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破戒——乔家小桥
时间:2017-10-29 17: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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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着很有趣,不断从司命盘中抽取未来碎片观看,一晃就是十数年。被小镜主轰走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碎片里的影像。想着那个脾气躁脑子蠢的女人,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想着那个贴心懂事的可怜孩子,身上的诅咒究竟祛除了没有,对了,还有一只凤凰……于是我再次闯入轮回镜,没多久又被赶回来,反复折腾十数次以后,小镜主实在烦了,便不管我了,由着我赖着不走……”
  短暂的沉默过后,孤劫继续道,“可我看着看着,突然就不想看了,你可理解那种感受,入戏越深,越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以后,我还是我,一个神憎鬼厌的孤家寡人,而不是有妻有女有友的小白龙。生平第一次,我感觉到了失落和彷徨……我放弃继续窥探来世,折返魔域,回到我在沼泽地底的‘家’中。平静一阵子过罢,我陷入狂躁不安的状态,我开始深深厌恶我自己……小白龙短短数万年的生命,大悲大喜,波澜壮阔,他心里很苦,却一直为了所爱而努力着,反观我自己,拥有无上的法力和漫长的生命,却仍是一条生活在腐烂泥土里的、令人作呕的蛆虫……”
  大抵是他的情绪太具有渲染力,善谨也跟着落寞了一瞬,垂着睫毛道:“孤劫,听你所描述的,你来世的路并不好走。你羡慕,皆因作为一个旁观者,当你身为主角经历一切,说不定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不悔。”孤劫的目光,透出睿智的坚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们讽我糊涂,笑我荒唐,可我认为,我孤劫才是半生懵懂,一朝闻道,死而无憾。”
  “你的道,如同你这人一般与众不同。”善谨苦笑着摇摇头,招了招手,“阿清。”
  随着他的呼唤,雪白的梵天吼踏云而来。
  善谨侧坐在兽背上,梵天吼踏云升空:“此一别,怕是诀别。孤劫君,愿你我都能够求仁得仁。”
  孤劫重新带着面具,转身落入渡魂水中:“承你善谨佛祖的吉言,愿我们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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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九十九株佛心莲开花,再结二十五颗佛莲子,需要很久吧……”
  简小楼怔怔望着满池荷叶,孤劫入水时激起的波纹,使得荷叶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要知道,此时还只是中古时代中后期。
  “很久,一颗佛莲子大约需要五十几万年……”小镜主绕开这个话题,“按照时间轴的顺序,稍后再讲孤劫的事儿,咱们接着聊那柄刀。”
  暗自一个深呼吸,简小楼收紧纷乱的心绪,拱手道:“前辈请讲。”
  小镜主召唤她来,绝对不是告诉她夜游是孤劫转世这么简单。
  他没有再给她看影像,而是采取讲述的方式。
  先前玄诚子炼化孤劫,怕被善谨佛祖发现端倪将人带走,一直谨慎小心的提取煞气,只将那刀铸出一个胚子。善谨佛祖将孤劫带回大乘寺之后,说是要闭关接着渡化他,没有上百年出不来,玄诚子便再无顾忌,全力铸造天兵。
  炼化孤劫时,玄诚子会受到凶煞之气影响,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净化自身,尽管如此,仍有大量煞气残余。
  铸刀时,他不眠不休,越到接近成功越是兴奋,煞气在内体积聚的越来越多。
  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他清楚自己的状况,却不愿意停下来。
  短短三年,天兵铸成,玄诚子第一件事,便是携着孤劫刀去挑战武力榜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些修者,他从第二十二名,进入了前十。成为前十里最年轻的一个。
  可他渐渐控制不住自己,变得嗜血残忍,阴狠暴戾,动辄血流成河。在外犯下的杀孽,月上宫尚能包容,且为他遮掩,毕竟玄诚子近来为月上宫带来不少荣耀。
  然而有一日,玄诚子在宫内闭关时突然狂性大发,杀死门下无数精英弟子。宫主连同几位太上长老,耗费很大一番力气将他制服,镇压在某处寒天秘境内净化煞气。
  接下来,月上宫讨论怎样处置孤劫刀。
  因为玄诚子隐瞒了此刀的来历,只说是炼化了一只魔族凶煞。以凶煞锻造兵刃,算不上多稀奇的事情,只要拥有者镇得住煞气,那便是一柄杀人的利器。
  月上宫认为,玄诚子还是太过年轻,才被煞气反噬。
  最后,这柄刀落到了神阶为天尊的宫主手中。月上宫主决定再净化一下,净化过程中,也惊觉这煞气非同小可,蕴含着精纯的“清浊之气”。
  他本想将这道“清浊之气”分离出来,为己所用,却和玄诚子一样败给了煞气。
  月上宫,连宫主都发了狂,整个门派陷入危机之中。
  便在此时,有消息传遍天界,说这柄刀是以孤劫肉身打造,孤劫乃上古混沌魔的直系后代,刀内不但蕴含着精纯的“清浊之气”,还是开启混沌秘境的钥匙,秘境之内,拥有大量上古遗宝。
  一时间,整个神界沸腾了,各个门派都想抢到孤劫刀,甚至引动了一些久不出世的神尊。
  而魔界认为混沌乃魔族始祖,此刀应当归属于魔界,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这把火越烧越旺,孤劫刀在天界成为必争之宝,大乘寺禁地里正修行的孤劫本人,从不曾想过自己低调了大半辈子,竟被一把刀给带火了,使得“孤劫”这两个字人尽皆知。
  “神魔之间的杀戮,持续了上千年,他们也渐渐看明白了,孤劫刀是柄凶刀,落在谁手里,谁便不得善终,甚至祸及满门。他们慢慢恢复了理智,由神界第一门派琳琅阁阁主郝天尊,召集当世几个掌权者,带着孤劫刀前往大乘寺,求善谨想个办法毁了去。”
  简小楼叹气:“毁不掉吧?”
  小镜主点点头:“恩,他们商讨了很久,决定对外宣称已经毁掉,再秘密将此刀扔至人间某个没有人类的世界去。”
  “他们挑选了世界壁坚硬的深渊?”
  “即使深渊的世界壁够坚硬,孤劫刀的力量依然会使之崩溃。待那时,孤劫刀将会落入世界缝隙中去,不知道多少世界遭殃。”
  小镜主说到这里,简小楼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善谨为了平息这场灾难,让郝天尊将孤劫刀钉在他的战宠身上。他座下那只梵天吼,是佛族梵天吼中的王者,它体内的佛族力量,可以压制魔族煞气。
  简而言之,是以梵天吼作为刀鞘,几位神佛大能们施展神通,设下封印禁锢住孤劫刀,一起扔去深渊。
  简小楼忽然很心疼梵天吼这个种族。
  她一共见过两只梵天吼,都没有好下场。
  阿贤也是一样,为了封印吞噬星域的沙萝,被栓在法宝世界两百万年。
  不,深渊兽族才是最倒霉的。
  梵天吼与孤劫刀外泄的气息,改变了深渊的地貌和灵气构成,导致这颗星球上的兽族逐渐变异,变成了怪物般的存在。
  它们生不出雌性,应是受到煞气的影响。
  这些年,若不是兽王带领它们不断入侵其他世界,深渊兽族早就灭绝了。
  但这一切,究竟该怪谁呢?
  简小楼的心情,一时间变得非常复杂:“前辈,孤劫刀充满了凶残暴戾之气,谁拿到都会迷失本性,但孤劫本人并不是如此啊。”
  “这就是凶煞的可怕之处。”小镜主解释道,“但孤劫刀最初铸造完成时,并没有那么‘凶’。在不断的杀戮中,此刀吸取了大量杀气和怨气,连孤劫本人都未必驾驭的住。善谨也没想到,造成的后果如此严重,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简小楼揉着太阳穴,半天的功夫,大脑接受的信息太多,她的头很疼。
  “天界终于平静下来,身怀清浊之气的神魔死伤惨重,两界需要休养生息。善谨圆寂之后,澄空接过了佛域的重任,凭借那盏长明灯站稳脚跟。他遵从善谨的吩咐,若有犹豫不定之事,前去禁地询问孤劫。前有善谨悉心教导,后有孤劫时不时的指导,澄空进步很快,终于熬至佛祖的位阶,被小辈们尊称为古佛。他的那盏佛灯进化出了一个小灯妖,澄空为他取名焚灯,送去大乘寺修行。中古时代,也差不多结束了。”
  简小楼默默然听着。
  原来孤劫刀,竟是天界中古时代结束的导火索。
  刀,诚然是一柄不详之刀,但中古神魔,最终灭于‘人心’。
第275章 刀与剑(三)
  感慨过后, 简小楼开始揣摩小镜主的意图。
  是在告诉她,深渊那柄孤劫刀不可以拔出来,否则这场战争,将不再是深渊与星域之间的战争,直接上升到整个天界?
  中古时代已经结束, 天界后辈们多半没有经历过那场劫难, 若是发现孤劫刀没有被毁掉, 为了刀内的清浊之气,还有传说中的混沌秘宝,必定再次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将孤劫刀封印在深渊内的, 是中古时代几位顶尖神佛,现如今能破除封印、将刀拔出的,恐怕唯有夜游。然而小镜主又说, 孤劫刀历经杀戮, 连孤劫本人都驾驭不住,夜游区区转世, 更不可能驾驭。
  一定不能让他去拔刀, 索性就不要告诉他!
  简小楼沉思着,在心里拿定主意,正准备说话时,却见小镜主又朝水幕扔了一颗小齿轮。
  中古时代都结束了, 还要给她看什么?
  简小楼一开始觉着自己像看电影一样,原来不是电影,是部连续剧。
  水幕中, 仍是大乘寺禁地里的莲花湖泊,不同的是,湖中已经开满了红莲。一个五六岁的光头小和尚,正蹲在湖畔,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时不时耸动着,是在哭泣。
  简小楼指着他问:“这位是年幼时的焚灯前辈?”
  “恩。他属于灯妖,准确来说,乃长明灯灯芯火焰,那簇钧天业火生出的灵体。善谨和孤劫君当初找寻火种,又被玄诚子拿来炼化孤劫三万多年,算是他的一场机缘。”
  简小楼耳朵听着,眼睛盯着水幕里的莲花湖,默默数着佛心莲的数量。
  不多不少,恰好九十九株。
  再看湖泊正中央,有个脸盆大的莲蓬,只结了九颗莲子。
  距离善谨佛祖说的二十五颗,还差十六颗。
  小焚灯哭够了之后,将脸从膝盖里抬了起来,小脸儿遍布泥垢,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瞳。
  简小楼这小半辈子,对两个人的眼睛记忆最深刻,一个是朝歌,一个是焚灯。两人都有一双比常人黑上许多的眼瞳。朝歌那双眼瞳,宛如黑夜里的一簇微光,透着令人心安的希望。焚灯则恰好相反,两颗眼珠子像是从石像上抠下来,强行装进他眼眶里的,不冷不热,沉静骇人。
  小焚灯揉了揉眼睛,抽噎着开始背诵经文。
  随着小镜主手掌一翻,水幕画面切换,进入莲花湖底。
  善谨佛祖说为孤劫建造了一座地宫,其实只是个不到三十平的小屋子。屋子里没有床,只有一个石头雕刻成的低矮案台,案台上摆着一个烛台,镶嵌着一颗夜明珠,用以照明。
  孤劫不曾佩戴面具,披散着银灰色的长发,极是懒散的盘膝坐在案台后面。
  他手里拿着一册竹简,满身透着书卷味。
  简小楼不由呆了一瞬。
  倘若先前看到这一幕,她必定心生疑惑,孤劫是否和夜游之间存在什么关联,因为孤劫看书时偶尔表露出的神态,同夜游颇为相似。
  上方不断有小孩子的哭声传下来,孤劫置若罔闻。
  直到哭声变成念经声,他才从竹简中抬了抬那双浅金色的眼瞳:“错了。”
  上方的小焚灯停止背诵,四下环顾,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重头背了一遍。
  依旧是那个声音:“我说你经文背诵错了,自己回去翻书看一看。”
  小焚灯吓的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谁啊?你是谁啊?!”
  “我是鬼爷爷。”
  “鬼?”
  “对啊,你师父没告诉你吗,你们佛寺禁地里镇压着一只鬼,专吃小孩儿的那种鬼。”
  “吃、吃小孩儿?”
  “我正是因为吃多了小孩儿,才被你师父抓住关进来的。啧啧,你吃过小孩儿么?白白胖胖那种,最适合清蒸,出锅后蘸点作料,肉质鲜美极了。唔,像你这种瘦巴巴的,我比较喜欢整个串在剑上烤着吃,小火慢烤,待色泽金黄,撒些盐巴上去……”
  “不要啊!”
  小焚灯尖叫了一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飞奔而逃。
  湖底传来一连串得意洋洋的“哈哈哈”。
  简小楼扶了扶额,孤劫前辈,您是只有三岁么?
  不,顶多两岁半。
  ……
  画面一转,仍是莲花湖,简小楼瞅一眼,湖心的大莲蓬里,还是只有九颗莲子。
  小焚灯从远处小心翼翼的靠近,个头依旧那么小小的,看来,距离上次被孤劫吓跑并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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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焚灯躲在湖边的大榕树后,侧身露出半个头:“吃小孩儿的鬼,你还在不在?”
  湖底没有声音传出来。
  小焚灯吞了吞口水,奶声奶气地道:“我知道你在,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澄空古佛座前长明灯所化,长明灯你知道吗,灯内燃着不灭业火,曾经烧死过一只你比凶恶一百倍的凶煞!”
  湖底下的孤劫一手托腮,一手掸了掸夜明珠,心道这小家伙终于想起来了,他是佛灯,身怀钧天业火,只有鬼怕他的份。
  然而听了小焚灯下一句话,险些将孤劫笑死在案台上。
  “你想将我串在剑上烤来吃,那是不可能的!你来烤我,我就会变成灯,硬得很,你咬不动我,我会咯掉你的牙!”
  小焚灯说完,慌不择路的又跑了。
  背后又是一连串的“哈哈哈”。
  ……
  没过几日,小焚灯再次来到禁地莲湖,抱着脑袋嚎啕大哭:“吃小孩的鬼,你快出来把我吃了吧!”
  湖底传来笑声:“不吃不吃,鬼爷爷我怕咯掉牙。”
  小焚灯摇着头,拨浪鼓一样:“我保证不变成灯,不咯你的牙。”
  湖底静了一瞬:“你时常独自跑来禁地哭,是为了什么?寺中有人欺负你?”
  “没、没人欺负我,我有澄空古佛做靠山,寺中谁都不敢欺负我。”小焚灯抽噎着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很没用,无论炼丹铸器,还是斗法画符,我全都不如同辈弟子,甚至连经文都经常背错。我已经很努力了,不眠不休的学习,从不敢懈怠,但总是输给师兄弟们,寺中每次考核,无论哪一项,我总是倒数。”
  “有人因此羞辱你么?”
  “没有,但他们肯定在背后说我没用。”
  “背后说你,你又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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