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老爷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刚想辩驳两句就觉得头一阵眩晕。
永福公主知道他是起得猛了，其实并无大碍，揪着他的衣袖直接把他扔出了堂屋。
“呯！”
霍大老爷刚站稳，就见堂屋大门被永福公主重重一甩关了起来。
他像是被激起了血性一般，冲着堂屋大门吼道：“你等着，爷这辈子不做出一番大事誓不为人！”
孰料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憋笑的声音。
霍大老爷一转身，就见儿子和儿媳的两颗脑袋从东厢房的窗户那边缩回了屋子里。
简直岂有此理！
他借着方才这股气势骂道：“世上有你们这样做儿子儿媳的？”
偷看父亲和母亲吵架不说，看见父亲吃瘪还敢笑！反了天了！
他怒气冲冲朝东厢房奔去。
宅子本来就小，东厢房距离堂屋这边也就是几十尺，身高腿长的霍大老爷很快就来到了东厢房门口。
不过他始终是拥有良好教养的勋贵子弟，闯进儿子儿媳房间这种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
他站在门口大声喊道：“霍骁，给我滚出来！”
豆豆笑得越发开心了，把小嘴凑到霍骁耳根道：“喂，父亲是不是被我昨日说的那些话刺激到了。”
霍骁撇撇嘴：“你是指你学我说的不敢打不敢骂那几句？”
豆豆点点头，昨日刚说今日便骂人，不是被刺激才怪了！
霍骁笑道：“就是气势上还差点儿，换做二老爷子，一定会大嗓门儿骂‘霍云彻，给老子滚出来！’”
小夫妻二人笑得更开心了。
东厢房屋子小，隔音也不行，两人的笑声被霍大老爷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更生气了，却依旧不好真的闯进去，索性在一旁的小花坛里捡了一块小石头扔进房门，用更大的声音喊道：“霍骁，出来！”
豆豆用手肘拐了拐身侧的男人：“还不赶紧出去，小心把父亲气出个好歹。”
霍骁道：“一起？”
豆豆笑道：“父亲是找你又没有找我，我干嘛上赶着去找骂。”
霍骁吐了吐舌头：“小没良心的，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豆豆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赶紧的！”
霍骁抖了抖衣裳上的褶皱，看似很不情愿地迈开长腿朝门外走去。
豆豆知道他其实心情好得很。
多难得呀，这可是霍小王爷活了快二十年第一次被父亲骂呢，她一定要记住这一刻。
“父亲。”霍骁走出东厢房，躬身施了一礼。
霍大老爷气势犹存，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霍骁十分无辜道：“我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亲爹。”
这话倒是挺顺耳，霍大老爷声音稍微柔和了些许，道：“既是亲爹，有事儿的时候你不搭把手？”
霍骁苦着脸道：“我劝您见好就收吧，别真的被娘……那什么了，连名分都没有了才惨呢！”
“你个臭小子！”霍大老爷伸手拍了霍骁肩背上两掌：“我说你娘了么？”
霍骁笑道：“那您是什么意思？”
霍大老爷道：“你给我在万全都司安排个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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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扁豆失踪
给他在万全都司安排个职位？
这话听着非常耳熟而且……非常别扭。
一般来说都是做儿子的要求，甚至是逼迫位高权重的父亲给他在重要的部门安排一个职位。
作为一军统帅，这样的事情霍骁遇到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哪位将军府上都有几名读书不成的子弟，都想送进军营里“历练一番”，其实就是为儿子侄子们寻个前程。
怎的到了他们父子这里全都变了？
而且他虽然是未来的大将军，皇帝舅舅也说过让他暂时代为掌管万全都司，可论起真正的职位，他只是北大营守将兼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根本无权过问万全都司的官员任免。
父亲不觉得自己拜错山头了么？
霍骁脸上的笑意更盛了，被娘训了一小会儿，竟让父亲有这么大的改变。
霍大老爷怒了，他活了半辈子从来不求人，甚至于当初宁可去河间府做一名小小的知府也不愿意开口求父亲霍大将军。
如今倒是好，他都拉下老脸求儿子，而且求的还是在万全都司这种破地方任职，居然……
儿子非但不应承，而且还笑得这么开心！
霍骁看着霍大老爷快气得不行了，这才掩住笑容清了清嗓子道：“万全都司似乎没有适合父亲的职位。”
这话倒不是他在敷衍霍大老爷，万全都司和辽东都司一样，是纯粹的军事重镇，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设有布政使司和知府衙门，这里的官员以都指挥使为首，基本都是武将。
而霍大老爷如今乃是一介文官，在都司衙门很难寻得到品级差不多的职位，除非他愿意去做一名普通的文书。
倒不是说看不起文书，而是他一旦做了一名文书，这辈子基本上也就那样了。
升职、立功都不太可能，想做点事情还会被人说是越俎代庖。
那他方才在永福公主门口许下的“做不出一番大事誓不为人”的誓言就永远只能是一句空话。
真要深究的话，他岂不是连人也做不成了么？
看着儿子一副调侃他的神色，霍大老爷气鼓鼓道：“为父虽然不计较职位高低，但我脑子还没有笨到那个份儿上！我估计万全都司这边大概很快会有一些变动，所以打算留在这里任职。”
霍骁长眉一挑：“父亲的意思是……”
霍大老爷拉着霍骁的胳膊，直接把他拉进了方才他用早饭的小偏房中。
父子二人在椅子上落座后，霍大老爷道：“听说你和巴音赛罕已经把两国合作的事情谈妥了？”
霍骁点点头，不仅仅是合作，他和巴音赛罕甚至连具体如何用兵都谈妥了，只等各方面的兵力部署一到位便可以立即对其克巴图用兵。
霍大老爷道：“这不就结了，以你们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其克巴图解决掉，届时两国就会进行和谈，至少二三十年的时间不会再继续动用刀兵。
为父到万全都司好几个月了，这里的情况大致上也有一些了解，虽然及不上其他州府那般繁荣，但平民的数量也是一年比一年多。
我估计用不了多久这里也是会设立知府衙门的。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在这个地方担任知府的人，能够吃苦耐劳都是其次，最好是懂军事通民生且不贪腐，为父好歹还有几十年的经验，你觉得整个大周朝还能找得出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霍骁一时间还真找不出话反驳他，只是……合着方才他那般伤心愤怒之余，竟然还能有空闲盘算这些东西？
他凉凉道：“父亲的打算不仅仅是这些吧，您就一点私心都没有？”
霍大老爷老脸微红，道：“看你娘的样子是不打算离开辽东了，我索性就在万全都司任职，至少能离她近一点，有什么突发事件的时候也能有个照应。
再说了，谁规定只有上战场才算建功立业的？知府衙门新立之初，事务繁杂且混乱，可不是谁都能做好的！”
换做从前的霍骁，听了这些话至少也会冷嘲热讽几句，可如今他已经十分清楚娘的想法，自然不会再做这样的无用功。
他淡笑道：“既然您把什么都盘算好了，我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便替您去皇帝舅舅那里说一声，成与不成可不好说，总之您自个儿要有心理准备。”
见霍大老爷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他的薄唇动了动又不好泼他的冷水。
皇帝舅舅是把娘当作亲妹妹的，这些年对父亲是半分好感都没有，他究竟愿不愿意成全父亲谁也不好说。
显然霍大老爷并不担心这个，对自己长子的本事有十足的信心。
“阿骁，那为父就先走了……”其实他是真的不舍得离开，但他也清楚方才儿子说的那些话不是没有成真的可能。
万一永福真被逼急了，一怒之下把他休掉，他岂不是连名分也没有了么。
霍骁自然不会挽留他，站起身躬身道：“父亲慢走，儿子就不送您了。”
接下来的几日，各处陆陆续续传来讯息。
霍大将军的西北军、万全都司以及辽东都司的各十几万骑兵、巴音赛罕那边的几十万人马全都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此次霍骁并不打算亲自出征，而是首次担任作战总指挥，坐镇万全都司衙门亲自统筹整个战役。
从开平卫回来后，豆豆依旧住在都指挥使司府邸中。
万全都司虽然是战时总指挥部，但这里其实距离真正的战场非常遥远，几乎没有沾染到一丝一毫的战火硝烟。
打仗的事情豆豆插不上手，她能做的就是每日亲自动手做些滋补的饭菜给霍骁和永泰帝。
当然，以她豆豆性情乖乖待在府里是不可能的，每日至少也得去街上溜达一圈。
九月十二日，一场决定着周边十数个国家未来几十年和平安宁的战争终于打响了。
万全都司依旧非常平静，豆豆带着胖麦穗儿和朱巧儿像往日一样又去了集市。
然而，这一日午饭时分，在都司衙们处理各种军务的霍骁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等来小媳妇儿亲手做的饭菜，而是一个让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的消息。
——那颗扁豆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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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以怨报德
豆豆身边高手如云，不提惊风等人，就是胖麦穗儿和朱巧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她的失踪只有一种解释——她自愿跟着那人走的。
不仅如此，最熟悉暗卫和俩丫鬟路数的只有她，所以她不仅是自愿，而且还想办法避开了暗卫和丫鬟们的耳目。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是谁下的手呢？
这一点不仅是暗卫丫鬟们，就连霍骁一时半会儿也不好确定。
不过这次霍骁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或者说他心里已经怒极，却没有把怒气撒到暗卫丫鬟们身上。
“都下去吧，时刻注意新动向。”他按了按眉心，对跪在书案前的惊风等人吩咐道。
“是，小王爷。”众人不敢执拗，全都退了出去。
霍骁虽然暂时不能确定这件事情是谁做的，但也并非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颗扁豆是自己心尖儿上的人，这一点早已经不是秘密。
在如今这个局势微妙的时刻抓走扁豆，目的当然是威胁自己。
可他私以为这件事情和其克巴图应该没有关联。
虽然他为了那颗扁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但事情已成定局，他根本没有权利单方面终止此次行动。
而且那颗扁豆既然是自愿的，那便说明对方是她认识的人，且对方手里一定捏住了她的什么把柄。
小扁豆认识的人当中具备这种实力的屈指可数，那么……
他的凤眸眯了起来。
霍骁猜的一点没错，今日绑走豆豆的人的确是她认识的，对方手里也的确抓住了把柄，只是这把柄却不见得是她的把柄。
她被人反剪着双臂蒙着双眼带到了一所普通之极的民房中。
眼上的黑布被揭开后，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绝色脸庞出现在她视线中。
豆豆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自嘲道：“以怨报德？果然好人当不得。”
绝色脸庞的主人正是此刻应该在京城梦莲台休养身体的陆家九娘陆倩。
陆九的容貌和过去一般无二，但谁都能看出来她不仅缺少了从前的明艳，甚至连一个月前的柔弱可怜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余下的只是淡然。
她的声音也是一样淡然，却又带着一丝明显的赞赏之意：“元二，你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只从一件配饰便能猜出今日绑她的人是谁，甚至丝毫不见慌张之态，让人不服不行。
豆豆的胳膊依旧被反剪着，也不要人招呼，自己寻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调整好坐姿后，她才懒洋洋道：“可惜，你却一直都在让人失望。”
陆九蜷了蜷手指，道：“元二，你连一声陆九都不愿意唤了么？”
豆豆柳眉一挑：“你认为本小王妃和你之间还有什么旧情可叙？说罢，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你的主子究竟想要做甚？”
陆九道：“你不想知道定北王妃和安王妃……”
豆豆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不说是么？那我来说！今日最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支发簪，据说是安王妃最喜欢的。
可惜本小王妃和安王妃虽然是嫡亲表姐妹，平日里来往实在不多，所以她的发簪我不认识，你的第一招算是白白浪费了。
于是定北王妃曾经戴过几回的玉佩又出现了。
这个本小王妃自然是认识的，而且不管怎么说她乃是小王爷的祖母，我这个做孙媳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祖母落难，所以你的第二招灵验了。”
陆九抿了抿嘴：“那……”
豆豆哪里愿意听她废话，再一次打断她的话道：“定北王府虽不是龙潭虎穴，但也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的。譬如说从前的穆少夫人和老王妃做过几日忘年之交，那个时候肯定是能进去的，如今嘛……以我们老王妃那嫉恶如仇的性子，等待陛下发落的叛军家眷想来是不受欢迎的。
所以任何人想要绑架我们老王妃几乎都等同于做梦！只不过堂堂亚圣嫡枝嫡女的嫡孙女竟然能做出顺手牵羊的事儿，的确是让人大开眼界。”
陆九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一张脸红得不行。
定北王妃的玉佩的确是从前她去定北王府做客时从她身上偷偷摘下的，被人当面拆穿委实是有些……太伤面子了！
她咬了咬牙道：“既然你知道她们不在我手中，为何还愿意到这里来？”
豆豆冷笑道：“傻呗！在你们这些人心里，善良从来就等同于傻，我可不敢置表妹和祖母的安危于不顾，有些时候几乎等同于做梦的事情也难免成真。反正我做的傻事儿也不是一件两件了，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陆九道：“元二，你非要这样说话么？”
豆豆道：“嫌我说话难听那你干嘛做难看的事儿？我看你在这里也不像是说话顶事儿的人，把你的主子安王殿下请出来吧！”
陆九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一直知道元二聪明，没想到她居然敏锐到这种程度。
豆豆嗤笑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你家小王妃，谁让你们闲着没事儿要提安王妃的？简直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