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妃听了此言,脸色一变,眼光立刻就投向王妃脸上。
见婆婆目光中透着不满,王妃心中暗恼,面上却不敢露出,只道:“杨家妹子,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怎么我居然不知道?我可是每日里都在劝王爷,多往你们几个的房中走动呢。”
“王妃姐姐对待我们,便像亲妹妹一般,妹妹哪里还会抱怨您。”杨美人道:“只是闲云阁里的那个人,将王爷狐媚住了那么久,姐姐虽然心慈,可也要下狠心整治一下才是。”
王妃见她矛头没有指向自己,可是诬陷初雪却也实在太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杨美人一向老实本分,哪里想到今日居然会来这一出。
这时,齐侧妃也上前跪倒:“娘娘,杨家妹妹说的,也正是臣妾想说的,王爷现在眼中只有初雪,连王妃娘娘有时都顾不上了,娘娘,初雪在,就没有臣妾们的活路啊。”
说完,齐侧妃又转脸对端坐在圆桌边的采莲道:“陆家妹子,你一向受宠的,这些天被初雪欺负得那般狠,也不见你进宫找娘娘为你做主,你往日的气势哪里去了?”
采莲叹了口气:“哎,初雪虽然欺人太甚,可我总念着都是王爷的姬妾,自家姐妹,怎么忍心,你们还是别再说了。”
看到这里,王妃心头暗暗冷笑,知道这又是陆采莲演的一手好戏,她答应过丈夫要看顾初雪,此时怎能食言。
于是皱眉道:“难得今日母妃高兴,你们几个,这是闹得哪出?初雪新来乍到,男人家贪点新鲜,也是人之常情,万事有我在,你们怎么敢因为这点小事,扰了母妃的清静!”
康妃见跪在地下的两个小妾一幅无助无奈的样子,蓦地想起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宫妃生涯。
当年她只是个宫女,皇爷酒后一时兴起,将她临幸了,只那一次便怀了裕王,封为康妃,位份虽高,可是此后多年,她几乎再也没有得到过皇爷的宠幸。
作为一个从来就不受宠的皇妃,康妃本能地对任何宠妃宠妾都有一种不自觉的敌视心态,如今见几个庶媳异口同声地讨伐初雪,心里那股子火就腾腾地上来了。
她将怀里的孙儿递给身边的乳母,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道:“香玉,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与我听!”
王妃站起身来,上前几步,陪笑道:“母妃,事情是这样的,初雪那丫头,本来生得就好,又是王爷自己看上的,难免宠爱些,只是,王爷做事自有分寸,虽然宠妾,却绝不至于灭妻。”
说到这里,王妃微微有些腼腆,顿了顿,方低声道:“如今他还日日念叨着,让媳妇今年务必要给宝儿添个弟弟呢。”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康妃当然希望自己的每个孙子都是嫡出,如今见儿子虽然宠爱小妾,可是却不忘让妻子再次怀上嫡子,可见还是顾全大局,听到这里,康妃心底的火气才略消了消。
“这些日子,王爷是去初雪房中勤了些,媳妇冷眼看着,初雪也是个好生育的身子,待她有了身孕,王爷再多跑几个妹妹房里,只怕要不了两年,咱们王府里就满是婴儿的哭声了。”王妃又道。
那倒是,反正都是小妾,谁生儿子都一样,听到这里,康妃的火气已经消了一半,她嗯了一声,对王妃道:“回去告诉三郎,男子家,务必不能以女色为重,朝中那些大臣们的眼珠子,可都盯在他身上呢。”
说完,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妾:“我也是做女人的,你们的委屈,我自然懂,我自会嘱咐三郎好好对待你们。”
说完,转脸对彩云道:“年前太后赏给我的那些首饰,你带她们三个去挑,每人赏四件首饰。”
采莲见此情形,心里暗暗失望,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谢恩,然后与齐杨二人一起随着彩云挑首饰去了。
王妃留下来,陪着婆母继续喝茶叙话。
一时,三妾挑完了首饰,王妃便带领三人,连同乳母抱了宝儿拜别康妃。
出了咸阳宫的大门,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四下里寂静无人,王妃便回过头来,凌厉的目光扫向三人,半晌方冷冷道:“你们方才可真是演的一手好戏,差点让娘娘连我也怪上了。”
齐侧妃嘀咕道:“娘娘,若能除了初雪那个狐狸精,于您也没一点坏处啊。”
“住口!”王妃低声喝道:“还要狡辩!你可知道,如今有多少别有用心的人盯着咱们后院,一心想拿王爷的短儿!”
喘了口气,王妃又道:“你们倒好,自己个硬是把宠妾灭妻的名声往王爷头上套!不知死活的东西,王爷若是当成不太子,咱们说不定连葬身之地都没有!还谈什么宠爱!”
见她这般说,三人方低了头,一言不发。
王妃越想越气,冷笑道:“我是管不了你们了,如今,只好让王爷亲自来管家了。”
第54章 整治
当晚,裕王在书房里攻书到天黑,来到王妃房中用晚膳。
见他吃饭吃得香甜,王妃不好说些令他气闷的话,待用完晚膳,春儿递上消食的六神茶来,夫妻二人喝茶闲话的空挡,方慢慢地将咸阳宫里发生的那一幕描述给裕王听。
裕王一听说是杨美人率先发难,眉头就紧紧拧在了一起,待听到后来,越听越怒,哐当一声将手中茶盏惯在炕桌上,茶水四溅,连他的衣襟都湿了好些,春儿急忙上前为他换衣裳。
裕王推开春儿的手,怒道:“这几个贱人,都是白眼狼,枉自好吃好喝的养活她们多年,全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见丈夫盛怒之下,额上青筋都暴起老高,王妃也有些心惊胆颤,便低了头一言不发。
“这般愚蠢而不自知,还想给我生下儿子?简直是做她们的清秋大梦!”裕王冷笑,见王妃低眉敛目,一脸柔弱之状,想起她顾全大局,在母妃面前维护丈夫和宠妾的一番行为,心里又有些感动。
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香玉,你不愧是我裕王府的当家主母,宝儿的娘亲,今日若没有你,恐怕连母妃都要认定我为女色所惑,宠妾灭妻了。”
“王爷且放宽心,母妃的眼界胸襟,自然不是那三个不知好歹之人能比得。”王妃急忙劝慰。
裕王摇了摇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母妃都这般看我,那朝中大臣们一准就当我是未来的昏君无疑。”
越想越是后怕,裕王咬牙道:“那两个贱人,以后不要再带她们进宫了。”
王妃嗯了一声,又道:“她们不过是采莲的棋子罢了,这事,定然又是采莲出谋划策的。”
裕王望着炕桌上的琉璃灯罩里跳跃的烛火,凝神细思了一会,方沉声道:“此事,就交给我来处置吧。”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裕王哼了一声:“我虽暂时拿采莲没办法,却不见得拿那两个贱人没办法。”
次日一早。
初雪吃过早点,去王妃房中请了安,闲话几句,便回到闲云阁和林嬷嬷一起做针线。
长日无聊,她拿女工消神度日,技艺上头,倒也颇有进境,绣出来的花鸟渐渐逼真,自己瞧着欢喜,也认真上心了许多。
五月底的天气,阳光慢慢从窗外照进人身上,有着明显的热意。初雪站起身,将身上的桃红比甲脱了,林嬷嬷忙站起身来伺候。
这时,小月从外面走进来,急急地道:“小姐,府里头出事了。”
说完,不等初雪问,自己又主动道:“齐侧妃和杨美人,今儿刚从王妃那里请安回来,就收到了王爷发的禁足令,然后五福就带着人把听雨楼和望梅轩的大门一股脑儿都封了。”
禁足这个词儿对初雪来说可不陌生,可问题是,好端端的,王爷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禁足了?想到这里,初雪便问:“可知道禁足多久,为的什么事情?”
小月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初雪看了林嬷嬷一眼,林嬷嬷立刻乖觉地道:“我出去打探一圈。”
林嬷嬷走后,小月便道:“那齐侧妃是个没脑子的,一心只想着巴结陆侧妃,总是和咱们作对,禁足了活该,只是杨美人是个本分人,她怎么也被禁足了?”
“前几日我去望梅轩看她,见她愁眉不展,后来听说她娘家哥哥惹了官司,难道这跟那场官司有关?”初雪沉吟道。
“我也听说了,杨美人的娘家哥哥被人告了,说是拿着杨美人的私蓄出去高利放贷。”小月忙道。
初雪暗想,王爷最是厌恶这类事情,莫非杨美人就是因为这个被惩治?不对,那齐侧妃可没沾上这些事情啊。
不过一盏茶功夫,林嬷嬷便回来了,初雪便问:“可打听清楚了?”
林嬷嬷点了点头:“禁足整整半年,而且,这半年里,她们俩的月例银子都不发,只供应下人饭食。”
这个处罚,可比当日对初雪的要严厉多了,且不说禁足的时间翻了六倍,初雪禁足的时候,二十两月例银子可是照给不误,而且,饭食供应上反倒越发好了,如今看着情形,王爷是真厌了这两人了。”
“到底为的什么事?”小月忍不住问道。
“听说是昨日在康妃娘娘宫里,她们二人言语不当,引得王爷王妃大为恼火,然后就被禁足了。”林嬷嬷拿起针线,塞进初雪手中:“小姐,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事情与咱们没关系,还是接着绣花吧。”
初雪叹了口气:“嬷嬷,禁足之人,只是自己不能出院子,外面的人却依旧可以进去探望,是不是?”
林嬷嬷看了她一眼,半晌方道:“小姐,你若去探望杨美人,恐怕王爷王妃会不悦。”
初雪道:“齐侧妃倒也罢了,只是杨姐姐素来与世无争,对我向来甚好,我别的不能做,为她送几顿饭食过去,总是应该的。”
林嬷嬷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见门前一个湖蓝色的身影赫然立着,忙起身行礼道:“王爷!”
初雪讶然抬头,见裕王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不禁嗔道:“王爷总是这样,来了也不叫人通传。”
裕王笑道:“横竖你这里也没有什么避人的话,怕给我听了去,我不过是教你惊喜一下。”
林嬷嬷和小月对望一眼,会心一笑,齐齐退了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裕王上前,一边操起初雪的身子,坐在太师椅上,将她横抱在怀里,笑道:“几日不见,可想我了吗?”
初雪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话,一边用手指玩弄着他胸前的玛瑙纽扣,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王爷,听说您把杨姐姐禁足了,到底为的什么事?”
裕王脸色一变,随即道:“方才听你说,想去给她送饭食?”
“臣妾是有这样的想法,这院里,除了王妃娘娘,也就是杨姐姐对我最好。”
裕王哦了一声:“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她禁足?”
初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我与她相处多日,知道她是个隐忍恬淡的性子,若是犯了什么错,必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估计——。”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把口中那句“估计可能和她娘家哥哥被人栽赃陷害有关”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裕王还不一定知道此事,还是不要多口为妙。
裕王见初雪眼中一片坦诚,心底有些微微的感动,呐呐地道:“你真是个心地厚道的好姑娘,日后跟人相处,可一定要多个心眼,不要给人算计了去。”
初雪不解地望着他,正要开口发问,裕王却将头一低,深深地吻了下去。
此时,抱月轩里,陆采莲却悠然地拿着个小银碟子,将米饭一粒一粒地投进金丝笼里鹦鹉的食槽里。
“奴婢赶到的时候,两处的大门都已经上了锁,五福带了许多人,还没有离开,我也不好从后门进去探望。”珍珠站在一边回禀着。
采莲皱起眉头,略微思索了一会,便道:“现在风头正紧,等过几日,你拿一千两银票,给她们一人五百两,还有,让咱们的小厨房每日里多烧几个好菜,天黑之后,派个不显眼的精细人,给她们两个送去。”
珍珠答应了,却站着不动,踌躇道:“银票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倒也罢了,只是这每日送菜去,只怕王爷会知晓呢。”
采莲嗯了一声,,想了想,随即又道:“这两人与我日后大有用处,此时正是收买她们心的大好时机,饭菜即便不能天天送,也要隔三差五,务必不能教她们觉得自己亏了。”
第55章 有喜
齐侧妃和杨美人禁足以后,陆侧妃失了羽翼,也安分了许多,每日里照旧给王妃请安,无事就呆在自己房中绣花逗鹦鹉,每隔几天,总要去听雨楼探望一下陆侧妃,与她闲谈半日。
至于杨美人,用陆采莲自己的话说,那是硬逼着才投靠自己的,终究不能死心塌地,所以她也就是偶然探望一次。
倒是王妃,带着初雪,每个月总要到两处走一趟,对此,齐侧妃和杨美人倒也欢迎,因为禁足的日子实在难熬,想想看,一般人三天不出屋子,都觉得难以忍受,何况是六个月,到了第三个月上,杨美人就闷出病来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期间,初雪也隐约听到一些传闻,说两人被禁足,是因为在康妃面前说了些不利于自己的话,再联想起那日王爷曾经亲口问她:“可知道为什么要把她们禁足?”初雪虽不能知晓真相,却也能猜出几分。
再加上林嬷嬷告诉她,陆侧妃经常派人暗地里送饭菜给她们,心底越发明白了。
小月气哼哼地道:“亏您还想着在王爷面前说杨美人好,可没想到她是个白眼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初雪摇了摇头,对小月说:“她本性不坏,若是真做了对我不利的事情,多半也是被迫的,没听说她最近娘家出事了吗?”
见小月依旧一脸愤懑,初雪轻轻一笑:“不管怎样,这次她也没讨到好去,就当她是有苦衷的吧,这事,咱们就搁在心里,日后相处,多留点心就是。”
夏天虽然炎热,可是对于王府后院的主子娘娘们来说,也算不得难过,屋里有冰山镇着,凉嗖嗖的,再喝着冰镇的酸梅汤,玫瑰露什么的,哪里能感受得到外面的暑热。
一晃眼,又是九月了。
清晨时分,院子里已经开始稀疏的花木上沾满了晶亮的露珠,初雪梳洗完毕,站在院子里,想起去年九月初进京城的情形,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一年了,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有些人终究是过客,在生命来来了又走,空余午夜梦回时那一声压抑着的叹息。
小月零零碎碎地在外面听到一些消息,说张居正将母亲送回慈溪之后,就出门游历去了。
游历,那是男儿家才有的特权吧,也是他一直的夙愿,此时的他,是在西风骏马的咸阳古道?还是在云遮雾绕的云南峡谷?
正出神间,耳际突然听得小月叫道:“小姐,时候不早,咱们该去王妃房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