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阿蛮回到寝殿,李贞儿方才的警告让她心有余悸:听宫里的人说,当年武惠妃也是杜昭仪设计献给皇上的,不知为何,后来两人反目处处争锋相对,斗得死去活来之际,武惠妃突然患病,疯疯癫癫了一阵子后便骤然离世。
不多想:如今不靠杜昭仪也没法子了。谢阿蛮熄了灯,倒头就睡了过去。
大明宫内。
公孙大娘正匆匆地赶往杜昭仪寝宫。杜昭仪大晚上的穿着一身黑跑在殿内走来走去,因为殿内只点一盏灯,昏暗灯光下的杜昭仪看上去就像一只蟒蛇,在黑色光滑的地板上滑来滑去。这让呆在一旁的公孙大娘不禁汗毛竖起,后背发凉。
“没事!那孩子没死成我还有其他办法!”杜昭仪对着漆黑的角落道:
明明是对自己说话,她却面对着黑漆漆的角落,这婆娘真是怪。公孙大娘暗忖。“娘娘!我和任内人都没想到何满子的水性那么好!更想不到小王爷也跟着来!差一点……差点死的是他而不是李虫儿!”
“这次,何满子倒帮了我们的忙把人救上来了!当年宁王李宪把皇位让给皇上,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皇上更是对小王爷花奴疼爱有加。反倒是那李虫儿可有可无!”
“所以娘娘让人把曹燕娜姬引入未央宫,用她那不被圣上待见的女儿来助我们成事?”
“呵呵!没错!”杜昭仪淡淡一笑,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过无数人的生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的心早已变得麻木。“曹燕娜姬当年怀李虫儿九月就早产,皇上很不开心,因为早产的婴孩是不祥物,会给李氏江山带来不幸,皇上特让李虫儿出家做道姑,让菩萨消灾降福!我们让她去死也是让得到解脱,没想到这丫头命还挺大!哈哈……”
看着杜昭仪没完没了在自己眼前滑来滑去地走着,公孙大娘实在无法忍受,只想立刻回未央宫,道:
“那娘娘已经有了新的计划,我就先回宫了!”
“好!过几天我会让皇上也去未央宫,你和任都知到时候来见我!”
“是!”
公孙大娘告退,杜昭仪并没有送她,而是自顾自地在殿内咿咿呀呀唱起了曲:“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这时而忧伤时而疯癫的歌声,再加上杜昭仪那如鬼魅般的笑声,公孙大娘加快了出宫的脚步……
马车轰轰朝未央宫行驶……
马车内,公孙大娘紧紧抓着跟过来的侍女和徒弟李十二娘的手,道:
“这杜昭仪真是个奇怪……可怕的人,穿着长长的黑袍在殿内走来走去,净唱些吓人的怪歌,听得我直冒了嗯汗!以后,没什么事我还是不要过来了!让任内人来吧!吃不消!”
李十二娘和侍女一路安慰,行到梨园外,只见前方牵着一匹马缓缓走着的两个少年正是李鹤年和李琎,身后几个拿着灯笼的太监看到有马车,纷纷上前将二人往路边拉。公孙大娘立刻下马车:
“叩见王爷!”
“是公孙内人啊!无需多礼!”
☆、第九章 遗宫未央9
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公孙大娘略显尴尬,故作饱含着歉意的脸,道:“前几日我那徒儿和王爷乘船,自己没救王爷,反而自己跑上了岸,真是罪过,我代她向王爷请罪!”
李琎听了一笑:“这事啊!我都忘记了!内人你还提起干嘛?当时情急,她也不是有意的,我一个男子反让比我小的姑娘救我,那岂不是闹笑话了吗?我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你快回去休息吧!”
“多谢王爷!”
跟在公孙大娘后面的李十二娘因为看到李鹤年也在,心里的小鹿不停乱撞,略显慌张地上前行礼:
“小女叩见王爷!”
“不必多礼!”
上次送信的事李鹤年后来也略知一二,看李十二娘这么谨慎尴尬,拉住李琎的手想尽早离开,李十二娘突然微微转身对着他道:
“鹤……鹤年哥哥近来可好?”
“我很好!妹妹你呢?”
“一切如常!”
见此状,公孙大娘可不能任由李十二娘再继续对李鹤年动情,免得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被男人耽误了前程。上前道:
“鹤年呐!快带王爷进梨园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晚上禁苑冷!让几位公公记得给王爷添些辈子!”
一群太监听到纷纷低首:“是!公孙内人!”
“多谢公孙内人提醒,鹤年记住了!“
说罢,拉上李琎便进来梨园。看着远去的李鹤年,公孙大娘身后的李十二娘竟不自觉地踮起脚尖伸头张望。公孙大娘转身瞪了她一眼:
“死丫头!你看你这样鬼样子!”
李十二娘一惊低下了头,公孙大娘追道:“我让你不要再对这李鹤年动心,专心练好基本功,以免日后因为男人耽误了你的前程,你怎么老是不听为师的话呢?男人再怎么俊俏,不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的,全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窝囊废,你……”
“师父啊!您就别说了!徒儿听都听烦了!徒儿没有!”李十二娘打断公孙大娘,撅着嘴转过身去,“人家只是……只是想看看李鹤年而已!就只看看没其他想法……”
“你没有什么想法?为师也是你这么小的女孩子过来的!你想什么师父清楚得很!你上次惹出的祸自己没忘记吧?在这宫里的艺人,要是想成为宫人,成为最高贵的内人,就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你再这样就赶紧给我滚出宫去!你爱找什么男人找什么男人师父不会管你。”
公孙大娘本以为这样一骂,李十二娘会像以前那样态度软化过来求饶,没想到提到不要再念着李鹤年,平时乖巧的她就变得暴躁起来,狠狠地瞪了几下脚就一个人朝着黑漆漆的马路前方走去,一边的侍女想要上前拦住她,被公孙大娘制止了:
“让她去吧!”
说罢公孙大娘和侍女上了车,让车夫慢些驶向未央宫,马车踢踢踏踏行了十几步远,后面的李十二娘突然泣不成声,声音嘶哑地叫道:
“师父……师父……”
听到李十二娘的哭声,公孙大娘没有让车夫停车,而是让他继续往前行驶。被抛在后面的李十二娘开始小跑: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做宫人不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不让自己想着李鹤年,可……可我总是做不到,看到她我整个人就好像没了自己,我无法做到忽视他的存在啊!”
“你必须做到!我的孩子!”公孙大娘终于让车夫停下了马车,再次下来,远远地对着在漆黑中道。“为师当年也和你这般大,春心暗动背着师父和长安一位公子相恋。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每天想着他他也想着我,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天长地久永不分离。可生活哪会这般容易?没料到时间久了,他听从他母亲的安排,娶了一位千金小姐做妻子,抛下已有了七个月身孕的我,一走了之。一个未出嫁的女子突然就怀了身孕,顶着个大肚子传出去对我的事业将会是致命的打击。七个月的身孕要打胎会有生命危险。无奈,最后又是师父可怜,在城外找了个栖身之所,把孩子生下来……”
李十二娘第一次看见公孙大娘流泪,这让她震惊和不知所措;自从被公孙大娘收养,入宫至今,她从没见过公孙大娘会有这般脆弱的一面,刚才还执拗的坚持现在慢慢消失了,傻傻地站着。
“听着吧!师父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生下孩子后师父本想找个人家收养,可就在那时,消失了一阵子的我,竟然让皇上挂念,要昭我入宫。大好的机会,可我舍不下孩子,仍对那薄情郎抱有一丝希望,抱着孩子去找他,希望他看在自己亲生骨血的情分上收留我们未满月的孩子,可没想到,他们家不仅不收留孩子,还找几个人把我羞辱了一番。那之后,我是彻彻底底的看透了男人!于是……于是……”
公孙大娘哽咽着,双手发抖:“于是,为了进宫,为了名节!为了泄愤!我亲生掐死了我自己的孩子!”
泪流不止,此时的公孙大娘,似乎显得更加苍老了:额头的几缕头发在夜风中飘动,脸上那渐渐爬起的细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些。回顾往日的不堪岁月,她心如刀绞。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李十二娘紧抓着自己的手,道:
“师父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了!我不想看到你和我一样,走了弯路才迷途知反,当年我在宫外顶多也就被人耻笑。而现在不同,我们深居宫中,你要是做出有违宫规之事,不只做不成宫人,只怕师父我也会被扫地出门,我现在渐渐没了见皇上的机会,都知也做不成,你不努力以后我们就真的混不下去了!”
李十二娘泣不成声:“师父!徒儿知道!徒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我们回去吧!”
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趁着夜色,让侍女提着灯笼,师徒两又有说有笑,步行回了未央宫!
隔日,几年未见寿王的曹燕娜姬特命侍女从葡萄园挑选些新鲜食材,让厨子烧些可口饭菜,命人到禁苑陵园请寿王过来尝尝。当年寿王妃杨芙蓉被皇上强行昭入宫中伺候他,宫里无人敢言。寿王担心皇上为了颜面会找借口杀掉自己,便自荐到这禁苑陵园守陵,几年都未再踏入大明宫一步。
曹燕娜姬自是见惯了皇上的自私霸道,对寿王的遭遇深表同情。借此机会与他见上一面,抚慰一下他。
这几日,因为曹燕娜姬在未央宫内避暑,寿王和李贞儿已有几日未见,听到有太监来报说曹燕娜姬娘娘有请,寿王心中一喜:好几年没见到曹娘娘和虫儿妹妹了!当年经常去她那里喝曹国带来的葡萄酒,不知现在有没有带些过来!
整理一番要与太监前去时,又想:如今我落得如此狼狈,担心父皇取我性命才跑来守陵,宫里人人对我避而远之以免招来什么横祸,曹娘娘不为权势待人宽厚,但我要是去见了她和虫儿妹妹,父皇知道了只怕会更讨厌她们,连累虫儿日后不能封公主名号。
寿王蹲坐着,对报信的太监道:“你回去告诉曹娘娘,多谢她还记得我这个被遗弃的晚辈,我也挺想念她和虫儿妹妹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要是去见了她们,只怕会给她们招来不幸,我还是不去为好!”
堂堂一个王爷,见亲人都这般谨慎,太监都有些动容,道:“王爷!这样也好!免得……免得再生其他事端!我回去了!”
☆、第十章 夜探究竟 1
回到未央宫,太监把寿王说的话一一告知曹燕娜姬,曹燕娜姬本不在意这些,这些年来也见惯了皇上对亲人的残忍,自己向来直来直往想见谁就见谁,从不把皇上那套规矩放眼里。不过寿王是杨玉环的丈夫,要是皇上不高兴找个借口除掉他也是有可能的。想着,曹燕娜姬对宫女太监们道:
“来!把这些菜都包好,再装上几壶寿王爱喝的葡萄酒,给他送去吧!”
“是!”
……
上次刘公公出宫把娜则往香接近宫时,无意将贺智黎说的一番话告诉了何满子。听后,何满子对沉船事件也略感不安,想了想对紫蝉道:
“紫蝉!你去把罗衫叫来!”
紫蝉出了殿,让人换班罗衫便进来见何满子,何满子将事情说了一遍,罗衫道:“
“何内人!这有何难,水下捞东西很容易,沧池水这么清,下去就能看到,我现在找几个人就去把那些船身捞上来。”
“别急!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和紫蝉能捞上来吗?今晚!”
“啊?晚上捞啊?”
“是的!如果白天捞,沧池边上来往的人就都看见了。我只是不放心想看个究竟。如果真的有猫腻,不让那受指使的人察觉到才好。”
一旁的娜则往香听着便道:“何内人!我从小也生活在水边,经常到河里游水,我也可以棒紫蝉姑姑和罗衫姑姑的忙!”
“真的吗?瓷娃娃?你也会游水?那潜水会吗?那船已经沉到湖底了!只会游水是帮不到我们的忙的。”罗衫满是怀疑。
“罗衫姑姑!你听过会游水的人不会潜水吗?我可没见过!在我家乡,夏天一来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经常潜到湖底摸鱼回家煮着吃,对我们来说,潜水就是小菜一碟,跟走路一样平常。”
“哟嚯!看不出来,这娃娃唱歌好听还有其他本事啊!嘴巴厉害没用!晚上去了,来真的我才算服了你!”
罗衫因为过高,弯着背和娜则往香说话就像一只伸长脖子在地上觅食的鹤一样,让一旁看着的何满子不禁笑道:“行了!你都是姑姑了!还让小孩子帮忙!这孩子说是这么说,大晚上让她下水我不放心,让她在岸上帮你们把风吧!”
罗衫再次上下打量娜则往香:“也行!也行!那子时让紫蝉带麻绳来叫我吧!”说完拱了拱手就大步大步地走出了姝临殿。
当晚,皎洁的月光铺满了整个未央宫。
寝殿内的紫蝉换了身深色衣服,找了又找,也没找到适合娜则往香穿的深色衣服可换,想了想道:“娜!你还是别去了!免得给姑姑舔乱!”
等了一晚上,要证明自己会潜水给罗衫看的她可不干,皱着眉头道:“紫蝉姑姑!你把那件黑色披风给我套上不就行了吗?”
“哈哈……也行,套上吧!”紫蝉随手拿起来就扔给她,娜则往香接住,将那件黑色披风披上,并将胸前的开口合上,完完全全地把自己裹在里面,道:
“怎么样?这样可比姑姑你方便多了呢!”
“呵呵!反正我们是乘船去的,这样穿只是为防有人没睡瞧见咱们而已。你去殿外叫罗衫姑姑进来吧!”
殿外,一身黑衣的罗衫已在那里等候,娜则往香对她招了招手,发现后便跟了上来,道:
“娜!你真要去?可别给我们添麻烦才行!”
“都说过了!我会潜水,不信过一会儿等着瞧!”
两人来到见芳楼下,只见皎洁月光下,何满子和紫蝉正解开栓在湖边的船。走上前,罗衫道:“何内人,把那破船拉到这,天亮了会不会被人发现呢?”
“拉到这放着倒不怕被发现,你们如何把它拖到这倒是个问题!”
娜则往香道:“这好办,我们三人乘船过去,捞上来后,把那条船的一半扣在这条船的船尾,一半没在水中,有了这条船的浮力撑着,那条破船是不会再往下沉的,不过就幸苦罗衫姑姑一些,费点力把那条船拖回来。我和紫蝉姑姑绕沧池步行回来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