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怒目骇人,不由吼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白檀吓得脖子一缩,再也不敢多言,忙上去为昭嫆宽衣解带。连贴身的衣裤都取了下来……
康熙就瞪着那双眼珠子,从头到尾都在瞅着……
换上干净的衣物之后,沈潜才再度被引进碧纱橱中。
沈潜仔细检查了沾血的雪缎中裤,略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见红不多。”
康熙却怒了,他指着那一大片血污,吼道:“这还不多?!!”
沈潜吓得脸色一白,急忙道:“微臣的意思是,娘娘若不再继续见红,龙胎想来是可以保住的。”
康熙听了这话,怒色骤然消尽,面含期许,急切问:“是你是说,佳嫔和龙胎都无碍了?!”
沈潜可不敢这么早打下包票,忙郑重道:“只要见红止住了。”
白檀忙道:“奴才为娘娘换贴身衣物的时候,仔细看过了,娘娘没有再见红了。”
沈潜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佳嫔娘娘身子骨强健。”——若是身骄肉贵的嫔妃,只怕就不好说了。
康熙的神色这才舒缓了几分,“即日起由你为佳嫔保胎,若保得住母子平安,朕重重有赏!”
沈潜一喜,急忙正要谢恩。康熙却脸色一沉,冷冷道:“若有半分差池,仔细你的脑袋!”
沈院判打了个哆嗦,急忙道:“是!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
在一片黑沉的昏迷中,昭嫆依稀感觉到了点点光亮……
她睁开眼睛,却见殿中已经掌灯。
天,已经黑了吗?
“嫆儿!”康熙就坐在床头,见她睁眼,险些喜极而泣。
昭嫆渐渐恢复了意识,骤然,她惊惧地喊叫道:“孩子?我的孩子呢?”她急忙去摸自己的肚子——
康熙急忙道:“孩子已经保住了,嫆儿,你安心就是。”
昭嫆抚摸着那柔软的一小团儿,几乎喜极而泣,还好,他还在……
昭嫆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问:“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康熙忙道:“沈潜说,你服用了活血伤胎之物。”
昭嫆急忙狠狠摇头:“不!我没有!”——沈潜?不是太医院的右院判吗?之前为良贵人安胎的也是他。
康熙急忙道:“朕知道,你就算伤自己,也断断不舍得伤了孩子。必定是有人在你的饮食中动了手脚。”说着,康熙转头斥道:“查了半日了,还没查到吗?!”
沈院判忙上前回话道:“皇上,娘娘的午膳中并未查处异样!膳房的食材也正在排查中。”
第二更奉上
第107章 不许用苦肉计(第三更)
院判沈潜神情凝重,躬身道:“敢问娘娘,是何时玉体违和的?”
昭嫆想了想,便回答道:“已经有四五日了。”
康熙眉心一蹙,有些嗔怒:“既然早就不适,你为什么不告诉朕?”
昭嫆垂下眼睑,低低道:“起初只是有些胎动,太医周熠来看诊,说是无碍,只给臣妾开了安胎药。”
康熙脸色一沉,急忙问道:“周熠?朕不是指派了周炳焕给你安胎吗?”
沈院判忙回话道:“启禀皇上,周焕炳太医这几日伤了肠胃,因此是他堂弟周熠替他为娘娘请平安脉。”
康熙道:“立刻去查他开的药!!”
“是!”
然而,半个时辰后,沈潜再度进殿回话:“周熠太医虽未早诊出娘娘胎相异样,但所开之药并无不妥。药渣微臣也检查过了,亦无不妥。”
康熙怒道:“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昭嫆心头一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必定是有人故意让周焕炳无法出诊,而周熠医术浅薄,因此诊断不出她身体被下了药,只判断是寻常胎动……
如此处心积虑算计她的人到底是谁?!
沈潜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可觉得最近的饮食的味道,是否有不妥当的?”
饮食的味道……
昭嫆忽的心头一震,“酸梅汤!本宫喝的酸梅汤从前几日酸味就格外大,可偏偏膳房熬汤的时候并未多加酸梅!”
听她如此一说,白檀急忙将那一紫砂罐的酸梅汤都端了上来。
沈院判忙接过勺子,尝了一口,他细细品过之后,脸色白了七分:“这汤有问题!里头有好几位伤胎之物,而且都是偏酸的!所以才不宜察觉!”
昭嫆不由握紧了拳头……
“汤是今日才熬的,而香橼昨日就死了。所以,下药的另有其人。”昭嫆低低道。
捧着那紫砂罐的沈潜却忽然道:“不!娘娘,并非是酸梅汤被下了药,而是这只紫砂罐,是药罐子!”
昭嫆瞪大了眼睛:“药罐?也就是说……”
沈潜点头,面色凝重:“这只紫砂罐被拿了熬煮了许多次强烈堕胎药,因此药性渗入其中,若再以此罐盛放其他汤水,原本渗入其中的药性便会缓缓释放出来!”
昭嫆脸色白了几度,何等厉害的算计!比起她那点小手段,这才是真正的可怖!
康熙沉声问:“这罐子是从何而来的?!”
白檀忍不住惊呼出声:“这罐子……就是、就是香橼送去膳房的……”
又是香橼!!
康熙露出几分懊恼之色,他恨恨道:“可惜她死了。”
昭嫆苦笑了笑,“看样子,香橼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啊。”
康熙忍不住问她:“你怎知道不是佟佳氏指使?”
昭嫆轻轻摇了摇头:“若她有这么聪明,当初也不会明目张胆对付我了。”——并非她好心替佟贵妃开脱,而是真的害她之人,远比佟贵妃更危险、更可怖!她必须先解决这个人,佟贵妃……就暂且放在一边吧!
康熙沉默了片刻,“这件事,朕一定会查个究竟。”
“人都死了,线索也断了,还怎么查下去?”昭嫆面容苦涩。她在算计人,却不知也有人在算计她……
这宫里的算计,从来就不曾消停过。
康熙面色沉郁如夜:“同时对你和卫氏下手,这般胆大包天,宫里决不能容这种人!!”
昭嫆愕然,“什么?对良贵人下手……”她这才豁然想起,良贵人的小宫女穗儿淹死的事儿……
“那穗儿——”
“是朕着人处死的!她被人收买,在卫氏调理身体的药中做了手脚,让调理温补的药,变成了伤人根源的虎狼之药。”
昭嫆怔怔,良久都没有恢复过来。
穗儿死的时候,也正是她的酸梅汤变得味儿的时候……有人将目标对准了眼下最得宠的两个宫妃:她和卫氏。
其意在同时除掉她与卫氏!她的身孕已经四个月了,若是小产,必定元气大伤,很有可能因此坏了身子。而卫氏的药,也是伤去本源的狠药。若真都中了招,她与卫氏便都完了。
可是,到底是谁,是为了什么要做这种事?!
如今宫中早已不是从前,是谁这般胆大包天?!
昭嫆实在没有头绪。
康熙恨恨道:“你放心,只要是手脚不干净,就一定会留下马脚!朕必定能查出来!!”他的话字字万钧,分毫不容置疑。
昭嫆也只能盼着,康熙对六宫掌控力度足够高,足够查处幕后主使。
夜色沉寂,殿外的凤尾竹随风萧萧响动。
康熙看了看西洋座钟上时辰,道:“朕明日再来看你,记得乖乖喝药,记得你答允朕的事!”
“嗯?”昭嫆一脸惶惑,答允他的事情……什么事?
康熙的脸瞬间一沉,怒道:“午后才刚答允朕的,转头就忘了吗?”
昭嫆心头一沉,原来是那个啊……
“是,臣妾没忘……”昭嫆满是低落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警告她,不许再陷害佟贵妃……
康熙的脸色这才温和了几分,他伸手摸了摸昭嫆的额头:“记得就好!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许再用苦肉计!”
昭嫆眼珠子一圆?不许的……是苦肉计?不是算计佟贵妃?
“皇上……”昭嫆喃喃望着她,眼神怔忡。
康熙幽幽一叹:“朕知道,你在佟佳氏身上受了许多委屈!可朕,不是一直护着你吗?你何至于自伤犯险?嫆儿……你叫朕拿你怎么是好?”
一瞬间,昭嫆心底竟忍不住感动了,原来……他生气不是因为她算计了佟贵妃,而是因为她用了自伤的苦肉计……
昭嫆眼圈湿润了。
或许在康熙心中,她不是唯一,但康熙应该是真的喜爱她的……
“你今天,真的是把朕吓坏了……”康熙略有嗔怪地看着她,“幸好,你跟孩子都没事,否则,朕——”康熙喃喃动了动嘴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康熙忍不住将昭嫆揽入怀中,如抱着珍宝一般,久久不肯松手。
昭嫆咬了咬自己发白的嘴唇,“臣妾也很害怕,这一次,臣妾差点就失了孩子。”
康熙骤然攥紧了拳头,攥得指节都发白了,可见这只手的主人是何等的愤怒,“嫆儿,这次,不管是谁,朕都饶不得!!”
第108章 不打自招(480票+)
右院判沈潜不愧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能手,吃着保胎丸,又喝着他给开的苦药汁子,小腹的不适果然一天天缓解,昭嫆也渐渐觉得身上有了力气,胎相也终于趋于安稳了。
在她卧床养胎期间,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派了人前来探视,太皇太后派苏麻喇姑送了一柄白玉蝠纹三镶如意为她安胎,太后则叫贴身的瑞大嬷嬷送了些山东巡抚进献的东阿阿胶来。
如意虽贵重,但还是阿胶与她的身子更有用些。
白檀笑着说:“那阿胶成色极好,一看就是极品。沈院判也说了,阿胶止血补血,娘娘熬了吃正合适呢。”
昭嫆点了点头。连两宫都有赏赐,六宫嫔妃就更不用多说了,若不是康熙提前发了话,不许嫔妃前来叨扰,只怕她早就不能安心养胎了。饶是如此,六宫嫔妃礼还是收了不少。
白檀又道:“对了,周熠太医因为医术不精,皇上已经割了他的太医官职、逐出太医院了。”
昭嫆略略沉吟,便道:“其实……之前他开的安胎药还是不错的。”
白檀道:“周熠医术欠缺,未能及时发现娘娘胎相有异,要不然,娘娘也不会见红了。皇上没有砍了他的脑袋,已经是格外宽宥了。”
正因为周熠医术不足,所以才会为人利用。
“还有周炳焕太医,皇上斥他没有尽忠职守,也罚了一年俸禄。”白檀道。
昭嫆叹道:“他不过是被人算计的……”——这次的算计,的确是一环扣一环。先叫医术上佳的周焕炳无法诊脉,接着便是周熠替他堂兄出诊……若非她身子骨底子好,此刻还指不定能否保住孩子呢。
“去取二百两银子给周焕炳吧。”——周焕炳之前照顾她的胎相也算尽心尽力,如今无妄被罚俸,昭嫆索性自己出银子,加倍补了他损失。
在宫里,少不得八面玲珑些。
半月后,昭嫆胎相已经大安。便穿戴整齐,分别去了慈宁宫和寿安宫谢恩。
太皇太后看昭嫆的神色,很是怜悯的样子:“旁人怀胎都顺顺当当,怎的轮到你,却这般七灾八难?”
昭嫆坐在一旁扑了鹅羽软垫的椅子上,垂眸自叹道:“臣妾福薄。”
太皇太后唏嘘叹了一声,“皇帝之前所要彻查此事,也不晓得查得如何了。”
昭嫆双手交叠在隆起的小腹上,柔声道:“臣妾与良贵人都险些遭难,皇上很是震怒,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查清楚了。”——这一查就是半个月,六宫里也不见有太大动静,她也不晓得康熙到底查得如何了。
太皇太后听昭嫆提及良贵人,老脸上透出几分不悦来:“说到底你才险些失了孩子,卫氏倒是够精明,一早就察觉身边人有异了!到底是哀家小觑了她!”
是啊,穗儿之事,昭嫆想来便不禁觉得卫氏之智谋不可小觑。这宫里,没有一个简单之辈,如今想想,自己竟是那般愚蠢……
暗自苦笑了笑,看样子以后她也得多警醒些才是。
这次保住了孩子,是她好运气。
日后可未必能这般幸运了!
太皇太后喃喃道:“渗了药的罐子……这种东西没想到竟然还有。”
昭嫆心中一震,“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这东西……从前有过?!”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哀家年岁大了,管不了太多事。皇帝当初又忙着前朝,无暇管束内宫。不干不净的手段,便层出不穷。这药罐子,也不是什么新鲜手段了。”
昭嫆心底发凉,有人用过这种药罐……也就表示并非无迹可查,只要晓得曾经谁用过,依此脉络,顺藤摸瓜,兴许就能……
她张了张嘴,突然想问太皇太后,但又识趣地闭嘴了。太皇太后既然未曾言明,就表示她不想多言。
“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查出结果来。”昭嫆镇定地道。
太皇太后徐徐颔首,“现在的宫里不是从前了,有些招数从前能蒙混过关,但现在……”太皇太后冷笑了笑,却没有说下去。
离了慈宁宫,昭嫆又顺道去寿安宫坐了一会儿,这才打道回宫。
一路上乘坐着肩舆,昭嫆脑中却在不断思索,到底害她的人是谁呢?
可惜她不晓得当年旧事,自然无从揣度。
而宫中的早年旧人又着实不少,若要一一排查,着实费劲。
肩舆徐徐前行,忽见前方钦安殿旁的琼花林中,站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昭嫆定睛一看,原来是赫舍里庶妃。
这半月来,康熙很忙,因此召幸嫔妃的次数也减少了。赫舍里庶妃才蒙宠幸,便又失宠之事,难怪如此形单影只。
昭嫆略一忖,便上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