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本是很普通的武将行礼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显得格外紧衬利落。
这孩子比一年多前长高了，结实了，行事也稳重了许多，永泰帝不由得暗暗点头。
不过，难免又有些遗憾。
他最喜欢最欣赏的就是霍骁身上如利剑出鞘般的锋芒，这般谨慎小心可不好。
永泰帝朗声笑道：“彻儿快快平身，以后在舅舅面前毋须如此，像从前那样才好。”
霍骁本来也没打算收敛，方才不过是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听他这样说脸上露出了笑容：“彻儿谢过皇帝舅舅。”
永泰帝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坐到舅舅身边来，咱们说说话。”
霍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惶恐的，从前他在宣德帝面前比这放肆的事情做得也多了，此时要是刻意装出一副不敢僭越的样子，更会让皇帝舅舅不喜，索性十分自然地站起身来坐到了永泰帝身边。
一旁的刘公公却是吓得后背全湿透了。
他从前光听说过霍小王爷在先帝面前十分放纵，哪里知道他竟这般胆大包天，那可是皇帝陛下的位子，他还真敢坐！
就算是最得陛下喜爱的四皇子也从不敢这般逾矩。
其实也难怪刘公公会这样想，他最初随着永泰帝进京时，住的是太子府，并没有机会见过霍骁。
之后先帝病重陛下登基，他只是偶尔陪同永泰帝去侍疾的时候见过霍小王爷几次，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气氛，谁也不会放肆。
再后来先帝驾崩，霍小王爷又去了辽东，更是没有机会见面了。
所以方才他着实被吓了一跳，看来今后不仅仅是要伺候好这位小爷，而是真得拿他当主子一般敬着才好。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永泰帝已经把福王在辽东的情况问了一遍，霍骁也一一作了应答。
永泰帝故作生气道：“回京这么久也不知你这臭小子在忙些什么，竟到今日才想起来你还有个舅舅，你信不信朕打今儿起就把你关在宫里，坚决不让你去大西北！”
霍骁当然知道永泰帝这是说着玩的，自己这几日折腾出的动静可不小，皇帝舅舅怎可能不知道。
他摸了摸鼻子笑道：“也没忙什么，就是有个朋友家的亲戚失踪了，我答应她帮忙找人，所以前几日去了刑部一趟。”
这下连永泰帝都有些迷糊了，帮人找亲戚需要去刑部？
霍骁嘿嘿一笑道：“那人失踪的时间有些长了，各种办法用遍了都寻不到丝毫的踪迹，所以我去刑部找了王侍郎……”
这下永泰帝明白了，他无奈地笑道：“彻儿，让刑部左侍郎帮你海捕文书，你这是找人还是抓人？”
霍骁道：“这不是没办法了么，本来这样的事情不该惊动刑部，可谁也不知道那家伙如今跑哪儿去了，我总不能让全大周所有的地方府衙都帮忙找人，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道理。还不如直接找刑部来得直接。”
说罢他暗暗打量着永泰帝，舅舅总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就生气了吧？
永泰帝一巴掌拍在霍骁肩膀上：“要论天底下谁最能折腾，霍小王爷认了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朕服了你了！可你想过没有，那人会不会因为这份海捕文书吃苦头？”
霍骁点点头：“想过的，可我觉得这几年他一个人在外面漂泊，经历的苦难也多了。只要能回到亲人朋友身边来，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而且我已经让王侍郎在海捕文书中说明了，务必保证此人的生命安全。”
永泰帝还能说什么，只能盼着那人别被霍小王爷给折腾死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几天你是住在福王还是定北王府？”
霍骁撇撇嘴：“我肯定住在福王府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定北王府是个什么样子，我回去又得和人吵架，烦都烦死了。”
永泰帝本想好好说他几句，可一想到定北王府里的那些破事儿又懒得开口了，心念一转想起了另一件事。
“彻儿，你如今已经到了通人事的年纪，年前朕给你几位表兄弟都各赐了两名宫人，最漂亮的还给你留着呢，要不要今日就带回去？”
霍骁一听这话就想起了四皇子那副得瑟的模样，他赶紧回绝道：“舅舅，我马上就要去大西北，这样的事情还是免了。”
永泰帝以为他是害臊，笑道：“这有什么的，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过是些玩意儿，你走的时候喜欢就带上，不喜欢随便打了就是。”
霍骁道：“舅舅的心意我领了，可我现在还年轻，不该早早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面，何况二老爷子那里也不喜欢我这样。”他不得已再次把福王拉出来当了挡箭牌，反正他相信二老爷子一定不喜欢贪花好色的外孙。
提起福王永泰帝还能说什么？人家王妃去了三十年，愣是半个女子都不让近身，让人不服都不行。
他叹息道：“好吧，这样的事情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只是彻儿，你和瑞嘉郡主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要不要舅舅给你……”
霍骁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永泰帝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目光微闪，分明就是言不由衷。
他也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眉头微挑反问道：“舅舅，你觉得男子应该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才算不枉此生？”
这话仿佛挑动了永泰帝的心弦，要是能选择，他当然也只想娶她为妻。
可要是当年真的娶到了他，是不是就真的不枉此生了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爱美之心
永泰帝很快定了定心神，看着霍骁道：“彻儿，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歆歆？”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霍骁笑道：“不敢欺瞒舅舅，我这辈子只想娶心爱的女子为妻，您觉得我会喜欢裴锦歆么？”
永泰帝默了，作为女儿、侄女，长辈们不自觉地会包容裴锦歆身上的小毛病，认为那是娇憨可爱，但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换成是他也不可能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想起裴锦歆那张和武宁侯以及皇后差不多的脸，他觉得更加理解霍骁了。
当初皇后嫁与他时，好歹还算表里一致，外表有多硬朗内心就有多刚毅，他虽不喜欢但也不至于厌恶。要是当初她也是裴锦歆这样的性格，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抗旨。
毕竟十几岁的男孩子，表里不一的女子不是不可以接受，关键你别长反了，外表娇花内心汉子还成，反过来就要人命了！
但霍骁的用意他清楚得很，想借他的手把婚约毁了，呵呵……
他弯起手指敲了敲书案：“彻儿，这件事情毕竟是你母亲和武宁侯夫人做的主，就算是朕也不好插手太多，舅舅只能保证，绝不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赐婚。”
霍骁本来也没指望永泰帝直接帮他把大麻烦解决掉，能得到这样的允诺他已经十分满足。
虽然他清楚舅舅本来就不乐意让霍裴两家结亲，这么说不过是顺手卖他一个人情，但他不能不识好歹，还是认真地对永泰帝表示了一番感激之情。
永泰帝毕竟不同于宣德帝，如今霍骁也不好在宫里多做停留，陪着舅舅用过晚膳后，他离开皇宫回了福王府。
而此时的凤翔宫里，裴皇后在等待了近五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裴锦歆。
虽然做了精心的装扮，脸上还扑了厚厚的粉，裴锦歆右边脸颊上的青紫依然若隐若现。
心疼归心疼，裴皇后本来只有七分的怒火却立刻上升为十分，冷声道：“瑞嘉郡主，裴大小姐，裴锦歆！本宫看你的胆子是越大了！
裴锦歆是被她宠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哇地一声哭着就往外跑。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小郡主拉回来！”裴皇后大声呵斥身边伺候的宫人。
其实根本不用她说，裴锦歆已经被凤翔宫的掌事宫女尺素拉了回来。
人是回来了，哭声却还是没有停止，嘴里还不断地在说着没人心疼她的话。
裴皇后压了压火气招了招手：“过来。”
裴锦歆笑了，她就知道，只要自己一哭闹，姑姑就一定会心软。
她抹了抹眼泪蹭到了裴皇后身旁，也不管自己脸上又是脂粉又是眼泪的，直接拱进了皇后怀里。
“之前不是还高高兴兴地挑衣裳饰，还给长宁准备礼物，怎的去了顾府不到一个时辰就和人动起手来，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裴皇后抚着怀中女孩子的背，头痛不已。
今日本是顾府三少爷顾长宁十四岁的生辰，打小儿他就和裴锦歆玩得好，哪曾想生辰宴都没开始就闹成这样，裴皇后真是弄不明白这些孩子在想些什么。
裴锦歆抬起小脸忿忿道：“我又不是和长宁闹，是长欢，她简直太过分了，好歹我和她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她竟护着那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
“野丫头？”裴皇后更不明白了，顾阁老府上来往的都是勋贵重臣，女孩子们个个都是名门闺秀，这话怎么说的。
裴锦歆抚着脸哼道：“还不就是我大姨的女儿元湘，也不知道她哪里得了外祖父的青眼，处处护着她，连长宁和长欢也一样，我还没见过长欢对谁有那么好呢，竟还为了她和我动起手来，姑姑，我的脸痛死了。”
元湘是野丫头这句话要是被千里之外的顾朝知道，真不知作何感想。
裴皇后目光微闪道：“你外祖父当年就最喜欢你大姨，她们一家又离京十多年，多疼爱元湘一些也是有的，再说她和你是嫡亲的表姐妹，该好好相处才是。”
裴锦歆一口回绝：“我才不要，我前几日还听琬表姐说元湘想要嫁给恒哥哥，讨厌死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裴皇后心里一紧，歆歆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伸手抬起裴锦歆的下颌，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柔：“歆歆，今日霍小王爷进宫来了，姑姑本想让你和他见见面，谁知你宫门都快下钥了才赶过来，又错过了。”
裴锦歆更不高兴了：“姑姑，干嘛非让我嫁给霍骁。”
裴皇后道：“那可是你母亲和永福公主定下的婚事儿，而且姑姑也觉得霍小王爷是最好的人选，只要你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裴锦歆撇撇嘴道：“可他要是真想娶我，就该主动来看我，每逢年节给我送些喜欢的小礼物，约我出去玩……”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转移话题道：“姑姑，霍骁长得有恒哥哥好看么？”
裴皇后一噎，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他的长相在京中数一数二。”在母亲眼中当然是自己的孩子长得最好看，但她也不能否认霍骁的确太过俊美。
而且她也希望因此能打消了歆歆的某些念想，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当年不也一样么？
果然裴锦歆态度软化了许多：“反正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我不能嫁给恒哥哥，也不能让苏琳做二皇子妃，元湘更不行！”
裴皇后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柔声道：“歆歆，姑姑不希望你过得像我一样，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比谁过得都糟心，我冷眼看着霍小王爷有几分他外祖父福王殿下的风范，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虽然性格有些冷傲，但一定会是个好夫婿。”
裴锦歆哪里听得进去这些，继续方才的话道：“将来恒哥哥是大周天子，他才是最好的夫婿呢，所以他娶的妻子一定得是我觉得顺眼的，配得上他的。”
裴皇后呵斥道：“闭嘴！你恒哥哥现在连太子都不是，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出去乱说。”
裴锦歆小嘴一瘪又想哭，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还是知道的，把眼泪忍回去点了点头：“是，姑姑，我记住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神经小爷
裴锦歆脾气不好但却是个心里从不装事儿的人，很快便靠在裴皇后怀里睡着了。
裴皇后怜爱地抚了抚她受伤的小脸，叹息一声道：“尺素，让人把歆歆抱回她房间好好睡。”
“是，娘娘。”尺素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裴锦歆便被几名婆子抱回房间休息去了。
裴皇后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却又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斜倚在贵妃榻上，合上眼睛轻声吩咐道：“你们去把郑嬷嬷唤来，其他人都下去吧。”
宫人们齐声道：“是，皇后娘娘。”
很快郑嬷嬷就到了，她走到裴皇后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娘娘，是不是有话对老奴说。”
裴皇后懒懒道：“嬷嬷，最近不知怎么了，本宫总觉得精力不济，白天昏昏沉沉，晚上躺到床上又睡不着，太医们永远只会说那几句，开的也永远都是那些老方子，根本不起半点作用。你明日回威远侯府一趟，把我出阁前最爱用的那个枕头给我带进宫来。”
郑嬷嬷嘴角微抽，娘娘分明就是心事太重难以入眠，喝药都不顶事，换个枕头难道就能好了？
嘴上还是只能十分恭敬道：“是，娘娘，老奴明日一早就去。”
见主子心情不是很好，郑嬷嬷反复斟酌才开口道：“娘娘，等二殿下办差回来皇上一定喜欢，说不定就把他的婚事定下了。”
裴皇后轻哼一声：“那不是迟早的事儿，过两年成了亲就要出宫去开府单过，从今后也不需要我管了。”
郑嬷嬷笑道：“苏姑娘是京城里最出众的闺秀，将来一定会好好辅助殿下，帮殿下打理好内宅，娘娘只需等着过舒心的日子了。”
裴皇后道：“苏琳这丫头倒还算不错，毕竟只要太皇太后还在，苏家在陛下心里就是有分量的，可她老人家毕竟那么大年纪了，万一……陛下才三十多岁，等他想要立太子的时候，苏家还剩什么？苏家那些男人还不如我裴家的呢。”
郑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娘娘这意思是又看不上苏姑娘了，难道是看上了新近入京的那位元家姑娘……
果然，裴皇后又道：“本宫倒是有心把元湘召进宫来看看，又怕陛下起疑心，何况苏琳陪着太皇太后在行宫住了一年，感情比从前更加深厚了……”
郑嬷嬷道：“苏姑娘那边动不得，不如让元家姑娘做侧妃？咱们殿下乃人中龙凤，就算是做侧妃也不委屈。”
裴皇后摇摇头：“嬷嬷，你不清楚元湘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元徵将来是要位极人臣的，手段自不必说。就算是顾朝，她那个大小姐脾气，一旦撒起泼来……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心思……”
这话郑嬷嬷还是听得懂的，如果陛下有心把皇位传给自家殿下，当然不会介意他背后的势力越来越大，可万一陛下中意的是其他皇子，那只会招人忌惮。
裴皇后其实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说过之后心里的郁结散去不少，竟渐渐睡着了。
郑嬷嬷不敢惊动她，取了一床薄被给她盖上，自己则轻轻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