞒着的。”
“这位黄侧妃有点意思。”谈公子道:“十月选秀,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如今二月里头,就有了三个月身孕了。”
对啊,选秀是要验身的,宫里那都是积年有经验的女医,大病或许不行,这样的事情上却是最有经验的,不容易蒙混过关,所以赵如意都有点糊涂了,这位黄侧妃到底怎么回事?
谈公子笑了一声:“这位侧妃娘娘倒是三殿下的良配,三殿下自诩智计无双,怎么就没有算到他也有今日。”
这话听起来很有点看不上三殿下的意思,赵如意就看向安郡王,谈公子发现了赵如意的目光,也看了安郡王一眼。
谈公子的意思显然是觉得赵如意好像还一无所知的样子,自是觉得奇怪。
安郡王摇了摇头,对赵如意说:“这一回的事,你不能见死不救,也不想看到黄侧妃送命,这没有半点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