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多罗郡王为例,其嫡长子可降一级袭贝勒爵位,而其余诸子,则只能得一个不入八分辅国公爵位,而且前提得是通过了“考封”。
考封的内容是满语翻译、马箭、步箭三项,只有三项全优,才能袭应有之爵位,两优一平者,降一等;一优二平者、二优一劣者,降二等。而更劣者,则停封!
当然了,考封三年一度,这一回不通过,三年后还可以再考。就跟那科举似的!
因此有的是宗室子弟考了一辈子,四十五岁才得到爵位的也是比比皆是,更多的是无数子弟不学无术,连个爵位都考封不到,一辈子都是个光头黄带子。
可想而知,考封甚是严苛,历来全优者,不过寥寥。
然而今年却爆了一个冷门,一个世代居于盛京的皇族子弟,年才十二岁,竟通过了考封,而且还是三项全优,虽然他不是唯一一个全优的,却是得全优者中年纪最小的!堪称是拔得头筹。
次子的优异表现,更上达天听,获得了廉清帝召见。廉清帝大加称赞此子,更以此训诫皇室子弟,当以此为榜样,更下旨破格加封此子为多罗贝勒!
此子便是豫亲王多铎一脉后裔,此行来京,原只是考取不入八分镇国公爵,不料却惊爆众人眼球,直接连升四级,越过了奉恩辅国公、奉恩镇国公和固山贝子,直接成了贝勒爷了!
而且还是十二岁的贝勒爷!
这孩子,名叫江澄,爱新觉罗江澄。
廉清帝甚喜之,还将他收为养子,养在宫中教养。
如此加恩,一时少不得京中流言蜚语四溢,有人说这位小贝勒,是皇上在外头的私生子,十二年前,今上随太上皇木兰秋弥,可是在盛京住了多日,幸了一汉人女子江氏,只因这女子出身卑微,不能带回京中,才金屋藏娇养在盛京……
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这样的流言蜚语,阿禩竟也由着肆意传播。
其意,昭嫆也明白几分,阿禩没法让弘晿复活,就只好用这个法子让弘晿重回宫中了。虽说“私生子”三个字委屈了点,但日后阿禩给弘晿加恩晋爵,旁人想来也不敢反对了。
这个法子虽有伤名声,但只要阿禩不介意,昭嫆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于弘晿而言,可以重新光明正大唤阿禩一声“汗阿玛”,这比什么都要紧。
很快,这位当今皇帝的养子、贝勒江澄便来到畅春园行宫磕头请安了。
三年没见,这孩子,长高了、也瘦了,高高瘦瘦的模样,与从前那张婴儿肥的脸简直是大相径庭,昭嫆一时眼圈都湿润了。
“孙儿给皇玛法请安、给皇玛嬷请安!”江澄含着泪磕了头。
玄烨也一脸感慨,叫他起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过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是!”江澄吸了吸鼻子,快步走到玄烨跟前。
玄烨打量着他的眉眼,微微颔首,眉眼愈发像阿禩了,也难怪京中有哪些流言,“这身量倒是挺拔了许多,你既不愿放弃江澄这个名字,那朕给你取个字吧。”
玄烨微微一顿,“君子如松,表字就唤作如松吧!”
“孙儿谢皇玛法赐字!”
自此之后,爱新觉罗江澄,便被尊称为“如松大贝勒”,很威风的称呼。
如松大贝勒虽教养于宫中,却也时常来畅春园行宫请安,深得太上皇喜爱,正就更坐实了如松贝勒乃今上所出。
如松贝勒得宠之际,宫中的曹贤妃却病倒了。
某日来请安的时候,如松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皇玛嬷,我额娘……害死我额娘的人,是不是曹贤妃?!”
昭嫆一愣,他看着如松那清瘦的面庞,唏嘘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如松咬了咬嘴唇,道:“孙儿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之前在盛京守孝,听闻过曹贤妃之名,以包衣出身得此尊荣,孙儿还以为汗阿玛从宠爱她。但是这些日子,孙儿在宫中读书,却发现并非如此!”
昭嫆不动声色,静静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曹贤妃位份的确尊贵,但汗阿玛却从不涉足永和宫。”如松眼里浮现出冷冰冰的恨意,“在孙儿记忆中,曹福晋从前虽然不怎么得宠,但汗阿玛还算尊重她、善待她。汗阿玛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冷待她!而且,孙儿回来之后没多久,曹贤妃便病了,哼!这难道不是心虚畏惧吗?”
昭嫆唏嘘叹了一口气,曹氏岂能不畏?她原本以为失去了身份的大阿哥弘晿永远也回不来了,而如今弘晿却换了身份,被封了贝勒养在宫中!炙手可热!
如松越是得阿禩喜爱,曹氏就越是害怕!要知道,连皇后郭络罗氏所出的几个嫡阿哥都尚未加封爵位,如松便先封了贝勒!!这便足以证明阿禩对这个儿子的喜爱,虽然这喜爱大有怜惜和弥补之意,却也足以威胁曹贤妃的性命了!
曹氏,不过是徒有贤妃虚位,只是个无宠无权的宫妃罢了。
昭嫆笑了笑:“你很聪明。”这四个字,等同承认了如松的猜测。
如松紧紧攥起了拳头:“为什么?曹贤妃为什么要害死我额娘?!”
昭嫆叹了口气,“说来,这都是藩邸的旧年恩怨了,当年曹氏生了你三妹楚娴之后,便被赫舍里氏下了药,自此之后再也不能有所生养了。”
听了这话,如松呆滞了,“是额娘……先加害过她?”
昭嫆淡淡道:“即使如此,你汗阿玛也已经弥补过她,让她抚养弘晨。你汗阿玛还曾对我说过,即使你额娘没有对曹氏下手,他也不可能再给曹氏第二个孩子。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
如松咬了咬嘴唇,“我……”
昭嫆暗叹,这孩子,终究是太良善了些。
幸好,幸好他当年选择了死遁,选择了放弃廉亲王府嫡长子身份,否则陷入夺嫡之争中,还能有好下场吗?
如今,他看似失了尊位,但凭阿禩对他怜惜与歉疚,何愁不能享受一世荣华?
有失必有得啊!
第688章 贤妃杀母夺子
良久之后,如松再度抬起头来,看着昭嫆:“皇玛嬷,我还想知道……四弟的生母,真的是被大姐姐的生母恪嫔害死的吗?”
昭嫆暗道,宫中一直有这样的流言,是恪嫔张氏害死了弘晨生母悯怀妃姜佳氏。
也因此,弘晨恨极了恪嫔。
昭嫆“嗤”地笑了,“恪嫔固然也从中掺和一脚,但是……最终得益者却是曹氏。她又能干净到哪儿去,只怕恪嫔当年徒做了曹氏手里刀子了!”
如松点了点头,“此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能不能查到证据。”
昭嫆挑眉:“哦?你想翻查此案?”
如松突然露出几分不忍之色:“四弟与其他弟弟们都很孝悌友爱。可四弟他……,唯独对大姐姐……孙儿亲眼看到,有一回,四弟竟拿石子往大姐姐头上丢,生生打得她头破血流。”
昭嫆暗暗蹙眉,弘晨那孩子素来乖巧可人,没想到却对楚婳……
楚婳幼时是养在赫舍里氏膝下的,对这个不妨碍自己利益的庶长女,赫舍里氏也算善待了。因从小与这个姐姐一起长大,如松与楚婳一直情同一母同胞,如今见楚婳被欺负得如此可怜,如松自然不忍。
昭嫆沉默了一会儿,便道:“楚婳都是个十来岁的大姑娘了,弘晨才几岁?就算她不想过跟弟弟打架斗殴,就不会躲着点?”
如松眼里带泪:“这话,孙儿也跟大姐姐说过,可大姐姐却说——”如松咬了咬嘴唇,“大姐姐却说,那是她与额娘亏欠四弟的,合该承受着!”
昭嫆怔住了……
上一辈造的孽,却要晚辈来承担!张氏啊张氏,你自己愚蠢,却害了自己亲生女儿!!
“这事儿,你回去跟汗阿玛好好说道说道,的确该好好彻查一下了!”昭嫆语气有些幽冷。
悯怀妃到底是如何死的,昭嫆原本也不想刨根问底,但楚婳何辜?!要平白承受这些不该有的冤屈?!
哼!弘晨如此恨楚婳与恪嫔,焉知背后没有曹氏煽风点火!要知道,悯怀妃死的时候,弘晨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奶娃娃!!若没有人撺掇,他不会如此深的恨意。
曹贤妃,还真是个“贤”妃啊!!
沉吟片刻之后,昭嫆吩咐白檀:“传本宫懿旨,将大公主楚婳接来畅春园,由本宫亲自教养。”
恪嫔失宠,连女儿都庇护不得。楚婳又这样逆来顺受的性子,实在不宜继续留在宫里了。
“娘娘圣心怜悯,奴才省得了。”
昭嫆“唔”了一声,“楚婳都是个大姑娘了,再过几年只怕都要赐婚了。养在本宫膝下几年,对她将来也有好处。”
阿禩虽然给张氏封了恪嫔,然而小小嫔位之女,终究是算不得多体面。后头二公主楚嫒是中宫嫡女、三公主楚娴是曹贤妃之女,哪怕四公主楚娱之母慎嫔起码还略有几分宠爱呢。而楚婳,什么都没有……
顿了顿,又嘱咐道:“便东边的望仙殿拾掇一下。”望仙殿紧挨着蓬莱湖,隔水眺望蓬莱仙岛,故有望仙之名,是座十分巍峨华丽的殿宇。倒是不昭嫆不愿让楚婳养在自己殿中,主要是考虑到玄烨这个老不羞,万一教坏了晚辈可怎么是好?
左右望仙殿距离她的芳椒殿也很近,请安什么的也很方便。
昭嫆发话,大公主楚婳自然很快就被送来了畅春园行宫,而且还是皇后郭络罗氏亲自送来了。
皇后叹道:“如今宫中流言蜚语不断,大公主养在皇额娘跟前,的确比留在宫里强多了。”
楚婳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乖巧地侍立在嫡母身侧,娴静如水。
皇后又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更纷传,悯怀妃的死跟贤妃有关……”
“哦?”昭嫆挑了挑眉,如松的动作倒是蛮快的嘛,先放出风声,敲山震虎。
可想而知,这件事若没有阿禩默许,六宫也不会流传这等流言蜚语。
絮叨了些宫中琐碎事儿,皇后便叮嘱了大公主要好生尽孝,便告辞了。
昭嫆便指派了身边的老人舒云,又点了花字辈的花繁,一并去望仙殿伺候楚婳,也是充作教引姑姑,教导楚婳礼仪。
楚婳忙磕头谢过,便退下了。
楚婳可是唯一养在园中的公主,底下奴才自然不敢慢待了,望仙殿又是一等一华丽的殿宇,楚婳在园子里一应吃穿自是倍于宫中。而且园子是太上皇、太上皇后与太妃们养老的地方,没有那些个争斗算计,是个难得的安宁之所,二阿哥弘旺和三阿哥弘旼亦时常去看望这位长姐,倒也不至于太过寂寥。
如此,楚婳便渐渐适应了行宫里的日子,唯一挂念的便是宫中失宠的额娘恪嫔了。
但是皇后每次来园子请安,都会着意将恪嫔带上,倒是叫母女二人能够时常相见。这样的日子,倒是堪称完美了。
春日天暖,恪嫔带了些自己亲手做的春衣来到望仙殿,恪嫔打量着这座华美的殿宇,打量着内中一应装饰,“这里可比我的咸福宫强多了。”
恪嫔见女儿脸颊日益丰润,着实安心了不少。恪嫔眼中突然浮现出一缕快意之色,“婳儿,你可知道,四阿哥已经很久没去永和宫给贤妃请安了。”
楚婳一怔,宫里那些流言蜚语,她也有所耳闻,“难道悯怀妃……当真是贤妃害死的?当真是贤妃当年杀母夺子?”——可是,当年刻意耽误悯怀妃病情,只给她吃一些无济于事的补气丸药的,不是额娘吗?怎么成了贤妃了?
恪嫔恨恨道:“我当年,的确想夺四阿哥抚养,但我从未想过要姜佳氏的性命!我顶多只是想让她病体缠绵,无法抚养四阿哥罢了!”
“姜佳氏死了,我也一度以为是我失手害死了她!没想到——”恪嫔脸色冷了下来,“后来我发现给姜佳氏送丸药的小太监事后竟落水,不明不白死了,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竟是中了旁人的算计!”
楚婳急忙道:“这些,额娘为何不早告诉女儿?”
恪嫔苦笑连连:“我无凭无据的,说了又有何益?”
楚婳沉默良久,才道:“也不晓得如松此番,是否能够查到证据。”
第689章 曹贤妃之死
楚婳沉默良久,才道:“也不晓得如松弟弟,是否能够查到证据。”
恪嫔没有回答大公主的问题,反而幽幽道:“婳儿,你难道不觉得,如松大贝勒,跟一个人长得很像吗?”
楚婳一怔,“我自然看得出,他长得很像弘晿弟弟,但是——”但是弘晿早在藩邸之时便殇了吗?连嫡母赫舍里氏也因此哀恸过度,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想到此楚婳的脸蛋上浮起一层哀色,或许旁人不喜欢这位嫡母,但对她的确是极好的。若她没有亡故,自己和额娘也不至于落得今日地步。
恪嫔无声无息地笑了,“我可以肯定,如松大贝勒就是大阿哥弘晨!所以贤妃才吓成那般样子!!”——作为王府旧人,恪嫔也是晓得曹氏与嫡福晋当年的龃龉的,甚至恪嫔还怀疑嫡福晋的死只怕跟曹氏也有关!
楚婳皱了皱眉头:“如松若真是弘晿弟弟,那皇额娘她……为何如此镇定?难道就不担心——”
恪嫔摇了摇头:“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松现在只是皇上的养子,他再得皇上喜爱,也变不会大阿哥了!所以,皇后根本没必要担心!”
“而且——我冷眼瞧着,皇上再疼如松,终究还是不及二阿哥的。”恪嫔喃喃道,“哪怕为了二阿哥,大阿哥也回不去了。”
活了这么多年,又历经藩邸,恪嫔也总算是明透了。
楚婳点了点头,忽的眉心颦蹙:“难道当初,弘晿弟弟竟是为了躲避曹贤妃的加害,所以才要假死脱身吗?”
恪嫔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曹氏报应终于来了!”恪嫔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快意。
这时候,舒云走了进来,屈膝一礼,道:“恪嫔娘娘,皇后娘娘要回了。”
恪嫔露出了和蔼的神色,十分客气道:“大公主就有劳云嬷嬷照顾了。”说着,恪嫔褪下了自己手腕上的赤金绞丝鸾纹手镯,塞进了舒云手中。
舒云见状,忙推辞不迭:“伺候大公主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收娘娘的赏赐。”
恪嫔却笑着亲手待在了舒云手腕上,“嬷嬷是伺候太上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这镯子是我生大公主那年,皇上赏赐的。如今借花献佛赠与嬷嬷,嬷嬷可切勿再推辞了。”
舒云暗叹一口气,只得收了下来,“如此,奴才就愧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