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的怀抱太舒服,豆豆像是睡着了一样。
好半天她才再次开口:“师傅,师公根本都没有见过我,您让他在城门口这样候着真是辛苦他老人家了。”
她对伊婆婆的一切向来都十分好奇,想要询问又找不到好的切入点,只能再次提起了师公。
伊婆婆何等聪明的人,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如今豆豆长大了,她也没打算把自己的事情一直瞒下去。
她淡淡道:“不过是让他去迎候我心爱的徒儿,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还要他何用?”
豆豆暗暗吐了吐舌头,师傅这家教可真够严格的。
伊婆婆又道:“沅儿,你从前就对为师的身份来历很感兴趣,那时你年纪小时机也不成熟,所以为师一直没有和你提过半句,如今你还想听么?”
豆豆迅把小脑袋从她怀里拔了出来,急急道:“想呀想呀。”
伊婆婆被她的小模样弄得扑哧一笑:“还是这副猴急的模样。”
她捏了捏豆豆的小脸,长叹了一口气道:“人可以改变穿着打扮,却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东西。你这么聪明,想必从来没有相信过为师是个混江湖的老婆子。”
豆豆忙不迭地点头,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师傅身上有一种和大白汤圆很相似的东西,想来就是出身尊贵的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傲气。
伊婆婆嘴角略弯了弯:“师傅本姓宇文,伊恩不过是化名。”
宇文!
豆豆惊呼道:“师傅竟是皇室中人?那您的名字就叫宇文燕婉?是公主还是郡主?”
伊婆婆笑道:“这也不值得你大惊小怪的,燕婉郡主早已经成为历史,如今只有你的师傅,平凡普通的老婆子伊恩。”
豆豆越好奇了,师傅的年纪比太皇太后大概也小不了多少,那她是哪一位王爷的女儿呢?
她迅在脑海中搜寻这方面的信息,可惜年代太过久远,封地又在蜀地这边的王爷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伊婆婆见她还是一副好奇的模样,继续道:“为师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同胞兄弟,大周开国后便被封为蜀王,这下明白了?”
豆豆点点头:“明是明白了,可师傅既然是蜀王府里的郡主,又怎会去江南开了那么多的酒楼,甚至……甚至还屈尊做了我这个小丫头的师傅。”
伊婆婆脸上泛起了一丝惆怅,叹了一口气道:“蜀王府早已成了一个空架子,如果不是刻意提及,大概当今陛下都想不起来世上还有燕婉郡主这个人了。”
豆豆对蜀王府并不感兴趣,她最想知道的是师傅同师公之间的事情。
她小声道:“师傅是大周朝的郡主,那师公又是……”
师公祖籍顺庆府,同样姓梅也是年过七旬,他和玄真大师所说的那位梅若勋老先生会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师傅身份(二)
伊婆婆听豆豆问起梅老头儿,笑道:“你是想问为师一个堂堂的大周郡主为何会嫁与这么不着调的一个老头子?”
豆豆:“……”
伊婆婆道:“蜀王一脉子嗣单薄,为师的父王,也就是第二代蜀王已经是独子,他膝下却更加冷清,只得了我这么一个女儿。”
豆豆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她问师傅怎会有这许多的本事,师傅说过的话。
——多寻几个严厉的老师,从六岁起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再笨的人到了我这把年纪都可以学会这么多本事。
想来师傅的父王是想把女儿教养得比男孩子还要厉害,将来就算是蜀王的爵位无人继承,女儿也有本事保得住手里的产业。
显然他的教养不是没有作用,师傅比世间大部分的男子都强得多。
果然,只听伊婆婆又道:“父王走了之后蜀王府便不复存在了,先帝仁善,虽然收回了王爵,却把王府所有的产业都赐予了为师,这座别苑便是其中之一。”
豆豆心下明了,难怪她之前就觉得这座庄园无论规模装饰都有些逾制的嫌疑,原来这里曾是蜀王的别苑。
她见师傅情绪淡淡的,说是悲伤也谈不上,但她就是不敢出声打扰。
索性静下心来倾听伊婆婆的讲述。
“我从六岁起就被父王当作男孩子一样教养,几年下来对经营王府的产业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
十四岁那年我女扮男装出府巡视王府的产业,认识了梅仲归……
我喜欢经商,他也喜欢;我喜欢做菜,他同样也喜欢。
可梅家是商贾之家,和我的身份可谓天差地别,但那时我就是喜欢他,甚至产生了非他不嫁的念头。
父王拗不过我,最终同意了我的请求。
及笄后我便和他成了婚。
一开始那几年我们过得很好,夫妻二人联手把生意越做越大,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一日深似一日。
唯一让人不满意的是,嫁与他近五年,我却半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同我成婚前,他在父王面前立过誓言,此生只娶一妻。
可他是梅家长房嫡长子……”
伊婆婆越说声音越低,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当年那些为难之中。
豆豆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这世道对女子向来是不公平的。
无论是公主郡主还是世家贵女,无论她们为夫家带去了多少荣耀,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可以抹去她们身上所有的光芒。
她忿忿道:“师傅,是不是梅老头儿听他父母的话纳妾生子了?”
难怪师傅会离开顺庆府,会说梅老头儿是个不相干的人。
可见是被他伤透心了!
伊婆婆被她这一身娇斥弄得醒过神来,脸上恢复了之前的笑容。
她拍了拍豆豆的小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父王和我的同意,梅家怎敢把纳妾的事儿摆到明面上。”
豆豆疑惑道:“那师傅您还这么……”
伊婆婆道:“感情不是单靠喜欢和爱就能维系的,不仅仅是子嗣传承这样的大事,就连生活中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也都在考验两个人之间的情意。
有些夫妻的感情会随着这些考验愈坚定,而另一些夫妻则会越磨越淡。
师傅同梅仲归的感情大约就是这样,越来越像是陌生人……”
“你胡说!”伊婆婆的话尚未说完,门外传来了梅仲归急败坏的声音。
豆豆赶紧从榻上跳下来,十分规矩地立在一边。
心下不免有些遗憾,师傅正讲到关键的地方,又被梅老头儿搅和了。
依师傅的性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很快门就被人推开,换了一身宝蓝色菖蒲纹杭绸直裰的梅仲归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依旧是须花白皱纹堆叠,看上去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身形矫健步伐灵活,丝毫不见老年人常见的佝偻笨拙之态,面容也依稀可以看出几分当年的俊朗不凡。
起码同这个年纪的老头儿相比,他还是相当俊美的。
想想也是,能得燕婉郡主青眼的男子,不长一张好脸怎么都说不过去。
伊婆婆却像是不知道梅仲归在气什么一样,视线直接越过他的身子看向门外。
见外面果然有四五名提着食盒的丫鬟,她直接吩咐道:“进来摆饭。”
丫鬟们见女主人话,哪里敢怠慢。
快走进屋里有条不紊地把食盒里的菜肴取出来摆了一桌子。
梅仲归见伊婆婆不搭理他,只好换了个态度哄道:“燕婉,好好给元家丫头接风洗尘,咱就不闹了好不好。”
伊婆婆冷声道:“谁和你闹了?”说罢脸上马上堆起和蔼的笑容看向豆豆:“快坐到师傅身边来,我沅儿肯定饿坏了。”
被差别待遇的梅仲归哪里还敢有什么脾气,对丫鬟们使了个眼色。
丫鬟们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伊婆婆剜了他一道:“你把她们全撵出去,谁伺候我们师徒净手用饭?”
梅仲归赶紧讨好地笑道:“这不是还有为夫嘛。”
说着真把净手用的小铜盆十分恭敬地端到她的面前。
豆豆想笑不敢笑,没想到师傅还有这般矫情的一面。
就算梅老头儿不是自家的长辈,她也不能让偌大年纪的老人家伺候自己。
她赶紧走过去接过小铜盆,对伊婆婆道:“师傅,看在梅老先生辛苦做菜的份儿上,您就甭生气了,沅儿伺候您净手。”
梅仲归满意地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
这丫头果然不愧是燕婉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个会看眼色的好孩子。
伊婆婆不好再冷着脸,把手伸进铜盆里洗了一遍。
梅仲归赶紧递过干净柔软的帕子,让她把手擦干。
三人这才坐到了桌旁。
豆豆虽然肚子饿,却也不着急用饭。
见梅仲归正给伊婆婆盛汤,她问道:“梅老先生,您认识梅若勋老先生么?”
一听这话,伊婆婆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豆豆被她笑得迷糊了,师傅啥意思?
梅仲归则认真地把汤盛好放在伊婆婆面前。
这才转头看着豆豆一本正经道:“元家丫头,你找梅若勋有事?”
二十岁就是有名的大商人,年过古稀,师傅笑……
豆豆有些明白过来了,美眸一亮道:“莫非您就是梅若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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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买糖小钱
梅仲归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坐到了伊婆婆的另一侧。
“元家丫头,女孩子性子太急了可不好,先回答老夫的问题再说……”
伊婆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梅若勋,你在拿什么乔?沅儿的性子和我一模一样,你嫌弃她就是嫌弃我!”
豆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从前一直以为师傅高贵冷艳,没想到在师公面前竟是这个样子。
看来当初两人在一起的确是过得很好,师傅明摆着就是被宠坏了。
梅仲归求饶道:“燕婉,咱们新婚时你说梅若勋这个名字你听着不顺耳,仲就是第二,在咱们家里你最大,我第二,又说行商之人出门在外别忘了归家,这才给我取了梅仲归这个名字……几十年过去了,我都快把梅若勋这个名字给忘了……”
伊婆婆:“……”
豆豆肚子都笑痛了,她本以为仲归是师公的表字,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来历。
师傅和师公也太有意思了。
伊婆婆给豆豆夹了些菜:“沅儿,尝尝梅老头儿的手艺,他这个人做其他事儿全都不靠谱,唯有菜做得还勉强。”
梅仲归在一旁讪讪地看着师徒二人。
豆豆有些过意不去,对他笑道:“梅老先生……”
梅仲归轻哼道:“叫师公,否则任何事情都别来找老夫。”
豆豆看了看师傅,见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她站起身来行了个大礼:“沅儿见过师公。”
梅仲归高兴了,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豆豆:“师公身上也没有你们小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这点小钱拿去买糖吃。”
豆豆哪里好意思伸手,她已经欠师傅很多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报一二,如何还能再要师公的钱。
伊婆婆伸手拿过银票塞进豆豆小手里:“梅老头儿身上最多的就是钱,不要白不要。”
“沅儿谢过师公……”豆豆边说边瞟了银票上的数字一眼,小手一抖险些把银票给扔了。
我的姥姥,两万两银子的“小钱”!
买糖吃够她吃十辈子了好不好!
老和尚说梅若勋富可敌国果然不是吹的。
想想去年她立了功神经病皇帝才赏赐了一百两黄金,还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再瞅瞅她师公……
这气魄,这手笔……
她突然有了一种这辈子抱上大粗腿的感觉……
梅仲归压根儿没把这两万两当回事儿,捋了捋花白的长须道:“沅儿,师公都叫了,有什么事还不能直说?”
豆豆只好把银票塞进袖子里,把各地粮食丰收但粮价低廉,梅记粮行不营业,在汉中府遇到玄真大师的事情说了一遍。
“……玄真大师说我寻到梅若勋老先生之后给他送个信,他再亲自登门。”
她说到各家粮行压低粮价,梅记粮行却根本不营业的事情时,梅仲归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做了一辈子生意的人,什么样的状况都经历过,无论听到什么都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当她提及玄真大师,梅仲归的脸色开始变得很不好看。
等到听她说起老和尚要登门拜访,他先是咬了咬牙,接着却突然笑了起来。
豆豆完全摸不着头脑,就算是不想出钱做这件事情,师公也不至于是这样的表现。
伊婆婆看不下去了,插嘴道:“沅儿,你被那老和尚忽悠了。”
豆豆有些不敢相信,玄真大师那样的得道高僧,一辈子都未必说过一句假话,更何况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骗她有什么用?
梅仲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冷嗤道:“那些和尚道士的话在老夫听来等同于放屁!”
豆豆苦着小脸道:“莫非师公同玄真大师从前有什么过节儿?”
玄真大师同师公都是年逾古稀的老头儿。
虽然一个在保定府文殊院修行,一个在顺庆府做生意财,看似相隔上万里,但过去的几十年间也难免会有交集。
两个老头儿的性格南辕北辙,真要遇上了生点儿摩擦什么的也不算奇怪。
然而,梅仲归却道:“老夫不认识什么玄真和尚。”
伊婆婆怕豆豆听不明白,补充道:“梅老头儿不是针对玄真大师,他几十年来对所有的和尚道士全是一个态度。”
豆豆算是明白之前师傅说她被玄真大师忽悠是什么意思了。
师公在顺庆府生活了几十年,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商人,他讨厌和尚道士的事情想必许多人都知道。
玄真大师就算从前不清楚,最近四处游说各大粮行,对此事肯定也有所耳闻。
他知道亲自上门拜访梅若勋肯定会吃闭门羹,所以才打算寻人帮忙。
所以,老和尚懂天文地理不假,会看相也不假,却依旧是个凡人。
他绝对不可能预料到会在汉中府遇见她这颗扁豆。
她同玄真大师与悟心在梅记粮行门口的相遇纯属偶然。
无非是大师正在寻找可靠的人替他去劝说梅若勋,而自己一头撞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