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大恩不言谢,臣妾没有想到,您会不怪臣妾——”说到这里,初雪的喉咙哽住了。
若芙轻声道:“我知道不是你干的,再说,王左也查过了,不是你,我又何必殃及无辜。”
“虎哥儿虽然不是臣妾派人掠走的,可总是臣妾带丢了的,臣妾也是有责任的,娘娘如果怪罪臣妾,臣妾也是没有怨言的。”
若芙叹了口气:“都是命,怪得谁来,皇爷还在派人不停地暗访,我相信我的虎儿早晚是要回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若芙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初雪用力点了点头,又道:“娘娘,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请娘娘务必答应。”
见若芙示意她说下去,初雪方道:“豹儿眼看快满一周了,顽皮得很,臣妾虽然略识得几个字,却远远不及娘娘家学渊博,学问深厚,臣妾想请娘娘帮着教养豹儿,不知娘娘可会嫌弃。”
若芙嘴角露出一丝笑纹:“初雪,你是在同情我,可怜我没有孩子,要把自己的孩子跟我分享。”
“不是的,娘娘家里世代书香,出过那么多才子大儒,您的确是个好老师。”
若芙嗯了一声:“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再不答应,就是不近人情了。”
初雪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出卧房,随后就抱着豹儿回到房中。
豹儿见了若芙,有些怯怯地将小脑袋依偎在初雪的胸前,一边瞪起乌溜溜的小眼睛偷偷瞄着若芙。
初雪走上前来,将豹儿放进若芙的怀里,柔声道:“豹儿,以后要听母妃的话啊。”
豹儿本待挣扎,突然见到若芙眼中满是慈爱之色,小小婴儿,也感应到了这份温暖,居然就乖乖地躺在若芙怀里不动了。
若芙抱紧了豹儿,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打湿了豹儿的衣襟。
这一夜,初雪没有回闲云阁,而是带着豹儿,和若芙秉烛夜话,直聊到深夜方同床而寝,而豹儿也离开了乳母,跟她们两人一块睡了。
第二天一早,早膳时间还没有过去,王妃和李侧妃同床而卧,一起带孩子的事情就传遍了王府每一个角落。
高湘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将吃了一半的春卷摔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小丫头蹲下身子去收拾春卷,青云道:“不用收拾了,你们全都下去吧。”
见房内空无一人了,青云方上前劝道:“小姐,您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我能不生气么?本来以为丢了一个虎儿,就能要初雪的命,谁知人家的命就是那么好,不但没死成,还把自己的儿子交给王妃一起抚养,将来继承皇位,她倒成了太后娘娘,我费劲心机掠走了虎儿,岂不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么!”
想了一想,高湘又咬牙切齿地道:“你说,这陈若芙是不是中了初雪的毒啊,她怎么就那么的相信她,宝贝儿子都被她弄丢了,还去帮她教养儿子,这女人是不是失心疯了!”
青云冷了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小姐,您别急,这王妃之所以那么犯贱,无非是因为自己丢了儿子,若是虎儿回来了,您看她还会不会多看豹儿一眼!”
高湘一怔:“怎么,你是说,要我把虎儿送回去。”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忙问:“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青云低声道:“小姐放心,二公子昨儿还派人送了信过来,他和五靖寺里的方丈私交甚好,那间庙里经常收养孤儿,虎儿现在在庙里,早被剃光了头发,被和尚们精心照料着,好得不得了呢。”
高湘嗯了一声:“办成此事,还是多亏了我二哥,他向来最是疼爱我,不像大哥,好像我不是他妹子而是他仇人一样。”
思索良久,高湘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虎儿先在五静寺里养着,现在还不是让他回来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王爷对初雪的态度,哼,别以为哄好了王妃,她在府里就有好日子过了,王爷才是这王府的当家人呢。”
“可王爷一直都很宠爱她啊。”青云有些沮丧地说。
高湘冷冷一笑:“你没看见皇爷要将初雪赐死的时候,张居正那如丧考妣的样子么!”
第135章 冷漠
一连几天, 初雪都带着豹儿在正院里和若芙同食同寝。
顺姐也在白天的时候被乳母抱到正院,两个孩子绕在膝下, 解了若芙好些寂寞和伤痛。
然而, 就在初雪回王府第四天的早上, 林嬷嬷从闲云阁找来了。
初雪一看林嬷嬷的面色, 就知道她一定是有事找自己, 于是寻了个由头,和林嬷嬷一起来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下。
“小姐,您不能老是在正院住着,也该回闲云阁了。”
“顺姐和豹儿都跟着我在正院,闲云阁由你们照管着, 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要我回去干嘛?”
林嬷嬷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初雪:“小姐啊, 您可真是糊涂了,您忘了您这双儿女是从哪里来的, 您可是王爷的侧妃, 住在闲云阁, 可是等着伺候王爷的。”
“王爷姬妾多的是,多我一个不多, 少我一个不少。”初雪伸手摘了片石榴石上的叶子, 漫不经心地道。
林嬷嬷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可是,一连三个晚上, 王爷都是在闲云阁找不到您, 才去其他人那里歇息的。”
初雪静静的听着, 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小姐,您刻意带了哥儿姐儿来正院住,固然是因为王妃娘娘的寂寞,可是也存了和王爷赌气的念头,此事须瞒不过奴婢。”
见初雪默然不语,林嬷嬷又劝道:“夫妻哪有隔夜仇啊,您还是回去吧,今儿晚上,王爷必定还会来闲云阁找你的。”
夫妻?初雪面上闪过一丝讥诮:“嬷嬷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他一个妾,正院里这位才是他的妻,人家可分得可清楚呢。”
林嬷嬷凝视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好小姐,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哥儿姐儿们着想,您这般跟王爷生分了,哥儿姐儿日后的前程怎么办?”
“放心吧嬷嬷,他虽然拿女人不当回事,可是对自己的骨肉却疼爱得很,两个孩子不会因此被父亲遗忘的。”说完,初雪也不等林嬷嬷答话,就转过身自顾自回了正厅。
儿子有了,女儿也有了,她也无所谓再要第三个孩子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奉承他?这些年,他给她的委屈和羞辱难道还不够多?还不够让她彻底醒悟的?
如今,她只想做最真实的自己,再也不想强迫自己面对不喜欢的人,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了。所谓夫妻恩情,从来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她本来以为,裕王去吃了几次闭门羹,也就识趣了,反正后院里女人那么多,只要他愿意,还可以源源不断地纳些新人进来,绝不会再来找她了。
然而,当天晚上,裕王就找到了正院。
那时,初雪正带着两个孩子,和若芙一道,热热闹闹地围着大圆桌用晚膳。
初雪负责喂顺姐,若芙则把一勺勺蛋羹往豹儿嘴里送,豹儿刚刚断奶,还在怀恋着乳汁的香味,对蛋羹极为排斥,蛋羹一到嘴里,就皱着眉头,苦着小脸吐了出来。
那件崭新漂亮的天蓝色小围兜一下就被弄脏了,初雪忙起身叫小月拿新的给她换上,就在这个时候,裕王走了进来。
“怎么,这小子还不肯吃饭么?”
若芙见裕王到了,就站起身来,轻轻叫了声:“王爷!”
随后就扭头吩咐风儿添双碗筷。
裕王笑道:“我来看看豹儿这小子到底肯不肯吃饭!”说完,从若芙怀里接过豹儿,拿起银勺,喂儿子蛋羹。
谁知道豹儿也同样不买亲爹的账,一口一口的依旧将蛋羹吐了出来。
小月在一边,见此情形,忙上前将豹儿抱走了,顺姐见弟弟走了,也闹着要走,风儿上前牵起顺姐的小手,也随小月出去了。
裕王看着一大桌的菜笑道:“你们做那么好吃的,怎么不叫我呢?”
若芙轻声道:“知道王爷素日里忙,没敢打扰王爷。”
裕王端起饭碗,夹起一块羊肉就着米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边吃边笑道:“这羊肉的味道,倒让我想起初雪做的羊肉饺子了。”
说完,他深深看了初雪一眼,初雪却只顾低头吃饭,似当他不存在一样。
若芙看在眼里,虽然也打心底不乐意裕王来打扰她们,可是他毕竟是王爷,是夫主,初雪这般冷淡,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忙打圆场道:“王爷说得好巧,初雪现在每天都要亲手做宵夜,不如今晚就让她做一碗羊肉饺子给您送过去吧。”
裕王哦了一声,显得有些诧异:“若芙,看来初雪伺候你这个姐姐,可真是没话说了。”
若芙点了点头:“不知王爷今晚在哪里歇息,臣妾好派人将饺子送过去。”
裕王眉毛一扬,也不看初雪,只似笑非笑地道:“我今晚歇在闲云阁。”
若芙明显地噎了一下,顿了一顿,方转脸对初雪笑道:“妹妹,看来,今晚你得回闲云阁住了。”
“姐姐说什么,妹妹听着就是。”初雪放下筷子,淡淡地道。
“既然如此,若芙,今晚就劳烦你帮着初雪带这两个孩子,待会用完晚膳,我和初雪一起走回去就是。”
说完,也不等两人说话,裕王又舀了一匙牛肉羹喝了起来。
春天的夜晚,暖风抚面,花园里偶尔传来几声青蛙的叫声,越发衬托出寂静来。
初雪默默地走在裕王身后,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许,他是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和委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想安慰一下自己,然而,这安慰她一点也不稀罕。
“初雪,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爷想叫臣妾说什么?”
听着她清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裕王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回转身子,定定地看着初雪:“我知道,你在天牢受了委屈,可这是父皇的主意,我没有办法。”
初雪垂下眼睑:“是的,尤其丢掉的那个又是您唯一的嫡子,换了任何一个祖父或者是父亲,都会那么做的,王爷,臣妾并不怪您。”
“可是,你分明对我冷淡,分明躲着我。”
“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王妃现在正在伤心的时候,臣妾只想尽自己的力量抚慰她,至于躲避,臣妾想,适当地劝导夫主雨露均沾,不拈酸吃醋才是为人妾的本分,臣妾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看着她漠然的眼神,机械的话语,裕王的心一阵紧缩,他咬了咬牙,沉声道:“看来,把你从正院带回来是一个错误,也许你陪着若芙比陪着我更开心。”
见她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裕王心中更加抑郁,呆了半晌,方道:“我回青云阁有些事情,你还是去正院吧。”
第136章 离间
一连几天, 裕王都闷在青云阁里,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原本张高两人每日上午都要来和他讨论一番朝政的, 如今他自称不舒服, 向两位老师请了好几日的假。
康妃听到这个消息, 派了太医过来要给他诊治, 被他推却了,只将自己关在内书房里看书。
江何两位美人知道这个消息,心思便开始活动, 陆续都以探病为借口,端着各色精美的小粥和点心, 到书房里来献殷勤来了。
裕王不耐烦地将她们都打发了出去。
高湘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心里却暗暗高兴起来。
又过几日, 裕王勉强打起精神, 恢复了课业, 每天晚上就轮流在江美人何美人以及高湘的房里歇息。
这晚,裕王在明月楼歇息。
**过后, 高湘伸出雪白的臂膀搂住裕王的脖子,娇声道:“王爷经常来臣妾这里, 可惜臣妾肚子不争气,到现在也没能给王爷生下个一儿半女, 想想真是惭愧。”
裕王劝道:“孩子哪能是说有就有的,这事也怪不到你, 再说, 我不是已经有儿有女了么。”
高湘微笑道:“这倒也说的是, 王爷还这么年轻,就子女双全,像您的老师张先生,比您还大着几岁,居然都没有娶妻生子,看来他这一辈子都要做孤家寡人了。”
裕王叹息道:“张老师的脾气是有些古怪的,我和你爹爹都曾极力劝他娶妻,可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了。”
“说起来——”高湘稍微坐起了身子:“臣妾这里倒有一头好亲事,王爷何不替您的老师张罗一下?”
“什么好亲事?”
“臣妾的姨母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八,生的美丽,且是杭州府有名的才女,配张先生,岂不是正好?”
裕王笑道:“好固然是好,可是我和你爹爹替他保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好的姑娘,他也总是摇头。”
高湘蹙起眉头,半晌方道:“莫不是张先生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不是吧,有了意中人,还不早就娶亲了?我看他是眼光太高,或者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吧。”裕王打了个哈欠道。
高湘扑哧一笑:“王爷,你们男人家就是心粗,有了意中人,难道就一定能娶到么”
裕王一怔:“那倒也是,不过张先生那般英俊,又才华盖世,京城名门贵族的小姐都争着要嫁给他,连父皇都曾三番五次想把五皇妹嫁给他,他还会有娶不到的女人?”
“可是,有一种女人,他就永远也娶不到,那就是有夫之妇。”
裕王啊了一声,随即摇头道:“不会不会,张先生何许人,如何会有这般鸡鸣狗盗的想法。”
“臣妾也就是随便一说,您也别当真,臣妾只是被父亲当年一个门生的痴情所感,随口一说罢了。”
“什么痴情?”
高湘叹道:“说起来,臣妾父亲的这位门生,也是个风流才子,可惜命不好,恋上了他好友家中的一个貌美多才的丫鬟,可惜他的好友对此毫不知情,把那丫鬟纳为小妾,他自然不会给好友戴绿帽子,却又实在放不下那个丫鬟,于是立志终身不娶,现在还是一个人过呢。”
裕王听了,突然沉默了,心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第二天,裕王用过早膳之后,照例去青云阁上课。
天色还早,张居正和高拱都还没有来,裕王便坐在书案前写字。
五福端了一杯裕王素日里最爱的龙井,轻轻放在案边,转身欲行之际,却被裕王叫住了。
“五福,咱们这青云阁的点心房,自初雪去闲云阁后,一直就没人打理,你看,要不要再寻个手艺好的厨子,专门在这里做点心呢?”
王爷居然破天荒地开口跟自己商量这样的事,五福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忙道:“若论做点心的手艺,那自然是谁也赶不上咱们的李侧妃娘娘,不过,现在侧妃娘娘要养育哥儿姐儿,再说就算娘娘做得点心,一路从闲云阁拎过来,还能有多少热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