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弘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稍微喘了口气又接着道：“你最想见的人已经像丧家之犬一样躲进了云霓山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肯定比我清楚，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甭指望小爷会同你狼狈为奸。”
裴皇后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事实上她一直在等宇文昊来云霓山庄，可那指的是他带着人马浩浩荡荡杀进来，而不是像裴锦弘说的那样如丧家之犬一样躲进来。
亏他还是个曾经当过太子，如今还想夺江山的男人！
连她这个女人都知道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好退路，应该部署好几套方案，一个方案行不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可他呢，居然在一棵树上吊死！
死就死了还要来连累自己，简直混蛋！
她还想同裴锦弘说些什么，对方却再也不想搭理她，突然转身折返回去。
倒不是裴锦弘嫌她烦，而是他已经听到了有一大群人靠近这座院子的声音，他必须回到姜贵妃和瑞映公主身边。
裴皇后没有内力，耳力自然及不上裴锦弘，不过来人动静实在太大，声音很快便传进了她的耳中。
裴皇后的双拳紧握，内心纠结不已。
方才她是气昏头了，宇文昊比她还惜命，应该不至于没有留下退路。
别看裴锦弘方才说得痛快，他就算不在乎自己的一条命，那顾夕、元沅、裴锦程、大哥、父亲……这些人的命他肯定不敢轻视。
所以宇文昭现在未必知道实情。
她究竟该走哪条路……
第二百九十章 人不为己
杂乱的脚步声像是重重踩在裴皇后的心上一般，她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她虽然心狠手辣，终究也只是个深闺妇人，除了当年随永泰帝被贬谪至肃州时遇见过土匪，三十多年来还从未亲身参与过刀兵之事。
刀剑无眼，一旦双方动起手来，谁还会顾及她是什么身份？
被乱刀砍死几乎等同于千刀万剐，她可不想落得那样凄惨的结局。
裴皇后动作迅速地再次提起裙摆，追着裴锦弘的脚步奔回了正厅中。
此时正厅中空气紧张得似乎都凝滞了。
所有的人不分主子太医奴才，全都按秩序排成了两行，几十双眼睛都盯着禁军统领。
裴皇后也不敢多话了，放轻脚步走到了尺素和郑嬷嬷身边。
禁军统领也不像平日那般礼数周到，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又接着道：“目前的情势非常严峻，叛军已经攻破了山庄大门，他们的人数虽远远及不上禁军，硬拼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本将军决定，由裴锦弘带领一百名精兵互送娘娘公主们去后山，趁着叛军还未处处渗透，伺机从水路突围。
本将军则带领剩下的几百人在此处拖住叛军，为贵人们突围争取时间。”
他的神态看起来十分平静，但谁都能听出话中的决绝之意，这就是打算带着那几百禁军同叛军殊死一战的意思。
姜贵妃忍不住道：“将军……”
禁军统领道：“多谢娘娘关心，保护贵人们的安全本就是禁军的职责所在，娘娘毋须再劝。”
说罢又对裴锦弘道：“务必小心仔细。”
裴锦弘一抱拳：“是，将军。”
禁军统领道：“时间不多了，赶紧走吧。”
裴皇后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一群人就被裴锦弘带着的一百名禁军士兵半簇拥半裹挟着走出了正厅，从后门离开了承恩侯的院子。
尺素和郑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裴皇后，示意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裴皇后无奈，只好加快脚步跟上了姜贵妃等人。
禁军统领并不知道袁魁带着几千残兵也退进了云霓山庄，但他对宇文昊那些侍卫能力方面的判断却十分准确。
除却随裴锦弘离开的那一百人，此时守护在承恩侯院外的禁军人数尚有七百，加上从外围撤回来的两百多人，在数量上差不多是宇文昊那些侍卫的三倍。
然而那些侍卫的武功都非常不错，不是寻常的士兵们能够比拟的。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宇文昊等人已经攻破了承恩侯主院的第一道大门。
宇文昊之所以下令侍卫们用最快的速度攻破承恩侯主院，目的就是抓人质。
不管是皇后贵妃还是公主，只要能抓到其中的一个，他今日就有很大的可能顺利离开云霓山庄。
只要离开了慕宜盛的包围圈，那就是鸟飞鱼跃，他依旧可以卷土重来。
然，把守第二道大门的正是禁军统领，大约是在他的激励下，士兵们个个殊死搏斗，给宇文昊等人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宇文昊焦躁不已，他非常讨厌这种掌握不了局面的感觉。
再这么胶着下去，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乱子！
他耐下性子喊道：“这位统领，实话对你说，袁魁袁将军的几千人马就在本宫后面驰援，他们马上就到了，你觉得自己还能抵挡多大会儿？识时务者为俊杰……”
禁军统领暗暗吃了一惊，原来袁魁也进了云霓山庄，看来他和这几百禁军兄弟这次是真的……只可怜家中的妻儿老小……
他用力甩了甩头，自己不是什么在就下定决心了么，又何必在这里做妇人之态！
他厉声斥道：“这话还是留给说给你自己听，本将军即便战死也绝不像你这种卑鄙小人摇尾乞怜，有胆子的便来吧！”
他提着手里已经卷了边儿的大刀朝宇文昊的方向攻去。
见主将如此英勇无畏，禁军的士兵们群情激奋，战斗力瞬间又提高了好几成。
“那你就去死吧！”宇文昊怒不可遏，歘地一声拔出了随身的长剑。
“殿下——”闵先生急匆匆走上前按住他的手，道：“方才得到消息，皇后等人之前就从后门跑了，看样子是想从后山走水路突围。”
“什么？”宇文昊手一松，长剑回到了剑鞘中。
裴廷瑜这个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定是见自己兵败又开始有想法了。
“撤！”他咬牙切齿高声喝道，一面示意身边没有参战的十几名侍卫随他一起调转马头冲出了承恩侯主院。
那些激战正酣的侍卫见主子已经撤了，如何还敢恋战，也迅速朝院外撤。
禁军士兵们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追，齐齐看着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立刻把人分成两队，一队从后门出发去保护贵人们，一队随本将军追击宇文昊。”
不管宇文昊方才的话是真是假，就算一出门就遇见袁魁那几千残兵，他也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替贵人们拖住追兵。
再说宇文昊，刚出院门没多久，就见他留在山庄大门处负责守门的那些侍卫如丧家之犬一般慌忙朝主院这边打马飞奔而来。
随便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大约只剩下了三四十人。
宇文昊急急勒住缰绳，大声道：“其他人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领头的那名侍卫滚下马鞍道：“回殿下，慕宜盛身边那书生打扮的人好一张利嘴，三两下就把袁魁的人马说得反了水，袁魁都被他们给拿了，要不是咱们马快，根本都逃不出来。”
宇文昊怒极反笑，手底下的兵居然这么容易就反水，这便是穆应非口中最会带兵的将军袁魁？
果然是人不为己，士兵们只要能活命，谁管你什么将军不将军！
那领头侍卫又大着胆子道：“殿下，咱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慕宜盛的人马说话就追上来了。”
他冷声道：“随本宫一起去后山！”
说罢一夹马腹，上百骑随他一起朝后山飞驰而去。
云霓山庄宇文昊从前也来过很多次，环境和道路都不陌生，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马球场附近。
宇文昊却再次拉住了马缰，拧着一双俊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这般动作，闵先生不解道：“殿下怎的不走了？绕过马球场在走半里不到便是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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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诛地灭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即使不刻意点燃火把，马球场的轮廓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宇文昊在想什么，只有离他最近的闵先生看见了他眼中那浓浓的哀伤之色，显然是想起了从前的某些事情。
闵先生完全想不明白他这种时候怎的还有心思追忆往昔，什么事情还能有命重要？
他催促道：“殿下，机不可失……”
宇文昊依旧不答话，只是狠抽了马屁股一鞭，那马儿吃痛，箭一般朝前方再次飞驰起来。
一百多骑紧随其后，沿着马球场后的小路来到了湖边。
然而，让他们所有人失望甚至吃惊的是，此刻湖边安静之极，只有几艘画舫和小船泊在湖边
就连那排专门供船娘们休息的小木屋里也是空空如也，半点灯光皆无。
一行人面面相觑，有些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殿下，想必是咱们的马太快，那些人反倒是落在后面了。”闵先生反应很快，立刻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宇文昊也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裴皇后一行人女眷占大多数，又都是娇养惯了的根本走不快，一时半会儿肯定走不到这个地方。
而方才那名领头的侍卫大约是被慕将军打怕了，恨不能胁生双翼立刻飞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大着胆子道：“殿下，属下并不这么认为。”
宇文昊眉头一动：“讲！”
那侍卫道：“属下认为那些人大概是用了障眼法，佯装要从后山突围，实则早已经选定了其他方向逃跑。正如闵先生方才所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这里船是现成的咱们赶紧离开此。”
一旁的闵先生被气笑了，这名侍卫还真是不笨，自己吓破胆想赶紧逃跑也就罢了，竟还记得用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来举例子！
他瞪了那侍卫一眼，沉声道：“殿下休要听他胡言，方才承恩侯主院那边是什么样的状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本就属于仓皇出逃，不得已而为之，怎可能还用什么障眼法？皇后贵妃公主可不是那些平民女子，给那禁军统领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利用她们。
更何况此时湖对岸一定有重兵把守，如果不抓一两个人质，咱们绝对没有生路。”
宇文昊道：“那闵先生以为咱们应该何去何从？”
闵先生十分干脆道：“等！”
他料定皇后等人一定会朝这里来，届时只要拿住她或者贵妃和公主中的一个，他们便可以利用这里的小船顺利离开云霓山庄。
侍卫们和其他的幕僚不太清楚宇文昊同裴皇后的关系，闵先生却是多少知道几分的。
就算待会儿贵妃和公主身边人太多不好拿，皇后那边总能想出办法。
关键时刻需要的就是这种果决的人，宇文昊对闵先生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朗声道：“大家原地休息，随时准备出击。”
见主子和闵先生情绪都十分稳定，侍卫们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果然见百尺开外一队人朝他们这边走来，虽然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但行进速度在他们这些侍卫看来缓慢之极。
“殿下，他们来了！”闵先生的一双眼睛里几乎冒出了火花。
“动手！”宇文昊丝毫不想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指挥着侍卫们打马冲了上去。
就在他们行动的同一时刻，裴锦弘等人也发现了异常。
“列阵，准备迎战！”裴锦弘一声令下。
好在禁军统领分出的那另一半士兵之前已经追上了他们，两下一合兵也足有四五百人，否则连最普通的阵势都没办法摆。
士兵们用最快的速度把阵势摆好，没有一个人怯战。
一名职务同裴锦弘相当的禁军老兵道：“裴锦弘，这些人交给我们，你速速带着贵人们登船！”
裴锦弘如何肯丢下他们，拒绝道：“情势如此危急，我不能丢下兄弟们！”
那老兵大声骂道：“统领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赶紧带着她们走，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大家都得死！”
裴锦弘一咬牙，嘶哑着声音对身后那些所谓的“贵人们”吼道：“都跟我走！”
这振聋发聩的嘶吼声让女眷们的心齐齐发颤，然谁都不敢拿架子更不敢耽搁，跌跌撞撞随着裴锦弘等人从一旁的小道绕了过去。
说话间宇文昊等人已经到了禁军士兵们列的阵势前，两下里二话不说立刻便厮杀起来。
因为天已经亮了周围的情形一目了然，闵先生见禁军们身后并没有什么女眷，目光如电般扫视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已经快逃到湖边的裴锦弘等人。
“殿下，他们想跑。”他指着湖边的方向厉声喝道。
宇文昊立刻点了十几名侍卫随他一起朝湖边追了过去。
“你们往哪儿逃？”宇文昊等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瞬间就落在了湖边，距离裴锦弘一行人不足十尺。
一百名禁军士兵立刻一拥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
裴锦弘道：“刘公公，快把娘娘公主们扶上船。”
“是，二公子。”刘顺仓惶地应了一声。
他也顾不上什么大总管的体面了，一手拽着姜贵妃，一手拽着瑞映公主，又招呼尺素和郑嬷嬷去搀扶裴皇后，一行人跌跌撞撞朝准备登船。
禁军中除了裴锦弘，其他人的武功都及不上宇文昊的侍卫们，只是仗着人数多又足够勇武，勉强抵住了他们的进攻。
宇文昊冷笑一声拔出长剑，足尖一点朝刘顺身边掠去。
最好的结果便是能拿住姜贵妃，他绝对不能错失良机。
刘顺伺候了永泰帝三十多年，当然知道姜贵妃在陛下心目中和其他娘娘不一样，他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松开瑞映公主的手把姜贵妃直接扑倒在湖边的沙地上。
宇文昊怒极，在刘顺背上重重踢了一脚，刘顺一口鲜血直接吐在了姜贵妃身上。
而裴锦弘反应也不慢，几乎就在宇文昊起脚的同时，他也一掌拍在了宇文昊的肩膀上。
宇文昊被打得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捂着肩膀道：“好小子！”
裴锦弘拔出腰间的软剑飞身而上。
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不分高下。
而那边裴皇后已上了小船稳稳朝湖心驶去，她回头冷冷看了宇文昊一眼。
她这辈子算是毁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只盼着锦弘能立时结果了他才好！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然而，不等她收回视线，身边的郑嬷嬷却突然往她身上一靠，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裴皇后不会水自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但她脑子却异常清醒，一把揪住郑嬷嬷的胳膊道：“你这老货想做甚？”
郑嬷嬷水性居然很不赖，伸手抹了一把脸，阴恻恻笑道：“娘娘莫要责怪老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