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此时正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最近她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功课繁重不说，为了不让姐姐失望她可是把一多半的精力都用来替母亲打探和传递消息，这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既要随时保持眼明耳尖，还要从中分析出哪些话是有用的，然后再趁人不备传递出去，她这个“奸细”当得容易么！
采青和采桑在外间学做针线，还没绣几针也是困得不行，两个人头挨着头挤在榻上昏昏欲睡。
“喂，采青丫头，醒醒。”吴妈妈走进屋来见两个小丫头睡得东倒西歪，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拍了拍采青的肩膀。
采青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只见吴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赶紧把身边的采桑也摇醒，两人慌忙站起身来给吴妈妈行了礼。
“姑娘呢？”吴妈妈不敢多耽搁，直接询问豆豆的去向。
“姑娘最近有些累，还在屋里睡着呢。”采青有些心虚地小声答道，她好几次替姑娘传递消息都被吴妈妈看见了，只不过人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也就越做越自然，连姑娘都没告诉。
吴妈妈怎会和她计较这些，微微点了点头自行过去把内室的门推开走了进去。
只见大大的拔步床上大大咧咧地趴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身上只穿着一个水红色的小肚兜，明明天气渐凉了，她却仿佛根本不怕冷，嫩白的小屁屁就这么露着，连个棉被角都没碰到。
见此情形吴妈妈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二姑娘到元府也一年了，平日里和靳嬷嬷学规矩那是又快又好，在老夫人面前做得有模有样，哪里知道私底下还是从前那个野丫头。
她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豆豆的小屁屁，“姑娘，起床了。”
豆豆恍惚之间以为是自个儿的乳娘赵妈妈，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小胳膊胡乱划拉了几下，两条腿也配合着蹬了几脚，小脸转朝另一个方向很快又睡了过去。
吴妈妈没办法只好直接把她抱到腿上坐好，取过一旁的衣裳准备先帮她穿上，豆豆皱着小眉头睁开眼睛，这才现来人根本不是自己的乳娘。
她跐溜一下蹿到地上不好意思道：“吴妈妈，您怎么来了呀？”说话间手里也没闲着，拿过衣裳很快便套在了身上。
“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呢。”吴妈妈已经顾不上说她什么了，替她略整了整衣裳和头便拉着她的小手回到柏瑞堂。
豆豆生性敏感，一只脚刚踏入老夫人的房间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她迅把平日的那些吊儿郎当收敛起来，小心翼翼地朝老夫人位置上望去。
她这点小动作如何瞒得过一直盯着门口的老夫人，而正是这份刻意做出来的小心让今日本就心情极差的老夫人觉得分外地刺眼，心中的想法也开始偏离正常的轨道。
原来这孩子平日里对自己的那些亲热全是装出来的！难道自己对她还不够好？亲孙女也不过如此了，果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养不熟的！
豆豆哪里知道此时在祖母眼中她和一只小白眼狼已经基本画上了等号，她轻轻走到老夫人面前盈盈下拜：“沅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仔细打量着这个长相性格都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请安？多几个你这样的家伙我不被气死才怪！
“嗯，起来吧。”老夫人微哼了一声，一抬下巴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说话。”
豆豆哪里还敢像之前那样直接往祖母怀里扎，走到椅子旁边撅着小屁股轻轻坐了下来。
“沅姐儿，祖母对你不好吗？”老夫人直视着豆豆的大眼睛，根本不容她躲闪。
豆豆要是还不明白祖母在气什么就是白痴了，不过她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她重新站到老夫人面前认真道：“在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姑姑和祖母。”
老夫人不以为然道：“这便把你姑父、父亲全忘了？”
“祖母，沅儿没有撒谎，父亲和姑父对我自然是好的，可我心里清楚，姑父对我好是因为姑姑，而父亲是因为您，最起码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而您和姑姑却全然是因为喜欢我，这是不同的。”豆豆像是说得慢了祖母就会误解她一样，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这些话从七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老夫人再一次被震撼了，然而，她宁可这孩子笨一点，只要心里全向着自己就足矣。
“既然知道祖母对你好，你为何还要和着别人给我添乱！你不知道祖母多希望你和湘姐儿能有个弟弟？还是说……你觉得有了弟弟祖母和父亲就不疼你了，所以故意从中阻挠？”老夫人心里也清楚豆豆不至于这么自私，可还是忍不住把话说难听了。
“我没有！”豆豆伤心了，她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想法做出那样的事，她委屈得一双眼睛都红了起来。
老夫人出口的瞬间便后悔了，看着自己喜欢的小女孩儿伤心的样子她比谁都难过，可她现在就是不想搭理豆豆，不想搭理任何一个破坏她计划的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祖母已经决定回庄子里去，以后你便随着父亲母亲住在府里，你年纪小，要学的东西还非常多，没事就不要到庄子里贪玩了。”老夫人捏了捏眉心朝外面唤了一声，嗓音中带着明显的疲惫：“翠姑，行李都让人收拾好了么？”
吴妈妈一直守在屋外，听到主子问话她赶紧回道：“都收拾好了，老夫人。”
“那便出吧。”老夫人说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祖母……”豆豆哒哒地追了上去，可依旧没有人搭理她，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很快衣襟和地上都湿了一片，原来祖母是真的不要她了……
老夫人一行人很快走出了柏瑞堂，梅香菊香几个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豆豆，向来心软的老夫人却丝毫没有被打动的迹象，只有搀着她的吴妈妈知道主子憋得脖颈都僵硬了。
她把嘴巴凑到老夫人耳根轻声道：“老夫人，要不咱们带上二姑娘？”
“不，这孩子聪明却不知分寸，应该让她吃些苦头。”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顾朝和靳嬷嬷明显对沅姐儿不全是真心，可这傻孩子就这么轻易被利用了，当然这只是小事，让她吃点亏也没什么不好的，将来……她还会面对比这伤人得多的事情。
第六十二章 减肉计划
“程、小、肥！你居然敢把本姑娘亲手煮的荷叶山楂茶倒在盆景里，以后我绝对不再搭理你了！”元府外院西厢房中传出了一阵甜脆的怒喝声，整个院子里萧瑟的秋景似乎都重新生动起来。
很快院子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绿色肉球，他在廊檐下躲躲闪闪，无奈他的身手实在不够灵活，一头撞在了刚从外面走进来的葛先生身上。
“哎哟……”身材瘦小的葛先生差点儿没被撞倒，他伸出一只手扶在墙上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指着那肉球笑骂道：“小飞，你这是被狗撵呢？”
已经快满十周岁的小胖子比从前更胖了，这两年个头蹿得也快，几乎已经过了葛先生的肩膀。他伸出肥爪子捂住葛先生的嘴：“先生别出声儿，沅儿又飙了，这两年她每次从老夫人庄子里回来就要弄这么一场，我可惹不起她。”说罢扭着肥屁股滚进了偏房里。
看着小胖子以不可思议的度消失在眼前，葛先生捋着颌下的长髯咂了咂嘴，果然不光是他一个人觉得元二姑娘厉害，看来他也得赶紧……
“先生，您见到小肥哥哥了么？”不等他开始行动，豆豆轻盈俏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相比于两年前，豆豆虽然长高了不少却依旧没有摆脱扁豆身材，褪去了婴儿肥之后的轮廓更加清丽脱俗，只是曾经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淡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话多。
看不到她那甜美的笑容不免有些遗憾，然而，只有同元徵熟识的人才知道，元二姑娘如今口舌犀利愈像她的父亲，折磨起人来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葛先生见女弟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一般赶紧捂住了自己的美髯，把豆豆看得直翻白眼。
这里面可是有缘故的，两年前老夫人离开元府，豆豆伤心得哭了一整日，接下来的几天也是没精打采的，任元徵使出各种手段都没能博女一笑。
最后还是葛先生忍痛把自己的长胡子让元二姑娘揪了好几把才让她重新高兴起来，从那以后，每次一听说二姑娘又去老夫人庄子上了，葛先生要么就躲着不敢出现，实在避不开也会在第一时间保护自己的美髯。
“先生，您的长胡子我只揪过一次，至于怕成那样么？再说人家如今长大了懂事儿了，怎么还会那样无聊嘛！”豆豆撅着小嘴四处打量小胖子的藏身之所，眼神都没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葛先生长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捋了捋胸前的美髯，故作一本正经道：“沅儿啊，你找小飞有事儿？”
“先生，我莫伯伯说了，小肥哥哥再这么继续胖下去是很容易生病的，得让他适当的多出去走动，另外还要多喝一些荷叶山楂茶。可这家伙太不像话了，整日躲在屋里一动不动不说，还把我好心煮给他的茶倒在朱先生最喜欢的盆景里，您说他该不该罚！”豆豆气鼓鼓说了一大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荷叶山楂茶这件事儿葛先生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还勉强替小胖子尝过两口，说实话那味道的确是……“沅儿，我仿佛记得莫老弟的配方里要加冰糖调一调味道的。”可是你煮的根本丁点儿糖味都没有好不好？
“先生！这可不是让人消暑解渴的甜汤，吃糖太多本来就容易长胖，您认为小肥哥哥的情况还能多吃糖吗？”豆豆嫌弃地瞥了葛先生一眼，这些所谓的大男人其实都挑嘴得很，明明不是那么难喝，起码比苦药汤子强多了。
“好，好，先生怕了你了！”葛先生赶紧摆摆手，“小飞的确太过于娇气了，不就是一杯荷叶山楂茶么，还浪费了二姑娘的心意，必须把他找出来好好批评一顿。”
“那他人呢？”豆豆笑眯眯看着葛先生，小肥哥哥能跑多快她自然是心知肚明，就不相信先生会没见到。
“呃……这个……”葛先生本不想那么不讲义气，可今日明显真理是站在元二姑娘一边的，小飞啊，千万别怪先生……他伸出手指了指一侧的偏房。
豆豆学着父亲的样子朝葛先生拱了拱手以示感谢，她可不想说话惊动程小飞，虽然抓到他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她有时候也想稍微偷个懒儿，再说这样突然出现吓他一大跳也更有意思，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偏房门口。
偏房里的小胖子把两人之间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些话让他羞臊不已，人家沅儿全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唉，还好先生没有出卖他……
“程小肥！看你还往哪儿跑！”他还没有感慨完，豆豆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沅儿……我错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以后保证把你煮的茶喝光，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小胖子和豆豆相处了几年，好听的话是张口就来。
“哼！想喝茶呀，先去绕着外院跑十圈，跑完了看本姑娘心情。”豆豆还是一如既往地傲娇得不行，斜着眼睛打量着小胖子。
“沅儿……”小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豆豆，开什么玩笑，他程小飞根本从来不知道啥是跑步好不好，勉强绕外院一圈都得靠走，十圈？沅儿倒是敢……呃……人家是真敢。
“好啦，让你跑十圈估计得跑到明天，给你减半，就五圈，等你跑完我的茶也煮好了。”说罢豆豆拽着小胖子出了偏房。
把小胖子打去“跑步”，豆豆重新回到外院厨房开始洗荷叶、洗山楂，一旁的采青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善良，都不去盯着小飞少爷，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跑五圈。
“采青，别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你家姑娘，我知道小肥哥哥最多只能走一圈，五圈就是说了玩的。”豆豆把洗干净的荷叶和山楂煮上了。
采青嘟了嘟嘴，姑娘总是这样，还没开口她就知道人家要说什么。
“小肥哥哥就是吃得太多，动得太少，一切要从改变他的生活习惯开始，咱们得循序渐进，一步步慢慢来。只要他能坚持经常出去走一走，每天喝一大碗荷叶山楂茶，肯定能瘦下来的。”豆豆在心里暗下决心，非把小胖子的肉减下来不可。
第六十三章 惺惺相惜
秋日午后的太阳晒得院子里暖意融融，但却不是谁都有福气享受的。
被逼着“跑”完步，又被逼着灌了一碗荷叶山楂茶后，小胖子“咣当”一声推开西厢房的门，拖着沉重的双腿进屋后直接躺倒在软榻上，本就累得浑身冒汗，又喝了一肚子难喝的水，弄得他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豆豆那边巴不得他少吃一顿呢，自顾着开出午间的菜单送到厨房，大师傅们一通忙活，等元徵从衙门里回府，热腾腾的饭菜刚好上桌。
自从老夫人搬离元府后，豆豆每日都在外院陪着元徵用午饭，结束一天的公务和功课后父女俩再一起回内院。两年来父女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她对元徵的称呼也从略显生硬的“父亲”变成了十分亲热的“爹爹”。
“爹爹，今日有您喜欢的西湖醋鱼，还有张大厨最拿手的荷叶蒸鸡。”庆儿伺候元徵净手，豆豆边说边盯着桌上的美食，一副馋得快流出口水的模样。
“沅儿，你做人可不够地道啊，自己好吃好喝肥鸡大鸭子的，一碗荷叶山楂茶就把你小肥哥哥的午饭解决了，啧啧……”外院里生的事情自然有人告诉元徵，他难免用这些事打趣二闺女几句。
豆豆先给元徵夹了一筷子鱼肚子，又把一只最爱的鸡腿顺到自己碗里，这才振振有词道：“人的一辈子应该吃进肚子里的美味都是有一定数量的，小肥哥哥之前吃太多了，所以现在就没得吃喽，我虽然每天都吃，但每顿只吃一点点，自然可以长长久久吃下去。”
每顿只吃一点点？看着快消失在闺女碗里的那只鸡腿，元徵完全词穷了，只能认命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谁让人家元二姑娘就是有这份吃死不长肉的福气，有快消灭一只鸡腿嘴角都不带丁点油星儿的本事！
处理了一早上公务的元徵自然有些乏了，吃完饭便歪在椅子上根本不想动弹，要照他从前的习惯就到内室里躺下开始午睡了，可他也知道这如今已经成了奢望，二闺女在那里盯着呢！
果不其然，他这里还没合上眼，豆豆拽着他的衣袖道：“爹爹不准偷懒，去院子里走几步再回来休息，现在躺下是要积食的。”
都是莫祁远那个坏家伙，一面说沅儿的性子不适合学医，一面又弄这么多养生的法子教给她，最后受罪的却是他们这些人……
“好，好，都听我家沅儿的。”元徵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站起身来，其实心里乐得很，闺女可真是孝顺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