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因为不熟悉控火和熔炼之法,简小楼每天需要花费五、六个时辰方可完成一周的任务。现如今,从采矿到冶炼,她最短只需要两个时辰,比大多数内门弟子还要快上许多。
展天香比她稍慢一些,得三个时辰。
因此简小楼刻意放缓自己的速度,同她一起回去。
天色将暮,两人熔炼完铁精之后,正准备起身离开,一个颐指气使的声音突然自头顶砸下:“你们两个,明早太阳升起之前,将这些全都做好。”
噼里啪啦,九个储物袋扔在她们面前。
说话之人名叫刘毅,是早她们几期入门的外门弟子,如今在冶炼阁做了个芝麻大的小管事,每月多赚十块灵石。
这种火炼宗专用的储物袋,袋口并没有封印限制。
神识一扫,其中三个袋子尽是些兽角、兽骨、兽皮。另外六个,每袋装了一百斤铁矿石。
简小楼愣了一愣:“为什么要做这些?”
“让你做就做,哪里来的废话?”刘毅身后两个狗腿子叫嚣道。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说个理由出来,凭什么要做?”站起身搓搓手上的灰,简小楼不满的皱皱眉,呵斥道,“让开!”
门派任务总有人做不完,或是懒得做,于是找其他动作快、有时间的人代工。这在火炼宗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一次拿出这么多,还口出狂言强迫她,又不给辛苦费,她就不能忍了。
否则以后次次都得忍。
刘毅怒道:“你做不做?!”
“不做。”简小楼一脚将挡路的储物袋踢去一边,“大长腿我们走。”
展天香一言不发,随她起身。
刘毅恐吓道:“你们就不怕以后在冶炼阁无法立足?!”
简小楼也不是吓大的:“就凭你?得了吧,我好心不去举报你,你就该知足了。”
这下轮到刘毅傻眼,这些任务也不是他的,而是几位有权势的内门师兄的,他也不容易啊他。
这些年,他都是丢给梅若愚来做,可那个呆子三天前去囚龙山采矿,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也是急了,九个储物袋,凭他们三个的能耐至少也得五天。
思来想去,只能将主意打到展天香和简小楼身上,这两名新弟子的速度他是知道的,虽远远不如梅若愚,熬个半夜一定也能完成。
他原先只觉得展天香不容易搞定,根本没将简小楼放在眼里,毕竟这丫头瞧着就是一副任人揉圆搓扁的模样。
岂料,竟也是个刺头。
她们不肯做,刘毅还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有练气六层修为,虽然恰好压过简小楼一头,但和从头到脚写着“我不好惹”的展天香比,完全不够看。
再说事情若是闹大,丢了那几位内门师兄的脸,他往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唯有忍痛说道:“我一人给你们十块灵石!”
简小楼理都不理,她是知道行情的,代工一两铁精都得五块灵石。
“二十块!”
简小楼还是不理他。
刘毅牙一咬,哆嗦着嘴唇道:“二十五块,不能再多了!”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简小楼转过身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下品灵石,不还价。”
正准备走出冶炼阁的展天香脚下一个虚浮,差点儿摔出门去。
天,节操何在?
“我先回去了。”
她可不跟着凑热闹,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百下品灵石?”刘毅完全无视掉展天香,显然是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你怎么不去抢?!”
“那就没办法了。”简小楼耸耸瘦削的双肩,一副不是我不做,是你出不起钱好惋惜的模样。
“你个丑八怪,给我等着!”气红了眼,刘毅信口骂道,“你以为你遮住了额头上那恶心的红斑,还刻意用灵气遮盖住,我就看不出来了吗?”
简小楼眯了眯眼眸,并不在意。
她遮住眉上这块天生带来的红斑,本也不是为了遮丑。
心道你就骂吧,待会儿有你求我的时候。
她佯装离开,岂料刚跨出冶炼阁的门槛,立刻察觉到一股灵气波动扑面而来。下意识掐诀防护,可还是被一个身影给撞的一个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一名男子气喘吁吁的停在刘毅和他的狗腿子面前,得空还回头向简小楼道歉,“这位小师妹,我没撞着你吧。”
“梅若愚,你死哪里去了!”刘毅口气虽重,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看到面前的人,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恨不得抱住他的大腿痛哭一场。
“我在囚龙山遇到一头石鲮鱼,躲了三天才避开它。”
梅若愚长长吁了口气,轻轻抚着胸口,一幅劫后余生的欣慰表情,“那只石鲮鱼和其他石鲮鱼可不一样,它的眼睛告诉我,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石鲮鱼。”
石鲮鱼就是满山跑的穿山甲。
竟然为了躲避一只穿山甲,藏了整整三天。
简小楼打量着眼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梅若愚,心下觉得好奇,此人明明也有炼气六层修为,为何瞧着这么弱。
刘毅更是看傻逼一样的神情,冷笑道:“那你瞧瞧我的眼睛,告诉了你什么?”
梅若愚竟真凑上前,仔细瞧了瞧,眨眨眼,认真道:“刘师兄这几日怕是没睡好,有眼屎……”
结果自然是被刘毅和两个狗腿暴揍了一顿。
刘毅离开时,还对简小楼说了几句狠话。
简小楼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梅若愚身上,看着他脱了破烂的外袍,盘膝在一个火炉子前坐定,准备熔炼铁矿,不由得上前问道:“梅师兄,九个储物袋的材料,你一夜做的完么?”
梅若愚掐起手诀,开始熔炼第一块铁矿,微微笑道:“何须一夜,两个时辰足矣。”
两个时辰?
简小楼疯了才会信他。
但看他的表情完全不似在吹牛皮或者开玩笑,于是站在一旁看他熔炼。
看着看着,她真的就要疯了。
铁矿从入炉、分解、凝结、熔炼、提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完全就是她的十倍快进版本。
原本简小楼对自己的速度还是极为骄傲的,眼下却被打击的渣都不剩。
哭丧的脸蹲在他左手边,问道:“梅师兄,你是如何做到的?”
梅若愚咯咯笑道:“没有什么诀窍,无非是熟能生巧。我入门十年,如今每日都熔炼数千斤铁矿石。小师妹瞧着面生,这一期新来的吧,师兄告诉你,切莫小瞧了熔炼术,若是想要成为一名高级炼器师,根基可是非常重要的。”
简小楼吸了口冷气,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了,如今看到梅若愚才知道,真的是远远不够。
她在梅若愚一侧的炉火前坐定,锊起袖子道:“我来帮你吧。”
梅若愚哪里需要,不过瞧见她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就点头道:“那就多谢小师妹了。”
又问,“还不知师妹芳名。”
“我叫简小楼,来自白云城。”
“在下梅若愚,来自西二仙洲,灭魔书院。”
简小楼再一次愣住,灭魔书院,“梅师兄原是儒修?”
她知道儒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以四处拜师学艺,增长见闻。书院从来不会干涉他们改投他派,各大宗门也不会介意收下儒修。
只是,这么不修边幅的真的可以吗?
……
这厢展天香等到月上柳梢头也没见着简小楼回来。
心里狐疑她不会真的收了灵石在熔炼铁精吧?
整整九个储物袋,她一个人,莫非要钱不要命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
展天香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一晃前半夜过去,仍是等不到人,展天香忍不住起身出门,心里碎碎念道:“就去看看她累死了没有,绝对不会出手帮她的。”
第5章 战二公子
疾奔到冶炼阁的展天香,洞门还没进去,就听见简小楼的说笑声。
她放出神识一瞧,亏得自己还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曾想却正和一名男修士聊天聊的火热。
于是展天香掉脸就走。
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
闷闷不乐的回到洞府,正准备开启房门禁制,突然一阵罡风袭来,化为一个巨大的拳头,冲她胸口恶狠狠地锤了过来。展天香着实吃了一惊,想开启禁制已是不及,即时一个缩地术向后急闪。
扬起手臂露出弩箭,可惜双方力量悬殊过大,弩箭被罡风压制,才射出不到一尺便掉落在地上。
啪!
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噗,展天香吐出一口鲜血,被罡风拳击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内侧简小楼的床上。
房门被罡风阖上,周围红光激射,这是被下了禁制。
房间内渐渐现出两抹虚影,虚影渐渐显现出实体,是两位金丹境界的老者。
一位白发白须,皮肤莹白,身材消瘦颀长。一位黑发黑须,皮肤黝黑,侏儒五短身材。
白发老者脸色倏变,快步上前朝展天香嘴巴里塞了一颗丹药,回头瞪着黑发老者:“你这暴躁的死老头子,下这么重的手作甚?是想将他打死么?”
黑发老者冷冷哼道:“打死又如何,没用的废物,也不知大公子为何会挑了这么个废物!”
挨了一拳的展天香经脉断了几茬,幸好丹药喂的及时,若不然此刻早已昏了过去。
她强忍着剧痛,脚步虚浮着站起身,拱手垂眸,“属下见过白头翁,黑头翁。”
哪怕展天香佝偻着背,也比黑头翁高出大半个头,老人家鼻孔喷出热气,斥道:“臭丫头,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你来火炼宗干嘛了?还真以为你是来修习器道的?!”
展天香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属下不敢。”
白头翁则拉着她的手,亲切的拍了拍:“行了,我们也就是来同你说一声,大公子那里已经开始启动计划,希望你这里一切顺利。”
展天香老老实实地颔首:“属下知道了。”
“知道知道,我看你知道个屁!”黑头翁骂上瘾了,仰着脸,枯树样的手指猛戳着她额头道,“如此重要的大事,本座不知大公子为何非得选中你来,但你若是搞砸了,便是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属下明白了。”展天香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仍是深深埋首。
不是她不想抬起头来,黑头翁毫不收敛他的威压,金丹境界的威压,自己如何承受的住。
黑头翁这才满意的捋了捋长须,准备遁隐时,赫然发现有道视线似乎锁定在他身上。
黑头翁吃了一惊,巡睃一圈才发现竟是窗台上鸟笼里关着的那只黑漆漆的老八哥。
小黑正一只脚蹲在木杆上喝水,两颗绿豆大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好奇。
黑头翁恶狠狠地恐吓道:“你这扁毛畜生看什么看?再看本座抠了你的眼珠子!”
小黑真就不看了,转个身,屁股对着他。
黑头翁瞬间傻了傻,咆哮道:“你他妈给我转过来!”
小黑理也不理,啄了啄翅膀,抖抖羽毛,缩着脖子开始睡觉。
黑头翁伸手就要掐死它,却被白头翁提着领子提了个离地三尺高:“你个老不死的,和一只扁毛畜生较劲什么?”不过一转脸,他眸色尖戾,“这畜生虽是只凡鸟,不曾开启灵智,可八哥擅学舌……”
深知此鸟对于简小楼的重要性,展天香心下一惊,忙道:“大人,小黑是个呆鸟,更是哑巴,连鸣叫都不会,无碍的!”
白头翁也就不再多言,毕竟大公子再三叮嘱,事关火炼宗一切部署,都必须无条件服从面前这个人。
另一点,他也确实没将一只凡鸟放在眼里,可仍旧一挥手,一股强势的威压向着小黑袭去,摧毁了它的意识体,不介意令它变得更傻一些。
随后,他提着黑头翁化为一缕青烟遁隐,直到飞到浮光城外方才现出身形。
一落地黑头翁就跳起来骂:“你这趋炎附势的老货,堂堂一个金丹,居然怕一个筑基中期的丫头片子!”
白头翁真被气着了,沉着脸问:“你知道他是谁吗?竟敢出手伤他!”
“大公子如此袒护于她,不是大公子的姘头还能是谁?!”提及此事,黑头翁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大公子也是糊涂,这个女人简直一无是处,竟叫她来做这件大事!”
“姘、姘头?”白头翁瞠目结舌了一阵,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这老黑货如此不待见他呢。大公子虽然嘱咐过,此事不宜过多人知晓,尤其黑头翁时不时颠三倒四。但若再不让这老货知道,搞不好会闹出人命来,“他可是大公子一母同胞的亲人,大公子不护着他护着谁?”
“这些年,我虽在打理战家的地下买卖,可也不是个傻子。”黑头翁气的笑了,“大公子只有一个废灵根的亲弟弟,天生无法修习战家剑,乃战家之耻,自出生起便鲜少于人前露面,何时又多出一个亲妹妹?”
“那你可知二公子姓谁名谁?”
“考我?我虽不曾见过,但又岂会不知二公子的名讳?”
黑头翁白眼一翻,“战天翔。”
白头翁就不说话了,微微笑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黑头翁摆好了架势同他吵架,有些不明所以,他隐约觉得那里不太对,碎碎念道:“战天翔,展天香。展天香,战天翔……”
赫然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劈的黑头翁昏头转向:“展展展天香就是战天翔?咱们隐世不出的废灵根二公子?!”
白头翁摇摇头:“他可不是废灵根,以我观之,他兴许是战家磨砺已久的一柄利剑。”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黑头翁一时消化不了这个事实:“可我看他心智不坚,又总是妄动恻隐之心,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白头翁笑道:“他能如捏泥巴似的改变自己的外貌特征,走过还真石不被发现,连你都窥探不出他的伪装,这难道不算过人之处?”
这一点黑头翁倒是想不明白:“莫非他有秘宝傍身?”
白头翁再次摇头:“这就不是我所能知晓的了,但随意变幻身形,必定不是他最大的秘密。”
末了,又轻叹一句,“可我总觉得大公子此番棋差一招。”
“怎么?”
“二公子今年不过十九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啊……”
※※※
“咔咔。”
门禁被秘法打开,简小楼大摇大摆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