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太妃面露讥讽,道:“只是这从龙之功,却不是这么好挣的。”
“罢了,你先回去,容我思虑几日,再给你答复。”
宝钗知目的达到,谢过北静太妃,欢欢喜喜出了北静王府。
坐上轿撵,里面只有她一人时,宝钗敛去了面上的欢喜模样。
北静太妃那段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心中暗暗生疑。
左立的从龙之功,从的究竟是谁?
水晏那食指叩着桌面的习惯,倒与北静太妃有着几分神似。
☆、八十二
许是怀孕的原因,王熙凤这几日,比之前多了几分古怪。
贾琏怜她怀孕不易,便处处让着她,饶是这样,仍不见她的脾气有多少改善。
贾琏到底也是娇养大的公子哥,一两日,他还觉得王熙凤不易,三四日,他尚且能忍,然而再过几日,他便生出了几分不耐烦。
这日正在吃饭,王熙凤不知怎地,心不在焉,面色深沉,贾琏见此,便生出几分不悦,道:“舅母前几日派人来请,我想着你精神不好,便推了不让你回去,如今你精神越发好了起来,倒不如回去小住几日,也省的叫舅舅舅母悬心。”
“回去?”
王熙凤一惊,面上惨白。
贾琏以为此事又惹到了她,便低头夹菜不语。
王熙凤白一阵,红一阵,过了许久,她方下定决心,贝齿轻咬樱唇,道:“回去也好。”
次日清晨,贾琏便亲自将王熙凤送到了王子腾府上。
王子腾素来疼爱王熙凤,得知她怀孕,王子腾自然替她高兴。
前几日,王熙凤让夫人派人去荣国府请了几次,因王熙凤初怀孕,脉象不稳,便没有过来,如今贾琏将王熙凤送了过来,王子腾连忙将政事处理完,便往后院走去。
到了屋里,与贾琏自然免不了一同寒暄,又留贾琏在府上吃了一顿饭,酒足饭饱,方叫贾琏回去。
直到日渐西斜,王子腾方有时间与王熙凤相处,看她神色不对,还以为她又与贾琏生了气,正欲劝解,却见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王子腾不知何事能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熙凤唬成这样,脸色一沉,便叫屋里人尽数退下。
王熙凤这才取出书信,递给王子腾,想起公主,王熙凤恨得几乎将银牙咬碎,柳眉倒立,恨恨道:“叔叔,公主这哪是招驸马,这是要琏儿死啊!”
王子腾到底是在沉浸官场数十年的人物,看了信之后,他握着信的手微微一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一捋胡须,问道:“你这是从哪来的?”
“哪来的?还不是我那好表妹——”
见王子腾眉头微皱,王熙凤知他不喜,忙换了说辞,道:“南安王妃给琏儿送过来的,我趁琏儿睡熟了,偷偷拿过来的。”
“这么说,贾琏还不知道?”
王子腾面有几分释然,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懈一些。
“是的。”
王熙凤点点头,道:“叔叔,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王子腾打断了:“趁他还没有发现,你仍悄悄地把信放回去,只当没有发生过。”
“可是——”
“没有可是。”
王子腾欣慰地看着王熙凤,亲自给她倒上茶,道:“凤丫头,你这次可是帮了叔叔的大忙。”
王子腾见王熙凤脸上仍有担忧神色,于是安抚道:“此次琏儿不仅没有性命之忧,若是筹划得当,只怕还会重振荣国府荣光呢!”
王熙凤何等精明,听王子腾这般说,便知此信正中他的算计,若真如他所说,她倒成了荣国府的功臣了,如此算来,倒也不惧公主不公主了,于是忙换了一张笑脸,笑道:“这样说来,我还要替琏儿多谢舅舅提拔了!”
“一家子骨肉,什么提拔不提拔。”
王子腾笑着说道,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江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太上皇自然不会不管,待朝堂非议平静了一些,便派左立前去江城查探事情始末。
左立领了旨,整装出行。
浩浩荡荡的锦衣卫队中,一顶绣着麒麟的奢华马车,显得有些扎眼。
马车上颇为宽敞,左立盘膝而坐,他的一旁,坐着一个身着锦衣卫服饰的清秀少年,双手正在捣弄着熏香。
袅袅熏香升起,少年不耐烦道:“你这是去江城游玩的,还是去江城调查我大哥的事情的?”
原来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水雯。
水雯一心要去江城,宝钗自知拦不住她,便求了左立,一路照看着她,她这才女扮男装,与左立一同出行。
左立瞥了她一眼,道:“我并没有让你弄熏香。”
水雯张口便道:“哪有坐马车不点熏香的....”
话刚未说完,一张脸便涨的通红。
水雯到底是王府里出来的郡主,马车上点熏香早已是习惯,自知理亏,便不再言语,把熏香随手一丢,看它骨碌碌滚到外面。
一声轻响落在地上,又很快被守卫在一旁的锦衣卫眼疾手快地捡起来。
水雯红着脸,道:“这次还是谢谢你了,不过,我不能在这伺候你太久,我要赶快去江城找我大哥。”
“你这次帮我的忙,我记在心里,以后必会报答你的。”
水雯虽然不知道宝钗是如何说动的左立带她去江城,但仅以“伺候左立一路”,换取去江城的机会,这个买卖,还是非常划算的。
因为她对左立的态度也比原来好了许多。
左立微微挑眉,“伺候”?
千金郡主何时会“伺候”人了?他伺候她还差不多,宝钗那通糊弄人的话,也只有心思单纯如她才会相信。
“不用。”
左立道:“晚上就可以走。”
“真的吗?”
水雯欢喜地抓着左立,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扫前几日的郁气。
左立的心跳忽然就快了半拍。
水雯问道:“我晚上就可以走?”
“不是你,是我和你。”
左立喉结滚动,扫了一眼抓着他的胳膊的水雯的手,隔着布料,他能感觉到水雯那双与寻常闺阁女子并不一样的手。
她的手上有着薄薄的茧,那是一双时常握着兵器的手,没有女孩家的柔软与滑嫩。
左立收回了目光。
入了夜,锦衣卫就地扎营休息。
那座豪华的马车颇为宽阔舒适,左立便在上面休息。
马上上,左立道:“你背过身。”
水雯疑惑道:“做什么?”
左立道:“我换衣服。”
“...”
水雯瞬间红了脸,背过身去。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有武器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很快,左立换好了衣服,道:“走吧。”
水雯转过了身。
面前左立脱去了飞鱼服,换了一身玄色衣裳,摘掉银色面具后,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便露了出来。
左立的五官并没有什么好看之处,只有那双眼睛,深沉的有些吓人。
家有盛世美颜的水晏,又有英姿勃发的水汷,宝钗探春,又是清一色的美人,因而水雯审美也被他们无限拉高。
初见左立这般普通的面容,水雯不免有些失望,很快又想通:怪不得整日里都带着面具呢,原来真人长这样。
收起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水雯道:“我们怎么走?”
左立撩起帘子,跳下马车。
马车外面,锦衣卫们三五成群,守着夜,却如同看不到他一般,脚步声整齐划一,从他面前走过。
离马车不远处,拴着两匹骏马,左立解开马缰,问道:“你会不会骑马?”
水雯翻身上马,道:“瞧不起人。”
马鞭一扬,再顾不得许多,归心似箭,恨不得下一刻便飞到江城。
南安王府,南安太妃的院子。
宝钗跪在门前,后面跪着一群丫鬟婆子。
南安太妃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宝钗,半天说不出来话。
探春上前给她顺着气,一边给宝钗使眼色。
南安太妃胸口剧烈地起伏,韶华不再的脸上又是恨,又是气,她哆哆嗦嗦指着宝钗,道:“你这是要气死我!”
宝钗的头低了下去,碰触在汉白玉的石上,冰凉难耐。
再抬头,额上一片殷红。
宝钗哀求道:“要打要骂,媳妇儿全凭母亲处置,只是母亲好歹也要保养身子...”
南安太妃大哭:“我还要这条老命做什么!”
探春与袁姨娘在一旁劝解,少顷,水晏又打发人过来问,南安太妃仍不见好,宝钗只是跪在地上请罪,并不敢进屋。
双方正在僵持间,二门外婆子送来了北静太妃的帖子,说要宝钗过府一叙。
宝钗强撑着身子,正欲起身,还未站稳,眼前一黑,一头便栽了下去。
好在一旁跪着的是水雯的丫鬟,动作灵敏,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没一头栽在地上。
丫鬟扶着宝钗进屋,宝钗向南安太妃行了个礼,南安太妃扭过脸,并不理她。
宝钗站了许久,直站得浑身发麻,仍不见南安太妃说话。
袁姨娘轻轻给南安太妃揉着胸口,看了一眼额上一片血红的宝钗,面有不忍,又看了看正在起头上的南安太妃,迟疑片刻,道:“王妃先去吧,这里有我与昭王妃呢。”
宝钗点了点头,向南安太妃说明情况,这才梳洗一番,前去北静王府。
宝钗额上虽然清洗了一番,又抹了药膏,但到底跪了太久,额上还是留下了一片红印。
北静太妃见了,眉毛一挑,收起了正在让小丫鬟给她染蔻丹的手,揶揄道:“呦,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在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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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宝钗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不小心摔到了,多谢太妃挂心。”
北静太妃似笑非笑,目光在宝钗脸上打转,好在并未在宝钗脸上停留太久,便收回了目光,像是惋惜,又像是感慨,道:“可怜王妃了。”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话刚说完,便轻轻咳了几声,伺候她的小丫鬟连忙捧上了刚熬好的汤药,一勺一勺为她喝下。
见此,宝钗不禁询问道:“敢问太妃是患了何病?现在吃的是什么药?”
喝完药,北静太妃歪在贵妃榻上,小丫鬟拿了美人锤,轻轻给她锤着腿。
北静太妃微眯着眼,道:“让王妃看笑话了,不过是年轻时留下的老毛病了,不值什么事。”
“倒是王妃,可想好了如何酬谢我?”
“这么说,太妃是愿意帮我了?”
宝钗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喜色,虽然开心,但也不敢表现太过,握着帕子的手松了又紧,她的坐姿依旧是端庄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的。
北静太妃见了,心中称赞却是是个好苗子,可惜偏偏遇到了她,偏偏又嫁入了水汷,说不得也只能做这权利斗争中的牺牲品了。
或许出于怜悯,又或者是对宝钗的心心相惜,北静太妃的目光柔和了三分,道:“我与南安王府并无太多交情,你却寻了我来,说到底,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罢了,既然这样,我也乐得结一个善缘。”
“只是——”
北静太妃把玩着玉色护甲,刚染好的指甲,配着玉色的护甲,倒将那双保养的极好的手衬得越发白皙纤长。
宝钗知道这是北静太妃有意在试探自己,想看看自己手中的筹码,值不值得她花费心思去做这件并不讨好的事情。
因为宝钗略微思索,斟酌道:“昭王与太妃入京时,曾带了五千府兵,此事太妃应当知道吧?”
北静太妃含笑点头,示意宝钗继续往下说。
“那些府兵,与其说他们忠于王府,倒不如说他们只忠于王爷。昭王能把他们带到京城,但却指挥不动他们。”
宝钗道:“王爷怜我一个妇道人家,在京都不易,便将那五千府兵的指挥权,给了我。”
北静太妃眼中精光一闪,宝钗便知自己的这段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大网已经张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背后的黄雀,殊不知,冥冥之中,早已成了他人眼中的肥肉。
“北静王龙章凤姿,非池中之物,他日...”
宝钗笑笑道:“愿助太妃一臂之力。”
宝钗从北静王府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北静太妃有意留她在府上吃饭,宝钗以南安太妃身子不爽的理由推了。
回到王府,宝钗先去南安太妃处,南安太妃见了她,便气打不一处来,狠狠摔了几个杯子。
宝钗上前,一边弯腰收拾杯子,一边道:“母亲,您有没有想过,此次王爷战败,对于我们王府,是一个怎样的打击?”
“这几日,屡有江城的消息传过来,我怕您经受不住刺激,没敢让人告诉您。”
南安太妃一边流泪,一边道:“我还有什么受住受不住的?”
宝钗上前,丫鬟奉上一套新的茶具,她倒上茶,捧给南安太妃,见南安太妃并不接,便放在离南安太妃一旁的桌子上,道:“外面皆传,王爷并没有死,只不过是战败被俘罢了。”
南安太妃听了,猛地站起来,因起的太急,又险些栽倒,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前去扶她,宝钗也上前搀着她。
南安太妃紧紧地抓着宝钗的手,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一般,她浑身都在抖,说话也没个顺序,语无伦次道:“汷儿...没死?我的儿...他现在在哪?”
南安太妃抓着宝钗的手很用力,宝钗却没有抽回手,她忍着痛,道:“母亲,您先别激动。”
说着扶着南安太妃坐下,端起刚才的茶,喂她喝下,道:“这未必是个好消息。”
南安太妃的脸比刚才更红,道:“这怎么不是好消息?!”
宝钗道:“蛮夷若真是擒到了王爷,或要求割地,或要求赔款,再或者要求和亲——”
南安太妃还沉浸在儿子未死的兴奋中,道:“不拘什么,只要能换回我的汷儿,一切都是值得的!”
南安太妃不过一个深闺妇人,她被丈夫,被儿子保护的很好,她不懂任何国家大势,不懂朝堂斗争,甚至于管理一个王府,还需要旁人的协助。
这种女人,在和平年代,无疑是幸福。
但到了时局动荡的时候,她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