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家可怜,你有那个医术吗?如果苏大夫都无能为力,我看我们也离被烧掉的那天不远了。”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是啊,多可笑,他们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却是当初他们根本看不上的人。
比起命来,脸皮算什么?只要苏大夫能化解这次的灾难,让他们喊她姑奶奶都行!
苏龄玉推开房门,“吱呀”一声,床上的人转头过来看她。
“来了?怎么这么早?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别的病患那里?”
苏龄玉走过去,伸手想摸一摸他的额头,叶少臣赶紧闪开,“手套。”
“……忘了。”
苏龄玉笑了笑,将手套带好,才又摸了上去。
仍旧很热,这样持续的热度,换了一般人早已经精神萎靡,可是在叶少臣的身上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还好吧,习惯了就感觉不到了。”
可这怎么能习惯呢?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检查完,苏龄玉让人重新去煎药,她自己却没走,就陪在叶少臣的身边。
“继续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叶少臣提议,难得有这样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他便会给苏龄玉讲一讲从前他经历的事情。
这次他说的,是他之前的一次出征,情况可谓凶险至极,出征之前,几乎没人觉得他能活着回来。
“我当时想着,就算我回不去,我也不能让我的弟兄们死在那里,又正好,有一个可以赌的机会。”
他只带着几个人,要绕到敌阵后方去偷袭,只有一次机会,只要被发现,就绝对逃不出来,就算得手了,也是无法脱身。
“结果我还活着,你说有多巧,逃命的时候,就正好有一个藏身的洞穴,拖延了时间,反败为胜。”
叶少臣如同在说故事一样,讲得是跌宕起伏,最后才总结了一下。
“所以,我相信人的命是注定的,生死有命,跟其他人没关系。”
苏龄玉手里碾着药粉,闻言抬起了头,这种故事,她最近听了不少,最后都是以生死有命作为结尾。
她皱了皱眉,“所以说,连那么凶险的绝境你都撑过来了,现在却要死在我的手里……”
叶少臣一愣,立刻手揉着额头,“嘶,我怎么觉得头有点疼呢,你快来给我看看。”
“……这种病,现在是不会头疼的。”
“好吧。”
叶少臣讪讪地放下手,“你顺着我的意思想就行了,不用去想别的意思,命是我的,会怎么样,与你无关。”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还算数吗?
苏龄玉低下头,继续碾碎手里的药材,房间里只能听见研磨粉碎的细小声音。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开口,“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猛然抬起头,“虽然生死有命,但我总要跟天抢一抢的,那样的绝境你都撑过来了,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掉。”
叶少臣被苏龄玉眼睛里那抹明亮的决绝惊住,忍不住看呆了,舍不得挪开眼睛。
真亮啊,他觉得,比他看过的最明亮的星星都要迷人,他的运气果然很好,能给他遇见这样一个女子。
“若是我能活下来,你猜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叶少臣忽然没头没脑地让苏龄玉猜。
这谁能猜到?苏龄玉摇了摇头,随便意思意思地猜一个,“大吃一顿?”
他最近吃的东西,连苏龄玉都替他委屈。
叶少臣笑起来,“娶你,不能让别人发现你有多好。”
“……”
苏龄玉眼神一呆,不敢置信地看向目光灼灼的叶少臣。
他现在还病着呢,随时能撩的技能能不能先放放?
可是,叶少臣眼睛里的笑意是认真的,他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康复了,好在所有人发现自己的好之前,将她娶回家。
被人稀罕的感觉真好,苏龄玉笑了笑,“好。”
……
叶少臣是苏龄玉见过的病人里最省心的了,积极主动地配合治疗,给什么喝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
苏龄玉几乎整日都守在他的身边,随时关注着他的情况,有一点点想法,都会立刻付诸行动,有一点点进展,她心里都会激动一阵子。
可是激动着激动着,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叶少臣的情况,还是在慢慢地恶化,虽然时间拖长了,却还是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苏龄玉在叶少臣面前一副平静沉着的模样,等到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整个人松脱下来,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还是收效甚微?她换了无数种方子,为什么还是起不到作用?
她用力地拽自己的头发,头皮一阵阵发痛,才能让她感觉好一些。
等到心里的无助和茫然全部发泄干净,苏龄玉才会重新站起来,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继续尝试不同的方子。
青芝每每在她身后进屋收拾,看到墙角地上散落的发丝,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
她从前觉得,姑娘过得太苦了,身在那样狼心狗肺的人家,姑娘太可怜了,可是后来她们的日子好了起来,青芝以为,姑娘的苦日子已经全部结束了,往后该都是好日子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呢?姑娘做错了什么?她愿意替姑娘承受的,真的!
她的命都可以拿去,她青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求老天不要再这样对待姑娘了,求求你了……
……
“我要给你清理伤口了,可能会有点疼。”
苏龄玉手里拿着消过毒的匕首,她要将叶少臣伤口处的腐肉都去除干净。
“唔……,疼的话我需要安抚。”
叶少臣开玩笑地笑起来,主动将溃烂的伤处露出来。
苏龄玉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动手,水晶珠子一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
清理伤口她也做的多了,对病人来说,算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每每需要有人用力按着,她才能顺利完成。
可是叶少臣不用,他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顺从地躺在那里,随便苏龄玉做什么,只专心地看着苏龄玉的脸。
他怕以后可能看不见了,那多可惜,所以要抓紧时间看个够本。
等伤口清理完,苏龄玉抬头,撞上叶少臣深邃的眼眸。
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情愫,丝丝缕缕,将人缠绕其中。
伤口重新敷药,苏龄玉总算能休息一会儿,她坐在床榻边,拿着叶少臣的手腕细细地诊断。
发丝从耳边滑下,垂在她瓷白的脸颊旁,叶少臣有些遗憾,苏龄玉的脸颊已经不如在京城中时有肉了,消瘦了许多,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他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姑娘这么喜欢的呢?可能一开始只是觉得有意思,后来,他发现这个姑娘表里不一,特别有意思,所以他很喜欢逗她玩。
可是再慢慢的,这个姑娘越来越吸引他,虽然她可能不承认,但她心底是极善良的,性子凉薄,可一旦在意了,就会变得十分重视。
叶少臣觉得,他也说不清楚,可就是喜欢上了,想要一直守着,陪着,不过,可能他做不到了。
“你之前说,若是你活下来立刻就娶我的话,还算数吗?”
苏龄玉突如其来的话让叶少臣回神,他有些莫名,点了点头,“自然是算数的。”
苏龄玉停下手里的动作,“好,我们现在就成亲。”
“……?”
叶少臣觉得自己是不是病傻了,怎么有点没明白?
“不用等到你好了之后,我现在就嫁给你。”
苏龄玉从袖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两个小小的戒指,不同于一般妇人戴的镶金嵌宝的那种,就只是两枚单纯的指环。
“在我们那里,戴上同样的戒指,就是成亲了,就算没有人做见证,也是事实。”
说着,她拿起叶少臣的一只手,将一枚大一点的戒指往他手里套。
这枚戒指苏龄玉选的已经是很大的,却也只能勉强套进去,叶少臣的手已经有些浮肿。
她戴完了叶少臣的,又将另一枚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放在叶少臣的面前给他看。
“好了,我们现在就算是成亲了。”
叶少臣从头到尾都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思维有些跟不上。
“为什么?”
他低低地开口,“不该是这样的,我要娶你,是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这个不算。”
“算的。”
苏龄玉点点头,复又将手指搭上叶少臣的脉搏,垂着眼帘。
“就算你觉得很荒唐,在我这里我是承认的,现在你就是我的夫君了,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寡妇,只能一个人孤独终老,你如果忍心,你就去死。”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凭什么就完了
叶少臣的胸腔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在朝堂上都能面不改色的他,此刻完全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血液在体内奔腾。
他刚刚真的想过,或许死在这里可能就是他的宿命。
如果自己真要死,死之前他总得将她安排好,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很多年后,苏龄玉会不会还能记得他。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死了,他要活下去,拼劲最后一丝意志,他都想活着。
“吱呀”,门轻轻被推开,青芝手里端着药碗进来了。
“叶将军,该喝药了。”
苏龄玉将他的手腕松开,轻轻看了青芝一眼,“叫什么叶将军,叫姑爷。”
“……”
青芝手里的碗差点落地,急忙找个地方先放下来,不是,她就离开了一会儿去煎药,这里发生了什么?
叶少臣的嘴慢慢地咧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晃了晃手上银灿灿的戒指,“对,该叫姑爷。”
“姑、姑娘……”
青芝凌乱了,她刚刚煎药的时候难道睡过去了?
苏龄玉过去将药碗拿过来,扶着叶少臣将药喂下去,随后将空碗又递给青芝。
“我们刚刚成的亲,恭喜,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青芝捧着空碗,形若游魂地走出了屋子,外面的阳光正好,晒得她一个哆嗦。
“青芝姑娘,你怎么了?”
岳生看她不对劲,有些担心地询问。
青芝木然地转过头,“你打我一下,我看看疼不疼。”
“吓!这可使不得!”
“那我打你一下,你感受感受。”
说完,青芝一脚踩在岳生的脚上,特期待地问,“疼吗?”
岳生毫无防备地受了一脚,脸都憋红了,“疼。”
“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呢,果然是在做梦,嗯,一定是的。”
青芝一边说一边“飘”远了,留下岳生一脸懵逼,她当然是不疼的,因为被踩的人是他啊!
……
苏龄玉和叶少臣私定终身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人身边伺候的人知道,青芝一度懵了一整天,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姑娘怎么就嫁人了呢?在遥远的夏城,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将军,喝药了。”
苏龄玉抬头,“说了,叫姑爷。”
青芝脸扭曲了一下,“姑、姑爷,喝药了。”
叶少臣心情大好,乖乖地喝完,眼神都没有从苏龄玉的身上挪开。
青芝那个郁闷,平白就多了个姑爷,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啊啊啊。
“姑爷!”
青芝忽然惊叫起来,叶少臣毫无预警地流鼻血,眼神也开始迷茫起来。
下一秒,苏龄玉已经冲了过来,给叶少臣扎针,掐着他的人中,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枚黑褐色的药丸。
一刻钟后,叶少臣才慢慢地苏醒过来,看到苏龄玉眼里还没消退的惊惧,轻轻地笑起来,“不怕啊,我舍不得死的,刚刚只是累了。”
苏龄玉深深地吸气,背过身去拿了帕子给他清理血迹,“我知道。”
那就好,叶少臣想,他是真舍不得。
开始出现短暂晕厥,是一个相当不好的预兆,苏龄玉从叶少臣这里离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半个时辰。
再走出来的时候,她的神色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青芝都不敢进去,害怕看到她不能承受的东西,然而,屋子里一切如常。
青芝以为苏龄玉只是累了休息一下,然而几天以后,她才在苏龄玉的屋子里的床边发现一个刻痕。
那是一个无意义的痕迹,却很深,只有一遍一遍用指甲描绘才能形成的刻痕。
青芝后来发现,苏龄玉的一根手指顶端开裂过,不管她之后再怎么注意给姑娘保养,那根手指都回不到从前如玉莹润的模样。
“苏大夫,叶将军的情况怎么样了?听说已经开始出现鼻血和晕厥?”
苏龄玉轻轻点头,对方一脸颓丧,仿佛一切都完了。
“完了,我们都会完的……”
他跌跌撞撞地走远,似乎已经提前成为了行尸走肉,丧失了所有的生气。
苏龄玉很生气,凭什么就完了?叶少臣又没有死!
你们凭什么提前就判他死刑!
她不高兴,很不高兴,脚步生风地往叶少臣的屋子里走。
“叶帅,您放心,属下一定会……”
屋里传来岳生有些沙哑的声音,极力地压抑着,却还是遮不住他的悲伤。
苏龄玉砰地一声推开门,“有什么好哭!我还没哭你们有什么资格哭!”
她愤怒地盯着岳生,盯得他往后连退两步,“苏姑娘,我、我没有哭,我就是嗓子……”
“叫夫人!”
“夫人!”
岳生都要给跪了,夫人的气势好足啊,不愧是叶帅的夫人。
苏龄玉仔细地看着岳生的眼眶,果然没有看见红色,这才放过他。
她走过去,抿着嘴给叶少臣检查,脸绷得跟石头一样。
叶少臣朝着岳生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岳生感激涕零地迅速出门。
“怎么生气了?谁惹你不高兴,等我好了我去教训他。”
“……”
苏龄玉手上的力气无意识地加大,就是他啊,就是他让自己不高兴了,为什么还不好?
“我感觉,今天好多了,真的。”
叶少臣朝着她笑笑,苏龄玉根本不敢看,“丑死了,再消瘦下去我会嫌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