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凝陇
时间:2017-10-30 17:47:45

  江成屹淡定地把话筒搁回去:“点歌吧。”
  
  散场的时候已是深夜。
  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做一堆,意犹未尽地在门口说着话。
  话别后,刘勤安排了几辆车专门送文校长和几位班主任回去,又忙着给几个喝醉了的女同学找代驾。
  江成屹被校篮球队的成员围住,鹤立鸡群地站在停车场边上,一帮人兴致挺高,七嘴八舌地策划专属于队员们的一次聚会。
  丁婧手上挽着大衣,踩着高跟鞋,风姿绰约地走过去。
  到了江成屹跟前,她露出盈盈一个笑意:“江成屹。”
  她目光如水,语调又柔和婉转,其他人顿有所悟,坏笑着一哄而散。
  江成屹掏出手机看了看,对丁婧点了点头,绕过她,迈开长腿就往车旁走,代驾已经等在一边,只要上车就可以驱车离开。
  丁婧急追几步,跟他并肩而行,轻声说:“江成屹,前几天我碰到伯母了。”
  江成屹:“哦。”眼睛盯着前方,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开。
  丁婧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看见陆嫣正架着唐洁往一辆车前走。
  唐洁似乎喝醉了,走得东倒西歪的,陆嫣勉力扶着,背影看上去有点吃力。
  她暗暗咬了咬唇,笑道:“队长大人,我最近遇到一件怪事,想跟你说说。”
  江成屹转眼就走到他那辆黑色路虎旁边,听了这话就说:“哦,如果是危及到人身安全的事,为了安全起见,最好尽早报警,按照流程处理。”
  丁婧往江成屹的车里扫了一眼:“这事说起来挺怪,恐怕报警也未必会受理,正好我的车坏了,今天没开出来,不如路上我跟你好好说说,你刑侦经验多,帮我分析分析。”
  代驾已经坐在驾驶室里了,里面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江成屹拉开车门,心不在焉地抬抬下巴:“刘班长他们还没走,我现在局里还有点事,不方便捎人。”
  这么晚了,局里能有什么事,何况刚才都没听到他接电话。丁婧余光瞥瞥陆嫣那边,不甘地抿抿嘴,还要说什么,江成屹的电话却响了。
  江成屹接起电话,就听有人说:“江队,有案子!”
第7章
  陆嫣扶着唐洁在后座坐下,对代驾说:“麻烦你,去南湾御苑。”
  唐洁却不由分说摆摆手:“去附一院。”
  代驾淡定地盯着后视镜,等着她们自己做决定。
  “你醉了,先送你回去。”陆嫣耐心地替唐洁系安全带。
  “没醉没醉,先去你家。”唐洁一把抢过系带,自己扣好,“帅哥,听我的,去附一院。”
  车开动了,唐洁脱掉外套,挠了挠头发借以醒酒,随后转脸看向陆嫣。
  陆嫣连忙低下头,神色如故地拿出手机,开始翻阅微信里的工作群消息。
  她的目光很专注,像是生怕错过了科里的重要通知。
  又来这套。
  唐洁一把抢过手机,扳过陆嫣的肩:“咱们今天把话说明白,你跟江成屹当年怎么回事?”
  陆嫣拍开她的爪子,轻描淡写地掸掸肩:“什么怎么回事?”
  唐洁乜斜眼看她:“今天晚上从江成屹来了以后,你整个人就没正常过。当年的事我虽然全蒙在鼓里,但看你这些年从不提起,就总认为是江成屹对不起你,可是今晚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他对不起你,该怂的是他,你怂什么啊?”
  记得当年她得知陆嫣和江成屹分手的消息,都是在大学快开学的时候了。
  那年暑假发生了太多事,一幕幕如闪电一般,快得她连细节都来不及看清楚。
  就记得高考刚结束的时候,一切都还风平浪静。
  同学们凑钱搞聚会,隔几天就疯玩一场。
  陆嫣忙着和江成屹谈恋爱,时常看不见人影。
  邓蔓沉默了很多,整天闷在家里刷肥皂剧。
  她则兴奋地忙着办护照和签证,准备开启期待已久的毕业旅行。
  六月的阳光明耀得刺目,微风里残余着蔷薇花的气息,生命从来没有那么饱满过,每天早上一睁眼都有种过节的错觉。
  可就在她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时,命运的阴影已在身后悄悄逼近,没多久她就迎来了生命中一记痛击。
  高考分数出来了,陆嫣保持了一贯的水准,而她则超常发挥,侥幸超过了s医科大的录取分数线。
  只有邓蔓发挥失误,连一本线都没挨上。
  填志愿的那天,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本以为一定是同学中第一个到的,谁知到教室一看,早有人坐在桌前安安静静核对志愿表了。
  “邓蔓。”她的心一下子收紧,走过去默默挨着对方坐下。
  安慰和鼓励的话,她和陆嫣这几天都已经说尽。为了让邓蔓重新振作起来,陆嫣甚至接连好几天都待在邓蔓家里陪伴她。
  到了今天,邓蔓的状态果然已经好了许多,目光清亮亮的,也不再意志消沉。就是这些天明显没怎么休息好,瘦得下巴都尖尖的了。
  “还是决定填s医科大?”邓蔓认真地问她,语气跟平常没有任何分别。
  唐洁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在待人待物方面,她从来没有这么谨慎过,为了照顾邓蔓的情绪,这几天都快憋死啦。
  她们三个虽然从高一开始就成为了好朋友,但性格完全不同。
  她是明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陆嫣是闷骚,通常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不显山不露水搞定了七中男神为例。
  邓蔓却是她们三个当中最内向的那个。
  麻烦就在这里,如果这次发挥失误的是她或者是陆嫣,事情都好办,以她和陆嫣的性格,都不至于一蹶不振。
  可偏偏是邓蔓。
  记得那天在她点头以后,邓蔓目光突然掠过她肩膀,看向外面。
  紧接着,眼神里忽然涌现一种难言的情绪。
  她忙顺着邓蔓的视线往身后看,这才发现门口来了好些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嫣和江成屹,没办法不注意,因为那天两个人都出奇的漂亮。
  江成屹穿一件白t恤,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高、劲、帅。
  陆嫣不知从哪摸了一条从没见过的连衣裙,居然也是白色的,站在走廊上跟同学微笑说话,明媚又开朗。晨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肤色有一种水灵灵的明亮。
  唐洁拉着邓蔓就走过去,可是到了跟前,她看着陆嫣,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好像一夜之间,陆嫣身上就起了些微妙的变化,而正是这种变化让她比平时更漂亮更醒目。
  其实当时除了陆嫣和江成屹,旁边还围了好些人,可她的注意力却全程都被这两个人给吸引。
  也就是无意中一转头,才发现邓蔓的目光凉凉的,遥遥地看着一个人,
  噫,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重聚的缘故,她居然想起了不少从前漏过的细节。
  邓蔓当时在看谁来着?
  除了陆嫣和江成屹,还有谁在场?
  她捧着头,拼命的回想。
  酒精麻痹了她的思维,她想得头都要裂开了,总好像要抓住一点痕迹了,但终于还是没有。
  最后她放弃地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因为接下来的回忆几乎全都是灰色的:在那之后没几天,邓蔓就跳河自杀了。而在去停尸间认尸之后,陆嫣更是一头病倒。
  那个夏天,从天堂到地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附一院转眼就到了,她的胃突然变得极不舒服,就在陆嫣要下车的时候,一把抓住她,执意地问:“我不管,反正我今晚就想知道,你和江成屹当时是谁甩的谁?这里面,还有没有别人的事?”
  陆嫣都已经推开车门了,冷不丁被拽住胳膊,只好无奈地说:“没有,没有!我中二,我甩的他,行了吧?”
  唐洁怔怔的,直到陆嫣的身影没入窄巷了,她才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
  夜已深,她也不敢发出噪音扰民,只得抓着车窗,冲着陆嫣的背影低低喊道:“为什么啊。”
  
  回到家,陆嫣躺倒在沙发上。
  往事就像一个昏睡的老人,渐渐在心底有了苏醒的迹象。
  蜷缩着发了一会呆,她摆脱什么似的摇了摇头,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路上她没有听到过铃声,这些应该是一打过来就掐断的那种诈骗电话。
  她一一把上面的号码拉黑。
  快凌晨了,她从身到心都感到疲倦,费了好多功夫才把自己的身体从沙发上拽起来,到浴室洗澡。
  沐浴完穿好睡衣,她到厨房冰箱里拿牛奶。
  路过客厅的时候,外面楼道里忽然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她握住冰箱把手,微微侧过脸,仔细分辩。
  都这么晚了,谁会在楼道里闲晃,楼里住的大多是附一院的职工或家属,难道是谁临时被叫到医院加班?
  不过幸好,那脚步声在门口只停留了一会,很快又隐没了。
  她松了口气,到卧室睡觉。
  
  第二天早上陆嫣照例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昨晚睡得不好,到科室的时候还在打呵欠。
  早交班。
  于主任外地开会回来了,并且比谁到得都早,一等大家都来齐了,就严肃地杵在一干医护人员面前。
  同事们畏于虎威,开始自动自发地用英文汇报病例。
  陆嫣想起自己昨天出班休,没有需要访视的病人,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
  正听同事说起一台风湿性心脏病换瓣手术,走道里忽然有人说话,紧接着,于主任就被请出去了。
  同事们看见外面那人是保卫科长,都表示费解。
  陆嫣也有些纳闷。
  可是过不一会,于主任再次出现在门口,对陆嫣说道:“陆嫣,你出来一下。”
  同事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啊?”她愣了一下,出来后,奇怪地问,“什么事啊,老板?”
  私底下,她可一点也不怕她这位导师。
  于主任表情有点古怪,闭紧了嘴领她往前走,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这才说:“进去吧,有两位警官在里面,想问你一些话。”
  见陆嫣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忙又压低嗓门道:“别怕,咱们都在外面。”
  陆嫣推开门,怔住了。
  里面果然有两个人,都很年轻,其中一个站在窗前,双手插在裤兜,背影高挑,一眼望去再熟悉不过。
  听到声音,江成屹回过头。
  见陆嫣错愕地望着他,他淡淡地上下扫了她一眼,走近,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们是安山区分局的刑警,昨晚在枫晚路公园的人工湖里发现一具女尸,经法医初步检测是他杀。”
  陆嫣心猛的一抽,忽然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果然听江成屹接着道:“我们在被害人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些讯息,经证实,被害人生前最后一个联系人是你。”
第8章
  “死者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是附一院手术室的护士,名叫汪倩倩。”
  陆嫣脸刷的变白,只觉得太阳穴像被人抵住“突突”开了两枪,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汪倩倩?” 她满脸不敢置信。
  江成屹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多年以前,他曾经在她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不同的是,那一次她除了惊讶之外,还有着彻心的悲恸。
  隔了几秒,他不紧不慢地开口:“11月29日——也就是昨天下午,你当时给汪倩倩打了一个电话,时间是18:17分,能说说当时具体什么情况吗?”
  陆嫣这时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她咽了口唾沫,努力想要理清思绪,可是调整了又调整,心依然跳得很快,腿也有些发软。
  好不容易开口了,她的嗓子却如同蒙了一层蜡:“昨天下午,我是给汪倩倩打了电话,但是她当时拒接了,过后才给我回了一条微信,微信内容是:‘小陆医生,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以为她没事了,就没再给她打过去。”
  江成屹身边那个三十多岁的警员开始做记录:“陆医生,你当时为什么给汪倩倩打电话?”
  陆嫣转头看看房间角落里的饮水机,她的嗓子实在是太干了,迫切地需要喝点什么,于是问:“我可以……先喝口水吗?”
  江成屹看着她,没说话,那个警员却笑了笑:“陆医生不用太紧张,我们只是过来了解一些情况,你先喝口水,不急,慢慢回想当时的情况。”
  陆嫣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前天晚上我上副班,凌晨一点的时候,临时被喊到手术室帮忙。当晚护理部上副班的就是汪倩倩,可是汪倩倩的电话整晚都没能打通,这种情况在我们这种工作单位是很罕见的,昨天下午我想起这件事,担心她有什么意外,就给她拨了电话。”
  那警员又问:“当晚——也就是11月29日凌晨,给汪倩倩打电话的是哪位同事?打电话的时候,你在不在一边?”
  陆嫣停顿了几秒之后才说:“是一位刚招来的助理护士,名叫许珍,我来的时候,她好像已经打过电话了,在那之后,据她说又打过一回,但是我当时在第五手术间,所以……”
  警员:“所以,你其实并没有亲自给汪倩倩打电话。”
  陆嫣哑然,然而这是事实。
  “是。”
  警员看了看江成屹,继续问:“你平时私底下跟汪倩倩关系好吗?她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最近汪倩倩在工作或者是生活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陆嫣思考了一会:“我跟她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就是有段时间她想发论文,曾经私底下问过我几个问题,她性格比较内向,工作很认真负责。至于生活方面……我听说她快要结婚了,前几天,她曾经在工作群发过电子版的结婚请帖。”
  她拿出手机,开始翻备忘录,翻了很久,终于看到自己记下的一行字:【12月29日(农;冬至),大江食府,中午十二点,汪倩倩结婚。】
  她锁上屏幕:“结婚日期正好定在下个月的今天。”
  这些情况想必警方都已经第一时间进行了了解,所以在陆嫣说完以后,无论江成屹和警员脸上都没有任何变化。
  警员看了看江成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陆医生,能说说昨晚18:00——00:30这段时间,你在哪吗。”
  陆嫣没有立即回答,只有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向江成屹。
  他也正盯着她,目光幽深,毫无波澜。
  过了会,她默默移开视线,平静地回答道:“在金海ktv参加同学聚会,聚会一直持续到00:30才散,事后我坐高中同学的车回了家。”
  “好。”警员合好笔记本,起身说,“谢谢陆医生的配合,我们还有一些情况想进行了解,能不能请你把手术室的护士长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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